湛盧劍一寸寸深入檮杌柔軟的側腹,從裂開的傷口裏不斷滲出黃色和黑色的粘稠液體來。劍刺的力量和速度都十分迅猛,直沒至柄。連嶽飛持著劍的雙手虎口也被巨大的衝力撕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混蛋!竟敢偷襲我……好痛!……”
檮杌低聲呻吟著。鋒利的劍刃用力分開皮肉,紮進內髒裏,上麵像圍繞著火焰般,將它體內炙烤得如同烙鐵。檮杌的頭上開始冒出絲絲縷縷的白色青煙,體內儲藏著的惡氣仿佛也要被劍氣激蕩出的熱浪蒸發殆盡。
“混蛋!我好難受!意識也已經開始模糊了……怎麽回事?”
巨大的妖獸不甘心就這樣失敗。它趁著眾人全心關注著自己受傷情況之時猝然發動攻擊,覆蓋著鱗片的長尾逶迤著從後方突然向嶽飛刺過去,尾端張開一個尖錐形的長鉤,上麵散發出森森的寒氣。
“爹!”隻有嶽雲注意到了妖獸的動向,在長鉤狀的尾巴刺向嶽飛的瞬間,他衝過去抱住了父親的腰。
“哧”的一聲,粗壯的鉤尾挾著風聲直沒入嶽雲的背部,順著他的前胸鑽出,又將刺出全力一擊的嶽飛橫貫而過!
“嶽元帥!”張尋和應龍幾乎同時發出一聲悲鳴。妖獸的拚死一搏力量相當迅猛,鉤尾上的鱗片全部豎著直起,在鉤尾刺入嶽飛二人的一瞬間,鋒利的鱗片將他們傷口的皮肉向外扯出,傷口的邊緣變得殘破不堪。這樣的傷口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愈合的。
“不要過來!”嶽飛長長的喘了一口氣,冒著血沫的唾液順著嘴角流下來。他咬牙用右手握緊劍柄,左掌抵在劍把上,將身體內最後一絲力氣也用上來。“不要過來……這是我的戰鬥,我最後的戰鬥!”
他回頭深情望了一眼背上已經死去的嶽雲,兒子的手還緊緊扣在他的腰間,似乎想要用他並不寬厚的身體擋住這致命的一擊。“雲兒,你真傻啊……不過,也許是上天要我們父子倆死在一起吧。”嶽飛喃喃地念道。雖然他的意識被逐漸剝離,但心中卻莫名地湧起一股意氣風發的豪情來。“來吧!讓你看看為父昨日殺金狗,今日除妖魔,怎麽蕩平這天下邪寇!”
說完他大吼一聲,用身體抵住左手,拚命向檮杌的體內刺入寶劍,他的雙手甚至都已經深入到了妖獸的體內,裏麵肮髒的劇毒體液沾滿他的手臂,順著毛孔滲入到他的全身。他眼前一黑,幾乎鬆開了握著劍的手。
嶽飛明白自己已到極限,於是大吼一聲,將手中的湛盧劍用力往妖獸體內擲去。
隨後,他嘴角浮現出一抹淺笑,輕聲說道:“好在……我死前……總算可以讓寶劍滿飲仇人之血!……快哉……快哉……”
他仰望著天空,雨點撲麵落下,打在他的臉上,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到下巴,流進囚衣裏。他感受著這人世間的最後一絲溫度,低歎道。
“……真寂寞啊……”
帶著未盡的壯誌和餘恨,他闔上了眼簾,溘然長逝。
嶽飛瀕死前射出的湛盧劍化成一道紅光,穿透檮杌的內髒,爆射出一朵巨大的紅色火花。縱橫四射的劍氣將妖獸的皮膚從體內撐開,炸得片片粉碎。巨大的傷口裏遊走出來的劍氣在空氣中蕩漾成一個螺旋狀的氣團,檮杌殘破的軀體被吸引著不斷向氣團的深處移動。
紅色氣團的正中央,扭曲著的檮杌的臉看著不斷遠去的眾人,大笑道:“你們以為你們贏了嗎?你們錯了!嶽飛已經死了,勝利者就是我們!哈哈哈哈!你們是殺不死我的,隻要人間還有邪惡,我就一定會回來!”
聲音越來越小,巨大的妖獸隨著聲音的遠去,慢慢在紅色的氣團中變成了一個小點。
嶽飛父子的屍身躺在泥水裏,張尋踉蹌著走到他們身旁,雙膝啪地跪在泥濘的地麵上,泥水飛濺到他的臉上,掩蓋住兩頰的淚痕。他沒能完成張憲將軍的臨終囑托,明明隻差那麽一點,卻是英雄折戟成沙。
空氣很快恢複了往日的波動,細密垂落的雨滴似乎在訴說著英雄逝去的哀怨。寂寥的風從他們的身上吹過,刮起大戰後地麵沉澱著的浮土。但是掩蓋在張尋心中那份無助的悲傷,又有誰能拂去呢。
夙夜和香奴也走了上來,虔誠地跪在嶽飛父子身旁,細細地拂過他們的麵容,想要把哪怕一點的泥土和血跡都擦拭幹淨。臉上早已經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夙夜櫻唇輕啟,這次天籟般的歌聲裏沒有了往日的寧靜,隻剩下滿心的悲愴。
昨夜寒蟄不住鳴。驚回千裏夢,已三更。
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鬆竹老,阻歸程。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嶽飛婉轉而激揚的古琴聲,還有那如同戰鼓般沉悶而又豪壯的嗓音,與夙夜的歌聲交織在一起。
眾人為嶽飛父子挖好墓穴,將兩人小心放入,落土之時,張尋猛然想到一樣東西,他匆忙止住同伴,跑回風波亭。
嶽將軍那柄斷掉的殘劍還留在地上。
麵上般沉悶而又豪壯的嗓音。國之誌的能人義士,都遭了此人的毒手! 他伸出手觸摸著地麵上那柄劍,繡著金色魚紋的劍柄仍熠熠生輝,雨水滴落在劍身上,似乎能聽到龍吟般的聲音。寶劍雖殘,但壯誌猶在。張尋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湛盧劍的劍柄。
說來奇怪,他的手剛剛接觸寶劍,湛盧殘留的劍刃中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隨後劍身嗡嗡作響、劇烈地顫抖起來。張尋大驚,想鬆開手,但寶劍卻仿佛長在他的手上一樣牢牢黏住,怎麽甩也甩不開。劍刃的抖動越來越劇烈,最後從斷麵處爆發出一道紅色的光芒,氣流從裏麵倏地射出,竟形成了劍刃般的形狀。
驚愕還不止於此。張尋發現,右臂上的黑色孔洞中正慢慢滲出黑色的鬼氣,順著他的手緩慢地爬上湛盧劍。黑煙沿著劍柄向上方遊走,滲入劍氣之中,隨即立刻被蒸發在耀眼的紅光裏。少年頓感右臂一陣輕鬆,渾身的不適感也煙消雲散。
“是嶽元帥命你幫助我的,對嗎?”少年對湛盧劍輕輕說道。
僅剩半截劍身的寶劍又發出一陣嗡嗡的鳴叫,似乎在回答他什麽。
“公子,湛盧劍好像承認你是他的主人了。”夙夜從一旁走到他身邊。
應龍也走過來,仔細端詳著冒出紅光的湛盧劍。“賢弟,嶽元帥雖然形體已死,但精神卻仍宿於斷劍中,在冥冥之中幫助你呢。或許,他認為你可以繼承他未盡的壯誌,幫助天下蒼生度過即將到來的劫難吧。”
“繼承嶽元帥未盡的壯誌……”張尋低頭看著湛盧劍,劍氣將他的眼睛映得紅光四射,喃喃道。“我能行嗎?就憑我,可以做到嗎?”
就在嶽飛逝去的那一瞬間,深藏於西湖底異層空間中的九子迷宮裏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原本光華四射的皇龍血脈上閃耀的寶石和金線,在一瞬間竟全部隱去了光華。燦爛奪目的金色天河頓時變得如同普通的織錦般平淡無奇。
原本被金光充溢的幽深石室立刻陷入了黑暗中,沒有聲音,隻有無邊的寂靜。
臨安城宰相府內。秦檜抬頭看著空中旋轉著消失的烏雲,先是輕笑幾聲,轉而顫動著雙肩,仰天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宋皇身邊最後一個能臣良將也死了,天下就要重新回到君上的手中!我得馬上去報告這個好消息!”
說著,他雙肩一聳,從身體裏浮現出一團透明的物體。釣瓶妖的真身以飛快的速度彈入天空,很快消失在密集的雲層裏。
一覺醒來的桃木大仙發現原本密布在仙島周圍的魔軍營帳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大驚。他忙以扶乩演算卦象,這才得知淩霄殿居然趁魔軍下界從背後施以偷襲,現在兩軍一通亂戰,根本無暇顧及自己這邊的事情。
他不禁在心中暗罵:“玉帝老兒,你瞎了眼不幫我也就罷了!怎麽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又生事端,拖我的後腿!”
捆縛著鬼門的寒鐵鎖鏈上的裂縫已經越來越大,如蜘蛛網一樣密集。桃木仙心知鬼門再次崩潰隻是個遲早的事情。
“唯一能幫到我的魔軍也已經撤走。看來隻有賭命了,能擋一會兒算一會兒吧!”
他在鬼門前的樹枝上布下了三七之陣。這陣法是道學鼻祖老聃傳下來的防禦陣法,可以在空間中製造出無形的障壁,抵擋住敵人的進攻。老聃並不主張無謂的殺戮,故而對這能不戰而抑製敵人攻勢的陣勢頗為推崇。
並沒有給桃木大仙太多的時間,三七之陣剛剛布好。鎖住鬼門的寒鐵鎖鏈響起了第一聲斷裂的劈啪脆響。緊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如同爆竹般連續的碎裂聲接踵響起,毫無阻攔的鬼門頓時被潮水般的魑魅魍魎衝開。它們發出恫嚇人心的怪叫,在空中卷起一股汙濁的臭氣,向端坐在桃木樹枝上的小仙人直衝而去。
“臭小子!祝我好運吧!仙靈陣法,三七之陣!”小仙人兩手中指互觸。腳下朱筆劃出的陣圖開始閃耀出白色的光芒,不停地旋轉起來。
原本鳥語花香、綠樹成蔭、香氣彌漫的瀛洲仙島,頓成了汙穢不堪、濁氣橫流的人間鬼蜮。
天宮尊主親自出馬,隻身以一柄戰斧力斬兩名淩霄殿神將,三招之內將二郎神和李靖打敗,使得淩霄殿五十萬大軍被迫暫時退兵駐紮。兩軍形成了對峙之勢。
堅守了十餘日的天宮尊主也終於等來了好消息,魔轍帶著三十萬魔軍中的兩萬先鋒部隊,急速行軍,已經就在附近了。
天宮尊主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連日來單槍匹馬獨挑淩霄殿五十萬天兵天將,讓他的元氣消耗不少。幸虧製住李靖和楊戩這兩位統帥,讓他們心生齟齬,這才勉強撐到援軍趕來。
他的黑色戰衣和斷天神斧上到處沾滿血跡,甚至都來不及擦。因為他已經連續不眠不休十多日,就是為了防備敵人的偷襲。
現在他終於可以坐下來,稍微喘口氣了。
他端坐在中軍帳中,等待著魔轍的到來。營帳的簾子掀了起來,身材高大的魔轍快步走進來,他的盔甲上沾滿了灰塵,顯然是日夜急行軍。他走到帳中,並沒有下跪,隻是輕輕點了下頭,好像在說“我回來了”。
氣氛似乎有些不太對勁。雖然平日裏魔轍也是這般趾高氣揚、目無尊長,但天宮尊主本能地感覺到今日的他似乎與往日有不同之處。
“鐵鍔呢?”他突然發現忠心耿耿的貼身侍衛並沒有跟在魔轍的身邊,於是問道。“我不是差他去和你一起回軍援救天宮嗎?他人現在何處?”
“鐵將軍嗎?”魔轍被麵具覆蓋的嘴角向上翹起,露出嘲弄的笑容,天宮尊主當然看不到。“他不是寸步不離你身邊的嗎,當然是跟我一起回來了。喏,就在這裏。”
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圓圓的物件,隨手往天宮尊主身前一扔。那東西咕嚕嚕地滾到尊主的腳旁停住。他定睛看去,頓時感到血液猛地衝向腦門,目眥盡裂。
圓圓的物體竟是鐵鍔沾滿了鮮血的頭顱!
他的眼睛還睜得如銅鈴般,嘴張得大大的,仿佛在向暗算他的鼠輩發出怒吼。
頭好像在對他說“抱歉,屬下未能完成使命,讓尊主失望了。”
“不……鐵鍔,我才讓你失望了。”他彎下身子,伸出一隻手,將忠臣的眼簾慢慢合上,然後雙手抱起他的頭顱放在胸前。“我不該不聽你所言,讓你一人前去調動兵馬回來。我早該知道魔轍一定會反。你是對的,是我害了你……”
“不錯。鐵鍔死得的確很冤,雖然下手的人是我,但是間接害死他的人卻是你。”魔轍突然開口說道。“……還有九黎天宮百萬族民。若不是因為你引狼入室,和淩霄殿的人坑瀣一氣,就不會出現現在這樣被動的情況。”
“魔轍,你也算是條漢子,就別提你心係天宮這樣的冠冕堂皇之言了。你殺鐵鍔,無非就是為我身下的這寶座……”天宮尊主強壓住內心洶湧的怒火,淡淡地說道。
“……不愧是尊主。但是你隻說對了一半。我不但要取代你成為九黎天宮的領袖,還要報你八百年前將我囚於天柱山的一箭之仇。”魔轍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語氣近乎於咆哮。
“八百年前你敗於我手……八百年後,難道你就認為自己能贏嗎?”尊主輕蔑一笑,將鐵鍔的頭顱端端正正地放在寶座上,抄起一旁豎著的斷天神斧。“我雖然幾百年沒有活動筋骨,但就這一柄神斧,三招之內就可以打得淩霄殿五十萬天兵天將望風而逃……”
說著他用餘光覷了魔轍一眼,鼻孔裏哼了聲道:“……就憑你,還不夠向我挑戰!”
“斷天神斧,上斬穹蒼,下裂玄黃,寒光乍現,神鬼皆驚!”魔轍並沒有直麵尊主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說起來。“誰不知道斷天神斧的威名,別說區區五十萬天兵,李靖、楊戩這些無名小卒,就算是昔日五帝聯手對付,也未必能敵得過神斧,更何況我魔轍……”
“哼!你既然知道,還敢殺我手下愛將,公然叫囂篡位奪權。魔轍,你是嫌項上頭顱長得太安穩了吧。”尊主怒喝道。
“我有那麽傻嗎?明明知道不是你的對手,居然還敢殺鐵鍔,居然還敢跑回來站在你的麵前告訴你,人是我殺的,我要奪你的位,奪你的權?嗬嗬,嗬嗬……”
“我也在疑惑。你既然這樣做,一定是有恃無恐。”聽著魔轍陰森的笑聲,尊主皺緊了眉頭。
“尊主真是聰明。我魔轍是很自負,但是我也知道,自己的確樣樣都不如你。若論單打獨鬥,恐怕連你十招也頂不住……但是你也並非白璧無瑕,你的弱點,恰巧被我知道了……”
“什麽意思?”
魔轍冷笑道:“尊主,別裝傻了。實話告訴你吧,那女子在我手中……”
“什麽!”聽聞此言,連五十萬天兵壓境都絲毫不亂的尊主,竟然大驚失色。“你怎會知道……”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的事情早就已經成為我族的笑柄,上界幾乎盡人皆知。隻是眾人礙於你尊主的身份,不會在你麵前提起罷了。對了,我還要順道告訴你一件事,我遇見那個身懷玉池仙露的人了……”
“什麽……”魔轍透露出的信息大大出乎尊主的意料。本來均勻的呼吸也變得有些紊亂。
“看你這副模樣,我猜得應該八九不離十。畢竟玉池仙露正好是她管轄範圍內的東西。嘿嘿,尊主,你聰明一世,倒也犯下這等糊塗事,還讓我這個對你一直心懷不軌的人查探得如此詳細……這麽看來,你還真是老了,該退位了……”
“你是想用他們作為要挾,來逼迫我退位對吧。魔轍,難道你不想親手擊敗我嗎?你已經沒有了魔族之人應有的驕傲了嗎?”
“少跟我說這些大道理!”魔轍一甩手怒吼道。“我要的隻有勝利!隻有成功!為了成功,我可以用一切下流肮髒的手段,別的我什麽都不會在乎。你休想用言語激我!我不會上你的當!若想讓他們活命,就乖乖丟下斷天神斧,束手就縛!”
雙方互相瞪視了一會。天宮尊主突然長歎一聲,手一甩,斷天神斧向前平飛出,落在地上。
“我贏了!哈哈哈!我魔轍終於贏了。八百年了,笑到最後的人果然是我。”魔轍拾起斷天神斧,大笑道。“現在我才是九黎天宮真正的主人。老東西,你已經是曆史了!”
“你現在贏了。接下來該怎麽辦?你想怎麽處置我?”天宮尊主將手背在身後,仍然一副傲然威嚴的樣子,目光從上方睨視著魔轍。
“我要讓你嚐嚐我受過的痛苦!”魔轍幾乎是咬緊牙關將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從嘴唇裏迸出來。
他轉身對營帳外大喊道:“來人!”
兩名身著黑色盔甲的魔軍士兵跑了進來。
“尊主剛剛在決鬥中敗北,依據我族的慣例,他將禪位於我。從今天起,我就是九黎天宮獨一無二的新至尊。”他盯著站在一旁的尊主,冷笑道。“至於他,這個手下敗將,押下去送到天柱山的冰牢裏,用縛天巨索牢牢捆起來,不得有誤!”
兩名魔兵麵麵相覷,注意到魔轍手中的斷天神斧,便輕易相信了他的話。兩人抽出腰間的佩刀,站到尊主的身邊。尊主淡然一笑,沒有再說話,在兵器的脅迫下慢慢走出了營帳。
魔轍冷冷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冷冷道:“我不會讓你那麽痛快死的!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腳踩在厚厚的積雪裏,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嘴裏吐出的白霧慢慢隨風飄散,時間應該已經是白天了,但是在被風雪遮蔽的天空中看不到太陽的影子。
應龍抬頭遠望,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人跡。就算是有,雪這麽大,什麽痕跡也都很快被掩埋了。
玉珠峰是昆侖山的一脈。山峰並不高,但卻終年被白雪覆蓋,也成了隱藏東西的好地方。作為靈山一脈,自古以來玉珠峰上便有古之三皇五帝設下的強大結界,身負靈力的能人異士,在結界內行動功力都會大打折扣。所以千百年來,昆侖山雖引得無數人心馳神往,但是真正有能力進入山中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在這白雪皚皚的地方,就連找到一條上山的路都十分困難。
眾人在萬應羅盤的指引下,正艱難地向峰頂跋涉。沒法使用靈力驅動的紙鳶,他們隻好憑雙腳徒步攀爬危險的雪山。
不知為何,從進山開始,張尋便覺得心神不寧。
說不上是什麽原因,但是好像感覺有人在哪兒注視著他們。
但是他回頭看去的時候,卻隻看到白雪反射出晃眼的光,周圍盡是白茫茫的景象。沒有人,也沒有找到可以躲藏人的地方。
奇怪,難道是我最近沒有休息好,神經有些混亂嗎?
少年用力揉了揉眼,深呼吸了一下。沁涼的冷氣被吸入體內,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活力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他轉身繼續往前走,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重新浮現出來。
當他停下腳步,那感覺又如同煙霧般無聲息地消失了。
走走停停,讓應龍也頗感奇怪。他問道:“賢弟,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張尋沒有放鬆繼續前進的腳步,壓低聲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應龍說道:“大哥……從上山開始我就感覺有人跟在我們身後,但是卻找不到他躲藏在哪裏……”
應龍愣了愣,但很快反應過來,裝成繼續趕路的樣子,低聲道:“奇怪……難道是妖魔?”
張尋搖搖頭道:“這裏是靈山結界,妖魔應該沒有那麽容易進來。我的陰陽眼也已經用不了了,辨別不出氣息。”
“香奴的鼻子呢?”應龍道。
“恐怕也不行。”張尋眼睛直視前方,嘴唇卻輕輕翕動著。“天氣太冷,她的鼻子有點凍僵了,聞不出味道來。”
“真是棘手……”應龍道。“究竟是什麽東西居然能跟到這裏來?按理來說,這裏藏著天河織機石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啊。”
“他們的目的可能是我們……”張尋回答道。
“傷腦筋……不過現在想這些恐怕也無濟於事。”應龍道。“靈山結界既然對我們都有效,那些妖魔就更別提了,就算是真的來了,我也不怕。以不變應萬變吧。”
應龍看了看山頂,距離頂峰應該還有一段距離。既然大家都有些累了,不如先在半山腰休息一下,保存體力。他想到這裏,便命令大家在半山腰的一處空地上升起篝火,補充體力。
風雪仿佛也在幫助他們,慢慢平息下來。咆哮著的風聲變成了嗚咽。雖然已經入夜,但是借著月光,周圍的事物仍然清晰可辨。
夙夜和香奴坐在篝火旁,大口喘著氣。活潑的香獐精靈更是凍得上下牙哢哢交錯,伸出手不斷在溫暖的篝火烤著。應龍解開身上的包裹,取出一部分幹糧分給大家。
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又來了。
張尋吃了一口幹糧,眼角輕輕地跳了跳。沒錯,是那種感覺。那個人就在這附近。這樣險惡的環境,他居然也跟來了。
他緊張地向四周看去。呼嘯的風雪,白玉般的雪地,篝火,坐著的石塊,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他一定就躲在這附近,張尋仔細地注視著周圍的環境。一定有什麽不同的地方!
突然,他的腦子好像被針紮了般清醒過來。周圍的所有事物一件件飛快地在腦海裏過濾著,分辨著他們在不同時候的不同表現。
是這個!
張尋猛一低頭,突然看到腳下有一條黑色的影子慢慢靠了過來。這影子是旁邊一塊石頭的陰影,本來就在石頭的腳下,但是竟慢慢在伸長!
而在應龍、夙夜和香奴的身旁,也同樣有從旁邊的物體延伸出的黑色影子在慢慢靠近!
張尋大喊一聲:“快躲開!有敵人!”
眾人幾乎是本能得隨著他的喊聲,刷地向後方快速退開。
影子眼看著就要碰觸到眾人,但是在張尋的示警聲中立刻停住,倏地一聲快速收了回去。
“賢弟……怎麽回事?”應龍並沒發現影子的存在,沉聲問道。
“有敵人,就在我們身邊。”張尋道。“敵人是用影子攻擊的。大家千萬要小心。”
風雪的嗚咽聲中,突然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
“這年輕人真是厲害,居然這麽快就能躲過我的影子。”
“鬼鬼祟祟的算什麽本事,有種的現身出來一戰。”應龍最不齒這種躲躲閃閃的行為,厲聲喝道。
“嗬嗬,不過可惜了,玉珠峰就是你們的葬身之處。”聲音再次響起。“今天就讓你們死在我影狩的手裏。”
他低聲吼道:“看我的暗殺絕技,影縫!”
從黑暗中突然伸出四條影子,以飛快的速度開始向眾人靠近。這招數到底有何厲害,眾人全然不知,隻能撒腿狂奔,四處躲閃著不斷追擊的影子。夙夜腳慢,被影子從後麵追上,浮動的細長黑影中突然變成一把刀的形狀,用力向夙夜的影子砍去。
“啊——”夙夜一聲嬌喘,肩膀仿佛被氣流切過般裂開一條長長的傷痕,鮮血從裏麵噗地一聲衝出來,濺得她半邊臉都是。
張尋忙快步衝過去,閃出紅色劍氣的湛盧掃向地麵的影子,激起一大片雪花。
他忙護住夙夜。傷口雖然嚇人,流了不少血,但是幸而傷不在要害,沒有生命危險。
“小心!他可以通過傷害影子來傷人。”應龍眼見夙夜受傷,向正在逃命的香奴提醒道。
那聲音輕笑道:“居然能在須臾之間看出影縫的秘密,今日不殺你們,他日必會成為君上千秋大業的絆腳石。”
“不能這樣一味逃下去,否則不累死,也遲早會被它的影子術活生生玩死。一定得找出他藏在哪裏。”應龍邊移動身體逃遁,邊在心中琢磨著。
“但是現在的情勢。賢弟不能用陰陽眼,香奴的鼻子在風雪中也無法感知氣味,該怎麽辦才好?”
應龍大聲向張尋招呼。兩人心領神會,突然轉身,竟衝著身後急速追來的影子迎了上去。
他們的行動竟連影狩也吃了一驚。追擊著的影子愣了愣,繼而又加快速度衝上前去。從影子裏麵浮現出一把長槍和一把寶劍,向應龍和張尋的影子刺去。
張尋和應龍連忙揮動手中的武器,劈空亂舞,看著腳下的影子中一來一回地戰鬥。這樣的戰法頗為滑稽,兩人也覺得十分不適。不多會兒的功夫,影狩的影子便占了上風,張尋和應龍的身上也被劃傷幾處,滲出細小的血珠來。
他們不約而同地注意到攻擊自己的影子正是從不遠處一棵枯樹的影子中延伸出來的。兩人對視一眼,張尋抽出符咒,快速畫出符印,刷刷將符咒扔了出去。
符咒上閃出亟亟的電光,撕裂開空氣的阻力,將飄散的雪花羅織在一起,形成一條白雪圍繞的電光箭,直刺向枯樹的陰影。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枯樹的陰影突然伸長了數倍,和旁邊一塊石頭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同時,電光箭劈入樹影中,將地麵打得雪花飛濺,仿佛激起了一場雪的風暴。
應龍的第二次攻擊立刻開始發動。兩人早就知道第一次定會被影狩躲過,隻是借此攻擊觀察他行動的方式。健壯的青年將銀槍抖出一個槍花,剩餘的靈力匯集到槍身上。他用力把槍往前劈空一刺,口中大喊道。
“看招!紫晶瓊玉破!
從槍尖裏倏地噴出一股寒氣,直衝向那道正在躥動的黑影!
這一招還不僅僅如此,剛剛發動第一波攻擊的少年馬上轉身,手中兩張符咒向那股寒流扔去。
“仙靈符法!水月雲天!”
符咒中刷地激起一道長長的白練,帶著萬馬奔騰般的水聲衝向黑影!
寒氣和白練兩相碰撞,竟在瞬間凍結起來。應龍的槍尖仿佛刺出了一條巨大的冰雪結晶,在白雪的反射下發出晶瑩剔透的光亮。
他們兩人打算先摸清楚影狩逃跑的方法,再利用應龍的寒氣和張尋的水符咒組合出冰係的法術來,借以將影狩封入結晶的通道裏,讓他無處可逃!
但他們低估了影狩操縱影子的速度。
眼看著冰柱即將把移動著的黑影封住,突然黑影的速度加快了數倍,趕在冰柱封鎖之前通過了攻擊的範圍,融入旁邊一塊石塊的陰影裏。
張尋和應龍麵如死灰。他們心知,這次攻擊沒有成功,恐怕很難再有下次機會了。
“影子……影子……隻要有影子就能攻擊,那如果沒影子了呢……”另一邊,夙夜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語道。
“怎麽可能啊。世界上哪有東西沒有影子的……”香奴頗感奇怪,答道。
“隻要沒有影子的話,操影之術就不能施展了……那話說回來……”夙夜腦海裏湧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但她卻沒有說,而是反複計算著成功的可能性。“千萬不能失敗,也許隻有這一次機會了……”
張尋和應龍的攻擊停歇下來。石頭的陰影沉寂了片刻道。
“怎麽,我還以為你們還能施展出下一次攻擊來呢。沒想到僅此而已。”聲音並不得意,反倒是想對應龍等人充滿期待。“不過能夠在短時間發現影縫術的秘密,而且還想到用封鎖影子之間的通道來對付我,你們還真是不能小看。”
“賢弟……影子的速度太快了。我的靈力恐怕跟不上。”應龍低聲道。
“我也是……陰陽眼和鬼手都無法使用,我隻有符咒的法力,還有湛盧劍……”
“你們既然都不動,那我就不客氣了。”影狩嗬嗬笑了一聲,影子突然從石頭下伸了出來,分成兩股,向兩人快速射去。
就在此時,受傷的夙夜捂著肩膀,快步跑了過來。
從未見她跑得這樣急過,雪也被踩得四散飛濺。他受傷後蒼白的臉也因為劇烈的運動浮現出一抹紅暈。她站定身體,向應龍和張尋大喊道。
“公子!大哥!快往我這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