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以前,天安市集裝箱碼頭,忙碌了一天之後也漸漸恢複了寧靜,但仍然有不少工人還在工作著,他們正在往一艘等待起航的貨輪上裝載最後一個集裝箱。
在集裝箱剛剛裝載完畢,整個碼頭突然被一盞盞探照燈照得雪亮,宛如白晝。
正在貨船上忙碌的工人都停了下來,隻見無數的海關緝私警察圍了過來,所有人一時間呆如木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除了躲在人群中的一雙賊亮的眼睛。
“這是例行檢查,請所有人員下船接受檢查。”碼頭上傳來一個聲音,偶爾還夾雜著幾聲警犬的吠聲,現場嚴峻的架勢看上去如臨大敵。
“不好意思,我們是有特許證件的,免檢!”說話者赫然就是王大柱,他拿著海關特批的通行證遞給了麵前的人。
此人是海關緝私大隊長韓光,他接過證件掃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說道:“對不起,這是例行檢查,請你配合。”
“可是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時間上……”
“很抱歉,我們不會耽誤太久,請你配合。”韓光一揮手,幾名警察拉著警犬就上了貨輪。此時此刻,王大柱心裏開始顫抖,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水,他明白自己完蛋了,精心策劃的一切都毀了。
果然,幾分鍾之後,所有的警犬突然都朝著其中一個集裝箱狂叫起來,緝私警察馬上向韓光匯報說有情況。
“請打開集裝箱。”韓光衝王大柱客氣地說道。
王大柱雖然曾經是軍人,但麵對這麽多荷槍實彈的警察,他根本無法抗拒,瞬間垂下了腦袋。
當緝私警察打開集裝箱時,發現了一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個女人,是盧小雅!
麵對證據,王大柱無話可說。當林旭出現在他麵前時,他明白自己被耍了。
“我曾經的戰友和最親密的兄弟啊,我真的非常不情願看見這一幕。我多麽希望這一切都沒發生,更希望我今晚是來為你送行而不是親手抓你回去的。”林旭心痛不已。
王大柱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把雙手伸到了他麵前,說道:“兄弟,能栽在你手裏,我認命了。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讓我輸得明白,你是怎麽識破了我的身份?”
“衝你還叫我一聲兄弟,我讓你輸得服服帖帖。”林旭說道,“第一是直覺,第二是你手腕上龍的文身。我不是問過你這條文身是怎麽回事嗎?你告訴我這是一條非常普通的文身,但你不要忘了,你們組織之前已經有人栽在了我們天安國安人員的手裏,而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手腕上的文身。至於直覺嘛,我幹了那麽多年的國安工作,凡事都會留心一二,你突然從國外回來,正好又處於案件關鍵時期,所以我就多了個心眼。當然,這不是隻對你,而是對所有進入天安的,有國外生活經曆的人員都一樣。”
王大柱沉重地歎息了一聲,說道:“當年加入龍幫也是走投無路,這麽多年了,其實我也累了。在天安的這次行動,我想是我最後一次行動了,沒想到,闊別多年後的戰友見麵,居然也是最後一次了!”
林旭聽了這話,心裏也如裝了半桶水一樣晃來蕩去。他一直看著王大柱被帶上警車,然後才給陳昊文打去電話。
陳昊文從蔡麗家裏匆匆忙忙衝進醫院時,盧小雅還躺在搶救室。沒想到幾分鍾後醫生就出來了,告訴他們盧小雅沒事,她隻是被注射了一種藥力非常持久的麻醉劑,所以到現在還沒醒來。
陳昊文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才問林旭為什麽沒有通知他今晚有如此重大的行動。
林旭苦笑道:“在行動之前,我純屬猜測,還真沒想到行動結果證實了我的猜測——王大柱讓我幫他疏通海關的關係時,我就隱約感覺他想運走的東西不僅僅是一些玻璃製品,而且還可能有盧小雅。這就是我沒通知你的重要原因。”
陳昊文愣了愣,帶著疑問的口氣問道:“您是擔心找到小雅時她已經出事了?”
林旭往病房裏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盧小雅,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小雅在這段時間裏肯定受了很多罪,我不敢想象找到她的時候會是個什麽樣子。我知道沐陽和何家光的事已經對你造成了很大的打擊,所以……”
陳昊文明白局長的意思,轉過身去看著盧小雅安詳的麵孔,心裏像被針刺了一般痛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轉告了今晚發生在蔡麗家裏的情況。
林旭雙眉緊鎖,凝重地說道:“看來單坤的如意算盤已經落空了,這兩天他們已經熬不住了,不然也不會對你們下手。這樣,你先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就去高鐵科研所,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打算狗急跳牆了。”
“我不累,您回去休息吧,我在這兒等小雅醒來。”陳昊文怎麽能走,擔心了盧小雅這麽久,終於還能活著見麵,他的心是暖和的,所以他希望可以等她醒來,希望她睜開眼睛時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林旭沉吟了幾秒鍾,從陳昊文的眼睛裏讀懂了他的心思,隻好說道:“醫生都說了,小雅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我還多派了兩個人在醫院。你在病房裏休息也行,但是一定要多睡會兒,你已經好幾天沒怎麽合眼,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
陳昊文感激地笑了笑,說道:“不早了,您回去吧。”
“我還得安排人手連夜突審王大柱,看能不能從他嘴裏弄出點東西。不過我估計夠嗆,那家夥當兵的時候就是個硬漢,我太了解他了。”林旭憂心地說道。
單坤麵對著空空的屋子,情緒非常低落。他沒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的策劃,居然瞬間被警方搗毀,不僅丟了盧小雅,連王大柱也落入了警方手裏。他感覺一種極大的恐懼向自己襲來,雖然說不出那種恐懼感來自哪裏,但他非常肯定不是王大柱的落網,因為他知道王大柱不會、也不敢對警方透露幫會的任何事情。
果然如林旭所料,王大柱那張嘴確實夠硬,他多想這一切的發生都是在夢裏,可是卻已經真實的發生了。他腦子裏依然清晰地浮現出那些崢嶸歲月,不禁感慨起來:“還記得那些美好的時光嗎?那些可是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中啊!我希望當我走完自己的人生時,依然可以把那些記憶深深地留在腦海裏……”
王大柱的臉在雪亮的燈光下沒有一點血色,蒼白的猶如一張白紙。
“雖然現在你我已經站在完全敵對的兩方,但是我仍然把你當成我最親密的戰友,我希望你可以坦白交代自己的問題,爭取寬大處理。”
林旭的語氣非常緩慢,語調也不高,卻如一擊擊重拳打在王大柱臉上。他輕輕地抽動了一下鼻尖,嘴巴也微微張了張,卻沒說出話來,眼神空洞無光。
林旭見他不說話,又輕聲感慨道:“王大柱,我了解你,我們曾經為了保家衛國而拋頭顱灑熱血都不懼,現在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是你總得開口吧,總這麽沉默下去,我想幫你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你的態度讓我很為難啊!”
王大柱的眼珠不經意地轉了轉,雖然動作很小,但仍然被目光敏銳的林旭抓住了。他明白自己的話已經對他起了作用,於是走過去給他遞了一支煙,又親手給點上了。
王大柱貪婪地吸了一口,煙圈冉冉升起,在燈下轉著圈兒。
“到了這裏,不交代問題是不可能的。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所有的大道理,小道理,兄弟情,戰友情我都擺出來了,現在該輪到你了,說吧。”林旭眼前一直浮現著他們當兵那會兒的情景,實在是不忍心一個曾經那麽好的戰友就這樣毀掉了。
王大柱仰頭長歎了一聲,似乎終於釋放出了壓抑在內心的鬱悶,痛苦而又無奈地說道:“我知道到了這裏說不說結果都一樣,看在老戰友的份上,我也不對你隱瞞什麽了。”他的喉管劇烈地滾動了兩下,才接著說道,“自從我到達天安,我的妻子和兒女就都已經在龍幫的控製下了……”
“你就是因為擔心這些,所以不願意交代問題?”
“如果我說了,我的妻兒就沒命了!”王大柱突然瘋了似的低沉地號叫了一聲。林旭的心微微一動,心想,你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王大柱深吸了兩口煙,喃喃地說道:“兄弟啊,不是我不想交代問題,但你也得體諒我,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但我的妻兒……”
“你混蛋!”林旭恨鐵不成鋼,厲聲打斷了他的話,“你以為你不交代問題,你的妻兒就會沒事?這隻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我敢打包票,隻要你的組織知道你出事了,你的妻兒肯定會有事,難道你還不了解他們的做事風格?現在單坤和黑龍負案在逃,他們把天安搞得烏煙瘴氣,我們的三個年輕警察就死在他們手裏……王大柱啊王大柱,當年那個對敵人恨之入骨的鐵骨硬漢去哪裏了?你難道就忍心看著那些警察一個個倒下,一個個死在那些罪犯的槍下?”
林旭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高,到了最後簡直是在怒吼。
王大柱仍然沒有開口,任憑煙圈在眼前環繞。
“王大柱,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希望你好自為之!”林旭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王大柱吐了口煙圈,這才有氣無力地說道:“給我點時間……”
陳昊文醒來的時候,感覺頭痛得厲害,以為自己睡了很久,一看時間才淩晨六點。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才記得自己身在何處。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張漂亮的臉上,準確地說,是落在那雙正溫柔地看著他的眼睛上。
“小雅,小雅,你醒了?”陳昊文猛然清醒,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激情,緊緊地抓住盧小雅的手,聲音都在顫抖。
盧小雅其實早就醒了,她隻是不忍心打擾正在熟睡的陳昊文。她從他的背影上看見了他滿身的疲憊,不過看見他,她埋藏在心底的思念和記憶也猛然蘇醒,她在思索和回憶這段時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此時見他醒來,她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小雅,你聽見我說話了嗎?”他感覺她的手是冰冷的,但是那雙眼睛裏卻流淌著火熱的光芒。
盧小雅終於開口了,低聲叫了一聲:“老大……”
陳昊文聽見她說話的聲音,頓時高興不已,捧著她的雙手,心裏有太多的話想說,可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老大,你怎麽了,我終於回來了,你不高興看到我嗎?”盧小雅的聲音輕輕的,陳昊文幹脆收回了所有想說的話語,隻是帶著欣慰的笑容看著她,像在欣賞一件珍貴的寶物。
盧小雅見他不說話,又說道:“我想呼吸一些新鮮空氣,可以帶我出去轉轉嗎?”
陳昊文連連點頭,這一刻,他簡直像個忘乎所以的孩子高興得過了頭,待她從病床上下來穿戴好後,便拉著她跑出了醫院。
世界也剛剛睜開眼睛,空氣異常清新。
兩人在大街上放肆地奔跑起來,兩顆年輕的心怦怦地撞擊在一起,但盧小雅跑著跑著突然放聲大哭。陳昊文轉身看著她濕潤的雙眼,心生憐惜,但他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盧小雅突然撲進了他懷裏,淚水順著他的胸脯一直流進了心裏。
“別哭了,不是已經沒事了嗎?”過了很久,陳昊文終於說出了這句話,但是盧小雅卻哭得更凶了,他感覺她的身體隨著抽泣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最後啞然失聲。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沒能好好保護你!”陳昊文說著連他自己都不知所謂的話,但又有誰能真正明白她的內心?
天空漸漸泛出一絲魚肚白,沉睡了整夜的城市,又將迎來第一縷曙光。
單坤在跟王大柱聯係不上後,便知道王大柱可能出事了,加上黑龍刺殺婁莉的任務失敗,那種非常危險的信號越來越強烈。他太了解警方的辦事方式了,明白一張巨大的網即將收起來,而他這條魚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很快就會無路可走。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太自負了,從來都不把警察放在眼裏,所以才搞成現在這樣。本來你手裏還有一顆棋子,現在你我手上沒有任何可以跟警方談判的棋子了,你還妄想帶走那個國寶嗎?”黑龍剛吃了藥,在和單坤通電話。自從從警方手裏逃出來以後,他就靠吃藥控製自己的身體,雖然心裏對陳昊文恨之入骨,但現在卻不敢跟他敵對。
單坤以為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因為他曾經救過王大柱的命——那時候,王大柱在偷渡到東南亞的途中跟人打架險些被打死,幸好單坤出手相救。
王大柱是個非常講義氣的人,這次接到單坤的電話後,專程來到天安幫他做這件事。但他不會對警方出賣單坤,因為他不會做出賣朋友的事,更何況是救命恩人,再就是他的妻兒確實在龍幫的控製之下。
單坤一直是個非常理智的人,現在他很後悔自己一定要帶走盧小雅的決定。此時,他麵對著空空的房屋,再也看不見那個貌似達卡的女子,突然狠狠地砸碎了麵前的監視屏幕,加上黑龍的話刺激了他的神經,他非常冒火。
“幹爹還不知道我活著的消息吧?”黑龍突然問道。
單坤冷冷地說:“你忘了我告訴你的嗎,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起這個人,他是我們的仇人。”
“我知道,但是我突然記起了另外一件事,在全球各地散播世界末日的消息是你向幹爹建議的吧?”
“是又怎麽樣?”
“我一開始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你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欺騙這個世界。現在我明白了,這隻是你的一個計劃,你希望把龍幫變成全世界的敵人,然後龍幫就無處藏身了。”黑龍沉默了幾秒鍾又接著說,“原來你想用這種方式把龍幫推向風口浪尖,來瓦解龍幫,除掉龍一。其實你比龍一狡猾一千倍,我也明白了為什麽我們一起長大,幹爹卻更喜歡你,而且還打算把達卡嫁給你。”
單坤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他在龍一麵前從來就不動聲色,做事的時候非常賣力,所以龍一才一直覺得他這個人比黑龍可靠。
“我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現在也成了你的一顆棋子,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麽繼續吧!”黑龍沒等到單坤的回答,又冷笑了一聲,“兄弟,既然咱們都知根知底,有什麽事就不必再隱瞞下去了吧?”
單坤冷冷地問:“你打算怎麽辦?”
“嘿嘿,雖然你弄丟了一顆棋子,但你不是還有另外一顆棋子嗎?”
單坤聽了這話,好像明白他想說什麽了,但他沒顯露出自己的內心,而是語氣平靜地說:“你的命隻有我的解藥才能救,如果你想永遠地活下去,最好不要跟我玩花樣。”
電話那邊的黑龍臉上浮現出一縷刀鋒般的冷光,但他馬上笑著說道:“我們是拍檔,也是最好的兄弟,你不會這麽對我吧?”
單坤無聲地掛斷電話,他在回味黑龍剛才那句話,心底驟然升起一股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