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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胡漢民走進華天行辦公室的時候,兩個手下被攔在了門外,他很隨意地坐下,環顧了四周一眼,趾高氣揚地說:“華總,啥時候換辦公室了?不愧是全市鼎鼎大名的企業家,房間是越來越大,越來越豪華,確實氣派得很哪!”

  華天行五十來歲,但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至少要小十歲,而且舉手投足之間頗有大將之風。此時他爽朗地說:“風水先生說這間辦公室風水好,所以就換了。不過胡兄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就我這樣還氣派?你是沒去市裏別的實力企業看看,那才叫氣派呢,我是根本不能比的。”

  “華總還是那麽謙虛,要是你什麽時候打算把這辦公室送人,可要記得先知會我一聲,我可是來者不拒。”胡漢民嘴上似是玩笑,實則內心貪婪著呢。

  華天行依然在笑,然後揮了揮手,指著窗外高聳入雲的大樓說:“你看看外麵那些大樓,很多在外麵的人隻能仰視。想當年,別說這樣的大樓了,就算是站在一家小飯館外麵,看到裏麵的人有說有笑,吃吃喝喝,那我也隻有豔羨的份兒,可現在不一樣了。老兄,跟你交個底,我以前可是窮光蛋一個,算是白手起家。”

  胡漢民道:“華總這是在暗示我將來也有可能成為你這樣的人嗎?”

  華天行大笑道:“胡兄弟一定有這個潛力!”

  “好,借你吉言。”胡漢民貌似很高興,“接下來是不是該談談正事兒了?”

  華天行遞給他一支雪茄:“要不要試試這個?”

  “還是算了,這種玩意兒不適合我。”胡漢民掏出香煙點著,朝半空中吐了個長長的煙圈,一臉享受地說,“還是這種玩意兒適合我。”

  華天行指著很遠的地方說:“你看那邊,那塊地已經被我買下了。將來我打算在那兒蓋一座‘不夜城’,到時候,那座‘不夜城’肯定會成為全市,乃至全國最耀眼的地方!”

  胡漢民笑著問:“你不會是打算等‘不夜城’蓋好之後,請我做保安吧?”

  “哪敢哪敢,胡兄可真會開玩笑,如果真要你做保安,那也得是去保護美國總統之類的。”華天行笑道,“不開玩笑了,其實這次叫你來,是想讓你幫忙做一件事。”

  “直說吧。”胡漢民蹺著二郎腿,又吐出一口煙圈。

  華天行臉色立即變了:“本來‘不夜城’的計劃一直正常進行,但在拆遷過程中遇到了一點小小的麻煩,一些刁民不肯搬遷,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

  “就這點破事兒?”胡漢民不屑地說,“我以為多大點事兒,這種事我幫你做得還少嗎?”

  華天行開心地笑道:“我明白這點小事兒難不住你,但這次跟之前不一樣,確實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啊!”

  “有什麽難啃的,就算是銅牆鐵壁,隻要我出馬,就沒有破不了的!”胡漢民自信滿滿地說,“我馬上帶人過去啃掉這塊骨頭,等我的好消息吧。”

  “別急,我還有話沒說完!”華天行攔住他,“這塊骨頭叫馬超軍,是個退伍軍人,之前還把我的人給打了,還是七八個打一個,結果……”

  “是肉搏吧?”胡漢民不屑地說,“都什麽年代了,還玩這些幼稚的東西。”

  “我可提醒你,怎麽做我不管,但前提是不能弄出人命,到時候就不好收場了。”華天行叮囑道,“那個當兵的不好惹,我就擔心他狗急跳牆。”

  胡漢民若無其事地說:“放心吧,對付那種人我有的是辦法。一個臭當兵的,不就是會點拳腳功夫嗎?要是他不識抬舉,我會讓他後悔一輩子!”

  言鼎和曹磊在車上等了許久,才終於看到胡漢民從大樓裏出來,然後在兩個手下的護送下上了車。

  “還跟嗎?”曹磊問,言鼎想都沒想便說:“當然!”

  胡漢民接下來跟兩個手下驅車很久才停下來,然後進入一家餐廳。

  曹磊罵道:“他大爺的,吃頓飯跑這麽遠,真是吃飽了撐的!”

  “既然吃飽了還跑這麽遠幹嘛?”言鼎道,“走,跟上去看看。”

  這家餐廳在三樓,胡漢民和和手下坐在靠近窗邊的位置。

  言鼎和曹磊也點了些菜,坐下來邊吃邊觀察那邊的動靜,卻發現胡漢民好像根本無心吃飯,而是一直盯著外麵,還跟手下說著什麽。

  “他們幹什麽呢?”曹磊低聲問,言鼎示意他別出聲,隻是死死地盯著胡漢民的表情和動作。

  胡漢民這頓飯吃得不算太久,離去之後,言鼎和曹磊跑到窗戶邊往外麵眺望,奇怪地問:“那邊怎麽還有那麽多老房子?”

  “老街嘛。”曹磊說,“老早就聽說要被拆除,但一直沒有動靜。”

  言鼎沉思了一會兒,又問:“華天行是做房地產開發的?”

  “不是跟你說過嗎?地球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曹磊揶揄道,但是言鼎已經大概猜到了些什麽,轉身打算離開,曹磊問:“這就走嗎?”

  “風景不錯,你留下來繼續看吧。”言鼎頭也不回地說。

  “你發現了什麽?”

  “沒發現,隻看到很多待拆的老房子。”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自己想吧!”言鼎找到了謎團的突破口,步伐也變得輕鬆多了,一上車便給曹磊分配新任務,讓他馬上聯係拆遷辦,谘詢一下關於老街拆遷重建的計劃。

  曹磊此時才恍然大悟,驚喜地說:“言哥,還是你厲害,我知道該怎麽辦了!”

  言鼎風風火火地走進公安局的大門,突然聽見有人叫他,回頭一看是王誌。王誌小跑上來問:“看你走路像被人追著似的,跑這麽快幹什麽,救火去?”

  “忙大案子啊!”言鼎誇張地說,王誌問:“唐光那案子有進展了嗎?”

  “有眉目了,還差最關鍵的一步。”

  王誌讚許地說:“不錯嘛,動作很神速啊!”

  言鼎本來急匆匆地想去找祁定學匯報,此時卻把王誌拉到一邊:“王隊,耽誤你幾分鍾時間,有件事想問問你。”

  “什麽事呀,弄得神神秘秘的。”

  “是這樣的,市裏有個叫華天行的地產公司老板,你聽說過吧?”

  王誌笑道:“我還以為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呢,華天行,華龍地產的老板,全市鼎鼎大名的企業家,誰不知道他的大名!”

  言鼎點頭道:“行,這個我知道了。還有個叫胡漢民的人,聽說過他嗎?”

  “胡漢民?”王誌在腦袋裏搜索著這個名字,突然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等等,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人?”

  “你知道他?”

  “何止知道,還打過交道。”

  言鼎一聽這話就樂了,忙拉著他說:“走,去我辦公室,咱們好好聊聊這個人。”

  “臭小子,有什麽話不能在這兒說嗎?”王誌說話的時候已經被言鼎拉著走,隻好無奈地跟了過去。一進辦公室,言鼎就小心翼翼地說:“王隊,你得向我保證,今天咱們的聊天內容必須絕對保密。”

  王誌一愣:“言鼎,有什麽事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別躲躲閃閃的。”

  “我這不是還沒跟領導匯報,自個兒就先開幹了。那個華天行身份特殊,我擔心惹出麻煩啊!”言鼎確實感到壓力重重,擔心最後兩頭不討好。

  王誌詫異地問:“你在查他?”

  言鼎緩緩地點頭道:“胡漢民這個人你跟他打過交道,先說說看到底怎麽回事?”

  “幾年前,胡漢民涉嫌一條人命,我查了很久,但這個人非常狡猾,還懂得反偵察,最後沒有辦法把他定罪。”王誌說,“這麽多年了,他好像沒有再犯案,那個案子可一直是我的心病啊!”

  言鼎拿出一堆案卷,王誌掃了一眼,問:“這些案卷怎麽在你手裏?”

  “檔案室借來的。”言鼎說,王誌問:“你打算跟他交交手?怎麽回事?”

  言鼎把他了解到的一些情況告訴了王誌,王誌納悶地說:“照這樣說,你還隻是懷疑?”

  “如果有確鑿的證據,我就不用勞您大駕了。”言鼎笑道,“王隊,你不是一直對那個案子耿耿於懷嗎?這次機會來了,想不想一雪前恥?”

  王誌沉默了片刻才說:“華天行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搞定的,他是納稅大戶,市領導麵前的紅人,想要動他,可能還得市領導批示。”

  “這個我早就想到了,華天行現在肯定不會親自出麵做那些事,一旦出事,胡漢民八成就是替罪羊。”

  “但你想過沒有,胡漢民就不會躲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王誌說出了心裏的疑慮,言鼎說:“不試試怎麽知道結果?不試就永遠沒有機會把他們送進監獄。”

  “你打算就這樣去跟領導匯報?”

  言鼎不解地問:“不然還要怎樣?”

  “如果你把剛才說的那些話一字不漏地跟領導說,我敢保證領導絕不會批準你調查華天行。依我看,還不如暗中調查,等掌握一些可靠的證據後再說……”

  言鼎明白了王誌的意思,繼而說:“那就按你說的辦,我先找證據,有了確鑿的證據,不怕動不了他。”

  言鼎恢複了單身生活後,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狀態,獨自上下班,獨自做飯吃飯。他前兩天還跟童敏敏通過電話,她告訴言鼎自己很忙,估計得半個月以後才能抽時間回來看看,所以他做夢都沒想到,這天下班出了辦公樓一抬頭,那個熟悉的她居然會出現在視線中。

  童敏敏站在路口,笑眯眯地看著他。言鼎揉了揉眼睛,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把她抱起來轉了個圈兒。

  “別鬧了,好多人看著,快放我下來。”

  “誰讓你騙我說半個月以後才回來……”言鼎樂不可支,直到童敏敏求饒才放手,然後捧著她雙肩,“可想死我了,讓我好好看看!”

  童敏敏被言鼎看得不好意思,一把拉過他的胳膊說:“剛下車,還沒吃飯呢,都快餓死了,打算請我吃什麽?”

  “太好了,我也正愁回去吃什麽呢,早知道你要回來,我就去定一桌燭光晚餐。”言鼎笑道,童敏敏說:“我故意的,就是想來個突然襲擊,看你有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

  “天啦,我哪有這個膽子。”

  “你是沒想過,還是真不敢?”

  “想是想過,但是不敢啊……”

  童敏敏狠狠地掐了言鼎一把,痛得他齜牙咧嘴。

  吃飯的時候,言鼎問:“外麵的飯菜都不合胃口吧,看你還真廋了。”

  童敏敏看著滿滿一桌子菜:“點這麽多,怎麽吃得下?”

  “都是你喜歡吃的,吃不下不要緊,重要的是每樣都吃點。”

  童敏敏幸福不已,言鼎又說:“還記得你去省城時說的話吧?”

  “我說什麽了?”

  “你說學習結束回來咱們就去領結婚證,這話可是你親口跟我說的。”

  童敏敏不置可否地說:“那還得看你的表現。”

  “我的表現百分之百沒問題,但你可得注意,要是餓廋了,到時候穿婚紗就不好看了。”言鼎笑嘻嘻地說,“所以你必須多吃點,養得白白胖胖才好。”

  閑聊了會兒,言鼎又問:“這次回來,打算什麽時候走?”

  “明天晚上!”

  “這麽快?就不能多待兩天。”

  童敏敏無奈地說:“這次回來都是請的假,其實還有些公事要辦!”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閃躲。言鼎看出了端倪,問:“那我倆單獨相處的時間不是很少了?”

  童敏敏沉默了很久,突然看著他的眼睛,凝重地說:“其實這次回來,還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跟你商量!”

  言鼎從童敏敏的聲音裏聽出了異樣,雖然沒底,但還是笑了笑,問:“發生什麽事了,聽上去好像很嚴重?”

  童敏敏欲言又止。

  “怎麽了敏敏,你可別嚇我啊,我經不起嚇,神經緊張著呢!”言鼎想用輕鬆的語調調節氣氛,童敏敏揶揄道:“你什麽時候膽子變這麽小了?是不是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做了什麽虧心事?”

  言鼎忙辯解:“天地良心,你不在的時候,我可一直為你守身如玉。”

  童敏敏笑得幾乎噴飯,止住笑後說:“別鬧了,正事還沒說呢。”

  “好,那你說吧,我聽著!”

  童敏敏仍然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們可能要分開一段時間,你不會有意見吧?”

  “你這話什麽意思,不就是去省城學習三個月嗎?這不已經過了大半個月,學習完不就還回來上班嗎?”言鼎以為童敏敏說的是這件事,“你不會不舍得回來了吧?”

  童敏敏頓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說:“我這次回來,其實是辦一個手續。”

  言鼎聞言一驚,詫異地問:“不會是辦調動手續吧?”

  “不是調動,是掛職!”童敏敏這才說出這次回來的真正原因。言鼎沉默了片刻,問:“多久?”

  “兩年吧!”

  言鼎明白掛職的含義,所以問:“有沒有可能留在省廳不回來了?”

  “怎麽可能,說了隻是掛職,掛職期滿後肯定得回來。”童敏敏說完這話,又取笑道,“怎麽,怕我這一去就不再回來了?”

  言鼎緩緩地點頭,裝作非常傷心的樣子。

  “你怎麽了,別不是要哭了吧?”童敏敏笑不可耐,“別這樣嘛,等我回來就娶你!”

  言鼎假惺惺地說:“我怕你會愛上別的男人,那我可怎麽辦?”

  “乖,這輩子除了你,我誰都不娶。”童敏敏還在開玩笑,言鼎卻一本正經地說:“你這一去就是兩年時間,對我來說太殘酷了。兩年時間,真不知道會發生多少事,也不知道會有多少變遷。”

  童敏敏眼神黯淡地說:“我明白你的心情,讓你等我這麽久,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

  言鼎輕輕地搖頭道:“對我來說,隻要能跟你在一起,老天對我就是公平的,我隻是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麵,沒有人照顧,沒有人陪你……”

  “這些都不是問題呀,現在交通方便得很,我們隨時都可以見麵的。”童敏敏說,“好了,時間不早了,趕緊吃吧。”

  言鼎卻又說:“敏敏,有件事我想聽聽你的想法,這次回來,能不能多待兩天?”

  童敏敏不解地問:“有什麽事嗎?真舍不得我呀?”

  “不是,是我想帶你回家見見我爸媽,他們都年紀大了,早就盼著見兒媳婦。”

  童敏敏有些為難,言鼎看出來了,忙說:“要是不方便就下次吧,反正以後時間也長。”

  童敏敏為難地說:“其實我也很想跟你回老家去看看叔叔阿姨,但是那邊還有很多事要處理,這段時間確實很忙,下次行嗎?等我忙完了手裏的事,專門請假回來陪你回老家。”

  言鼎感激地說:“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媳婦的。”

  童敏敏得意地笑道:“天生就是!”

  童敏敏又離開了,言鼎站在站台上跟她頻頻揮手,裝作滿臉笑容,內心卻萬般不舍。

  火車緩緩遠去,隻留給他一個孤獨的背影。

  “走吧,走吧,都走了,我也該回去了!”言鼎自嘲地說道,然後迅速收回心思,投入到還未結束的案子調查中。

  曹磊踏進辦公室的大門,打了個響指,衝著言鼎的背影喊道:“搞定了!”

  言鼎轉身,用異樣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問:“什麽情況?”

  “老街的開發權確實已經花落華龍地產。”曹磊興奮不已,“真有你的,還真讓你給猜到了。”

  “不是我厲害,是華天行厲害。老街那麽一大片房子,居然被他給拿下了,可想而知他在背後做了多少事,沒有點手段是做不到的。”言鼎又把從王誌那兒拿到的一些材料遞到曹磊麵前,“華天行要開發老街,打造‘不夜城’,大工程啊!”

  曹磊順著他的話說:“我谘詢了拆遷辦的工作人員,下個月老街就要啟動拆遷工作了。但據我從側麵打聽,前期的摸排工作進行的並不怎麽順利。”

  “你是指還有一些住戶不願意搬遷?”

  “沒錯,但是具體為什麽不願意搬遷,還得進一步調查。”

  “無非就是因為補償問題。”

  “我覺得不管出於什麽原因,開發商都沒有權利使用暴力手段逼迫搬遷。”

  言鼎笑道:“華天行請胡漢民出手的原因已經不言而喻,看來老街的釘子戶也不是等閑之輩啊!”

  “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那還愣著幹什麽,走,一起去老街走走。”言鼎說完,和曹磊直奔老街而去。

  有著上百年曆史的老街承載了這個城市的記憶,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不得不退出曆史的舞台。

  曹磊感慨道:“小時候經常來這兒玩,隻可惜馬上就要被拆掉,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沒辦法,這是城市發展的必然趨勢。”言鼎接過話道,“分開行動,隨機問問這兒的住戶,看看他們對老街拆遷是什麽態度。”

  在老街轉悠了一個下午,兩人得到的結果相差無幾,都知道老街要拆遷的事,而且補償款也在相繼到位。

  “這都過了下班時間,具體情況明天到單位再溝通吧。”言鼎看了一下手表道,曹磊卻說:“這麽早,敏姐又不在,你一個孤家寡人回去獨守空房?”

  言鼎白了他一眼,道:“下班了不回家還能幹什麽?”

  “找樂子去呀。”曹磊說,“我又發現了一個好玩的地方,要不去耍耍?”

  “就你這品味,還是算了吧。”

  “別呀,這次給你介紹的地方絕對厲害,我知道你不喜歡吵鬧,這次跟上次不一樣,絕對適合你的口味。”曹磊想盡辦法說服言鼎。

  言鼎說:“累了一天,我還是不去了。你也別玩得太晚,養精蓄銳,還有一大堆案子等著我們去處理呢。”

  曹磊悶悶不樂地回到家,還沒進家門,便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

  “磊子,吃飯了嗎?”母親問,曹磊答道:“吃了。”然後就打算進屋去,但被母親叫住,拉著他說:“磊子,快過來,媽媽跟你說個事。”

  曹磊明白母親又要說什麽,但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坐下,看了一眼正在專心看電視的父親,還沒開口,父親便質問道:“今兒怎麽這麽早回來,沒出去瘋?”

  曹磊嬉皮笑臉地說:“爸,看什麽節目呢?”

  “少跟我嬉皮笑臉!”父親罵道,母親忙說:“磊子,媽給你看樣東西。”

  “又看那些亂七八糟的照片吧?媽,您能不能看會兒電視,就別為我的事操心了。”曹磊最怕的就是這件事,隻要一回家,母親就催他找對象,還隔三差五地拿些女孩子的照片回家讓他挑選。

  父親說:“怎麽說話呢,什麽叫亂七八糟?你自己不爭氣,還不許你媽操心?”

  “爸,我這不是在找嗎?找到合適的就給您帶回來。”曹磊話音剛落,母親就變戲法樣拿出一張照片,指著照片上的女孩說:“快看看,這是你張阿姨的女兒,剛大學畢業,在財政局上班。張阿姨一聽說你還沒對象,就硬要把女兒介紹給你。你看看這女孩多漂亮,工作又好,錯過了多可惜啊……”

  曹磊看都沒看照片一眼就說:“媽,再好的女孩我都不稀罕,我得自己找,找自己喜歡的,你說兩個連見都沒見過的人,怎麽會有感情?”

  “感情嘛,慢慢培養不就有了?我跟你爸那會兒,我嫁給你爸之前,連見都沒見過,不也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嘛。”母親笑著說,“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追求,不像我們,但你看我跟你爸也一把年紀了……”

  “媽,您就別說了,我知道該怎麽做。反正我的事以後不用你們操心,有合適的女朋友我一定第一時間帶回來!”曹磊話未說完,父親就在一邊罵道:“老子給你下最後通牒,年內要是還沒對象,以後就別再進這個家門!”

  曹磊不想再聽父母嘮叨,憋屈地說:“我睡了,明天還得上早班。”

  母親趕緊拿著照片攔住他說:“哎,你倒是先看看人家姑娘啊,中意不中意總得給句話兒,我得跟張阿姨答複呢。”

  “媽,我不是說了,我的終身大事不用您操心嗎?”曹磊話音剛落,沒想到母親跟他耍賴,硬把照片遞到他麵前。曹磊無奈地接過照片,瞟了一眼說:“我回房間慢慢看。”

  曹磊把照片隨意地丟在桌上,然後趴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可突然一躍而起,目光落在照片上的女孩臉上,看著看著便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抓起照片就衝出了房間,把在收拾房間的母親嚇了一跳。

  “媽,等等,我有事問您。”曹磊把照片拿到母親麵前。母親疑惑地問:“怎麽了?都這麽大人了,還冒冒失失的。”

  “這個女孩叫什麽?”曹磊眼裏閃爍著激動的光,母親納悶地說:“我想想,全名好像叫菲……”

  “是不是叫陳菲爾?”曹磊急不可耐地問,母親驚訝地說:“對,對,就是這個名兒。哎,你怎麽知道的?”

  “哎呀媽,小時候張阿姨不經常帶她來我們家玩嗎?”曹磊欣喜不已,“她人呢,我想好了,明天跟她見麵。”

  母親比曹磊更加欣喜,手舞足蹈地說:“好,好,媽媽馬上給張阿姨打電話!”

  這一夜,曹磊拿著陳菲爾的照片看了很久,沒想到自己會失眠,小時候那一幕幕往事浮上心頭,讓他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懵懂的年代。

  第二天約是在鬧市區的一家餐廳見麵,陳菲爾和母親早早地等候在此,不多時,曹磊的母親也到了,卻未見曹磊。曹母難為地說:“這孩子,早上都說好了不許遲到,我催了他好幾遍,沒想還是被一些工作上的事給纏住了。”

  陳菲爾忙說:“沒關係的,磊子哥忙他的,我們等著就是了。”

  “看這孩子,多懂事啊!”曹母讚不絕口,陳母也說:“年輕人以工作為重是應該的,這不還早嗎?咱們先說說話也好。”

  曹磊今天忙暈了頭,上午開了個會,散會後又和言鼎被祁定學叫去聊案子,這不就把中午約會的事忘在了九霄雲外。當他記起來時已經是到了下班的時間,急匆匆地趕回家,進門就怯怯地叫了一聲:“媽,我回來了!”

  母親卻好像沒聽見,壓根兒不理他。曹磊涎著臉皮走過去跟母親搭訕:“媽,您這是怎麽了,又是誰招您惹您了?”

  母親仍然沒理他,起身就走。

  曹磊忙攔住母親,非常虔誠地承認錯誤,一個勁地賠不是,母親這才說:“人是你自己要見的,人家女孩子在餐廳等了你一個中午,你卻倒好……”

  “我這不是開會,把正事兒給忘了嗎?媽,您再安排時間見個麵,我好好補償她。”曹磊嬉皮笑臉地說,“實話跟您說吧,說不定人家就是您未來的兒媳婦呢。”

  母親的表情這才微微有些好轉,但仍然一臉嚴肅地說:“要是你再敢放鴿子,我饒不了你。”

  “不會了,要是我再敢爽約,我就不是您兒子。”曹磊扶著母親坐下。母親苦笑著說:“你爸今天去了公司,要是知道了今天的事,看他不回來削你!”

  “千萬別告訴我爸,求您了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不要你的保證,但你要答應媽一件事,一定要把菲爾給我娶回來,不然你以後也別叫我媽。”

  曹磊說:“媽,您跟我說實話,菲爾變了嗎?”

  “對哦,你們小時候見過,人家現在可長成大姑娘了,人見人愛呀!今天中午你沒去,人家還一個勁地幫你說話,那麽好的姑娘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啊!”

  曹磊想起幼年時的陳菲爾,突然很想馬上就跟她見麵。

  “你爸這段時間心情不是很好,有時間跟他多說說話,關心關心他。”

  “爸他怎麽了?”

  “好像是公司的事,具體我也沒問,他也不跟我說,有空你自己多問問吧。”

  母子倆正說著,父親回來了。

  曹磊忙叫了一聲:“爸,您回來了!”

  父親沒理他,麵色黯淡,還有些無精打采。母親跟曹磊使了個眼色,然後就去做飯。

  曹磊走過去坐下,看著父親略微蒼老的臉,突然有些酸楚,給父親倒了一杯熱茶:“爸,您喝茶!”

  父親接過茶喝了一口,卻又長長地歎息了一聲,然後放下茶杯,仰身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

  曹磊想了母親的話,躊躇了一會兒才問:“爸,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麽事兒?”

  父親沒說話,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曹磊不明白父親的搖頭代表什麽意思,但他能體會到父親心裏的煩悶,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爸,媽說公司遇到了麻煩,您給我說說,也許我能幫上忙。”

  父親無力地說:“你幫不上忙的,沒人可以幫我。”

  在曹磊心裏,父親一直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從當年下崗白手創業,一直到現在開了自己的公司,父親從未像現在這麽沮喪和無奈,難道父親真的遇到了大麻煩?他急了,抬高聲音說:“爸,您忘了我是幹什麽的嗎?我就是幫人解決麻煩的。”

  父親睜開眼看著他,曹磊又說:“爸,我知道以前對您的態度不好,從沒有考慮您的感受,但是現在我長大了,是家裏的一員,如果您和媽有什麽事我能放心嗎?”之前父親一直想讓他去公司幫忙,但都被他拒絕了,為這事,父子倆很長時間都沒講話,見麵也跟仇人似的。

  父親又喝了口茶,渾濁的眼睛裏好像裝滿了無盡的心事。

  曹磊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好好看看父親了,父親確實老了,白發已不知什麽時候悄然爬上了頭頂。

  父親歎息了一聲,說:“我確實遇到了麻煩,而且是不小的麻煩。”

  曹磊緩緩地點了點頭,期待父親繼續說下去,父親卻又說:“算了,這件事還是我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爸,您到底有沒有當我是您兒子?”曹磊脫口而出,父親端著茶杯的手好像微微顫抖了一下,清瘦的臉上卻現出一絲笑容,道:“你的好意爸心領了,但爸這次遇到的麻煩真不小,就算是告訴你,你也沒辦法解決。”

  “你們父子倆真是一個也不讓我省心,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母親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身後,而且還直抹眼淚。聽老伴這麽一說,父親就急了,忙說:“你就別哭了,我就怕你演這一招,算了,怕了你了,我說還不成嗎?”

  曹磊偷偷看了母親一眼,母親正在衝他做怪相。

  “事情是這樣的……”父親開始講述,曹磊聽完父親的話,也被這個棘手的事驚倒了。父親又說:“我跟吳昌明做了十幾年生意,不僅是合作夥伴,也是老朋友了,沒想到頭來卻被他擺了一道。唉,都怪我瞎了眼,沒看清這個人的真麵目。”

  母親此時才是真的在掉眼淚,痛心地說:“誰讓你幹違法的事兒了?現在好了,被人坑了還不敢吱聲。”

  父親隻是一個勁地歎息。

  曹磊明白父親的矛盾心情,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啊!可是自己不僅是兒子,也是一名警察,既要顧及親情,又不能褻瀆法律,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幫父親度過這個難關呢?

  “磊子啊,爸不希望這麽多年辛辛苦苦經營起來的公司毀在了別人手裏,你說我能怎麽做?”

  曹磊鼓起勇氣說:“爸,偷稅漏稅的事兒,我陪您去說清楚,把稅給補上,至於吳昌明的事兒,我們去公安局報案。您要相信我,公道自在人心,我一定幫您把錢要回來。”

  “偷稅漏稅是要坐牢的啊!”母親在一邊抽泣,曹磊說:“爸、媽,從小你們就教我,做錯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從小謹記你們的教誨,無論做任何事之前都會先想想後果。爸,您想保住公司,更想吳昌明伏法,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要不然吳昌明就永遠逍遙法外,而且您一輩子都要被他要挾,您想想,您希望自己過這樣的日子嗎?”

  父親垂著眼皮,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母親嚶嚶地抽泣道:“磊子,你爸不能坐牢,你不是在公安局上班嗎?你快想想辦法,你爸他要是坐牢,這輩子恐怕就難有好日子了。”

  曹磊何嚐不知,隻是他明知自己的身份特殊,就更不能知法犯法了。

  “你說得對,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第一次偷稅就是吳昌明出的主意,他說現在做生意想賺錢,就不能不偷稅漏稅,我一時糊塗就聽信了他的話,結果越陷越深。現在想想,也許他在那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圈套讓我鑽,都怪我抱著僥幸的心態,鬼迷心竅啊……”父親歎息道,“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自首,可又鼓不起勇氣。兒子,你說得對,做錯事就要勇於承擔責任,就算我坐牢,也絕不能看著吳昌明逍遙法外。”

  “不行,你不能去自首,不能去啊!”母親過來緊緊地抓著父親,好像生怕他突然就走了。

  曹磊看著父親,從那雙眼裏看到了很多複雜的表情。父親突然笑了,說:“兒子是警察,我這個當爹的做錯了事,但不能一錯再錯,不能因為一己私利而影響兒子的前途啊!”

  曹磊心裏流過一道暖流,對父親說:“爸,您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吳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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