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以為她不會離我而去,會永遠這樣地相守,但那也隻是我的幻想而已,她終究還是決然遠去。我知道她是去找他了,一個欠著她一生的男人。雨璦。
跡冉18歲的時候,便休學到酒吧工作。生活其實是一件難以預料的事情。她說她開始不相信,但結果的確是這樣的。有些人永遠也不會知道他的一生該做些什麽事,亦或不該去做什麽事,一切都帶著迷離與未知。跡冉白天會在一間悶熱潮濕的房間裏睡覺,晚上去“COOLNEAT”酒廊裏做事。在此之前,她說她需要裝幀自己,然後讓那些像是在極力躲避世俗的男人摸索自己的肉體。她白天不需要任何的男人,她說她看著那些所謂情侶的人群,表現出嘲笑與鄙視。在她的意念中是與男人相排斥的,她不認為會有一個真正的好男人,不帶任何麵具的男人。
她不覺得世間對她有任何的不仁,一切隻是為了活著,活下去。活著某些時候就是自己的血液有了激越的理由,即便現在並不富有,亦有些涉世膚淺,存在著迷茫與懵懂。
我一直都認為自己是一個帶著幻覺而來的孩子。隻是因為這份幻象太單薄,所以難辨真假。雨璦。
這種幻象經常並且反複地出現在跡冉的那間屋子裏。亦會在某個瞬間迅疾消散,留下龐大的空白。每一次血液都會劇烈地在體內激越地膨脹。她說,她害怕看到她的眼睛,那是一個一直沉溺於流淚的女子。
跡冉很小的時候,帶著不安的靈魂,在這個女子的眼睛下生活。她總覺得或許真的就像男人說的一樣,自己是一個野種,是被女人在跟了他之後,用布包把她裹回家的。一直以來男人都會因為這件事和女人像瘋狗一樣彼此咒罵和扭打。女人因著對男人巨大的失望,會在晚飯後將身體蜷縮在那間黑色的屋子裏,不停地抽泣。跡冉記得,在他們吵得最凶的時候,男人會表現出一副流氓的樣子,變得很恐怖,他會咒罵女人是臭婊子,拿起東西亂砸。而她就會躲在屋子的角落裏,用冰冷的眼神盯著他,渾身發抖。這時候男人便會過來抓著她的頭發,像玩泥鰍一樣,在她的臉上胡亂地掐,每次她的臉都會被掐得紅腫,會有一種灼熱般的疼痛,嘴角流出淺紅色的血液。他對她發出很大的吼聲,他後悔沒在女人帶她回來時就把她給掐死。女人對男人沒有任何的希望,隻是因著這份偌大的無望與無力,她會再一次悄無聲息地蜷縮在黑屋子裏,緊緊鎖上門,帶著與一切的決然,在黑暗中用手撫摩著自己印著淚痕的臉。
男人的一生混亂而墮落。認識街頭流氓,嘴上不停地叼著煙,混跡於大街小巷,偷廉價自行車,鬥毆,賭錢,沉淪於漂亮女人和黃色錄像。女人一直對男人說,想讓他變得好一點,但是都沒有用,他會憤怒地咒罵她:“你他媽的,如果我可以選擇,我會選擇你?”他的臉上露出嘲弄的微笑。
2°
她說她叫跡冉。我和那個陌生的女子在麗江一個陰鬱的酒廊裏再次相遇。
酒廊木牆圍烘托出散漫頹廢的氣氛。她就坐在我的對麵,一直抽著555香煙。她說看到煙頭的跌落,就像是看到了地獄從地麵浮出。那真是一種詭異的瀕臨死亡的感覺。我想她是屬於陽性的女子,不喜歡抽“MORE”隻抽555香煙,亦並非屬水性楊花,但沉溺於墮落,並且帶著一臉的決然。
她於是給我講她小時候的事情,是注定要永遠記得難以割舍的,如同刻在手心裏的傷痕。
她說她不會去記恨那個愛掐她臉的男人,她隻是一個僥幸存活於世的孩子,被莫名的女子丟棄,拿包帶到一個充溢著恐怖的家,對於他們她亦隻存感激。隻是後來,這種感激卻變為一種極深的負罪感,像是宿命,沒有任何逃離的餘地。
女人從不對跡冉說,她的父親是誰,她究竟是女人和哪個男人交付的結果。她曾不止一次地向女人提起,但所期許的結果總是默然以對,或者是女人對她大聲的吼叫,叫她閉嘴。跡冉感到害怕,便不再追問,保持長時間的沉默,就像一個柔弱的孩子,呼吸急促,卻不敢發出聲響。這個時候,女人的臉總是變得異常恐怖。
家裏一直有很多陌生的女人出入。她說那些女人就像生長在水裏極其妖豔的睡蓮,抽著修長的煙,指甲上塗抹著黑色的東西,眼角散著零星的光澤。她們會和男人長時間地做愛,卻不會呆很久,做完就走,屋子裏散發出皮膚和煙相融的黏濕的詭異氣味。
女人對此似乎並不做太多的計較,恍若那已是注定存在的事實。女人明白一生除了自己,並不會再有任何的人與她發生膠著。對男人,她亦隻存依傍,有個男人會讓生活好過一些。她與跡冉有著若即若離的感情,瞬間親近,亦會在瞬間疏遠。有時,在下雨天她會帶著跡冉去一個長著許多月季的地方,一去便會呆很久。有時會把跡冉一個人丟在家裏,獨自去那裏。當女人不在家的時候,男人對跡冉變得更加刻薄,肆意掐著她的臉,男人用力過大,她的嘴角會流淌出血液,那些在跡冉印象中的漂亮女人,會強迫她抽很長時間的煙,然後用煙頭燙她的手背,留下斑駁且深紅的印痕。她不敢向女人提起,她說她在這個家得不到任何感情,甚至是憐惜,所以就失去記恨的權利。
雨璦,我知道自己與任何孩子不同,就如你和我,亦是完全獨立的個體。我隻能用一種超越別的孩子的方式學著麵對生活,因著這天生的缺陷,便天生就少了其他孩子所能夠的擁有。
那個時候,隻覺得成長過於緩慢,期許著時間迅疾,自己便會快點長大。我的母親讓我懂得靜默以對,並失去對現實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奢望,甚或對抗,對一切都試圖接受。
All in green went my love riding
on a great horse of gold
into the silver dawn
four lean hounds crouched low and smiling
the merry deer ran before
Fleeter be they than dappled dreams
the swift sweet deer
the red rare deer
Four red roebuck at a water
the cruel bugle sang before
Horn at hip went my love riding
riding the echo down
into the silver dawn
four lean hounds crouched low and smiling
the level meadows ran before
Softer be they than slippered sleep
the lean lithe deer
the fleet flown deer
Four fleet does at a gold valley
the famished arrow sang before
Bow at belt went my love riding
riding the mountain down
into the silver dawn
four lean hounds crouched low and smiling
the sheer peaks ran before
Paler be they than daunting death
the sleek slim deer
the tall tense deer
Four tell stags at a green mountain
the lucky hunter sang before
All in green went my love riding
on a great horse of gold
into the silver dawn
four lean hounds crouched low and smiling
my heart fell dead before
3°
跡冉快8歲的時候,男人的惡習曾一度變得更加突兀,男人的毆打辱罵愈發無所顧忌。他酗酒,不間斷地抽煙,晚上沉溺於賭博。跡冉目睹女人被男人醉酒後抓著頭發拖到那間黑色的屋子裏毆打,被砸碎的啤酒瓶碎片在女人的手臂上一道一道地劃。用煙頭在她的手心裏燙,皮膚發出腐爛的灼傷聲音。她蜷縮在地上,雙手緊緊包裹著自己,小腿上有青腫,滲出血跡。
但是女人從未想過離開。不久之後,又為這男人生下了一個女孩,起名,跡璐。女人於是想用跡璐束縛住男人。
——我們有了跡璐,她漂亮而且很乖,不是嗎?
——老子外麵的私生子多得是,你少給老子添麻煩!
女人因著對男人徹底的失望,便開始過起了邋遢的生活,不去顧及周圍鄰居的嘲弄,像是沉墮,跌入深淵,決然於一切。這種沉墮變得極其迅疾。跡冉感到了女人歇斯底裏的憂傷,隻是那份憂傷,是與生俱來的。
跡冉依舊會被女人帶到那個長滿月季的地方呆上很久,留下跡璐一個人在家,哭泣著麵對冰冷的牆壁。
女人對跡璐不抱有任何希望,甚至是帶著龐大的絕望。她會用仇視男人的目光緊盯著跡璐,一不順心便會向跡璐動怒,甚至打罵。跡冉看著跡璐瘦小的雙手緊拉著女人的衣角,歇斯底裏地哭喊聲,便會有焦心的疼痛,她看著女人憂鬱且憤怒的眼神,對女人發出狂叫。“妹妹很乖,不是嗎?妹妹很乖不是嗎?媽媽別打她,媽媽別打她,跡璐很漂亮,不是嗎?”
女人停止了打罵。但,跡冉卻從此對她失望。她說,那個瞬間,女人就像真的瘋了一樣。她對她充滿嫉恨。
跡璐10歲,跡冉17歲的時候,男人犯了事,做毒品生意,被判入獄,無期徒刑。
女人最後一次帶著跡冉來到長滿月季的地方,呆了整個下午。她對她說她將要做一次長時間的旅行,去找一個她至今記恨且深愛著的男人。跡冉知道女人去意已決,不留解釋的餘地。她一直最了解女人。從她帶她來這個地方,她已曉得,知曉這不可挽回的結果。
跡冉對她抱有太大的失望,她不知道是那個莫名的男人給予了她怎樣的幻覺,還是女人天生的脆弱和堅強的意誌使她對她得以妥協。
女人離去時,將跡冉和跡璐寄養給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婦,然後離去,帶著決然,一去不回頭。她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羞澀。
雨璦。那個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了龐大的虛無感,支離破碎。一股強烈的沉墮感,讓我想要死去。
4°
女人將跡冉和跡璐寄養給那夫婦時,天正下著淒厲的雨。跡冉撥開迷離的空氣,看到了身著西服,戴著黑色邊框的眼鏡的男人,他看著她的眼神突顯出一種莫名的憂傷,深入骨髓。是跡冉尚未見過的男子。她說當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有種很想被他觸摸的錯覺。但,那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稍縱即逝。
男人在一旁看著她們,以示靜默。女人極其邋遢,她從屋內趔趄著腳步走出來,殘疾。
女人用手撫摸著跡冉的頭,說,乖孩子,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媽媽了,走,跟著媽媽回屋裏去。她用手巾擦拭著她們被雨水淋濕的頭發,一臉的無奈。她說,孩子,你媽媽是在這裏把你生下的,所以這裏才是你最好的歸宿。她輕聲地歎息,一個苦命的孩子,這是命,這是命。
在男人的眼中,跡冉看到了憐惜,她直接並且看得透徹。屋裏有廉價的空調,讓她感覺到溫暖。跡璐倒在了床上,以一種疲倦的姿勢安靜地入睡。
跡冉說,從此她便感到了沒有過的自由。她的生命開始激越地盛放,執拗且迅疾。她帶著跡璐吃很多的東西,每次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和跡璐都不說話,亦不會看他們的眼睛,帶著羞澀,隻是悶頭吞咽食物。於是她們不再感覺到饑餓。
男人把她們送去離家很近的學校繼續讀書,他每次下班後便去接她們回家。二樓有一間小房間是屬於她們的,女人將屋子重新整理了一遍。白色的牆壁上貼了最近的一些已經失去意義的報紙當作壁紙,一張床,床單是白色刺繡的棉布。因為從未有過孩子,所以帶著急切的願望。於是有足夠的心意來善待,也試圖讓兩個孩子過上優雅安適的生活。一切,起居飲食。
她在窗口能夠看到花園裏的月季,於是突地想到離她而去的女子。雖然她曾一度告訴自己要永遠將她遺忘,但,她終究還是無法擺脫她留在心底的陰影,難以消釋的痕跡,如影隨行。午後的陽光會將月季的輪廓重疊在牆壁上,隱隱約約。瞬間,有龐大的憂傷突兀地降臨。她亦明白她開始懷念一些事情了。
跡冉和跡璐很努力地學習,試圖回報女人對她們的恩慈。
於是,在女人的眼裏,她們是乖孩子,很乖的孩子。從此,她便更加善待她們,帶著憐惜。
5°
雨璦。我一直以為,我會永遠帶著幻象靜默地去麵對生活,試圖遺忘,或者記得。和跡璐安心地呆在一起,永遠彼此相守。
那段日子,我和跡璐接受著我們第二個母親的善待,一起上學,然後回家,做著在女人看來很乖的孩子。
和跡璐彼此交付,不舍得對彼此的疏離。跡璐對我說,和我一起,亦是有著難以言盡的快樂和愜意。
記得,那次我高燒嚴重,像要死去。家裏沒人,男人還在上班,女人去街上買襪子,因為殘疾,需要太長的時間。跡璐看到我就要死去的樣子,麵容猙獰,異常詭異。那是我第一次瀕臨死亡,感到很深的恐懼。
跡璐靠在我的肩頭,流下淚水,用嘴親吻我眼角溫熱的眼淚,因著我曾經對她有過的救贖,便不再遺忘,刻在心裏。我於是曉得,她亦是一個懂得交付的孩子。
我會死去。你要安心,學會遺忘。璐。
若然真的如同宿命,我們一起,冉,我想在今生傾盡所有,試圖去感恩於你。
雨璦。你可真的知道我的幸福會有多大?瞬間,我亦不相信緣分已盡,不可牽扯。我曉得我們能夠相守到死,因著那份恩慈,彼此靈魂相融,這是種很好的交付。
但,突然間,我甚至感到莫名的害怕與恐怖。那種感覺顯得異常突兀,龐大的未知與迷離。我開始害怕有一天我會失去她。跡璐是個漂亮而且很乖的孩子,不是嗎?雨璦。
6°
跡冉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遊離且昏暗,酒廊內的氣味黏濕而詭異。她的目光一度在酒廊窗台邊的月季定格。
因著彼此靈魂的某刻瞬間結合,我亦曉得她開始想起那個帶著她去看月季,而後恍若幻覺,帶著決然離她而去的女人。
我曉得這一切仿佛真的如同宿命,她永遠都無法再見到她。女人是在見到那個男人之後,在大巴裏,因為長期的抑鬱而選擇割腕自殺的。那是被他稱作雪的女子。
於是我突地懂得了懷念。想起了她的臉,龐大的觸動,就像是在昨天,依然可以聞到那股月季的幽香。
雪是個柔弱而憔悴的有著蒼涼味道的女子。我看到她時,一臉惘然。我不曉得她和父親所描述的雪為何顯示出如此大的落差。恍若隔世,瞬間得到迂回。她背著黑色的包裹,沉重不堪,旅途遙遠勞累過度。就像是一個飄落風塵的女子,帶著僅有的奢望,一路顛簸而來。
浩在嗎?你是他和她的女兒,對嗎?
她的臉部有明顯的黑痣,頭發膠著,緊密,有著細小的灰塵散落在發際。我帶她回家。他們的目光瞬間交接,亦迅疾閃躲,帶著極大的羞澀與不適。他說,你回來了,真好。她用極堅定的眼神看著他,她走了嗎?走了,但是,我想讓她留下,你曉得她是我的唯一。雪用低調的嗓音說,是嗎?唯一?然後彼此長時間地靜默。但,我亦曉得,那種深藏在心底裏的血液在不間斷地激越湧動。劇烈,執拗且肯定。
晚飯,三個人亦是沉默,屋內空氣凝結,感到窒悶。父親發出微弱的聲音,吃飯,然後早些睡覺。聽到了嗎?雨璦。這亦是父親第一次向我發出簡單的命令。我看著雪在用仇視的目光看著一個勁吃飯的男人,因為他是我的父親,於是我感到了害怕。一個我從未見過,更無從聽說的流言中的女子突顯在我的眼前,不知會有怎樣的糾纏與不適。
吃飯迅疾,然後把不啦帶到屬於它自己的寢室。一個人緊握著一個半熟的蘋果,無法安心睡覺。我聽到父親的聲音,那竟是從未有過的蒼老。
18年了,你過得還好吧。
女人抽泣的聲音,有著無盡的牽扯,似是有什麽東西,難以割舍。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也是你的孩子,一個漂亮並且很乖的孩子,她怎麽可以是你的唯一?你為何變得如此狠心?浩,我愛你,一直深愛著,我離開你之後有了你的孩子。她叫跡冉,很好聽的名字,不是嗎?
我開始漸漸想到那張床,安靜地躺在牆角,就像遺失在時光的洪流中,然後詭異地突顯在我的血液裏,動蕩,與不安。
白色的情調,蔓延在混濁燈光下。我很清晰地可以聽到,父親和一個風塵女子做愛時,女人發出急促且柔軟的呻吟。我想雪確是那種習慣與男人做愛的女人,因著那份劇烈與投入。父親亦是因著那份投入,沉溺,無所顧忌地深入。
我從未有過如此記恨他的意念,因著太多的不容解釋的事情,所以意念隨之淡薄。但,這個曾為我折過紫色風箏的男人是我的父親,若是記恨,便會有無盡的羞愧,且罪孽深重。他因何為了自己,而讓兩個女人頹喪,甚至絕望。難道也是因著那不容的憂傷來自於天生的脆弱?安的離去,讓他一度羞愧難當,但,卻是不容追悔的事實。我想他亦是深愛著那個叫雪的女子,這或許是他最終的需索,亦是唯一的。安的離去,他或許變得安心,兩個原本並非建立在相愛的基礎上的結合本身亦是不容的罪過、錯誤。
我拖著沉重的意念,帶著悲切來到那片田野的南麵,埋葬他的地方,空氣稀薄,蔓延著龐大的荒涼。幾天前,安的決然離去,他變得安心,卻開始憂鬱,經常吃藥,天生的頭痛,不分時地。直到雪再次出現,才開始好轉,生活輕鬆。但,他竟就這樣離我而去,是太深的突兀,來不及觸碰,迅疾如冰釋。我想他真的是一個殘忍的男人,與生俱來。不容任何人更改。
他就那樣真的恍若幻覺,帶著一生的罪孽,消逝於風聲邊盡處,黏濕的血液與僵凝的泥土相融。是太過於殘忍的男人。跡冉。
7°
浩死的時候,雪哭得像極了一個剛剛出世的孩子,我懂得她的痛,撕心裂肺般。
雨璦。浩,昨天還是好好的,不是嗎?浩,他還活著的,不是嗎?雪躺在浩的胸口,用嘴咬著他的衣衫,流出淺色血液,混合著流了一地的眼淚,像是蔓延的睡蓮,開始在牆角泛濫。無所顧忌,並且任性。
當我和那個流氓在一起做愛的時候,我一直用天真的心守護著自己不安的靈魂,於是,我強迫自己,相信躺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就是我日夜思念的浩,我用盡全力投入,我把自己全部都交給了他,我亦會感覺安心。雨璦。雪蜷縮在那隻和浩一起做愛的床底,手裏握著他的相片,這亦是她,所剩的唯一的希望,於是她試圖讓他不再丟失,隻是永遠與自己相纏糾葛。她說他的離開像極了他的出現,甚是突兀。雨璦。他就那樣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恍若幻覺,一個蔓延著無盡月季的地方,他的笑觸動了我的心,在瞬間我曉得那將會是我托付自己終身的男人,那種感覺,深入骨髓,是堅定且容易輕信的。
雪抱著他的相片離開,無視我的存在。我不曉得今生我與她會不會再有任何的交付,她的一切似隻是與那個被我稱作父親的男人,與因著他們彼此太多的交付而得的孩子有著無盡的關聯。她離開,與一切決然。然後,我看到那個男人不要了的女人,我的母親。我想她還是深愛著他的,隻是因著這濃烈的愛,隻屬於她一個人,所以後來也因著莫大的無望使她的內心終於失去了聲音。她於是在落雨的午後一片靜默後親手點燃那件在他的一生中穿過的唯一一件價格算是昂貴的棉質襯衫。我看著在大風中被她抖動的燃著的火焰,纖維在慢慢地燃燒殆盡,發出細微的劈啪聲音,一如他死去時所發出的呻吟。衣服在火光裏跳動,逐漸萎縮,變成一堆灰燼。輕薄的灰末在冷風中被迅即地卷向荒蕪的田野。消逝。瞬間,她流下了無盡的淚水,愛情欲望強盛卻無論如何亦無法得到絲毫的拯救。
她的眼淚似乎在那個瞬間全部流完,當我對她說,媽,請給我錢,放我走,她沒有哭,甚至連抽泣都沒有,更無淚水。
跡冉,我想離開,那是一個讓人絕望且恐懼的家,你會在無知間想到死亡,大片大片的黑色。
Farewell,dear babe,my heart's too much content,
Farewell sweet babe,the pleasure of mine eye,
Farewell fair flower that for a space was lent,
Then ta'en away unto eternity。
Blest babe,why should I once bewail thy fate,
Or sigh thy days so soon were terminate,
Sith thou art settled in an everlasting state。
By nature trees do rot when they are grown,
And plums and apples throughly ripe do fall,
And corn and grass are in their season mown,
And time brings down what is both strong and tall。
But plants new set to be eradicate,
And buds new blown to have so short a date,
Is by his hand alone that guides nature and fate。
8°
離開那個家後,我拿著母親給我的很多的錢,試圖做一次長途旅行。跡冉。我想那樣或許我會變得不再記得,亦想迅疾遺忘。
一切終究是那樣的出其不意,我的18歲,卻遭遇到瀕臨死亡的劫難。我竟是如此地嫉恨這一生唯一給我折過紫色風箏的男人,我叫他父親。他卻讓一個家突兀地變得支離破碎。我時常壓抑著自己的心情,想要遺失那份嫉恨,試圖讓自己學會隱忍,而後接受。我走在石塊堆砌的街道上,麵容哀戚,猙獰。跡冉,我不曉得我今生是否真的會與她彼此交付。但,她還是在離開之後,在大巴內又一次出現在我的眼前,突兀且肯定。她讓我叫她雪,完全是用一種大人的口吻。
大巴是一個人群頻繁出沒的地方,形形色色,充斥著太大的隱約與模糊感。雪在離開之後,一直給那個大巴當售票員。我想她似乎想在瞬間猜透所有的人,然後再試圖去給予,或者接受恩賜。
我給一家規模很小的公司打字,一切都賦予了規律性:程式化的午餐,短暫的睡眠時間,朝九晚五的工作,反複打字,認識千篇一律的男人。他們不時會用羞澀或是猜忌的眼神看我,然後試圖與我搭訕,請我吃飯,看電影。這是太大的輕浮,所以我依舊一個人抱著一個蘋果難以入睡,學著抽555煙,想著那些男人,感覺惡心。
與雪的交付,亦是恍惚間早已注定的事情。她會在晚上9點的時候坐在大巴裏等我,頭靠在油膩的後座上,扶手光滑,接觸皮膚,會感到不適。過來了,真好。她會對我微笑,略微上揚嘴角,然後我看到她不屑的眼神。她太過於勞累,頭發散亂,臉上有輕薄的灰塵,身上有異味。她送我回家,然後我看著她離去。她亦是一個落寞的女子。跡冉,她離開的時候,我想到了死亡,瞬間即逝。
跡冉,她終究還是離去了,那屬於風的女子,在一片蕭瑟的強風中消失。太深的憂傷,長時間的鬱悶,然後選擇割腕自殺。流出紅色的血液,劇烈湧動,大巴成為了她最後最好的歸屬,隱沒於出沒的人群中。
9°
跡冉,我看到她手臂上的傷口,流著鮮豔的血液。我對她說,雪,你可以不要死去嗎?她說不行。她看著外麵呼嘯的風,她說,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驚豔的血了,這不是屬於她自己的。她說風很大,讓她想到了浩,以及和他在那間木屋裏做愛的場景。時光無止境的輪回,他沉溺在她對性的投入上,無止境地。
浩,是我一直深愛著的男人,因為你叫他父親,所以我無需對你隱藏。雪說,他是個懦弱的男人,因需索著太大的放鬆與解脫。與她邂逅,那裏長滿月季,妖豔的花。她說她不曉得她為什麽愛上了他,似是沒有理由。那時她18歲,第一次和一個隻見過一麵的陌生男人做愛,卻是那樣地投入。她說當他進入她身體的時候,她感到疼痛,是從未有過的疼痛,劇烈,像是碎裂的玻璃,難以承受。但,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說,她恍惚就真的愛上了他,瞬間想讓自己完全地屬於他,因著太深的愛與交付。她於是甘願,她說。在陰暗潮濕的木屋裏,她麵對他,脫掉白色的蕾絲內衣,隻穿著一條舊色牛仔褲。漆黑傾瀉的長發,濃密而沉鬱。在雪白的肌膚上,他看到她左胸上的黑痣,很小但是唯美。他把手指放到上麵去的時候,她說她聽到自己的心跳,感覺到自己的恐懼。他問她,痛嗎。她羞澀地說,它是屬於你的,所以不會痛,這是心甘情願的。
很冷的冬天,他在自己的工作上感到乏味,感情上出現波動,父母強迫他與一個富有的女人結婚,是他的同事。他說她不是適合他的女人,所以不甘接受,但,出於自己的懦弱,父母之命,不願違抗。於是企圖逃避。就在這樣的時刻,他想與她做愛。她過來給他擦拭落在皮膚上還未全部消融的雪片,她對他說話的時候,長長的頭發就在一邊流瀉下來,半掩住臉頰。他看著她的眼睛,他把她的頭發拂過去,然後用冰涼的手指撫摸她的眉毛。她因為年齡尚小,涉世尚淺,還未學會化妝,她還有著天生的妖豔。她的睫毛細長完美,就像是風中飄零的柳葉。她看著他,用手指撫摸他的嘴唇,她說她想他,你來了,真好。
她和他開始做愛,如往常一樣。這或許成為了他們的生活,亦僅僅屬於她和他。在他再次進入自己的身體時,她說她看到龐大的黑暗,眼睛裏噙住冰冷的淚水,但,她感到溫暖,因著這是屬於他們彼此交付的結果。他摸索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眼睛,嘴唇,柔嫩的乳頭。他對她說,他感到沒有過的空虛和快樂,他需要這樣。雨璦,我們是如此地陌生,一直都是,但,我們卻彼此需要,像是沉溺於深沉的墮落中,不容自拔。
這是在冬天,外麵下很大的雪,雪片發出唯亮的光澤,照亮木屋的黑暗。在激情過後,他下床,穿上衣服,白色的襯衫,同樣舊色的牛仔褲。他對她說,我該走了,你看上去很累,你該休息了。她說,你比我更累,不是嗎?為什麽不可以留下來,陪陪我,你走後,隻有黑暗,我太小,感到害怕。她的臉蒼白且妖媚,脖子上有被他吸吮出來的紅潤血塊。我得回家,父母在家裏,我不能在外麵呆太久,這樣影響不好。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應該學會適應,不是嗎?他於是拉開門,她看到他的身影有些消瘦,她於是不忍,她說,浩,我愛你,你曉得嗎?他走過來,再次親吻她的嘴唇,他對她說,安心。然後迅疾離開。
夜色寒冷。黑暗,她隻能猜測自己的影子落魄而沉淪。她感到自己的胸口裏有種東西在裏麵撲動,激越,無所顧忌,帶著疼痛。她不曉得沒有他的日子,她是否可以熬下去。她開始想念他,劇烈。她想到各種理由,試圖去尋找他。她知道他是一個雜誌社的編輯,他有著富有的生活,有自己的小車。她於是感到,她和他的生活有著太大的落差,似乎,她難以走入他的世界,她對一切瞬間迷離,隻好強迫自己去隱忍生活,然後接受。
但是她無法擺脫對他的記憶。他修長的手臂,抱著她的時候,她可以感到溫暖。他深邃的眼神,她看到會沉醉下去。穿白色的襯衫,讓人感到無盡的潔淨。對於她來說,他是一個讓人看到便會被吸引住的男人。她靠在他寬厚的肩上,給他空虛和溫暖讓他沉溺。雨璦,我一直沒有過這種感覺,我亦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長著什麽樣子。母親生我時,父親被車撞死,當母親生下我後,突兀地死去。所以,當我看到浩時,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龐大的溫暖,他就像是一個父親,在安撫著自己的女兒。因著他給我太多的恩慈,我會甘願他的任性。
他們會在那間木屋不停地做愛,沒有任何言語,隻是彼此強烈的需索。空洞的眼睛,隻能看見黑暗。皮膚上的汗水交融在一起,試圖消退莫名的孤獨。他的眼神不屑,她是聰明的女孩,她曉得他的勞累,於是支起身體,用僵硬的手指擦拭他肌膚滲出的汗。他於是沉溺於她的撫搓,他對她說,你需要生存,我會給你很多的錢,你可以安心。她於是流下淚水,親吻他皮膚滲出的汗珠。
10°
雪對我說,在後來的幾天,浩一直再也沒有出現過。她說,她完全可以一個人呆在那間小木屋裏自己生活。他給了她很多的錢,短時間內,她是絕對花不完的。她亦不太喜歡物質浮靡的生活,她隻是想可以每天看到他,這就會讓她感到安心和幸福。浩的消失,讓她瞬間感到突兀,從而引發對生活的不適應。雪說,她恍惚對他產生了龐大的依賴,她的生活卻隻剩與有關他的記憶。
雪一直困惑地感覺著黑暗中他對她深刻的撫慰。她害怕起了黑暗與孤獨,待天一亮她的眼裏又隻剩下空洞與纏綿的黑色。木屋開始變得清冷,更加陰鬱。她強迫地告訴自己,他會很快回來,她該相信他,他也是需要她的。隻是,後來,一直好幾天,他都沒來找過她,於是因著對他太大的失望,她的行為開始變得失去理性的思考,完全不經過大腦,心裏感覺到寂靜,空洞的麻木。那一個晚上,她突然很想念浩,想再次和他在一起做愛,整個晚上地做愛,沒有盡頭。雖然會很痛,但卻付予了極深的感情,感覺依戀。徹夜的失眠中,她痛苦地拿起破碎的碗片割破自己的手心,留下幾道迂回深刻的血痕。她體驗到那種痛覺,刻骨銘心。然後,失聲痛哭了起來。她突然發現原來她也是個脆弱的孩子,對他寄予了太深的依戀,一旦觸擊,自己會很無措。待天色發白,她會包紮好自己的傷口。看鏡子時,發現臉色蒼白,失去了往日的紅潤。她害怕他會突然回來,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會心生厭惡,於是,她第一次上街買了化妝品,她想讓自己在他的世界中是完美的,沒有任何缺陷的。
雪說,那天天氣變得很冷,她感覺身體飄零,頭痛劇烈。她想,她可能一生再也見不到浩,她覺得自己會迅疾地死去。在她企圖閉上自己的眼睛時,浩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就像幽靈一樣。瞬間散顯的,他變得恐慌,要送她去醫院,她卻固執著不去,向他發火。他抱緊她,卻被她突然用很大的力氣推開,跑出了木屋,攔了一輛出租車離去。雪說,她也不曉得為什麽要那樣,隻是突然想去外麵透氣,也由此開始嫉恨起他來。她開始變得異常瘋狂。
那個晚上,雪去找過一個曾給她醫治過的女人。女人告訴她,她懷孕了,身體長時間的沒有營養,精神不好,於是,引發了感冒。她得知這一切,開始惶恐。她是愛他的,所以,她要自己生下那個孩子,那亦是屬於他和她彼此交付的結果。第二天,她終於對他妥協,答應他去醫院檢查,隻是在半路,突然暈厥,身體流出血液。
雪不曉得浩會不會知道她懷孕。在她醒後,他隻是靜默,抽煙。她對他說,浩,我難受,不要抽煙,好嗎。他於是離開。雪說,她對他的愛使她感覺沉墮,迅疾深陷。
回到那間木屋時,她突然感到暈眩。他沒太注意。於是她又一次倒地,恍若殘敗的櫻花凋落。
把孩子做掉。
你怎麽知道?
醫生對我說。那樣對我影響很大,況且你還小,不是嗎?
我愛你,很愛,不是嗎?雪流下淚水。她突然想到接下來他可能成為一個罪惡的人。
你愛我,就應該為我考慮。他盯著她的眼神變得猙獰,她感到害怕。她曉得他是不會因為她而打亂自己的生活,他是個天生脆弱的男人,亦帶著不容。她不再多說,然後彼此長時間地沉默。黑暗的屋子變得異常詭異,雪說,她恍惚真的已經深陷,就這樣萬劫不複地深陷下去,這種深陷沒有邊緣,沒有。
11°
晚上雪睡得像要死去。當風向她的木屋的窗口呼嘯而過,撲在她的臉上的時候充溢著死亡的窒息。木屋的黑色,讓她產生太深的幻覺,自由湧動。她睜開眼睛,浩不在。因著她害怕死亡,她決定去他的家裏找他。她想要得到他的答複。如果他堅持,她想她就會離開她,但,她還會把孩子生下來。她甘願自己承受這場劫難,與其他人無關。如果他對她妥協,她就會繼續留在那間木屋。心甘情願麵對黑暗。
雪來到浩的家裏。浩感到有些突兀。這是他從未預料到的事情,充滿幻覺。她穿白色的純棉上衣,那種白,像發光的沒有見過陽光的鑽石,寄生在陰暗的角落裏。角落是個賦予了安全感的地方所以雪會選擇呆在這個陌生家裏的角落。你真是一個可怕的孩子,你怎麽會來?你怎麽不在那裏等我?
她是誰?浩的父親問浩。他的眼神與雪的目光相接,雪感到陌生與羞澀,於是迅疾散閃。
她是老張的女兒,來找我有點事。雪不曉得老張是誰,她幼稚地以為他會說她是和他在一起生活的女人。但,他的回答讓她感到失望。她想流淚,但是沒有,她是愛他的,這樣對他不好,於是她強迫自己學會隱忍。彼此再度靜默,雪曉得那亦是確定失望的事實。於是,她選擇離開。她準備回去後,在那個木屋再呆上兩天,那裏畢竟有過他和她的記憶。她試圖在短時間內將他們的故事全部刻在心裏,然後帶著無望告別木屋,去往別處。隻是這種別離,對她太過於殘忍,但是,她亦從未想過嫉恨他。她依舊愛他。
跡冉,雪是個苦命的女人。我以為她會就這樣從此與他沒有任何交付,她會有自己濃烈的生活,她還小並且漂亮,還會有很多男人看上她,好好待她。我一直就那樣以為,隻是這份幻覺真的太過於單薄,無法預料。
12°
雪沿著荒涼的石板路,來到他和她的那間木屋。她微笑,置身在黑色中。她想起他們一起做愛的場景,他皮膚滲出的汗,她因著劇烈的疼痛而發出的呻吟,關於他們的一切瞬間充斥著她的大腦。她便突地產生了極強烈的孤獨感,突如其來,亦是無法預料,她感覺到身體冰冷,失去了溫度。太害怕死亡,於是,她把自己的胳膊環繞著身體,蜷縮在那張白色棉單的床底。
他手裏夾著煙走向她的時候,她孤立無援地蜷縮在床底的角落。他看她的眼神充滿淫欲。她覺到羞澀與恐怖。她是不屬於他的,他和她亦不會存在任何的交付,完全是獨立的個體。她的一生亦與他沒有任何的幹係,完全的陌生。
他看著她。她的雙手開始顫抖。你是個太怕孤獨的孩子,那樣你會感到死亡。他看著她的頭發濃密且長,傾瀉在腰間,無所顧忌。白色的蕾絲內衣,舊色牛仔褲開始破爛,但,卻顯得更加的妖豔。她的喉嚨阻塞,發不出語言,因著對眼前男人太過強烈的恐懼感。她不曉得他是什麽時候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就像是幻覺,太過突兀。他的手充滿欲望,不停地在她的脖子上摸索,肌膚柔軟而冰涼,就像綢緞一樣。她在他的眼中,像極了一朵枯萎的花兒。無須用太多的力,便可將她吞噬。她是太過軟弱的女子。
他發出鈍重的沉悶的呼吸。她看到他的頭突然傾斜,黑暗中他緩慢地轉過臉來。他用一隻手掌,便輕易地掌控了她的身體。他看著她,他輕聲地說,你需要男人,不是嗎?你害怕孤獨了,就像你畏懼死亡一樣。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充滿淫欲。她太過脆弱,對他感到無能為力。她隻是哀求,你曉得我愛浩,不是嗎?他是你的兒子,唯一的,你怎麽可以?你不是隻屬於他,我不會讓他和你結婚。隻是你讓我感覺不舍,你是這樣天生妖豔的女子。他淫欲太過濃烈,無法阻擋。他壓住她的手臂,把點燃的煙頭掐滅扔在地上,她聽見自己的骨頭發出咯咯斷裂的聲音,疼痛就像做愛一樣難忍。他聽她發出撕裂的尖叫,他會當作是她的叫床聲,於是沉溺。然後他粗暴地親吻著她。她亦可以感覺到他的嘴裏滲透出煙味夾雜著濃烈的酒味。她的身體被他掌控,聽到骨頭在孤獨扭曲的聲音,眼淚在眼眶中激越湧動,溫暖地滲入嘴唇。聽到樓道外麵呼嘯的風聲,就要穿越自己的身體。黑色的木屋,充溢著死亡的窒息。
她的淚纏綿到黎明,求援的哀求聲隨風消逝。她麵對著龐大的黑色,感覺到自己在犯錯,亦是她無法阻擋的錯誤。雪說,當她知道她的身體已經不是僅僅屬於浩一個人的時候,她想著的不是試圖去彌補,尋找救贖,而是想到了離開。她對他的愛,被他的父親用肮髒的氣息腐蝕,不再單純。
你對他的愛太過單純與執著,他不會曉得這件事,不是嗎?
狗,她開口罵他,帶著強烈的怨恨與自虐。她開始用牙齒咬自己的手指,淺紅色的血順著她的手指流下,就像是背負著宿命的年輪,反複迂回,帶著龐大而無盡的傷痛。她的愛,帶著不容,但卻無能為力,因著自己太過脆弱,蜷縮在床底,手指被血掩蓋,失去了溫度,開始僵凝。他的眼神帶著淫欲與憐惜,他走過去,用嘴唇添著她手指上黏濕的血液,竟是濃烈的不舍。他對她有著強烈的占有欲望,因著這欲望太過激越,所以不舍她的自虐。她在他心中的影像在她第一次與他的目光相接時,便是不會殘敗的睡蓮,綿延著無止盡的妖豔。她看他的眼神,帶著劇烈的怨恨,他撫摩她的手指瞬間僵直,他感到自己從未有過的羞怯,充斥著龐大的原罪感,因為帶著不倫,便開始對自己心生厭惡。
他漸漸發現自己的欲望,超越倫理,因而麵對她感到了羞恥,於是試圖閃躲。他離開這間木屋時,她依舊用怨恨的眼神看他。他不願看到,離開時迅疾,像是在逃避著某種罪惡感,帶著不容。
13°
跡冉,雪對我的父親——浩,愛得激越而純潔。當她真的發現她對這份愛開始絕望時,她變得就像一片因為絕望而幹涸的花瓣,迅疾頹塌。她是愛著浩的,隻是他太脆弱,留給她的僅是寂靜的陰影與大片的黑色。一次次把她遺忘在黑暗的角落,她對他徹底絕望。但,她因著曾對他濃烈的愛而對自己失去希望,她亦曉得她對他的愛因著他父親的出現而滲入了不可原諒的背叛。她於是對自己不停地自虐起來,完全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她把自己束縛在那間黑色的木屋,傾聽自己的心因恐懼而跳動的聲音,用玻璃碎片劃破自己的手心,溫熱的血液四處飛濺,散發出眼淚所沒有的黏稠氣味。她確定他的身體裏已經沒有任何純潔可以給她,一如現在的她。但是鮮血卻可以這樣的綿延,她對自己開始變得陌生與不容。她折磨自己。聽著自己因疼痛而發出的呻吟聲,異常詭異。
她一個人在那間木屋,不停地幻想著她和浩可以再次做愛。但,她曉得那是太過奢侈的事,他要的是一個完美的女人,不容任何背叛。而現在的她亦並不隻屬於他一個人。在浩的父親離開後的那個夜晚,她聽到自己的心開始破碎的聲音,她潔白的身體散發著肮髒的氣息,她用牙齒咬破自己修長的手指。於是她看到指尖枯萎的褐色印痕。她突地在疼痛中詭異地微笑著,閉上眼睛,一片黑暗。他不能夠原諒她,她想。她垂著一隻鮮血淋漓的手,可是她卻在笑著,像是墓穴邊開滿妖豔的花。
她看著潔白的雲層,隱沒於龐大的暮靄中。手心中的傷痕變得隱約,感覺不到自己手心灼熱般的疼痛,就像她不曉得她對他愛的絕望有多沉重。她就這樣被包裹在一片黑暗中,但她有過隱忍,隻是她無法容忍她對浩的愛有任何侵蝕,孤獨的感覺與絕望使她崩潰。她想象著浩與她做愛時的氣息,突然想到了死亡,迅疾閃現。她於是有了墮入黑暗的預感,他使她對浩的愛瀕臨絕望,於是,她要他對此得到懲罰。這是他應得的。
她撕裂的喉嚨在一片風蝕後發出淒厲的叫聲,她這次是下定了決心,不再改變。
雪來到浩的家。不見浩,看到他在淺色的沙發上用羞澀的目光看她,但,她沒有閃躲。
浩,不在嗎?她用狐媚的眼光盯著他。他有些不適甚至無措。
他去見她了。
她是他的未婚妻,叫安,我和浩的母親給他安排的。他必須和她結婚,這樣對他有好處。
是嗎?她的臉上瞬間滲出一塊紅潤的光澤,然後略微上揚嘴角,露出少見的微笑。
他看到她的笑,感覺心安。你來做什麽?
我害怕孤獨,我需要有人陪我,你曉得我太過脆弱,不是嗎?
他對她的感覺失去了羞澀,亦不會再有任何的原罪感附加。他開始改變對她的看法:她不過是一個俗世的女子,因著孤寂而需要性的填充。
他過來解開她棉色外套的紐扣,露出白色蕾絲內衣。她柔軟潔白的肩膀,散發出任何女人所沒有的清香,這是一個獨特的女子,這更加深了他對她的占有欲。他壓住她的手臂,把她推到牆角。他企求與她做愛,她對此隻是默認。他緩慢親吻她的每一塊肌膚,聽著她發出婉轉而急促的喘息聲。他喜歡她這樣,甚至是迷戀。她感覺到被他徹底的填充,在疼痛中流下眼淚。他太過沉醉,沒有看到。
激情過後,她要他喝咖啡。他說你要嗎?
他是喜歡品嚐咖啡的男人,這是長久養成的習慣,每次做愛後,他都會喝點咖啡。她與他沒有過長久的接觸,隻是恰巧提醒了他。
我喜歡這個,嗬嗬,他笑,用淫欲的眼神看她。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不是嗎?
他拿起她給他的一杯咖啡,她的眼神詭異。但他太過於迷戀她的身體,沒太在意她的眼神。他喝下,迅疾。就像得到身體上莫大的安慰,他終是感到滿足。
去死吧,嗬嗬。她露出恐怖的微笑。
他的臉頰迅疾冰冷,麵容猙獰。他乞求她救救他,眼神透出哀淒。他還是看錯了她,她對他依舊心生怨恨,因為過於強盛,所以,她要讓他得到相應的懲罰。
這是你應得的。我愛浩,你不曉得嗎?他是你的兒子,你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我憎恨你,我的愛,因你而變得不再單一。你是該死的,不是嗎?
她笑著離開,無視他正在死去。她瞬間感到自己在迅疾地沉墮。她於是開始落淚,撕裂的喊叫聲無盡地蔓延。她聽到自己的心在斷裂中發出的聲響。
跡冉。她在他沒有在意的時候,給咖啡裏加了某種藥物。他們已把她逼得無路可走,怎樣都是無力挽回的事實。傷口與恨的交付太過殘忍,不是嗎?她隻能這樣。跡冉。
14°
跡冉,《聖經》中說,愛是恒久忍耐與恩慈。但,這卻是太過奢侈的事情,一如幻覺,迷離恍惚。
夜色清冷,雪在去往木屋的路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落魄而沉淪。它感到了腹中有某種東西在激越湧動,劇烈的,帶著疼痛。她有了浩的孩子,這是她始終得以安慰的一件事,和他相幹,彼此交付的結果。但,她不曉得她和他是否還會發生任何的交付,她對他已經絕望,而她對他的愛亦是有著無法預料的叛逆。是否該去找他,告訴他,他的親生父親曾強暴過她,因著無法忍受,她毒死了他。她不曉得他得知後,會怎樣?她太害怕別離,甚至憎恨別離。其實她亦曉得結局,隻是有著不甘,所以不願去想。
她是習慣隻在黑暗中流淚的女子。她坐在滿是裂痕的石板路上,脫掉外套,看著茫遠的天際下墜的流星,她再次感覺到生命的空無。她不曉得為什麽,她的感覺和其他的女人不同。她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被墮入喧囂的塵世中,可是她需要適合自己的空間生存。她是一個帶著幻覺的女子,她對他的愛如果還可得到救贖。她開始對自己傻笑了起來。
她是這樣固執的女子。她其實不需要任何的物質參與,她從小失去父母的安撫與恩慈,她隻是太害怕孤獨,需要有人給予她長久的撫慰,這似乎與愛情無關。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就像是跟自己的丈夫做愛。她卻突地愛上了他,與愛情瞬間激烈牽扯。一切終究帶上了幻覺的陰影,所有的一切都注定了它的破滅。
她還是愛他的,他給予了她長時間的黑暗,而她的眼淚隻與黑色牽纏。她不願讓他得知他們的愛已被腐蝕,變得肮髒起來。她決定離去,帶著有關於他的記憶,還有她懷著他的孩子。她不曉得她的欲望從何而來,她撲進一輛大巴,開始去往別處,從此與他無幹。帶著需要遺失的記憶或者希望。
15°
酒廊裏充溢著散漫混濁的音樂。跡冉的眼睛木然而呆滯,仿佛所有的事物、人,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她的眼睛僅僅屬於手指間的那杯威士忌。燈光射入杯子內,她的眼睛生疼,劇烈的光太過刺眼。她在這裏獲得生存,亦感到習慣。雨璦。這光帶給我溫暖,對它我亦有著盲目的依戀,就像跡璐給我的親吻,我亦感到不舍丟棄,至始至終。她說,每次燈光射到她的眼睛裏,她便會想起她來,這種感覺幾近於一種盲,激烈而深。
燈光逐漸亮烈,老板過來叫她,油頭粉麵。他說,有男人叫她。跡冉,他是個壞坯子,你該小心。她於是和我告別,放下酒杯,向那間客房走去。我看她,又是一個讓人產生情欲的女子,曲線完美,傾瀉的長發,妖豔的衣飾,適當的高跟鞋,像極了雪,是同樣驚豔的女子。我走出酒廊,外麵下很大的雨,我感覺自己即將走入另一種生活,卻不知是否又會是無至盡的黑暗,記憶開始破碎,這亦是我重新麵對的時間。我打了TAXI,透過車窗,看到了外麵大片的黑色,修長的街道以及兩旁的歐式建築。整個城市深險入一種詭異的靜寂中。
我看到一間白色的房屋,窗邊擺滿月季,被雨水澆灌。它們受到了天的恩賜,感覺到溫暖。我想這就是我租的房子了。立地燈,落地玻璃窗,一米七的單人床,舒適而優雅。
拉開白色衣櫃,拿出浴衣,淺藍色而不顯妖豔。走進旁邊的小浴室洗澡。習慣了用冷水洗澡。淋濕了頭發,順著光滑的皮膚往下流淌。冷水是讓腦袋清醒的藥劑。開始對眼前的事物不再因為模糊而感到失望。
穿著浴衣,幹淨的拖鞋,踩著粗糙的地板來到床邊。白色的床單,枕邊放著幾個半熟的蘋果。房間裏光線陰暗,封閉一切,隻聽見滂沱的雨水聲敲打玻璃。落地玻璃窗上灰塵不斷剝落。我上床,靠著枕頭,蓋上了棉被,不忘抱著蘋果讓自己獲得安心。記憶是種太詭異的東西,侵入生活,開始糾纏,不留痕跡。我想起和跡冉的相遇。我看她,她笑,麵容驚豔。但有著時光滄桑的痕跡。然後不斷交往,知道她在酒廊工作,白天開始形影不離。一起抽555煙,喝酒,說笑話。隻是注定的彼此交付,無止境。
不曉得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恍若隔世,瞬間空白。
她走過來,坐在我的床頭,點了一支555煙。房間是太深的黑洞,滂沱的雨聲是裝幀現實的事物。我支起身體,接過她給我的煙,看著我眼前的這個女子,她的臉上有被抽打過的痕跡,頭發零亂,衣角撕裂。我用嘴唇撫摸她的手指,可以聽到她的手指上血液流動的聲音,因為不忍而閉上眼睛。
為什麽你會來到這裏?
那個壞坯子,讓我厭惡。他說我很賤,給我嘴裏灌啤酒,剝落我的內衣。你曉得我是厭惡這種男人的。
你不適合做那樣的工作,本質上太過叛逆,而你還不會照顧自己。我感到害怕,你的生活充滿危險。
你是在憐惜我嗎?
你明白。
可我隻能這樣,你曉得,其實,我別無選擇。
她看著我,然後靠過來,用食指撥弄我的發絲。你的頭發短了,記得剛見你時,很長。
我想自己可以重新開始。
還記得我剛帶你來酒廊時,走進去,坐在吧台,淡然決絕的一張臉。不喜歡喝酒,陳舊的衣飾,頭發散亂。那時我就覺得你和其他女孩子不同。
有什麽不同呢?我們一樣對生活充滿期盼,但,現實浮躁,又脆弱,我們都需索著一個可以納自己的空間。
我接過跡冉又一根555煙,煙是讓人沉醉的東西,記憶會在瞬間破滅。可以無所顧忌,於是我們隻是抽煙。窗外雨聲不斷,房子內空氣冰冷起來,我蜷縮著身子,用雙手環抱,感覺著指間香煙接觸產生的溫度,很溫暖。跡冉在黑色中最終睡著。
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充斥著不容遺忘的往事,酒精與煙,黑色混沌的氣味。城市是過渡著生命的地方。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生活亦無邊緣。
16°
雨璦。她說。當一個女子對一個人曾眷戀過無數次,最後卻對他絕望時,她會想到死亡。但,在此之前,她會想起關於他的一切記憶。因著記憶的無法割舍,所以會強迫自己繼續生存下去。學會隱忍,然後試圖接受。而雪,我的母親,就是這樣的女子。
她在那個大巴車上睡覺。和所有的乘客一樣,把衣服擠塞在脖子底下睡眠。就像一個柔嫩的女孩子抱著布娃娃,有著龐大的依戀。把頭靠在車玻璃窗上,腳伸直在車中間的過道上。因為缺錢,口渴難耐時,她會用嘴唇舔自己的手心,很少吃東西。長時間地凝望窗外的人群與稀薄的煙塵,她感受不到任何的喧嘩。隻是平靜。龐大的平靜,帶著死亡的溫熱的氣息。
她的旅途亦注定是帶著幻覺的,無法預料前方的道路。目的模糊,亦無邊沿。
她是對愛太過絕望的女子。以後的路途中亦有很多輕浮男人向她提起過愛,陌生女人給她介紹男人。但,她從不說愛,更不表達。她的生活從此與愛不會有任何關係,仿佛那是被絕對禁忌的。愛已被罪孽吞噬,她不會再相信。
大巴是長久運轉的機器,迂回反複,短暫的停留於某處。過很久,她看到大巴車停在某個不知名的加油站。乘客們擁擠著下車,然後找廁所,企圖洗盡身上落滿的灰塵。有男人靠在一個角落裏抽煙。車廂因為停頓下來而變得沉悶,汽油味讓人產生暈覺。她發現自己的臉上全都是黏濕且髒的汗水。因為長時間地沒有行走,腿腳麻木而且生疼。她堅持把臉湊近一個生鏽的水龍頭,她想清洗一下。但突地想要嘔吐,她曉得這是懷上胎兒後產生的症狀。於是不再繼續。她想生下這個孩子,因為這是他們彼此太深的交付而得的結果。她於是感覺不忍。
在一個她根本不熟悉的陌生地方,她下車。一個人躺在人並不多的河邊,看灰色天空中飛過的鳥。因為她對這地方太過陌生,很容易迷路。隻好就那樣僵持到天黑。很餓,用很少的錢買廉價的食物。激烈地吃著,就像一個嬰兒吸吮著母乳。因為太過迅疾,噎得滿眼淚水。一個人閉上眼睛,聽著來自遠方的不同聲音,感覺孤獨。
她需要生存,所以亦需要男人。他們就是在她急需要食物的時候相識的。
17°
這確實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因著饑餓,雪的腳步開始變得趔趄起來。她走到街道上,陽光充沛,她會看到很多人,但卻行同陌路,因為未曾有過任何交付,彼此亦隻能這樣。街道兩旁不會讓人感覺絕望,綿延著陌生且妖豔的花,深紫色,花瓣張揚而散發濃鬱的香。雪看著前麵有賣小吃的攤,用白色帳篷搭成,底下有零散的過路人吃著不同但極其簡便的食物。帳篷是讓人感覺溫暖且安全的東西,一如幻覺深陷。她的心興奮而略顯緊張。
雪蜷縮在飯攤外的角落,看著那些並不怎麽豐盛的小吃,饑餓,恍惚就像幻象,綿延而龐大。她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遺忘,好像不相信食物是填充饑餓的東西。下巴有液體流過,心在劇烈的跳動,她用右手的食指去撫摩,液體變成了血液,激越恍若盛開的花。血液來自她,看到鮮血淋漓的傷口被牙齒咬破殘留的痕跡。她突然感到絕望與羞澀。抬頭,看到帳篷上灑滿刺眼的陽光。終於落下眼淚。
他在她的不遠處喝著啤酒,看到了她。他走過來,用左手肆意撫摩她的下巴。她亦可聞到他的全身散發著濃烈的啤酒味。這會讓男人變得瘋狂,她於是感到害怕,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隻聽見自己的心激烈跳動。她又一次閉上眼睛,感覺著嘴唇撕裂般的疼痛。突地暈厥,這是她無法預料的事情。隱約中,她聽到他說,這是我的妻子,得嚴重的病,她是來找我的,要我回家的。
他把她帶到一間狹小的屋子。他是個壞坯子,混跡於大街小巷,沒有固定住所。這隻是他短暫停留的地方,沒有太多擺設,簡單邋遢。他看到她時,心裏開始生疼,他曉得她需要男人,於是決定讓她做他的妻子。這僅僅是出於一時衝動與霸道。他有過很多女人,但他總是對感情表現出不屑與淡泊。但,她讓他覺得她會是與他產生交付的女子,她年輕而且很漂亮,選擇她可以使他不太失身份。且更適合於他。
半夜她終於醒來,而她整個人是被他用繩子捆綁。他害怕她跑掉,所以選擇強迫於她。她尖叫像極了一隻狂犬。他在一邊睡覺,聽到了她的喊叫,清醒過來。
你走不了的。他給她準備了麵包,拿給她吃。
她太害怕,不敢看他的眼睛。蜷縮著身體,她聽到自己的骨頭吱吱斷裂的聲音。
你害怕嗎?吃了它,我會讓你走的。安心吃吧,寶貝。
她突然感到比先前更加饑餓了起來,於是開始相信他,用羞怯的目光看他,接過他手裏的麵包,慌亂而迅疾用牙齒咬了起來。
她吃完,感到滿足。
他看她的眼睛是淡定的。但在這間陰暗的屋子裏,因為光線的襯托,她突然覺得有一種迅猛野獸般的銳利和明亮。那是使她感覺害怕的眼神。帶著探索深深地凝望她,卻又似乎對她表現出漫不經心。
你太懼怕死亡,這裏對你而言太陌生了,但你一個女人無法生存,不是嗎?
他無意間提醒了她,他讓她想起了她還懷著浩的孩子。她是要讓這個孩子出世的,所以她還需要男人,因為有個男人可以讓自己的生活好過些,不會迅疾蒼老。她沒有挑選的餘地,他的出現亦是一種恩賜,即便會有無止盡的盲與恐怖。她於是選擇了他,並試圖接受他。
你會好好養我嗎?那樣我就會不用再挨餓了,對嗎?她看他的眼神時充滿企求。
你這麽漂亮,我怎麽舍得丟棄你呢?隻要你乖,聽話,我會供養你的。這是他剛看到她時,便有了的企圖。
夜色依舊寂靜。他過來用手指緩慢脫落她的衣服。她的皮膚是冰冷的,淚水卻可以那樣激烈湧動。她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試圖去適應。
她的哭泣漸漸響亮。她沉默地體會著自己的某處在疼痛中變得粉碎撕裂。他緊緊摟抱著她,和她在黑夜下做愛。他要使她疼痛,讓她沉淪。那時他以為她是一個處女,還從未和任何男人上過床。他很久沒有和處女做愛了,於是這次他投入過大,對她充滿了希望。
激情退卻後,他發現床單上沒有留下血斑。他瞬間變得暴虐,像發狂的野獸一樣。
你和男人上過床嗎?
嗯。她的發音微弱。盯著他的眼睛充滿恐懼。
你這個賤貨。他對她表現出絕望。他給了她一個耳光,然後迅疾穿上了衣服,走出那間屋子。
雪蜷縮在床頭,赤裸著身子。黑色覆蓋她的眼睛,她開始對一切失去依存,變得徹底絕望。
18°
雨璦,告訴我,你一路走過的生活,究竟依戀著什麽。
跡冉說,當一個人覺得生活給予自己太大的缺失的時候,他便會徹底絕望,就像海市蜃樓,一切隻是太過短暫的瞬間,不過是龐大而空虛的幻象。隻是因著對它心充依戀,便永久沉溺於此。直到徹底失望。
她說,雨璦,你不會感受到這些。你所走過的生活,是那樣的有生命力而現實。而我的生活是屬於幻覺的,充斥著虛無與絕望。
灼熱的午後,跡冉會叫上我去飄溢著月季濃香的田野。那裏有許多被陌生或是曾熟悉的人們隨意丟下的易拉罐,啤酒瓶,破爛書籍。跡冉會取出攝像機,半蹲下瘦弱的身子,用連續的快門,拍下盛開的月季。月季散發濃鬱的香氣,帶給人沉重且極迷離的感覺。它們在瞬間張揚姿色,忘卻生命的存在,本是淡泊與隱沒。
月季綿延處,有陌生且美麗的女子。在風中演繹著自己的魅力。天空藍色,於是舊日的時光在短時間內被凝固在此地。我們一直沒有說話。總是長久的沉默。
跡冉對我說,她曾不止一次地來這裏拍攝月季,因為它們會給她帶來幸福的幻覺。這帶著幻覺的幸福,是在於對時間的獲取與依戀。她說這種感覺即使僅僅存在一秒,她也會試圖把它想象成幾秒。然後緩慢記得,把它凝固。銘刻帶來永恒的回憶,就像無法抹平的傷痕。她會用高質量的膠片與藥水,因為她不舍得它們在瞬間被腐蝕。它們亦可留下對幸福絕望的感覺。那種緩慢擱淺並漫漫流逝的時光。
跡冉從不告訴我她這樣做的原因,我亦不會企圖去得知。有時候,我們會為彼此短時間內的陌生傷心,但,從來都不表達出來,從不。她會長久的一個人呆在牆角,凝視著那些照片,長時間的平靜,守候,就像是在回憶。
她經常會在半夜醒過來,我看到她渾身顫抖,難以自控。她伸出手,摸索著那些刻滿回憶的照片。她的手指蜷曲著,像是對它們有著龐大依從。
窗外是城市的夜色。像鬼一樣詭異而沉寂。天邊單薄卻又濃黑的雲層。落地窗玻璃外走過的陌生女子表情平淡茫然。生活依舊在繼續,如同背負著宿命的年輪。曾眷戀過無數次的人就那樣消失。時間卻難以迅速填平一切。
雨璦,我知道死亡其實是極其平常且無疑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無數的人死去,你陌生或是相識的很多人。疾病,車禍,自殺,謀殺,毒藥……生命其實是極其脆弱的東西,總在某些時候顯得那樣卑微而不容稍微的觸擊。那樣讓人容易絕望。
雨璦,我一直對我母親的痛苦充滿憐憫。所以我的世界隻能黑暗而痛楚。生命隨著時間脆弱地延續,沒有人知道它停止的期限。但,卻是那樣的不可琢磨,無法預料,它會在何時終結。人,被剝奪了所有的力量,生命開始顯得缺失,愛撫,肉體的依戀,往事的回憶。竟顯得那麽的重要,卻不可得。看著它們在瞬間化為烏有。自己將如何。不可得知。
雨璦。我不曉得如何來穿越這漫長的絕望,還是對生活太過殘忍。生命竟是如此的不可預料。就像幻覺。充斥著龐大的迷離與虛無。
19°
對於男子來說,他的生活亦是以這樣充斥著無限的盲與可能性的延續。他曉得自己沒有權利選擇愛情,隻能落寞一生。雪的出現,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隻是他本質上是一個霸道的男人,又不願和別人分享同一個女人,他亦想自己的女人隻有他一個人可以占有。但,他感到無能為力,人的本身並非是自由的,原本就被束縛拘禁,失去抉擇的權力。
他們在心底深處喪失了彼此相容的那種美感。
因著感情存在著缺失,注定了是一種類似於虛無的感情生活。這已經與愛情無關。雪在男人的世界裏生存,好像在風裏行走。帶給冰冷而蕭條的感覺。他們曉得彼此的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