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兄弟

第二十章 尾聲

　　若詩出院了，她帶著李誌豪去見了自己的父親。

　　李誌豪很誠懇地說了自己深愛著若詩，以後會好好待她，希望叔叔能成全。

　　顏名流問：“你覺得我應該成全你嗎？”

　　李誌豪不知道這話背後是什麽意思，但還是說：“我覺得應該。”

　　顏名流問：“為什麽應該？”

　　“因為我和若詩深愛，在彼此的生命裏不可或缺。”李誌豪實話實說。

　　顏名流“哼”了聲：“深愛？你對她說了那麽大的謊，那樣的欺騙，到現在全山城人都還記憶猶新津津樂道，你讓我們顏家無臉對人。若詩多麽乖巧的一個女孩子，你讓她被全山城的人非議，鄙視，你還有資格說深愛？我能理解成是你對深愛的理解與我不同嗎？”

　　李誌豪覺得內疚，無言以對。

　　若詩幫忙辯解：“爸，誌豪說謊也是情非得已，他是真的喜歡我，怕被我瞧不起，所以才說了謊。他一直對我很好，他對我是真心的。”

　　顏名流不以為然：“真心？對你很好那又能怎樣，生活是靠真心來維持的嗎？我對英國女王真心，願意對她好，是不是她應該和我在一起？他能拿什麽對你好？權力？財力？一個男人能對一個女人好，讓她幸福，就不能讓她的生活充滿動蕩，而他走的是黑道，誰也不知道他的下一秒會與誰擦槍走火，他能給你的所謂幸福在哪裏？”

　　若詩說：“誌豪已經答應我退出黑道了。”

　　“退出黑道？退出黑道了他還能做什麽，能如何給你生活保障？”顏名流挑刺地說。

　　“我可以試著做點正當生意。”李誌豪接口說。

　　“正當生意？你以為你還能做正當生意嗎？你從黑道走到至今，你結過多少仇？你是黑道大哥，他們不敢動你，但你退出了，他們還會怕你嗎？說不準某個人背後給你一黑槍，你就與這個世界永別了。”顏名流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李誌豪無言以對了，他看得出來，若詩的父親根本無心讚成他們，他總是找著一些其實算不上理由的理由來刁難他。

　　但若詩的態度很堅決：“爸，無論怎麽說，就算是受苦，就算是危險，我也會無怨無悔地和誌豪在一起，希望您能答應我們。”

　　顏名流的態度更堅決：“不可能！如果要我答應，除非我死了。”

　　若詩仍然懇求：“爸，你不要這樣好嗎？你知道我沒有誌豪不會幸福的。”

　　顏名流仍然很絕情：“如果你堅持認為和他在一起才會幸福，無所謂吃苦，我也不阻攔。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選擇，我管不了你，我也就隻能當沒有養過你這個女兒，那麽你就隻有離開這個家，不要留下來丟我的臉，在外麵，不要說與我有關係就行了。”

　　顏名流這話說得很明白，要斷絕父女關係。

　　若詩流著淚：“雖然您不認我是您的女兒，但在我心裏，會永遠記得您是我的爸爸。”

　　母親從外麵回來，知道這個消息以後，也要死要活地和顏名流鬧。

　　但顏名流隻是吼：“要走的都走好了，滾得越遠越好，我辛辛苦苦創立的生意、地位、名譽，會被你們一朝毀去，還有資格和我說什麽！”

　　就這樣，若詩簡單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與母親擁抱而泣，告別。

　　母親安慰她：“你放心，你爸隻是一時氣憤，慢慢的他想通了，就會同意的。”

　　然後又叮囑李誌豪，“若詩這麽對你，希望你不要再辜負她，對她好一點。”

　　李誌豪答應：“阿姨您就放心吧，生活裏一切的擔子我都會一個人扛著，不會讓若詩吃苦。”

　　就這樣，他們牽著手，為了他們那經過磨難而再也不能分離的愛情，離開了嬌生慣養她二十年的家，離開了顯貴奢華的日子。

　　李誌豪召集了文東等身邊最得力支持他的兄弟，告訴了自己將要退出黑道的決定，說自己對不起他們，無法兌現將他們帶向一個輝煌的承諾。

　　所有的兄弟都堅決反對，認為他是在意氣用事。但李誌豪告訴他們，自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文東問：“你退出黑道的話你能去做什麽？”

　　“我曾經當過兵，算是這個社會的一個優質人才，什麽我不能做？”李誌豪豪氣衝天地說。

　　“也就是說，你將失去所有的輝煌，重新做回一個普通人？”文東又問。

　　“若詩為我已經放棄了她的家庭，我沒有理由還貪戀這些所謂的榮華。”李誌豪決心已定。

　　龍伍不解地說：“可是，做黑道大哥並不影響你和她在一起啊？”

　　“本來並不影響，但是若詩不喜歡，所以我選擇放棄。而且，黑道之上必然有鬥爭，我也不希望她跟著我擔驚受怕。”看來，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

　　“這麽說，你去意已決？”文東加重了語氣。

　　李誌豪點頭：“但在我心裏，你們仍然是我最好的兄弟。”

　　“話不說那麽多了，你要去，兄弟們留不住你，但是我得很明白地告訴你，屬於‘兄弟樓’的財產，一切的東西，你都不能帶走分毫，你要走，將連帶本來屬於你的榮耀和財產一起卸下。雖然這裏麵有你的份，但是，咱們當初說過，一切共享，而你背棄了兄弟。”文東說完，瞪大了眼睛。

　　龍伍勸道：“這樣不好吧，文東，屬於誌豪的，我們應該給他帶走。”

　　但文東的態度很堅決：“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如果讓他帶走，那幹脆咱們全部散夥算了，反正誰離開都能帶走自己的東西，是不是？所以，背棄必須有它的代價。”

　　張九流也說：“是啊，咱們打天下到今天，結仇無數，如果都帶著自己的財產散了，我們將會被人逐個擊破地尋仇，不是走上了絕路嗎？”

　　“好，我同意你們說的，我不希望因為金錢的東西影響我們兄弟的感情，是我愧對你們。無論如何，我都忘記不了文東你曾為我背叛顏人傑，忘不了九流和龍伍為我被逐出龍幫，無論你們是否還當我是兄弟，在我心裏，將永遠記著我們一起說過的話——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一天是兄弟，永遠是兄弟，不分貴賤。”就這樣，李誌豪孑然一身離開了“兄弟樓”。

　　李誌豪走後，龍伍還在責怪文東太過絕情。

　　“我能不絕情嗎？我們是最好的兄弟，一路過來，同生共死，曾經他說，今日誰與我共同浴血，誰就是我的兄弟。但是現在他選擇放棄兄弟，隻是為了一個女人。他一直對女人有致命的弱點，為楊洋得罪顏人傑，坐了三年牢，引來一路生死逃亡；為了若詩，差點命喪花都，差點死在她為顏人傑布置的圈套裏，現在還為她放棄兄弟。我隻是希望用一種方式來挽留他，哪怕他走了，知道那條他所謂的愛情之路太艱難而知道回頭，生活裏，不可能隻有愛情，哪怕再真的愛情，還需要有物質保障，所以，我不能給他這保障。他走了，我雖然守著這‘兄弟樓’的榮華，但是我的心裏卻空了，我最好的兄弟，跟一個女人走了。”文東說著，“啪”的一手掌拍在桌子上，一個從不知悲傷，從不輕易流淚，一個很堅強很個性的男人，眼睛終於模糊起來。

　　兄弟，一個多麽溫暖的名字，而李誌豪帶走了他心裏那唯一的溫暖。浮華裏漂泊，對那些所謂的隻共利益或利用的大哥或兄弟，他沒當回事，而隻有李誌豪，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在這紛亂的浮華裏相遇，找到久違的快要麻木的感動與溫暖，麵對著一場又一場的生死，熱血燃燒，坦然麵對。兄弟，成為內心裏最堅定的信仰，隻要兄弟在，生死不懼！

　　那些回憶，像一場大火燃燒過生命，轟轟烈烈，慷慨激揚。

　　而這繁華的一切，用一個措手不及的方式，在他的心裏，黯然落幕。

　　李誌豪以為，他就這樣和若詩一起，過著平凡的日子，守住簡單的幸福。他說自己去找份工作，存上些錢了，然後帶她回自己的老家看望父母。

　　但他麵臨著一個問題，在這個城市，他找不到工作，當他拿出身份證，別人看到他的名字是李誌豪的時候，都不敢要。雖然黑道通告他已經主動卸下黑道大哥的光環，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但這樣的一個普通人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稍有什麽不慎恐怕就會惹火上身，那還得了。

　　於是，李誌豪與若詩隻好離開這個城市。而那天他們坐上南下海城的火車時，卻不知道自己已被人跟蹤。

　　在海城，一家五星級酒店看上李誌豪特種兵的出身，安排當上保安主管，工資待遇還不錯。若詩也堅持要去工作，她說自己會的東西很多，譬如精通電腦，譬如在超市收銀，譬如設計。

　　李誌豪想了想說：“還是做自己喜歡的吧，看有沒有畫廊需要人，雖然難找，但不急，慢慢找。”他希望她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那樣生活才會有意義。

　　他們在租來的房子裏，守候著他們最溫暖的愛情，無論白天在外麵怎麽忙碌，晚上，兩人緊緊相擁而眠的時候，那份幸福在心裏翻江倒海。

　　偶爾，兩人會在下班後的傍晚到附近的海灘去玩，海城的氣候不像山城那麽寒冷，連冬天都很晴朗溫暖。若詩很喜歡坐在海邊看蔚藍的海水，看很美的落日，喜歡光著腳踩著柔軟的細沙，她說這裏就像幻想中的天涯海角。

　　夜色漸漸地覆蓋了一望無垠的蔚藍之海，李誌豪踩著單車，載著若詩回家。他邊踩著單車，邊唱著那首曾經喚醒了她生命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隻是此時的聲音那麽的輕快而浪漫。若詩幸福地坐在單車後麵，雙手抱著他的腰，將頭靠著他的背。她說這就是她夢寐以求的簡簡單單的幸福，隻有廝守，沒有紛爭。

　　而他們每天的情況都被人完完全全地通過電話告知了另外一個人。

　　在大概兩個月以後，李誌豪與若詩的生活已經漸漸地進入正軌。

　　這天，李誌豪下班的時候被兩個中年男人攔住：“李誌豪，跟我們去見個人。”

　　他們說話裏帶著命令的語氣。

　　李誌豪茫然地看著他們問：“你們是什麽人，我又不認識？”

　　一人問：“那你認識若詩嗎？”

　　李誌豪吃了一驚，問：“你們把若詩怎麽了？”

　　那人說：“她沒什麽，你不想她有事，就跟我們走。”

　　李誌豪趕忙拿出電話，準備打，但是那人說：“你不要打了，暫時她沒事。我們的人還沒動她，但已經在海霞路望海公寓2幢3單元的521房間外麵把守。你若打電話，隻能讓我們的人提前動手。”

　　對方居然把情況摸得如此清楚，於是李誌豪不敢輕舉妄動，隻好跟著兩人走了。而他沒想到，這個要見他的人，竟然是若詩的父親！

　　李誌豪很有禮貌地問：“不知道叔叔從山城趕來找我有什麽事？”

　　顏名流說：“若詩走了以後，我才發覺自己少不了她，我也知道她現在自己努力工作養活自己，我很心酸，所以我想和你談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李誌豪小心地問道。

　　“我願意拿一個億出來，你放了若詩。”顏名流給的條件確實很誘人。

　　李誌豪笑了：“叔叔，你這是在侮辱我。”

　　“那你想怎樣？”顏名流反問道。

　　“我和若詩在一起，生活雖然清苦，但我們覺得很幸福很滿足，所以，不會有任何東西可以讓我們分開，除非我死了。”李誌豪說著把胸脯又挺直了一些。

　　顏名流笑了笑：“這話很對，所以，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是，如果你不接受我這個條件，我將用這一個億反過來對付你，我也會相信，這一個億的力量足夠讓你萬劫不複。”

　　李誌豪很坦然：“我曾經從一名退役特種兵混成黑道大哥，什麽樣的凶險都經曆過，生死早已經不在我的心裏，所以，這並不能讓我感到畏懼。”

　　顏名流饒有興趣地問：“如果我再拿錢把你那個良知村的父母還有妹妹給怎麽樣了呢？”

　　“我會感到痛心，甚至會感到憤怒。但當我最後一次對若詩承諾隻要她不放手，這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一種力量能讓我放手她，這輩子，這個承諾，我會堅守到生命的最後。您要真害了我的家人，我能肯定，您將會受到應有的報應，而這樣，您將永遠地失去您的女兒，因為您在傷害著別人的時候，也同樣可能傷害到您自己。您要做個好父親，就不應該讓自己的女兒恨自己。”李誌豪此時能說這話，算是已經完完全全放下了一切。

　　顏名流點頭：“也許你說得有道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認真地考慮一下。”

　　李誌豪很肯定地回答：“不用考慮了，所有我們愛情的破壞因素都在我們再一次懂得珍惜的時候被我一票否決了。”

　　“你記住你現在說的話了嗎？”顏名流突然一改臉色說道。

　　李誌豪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但回答：“當然記住了。”

　　顏名流笑了，很開心地笑了：“那，就帶著若詩，跟我一起回去，準備結婚吧。”

　　李誌豪懵了，帶著若詩跟他一起回去，準備結婚？

　　顏名流看著李誌豪那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問：“怎麽，還有疑問嗎？”

　　“您是在和我開玩笑嗎？”李誌豪還是不相信地問道。

　　“不，我是認真的。”此時顏名流一臉的慈祥相。

　　李誌豪還是滿頭霧水地問：“難道您同意我和若詩了？為什麽？”

　　“其實，當你把若詩喚醒我就已經同意了，隻是我擔心你們在一起以後也許存在的很多問題——你是不是不衝著她的家庭而真心愛她？如果萬一有一天你們一無所有了，她又是否能跟著你吃苦？我不希望這些事情到麵對的時候才去後悔，所以，我故意將若詩趕出家門，來考驗你們是不是具備幸福生活的可能。而現在我正式宣布，你們的考試不但合格，而且滿分，恭喜你！”顏名流調侃地說道。

　　也許幸福來得太突然，李誌豪竟然感覺像在做夢：“您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雖然是個商人，但我的心裏最看重的不是利益，而是一個人的品質。愛情也是一樣，一個男人能給一個女人幸福保障的不是他的財富，而是他的品質，能為了自己的女人挑下生活所有的擔子，當自己的心頭肉一樣疼惜，嗬護。走吧，你也該帶我去見若詩了，我要為你們在山城舉行最隆重的婚禮，告訴他們你是我顏名流最滿意的女婿。”顏名流此時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當若詩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後，也忍不住與李誌豪擁抱喜極而泣，更感動父親為了自己而用心良苦。

　　顏名流從身上摸出一遝相片，遞給若詩說：“這是你們這輩子最幸福難忘的見證，好好地珍藏吧。”

　　若詩接過一看，竟然是她和李誌豪依偎在海邊看落日以及李誌豪踩著單車帶她回家的那些畫麵，一時間更是感動得熱淚盈眶，幸福而喜悅的淚水流過花開的臉龐，閃耀著最動人的光芒。

　　顏名流將若詩與李誌豪的婚事公告了全山城，將李誌豪通過考驗，他和若詩之間感人的故事分享給所有人，告訴他們，李誌豪是自己最中意的女婿。

　　李誌豪和若詩的故事和那些相愛浪漫感人的相片被登上了媒體報紙，被全山城的人知道，那些身陷名利浮華的人們，這時候才知道這世界上竟然真有這麽偉大而感人的愛情——為了自己所深愛的人，可以放棄一切，承擔一切。

　　他們的相愛像是山城這個冬天裏最溫暖的光芒，在每個山城人的心裏流淌，湧動，久久不能平息。

　　文東也與龍伍他們商量之後將屬於李誌豪的那一份財產劃給了他，這時候他才知道李誌豪的選擇是正確的，並為自己的兄弟能夠真正地擁有自己的幸福而發自內心的高興。

　　雖然李誌豪不接受，覺得那應該歸於其他兄弟，但文東還是堅持給了他：“現在你們大婚在即，你起碼應該有屬於自己的東西，怎麽也得給她買一枚像樣的鑽戒吧。”

　　同時文東也告訴了他，自己當初那麽做的真正目的。李誌豪感動地收下了，還是那句話，一天是兄弟，永遠是兄弟。

　　李誌豪的父母和妹妹被接來參加了他的婚禮。曾經他從一名特種兵淪落為囚犯，後來回家都無顏，在那個村子裏有多少人罵過他不爭氣，而這時候，這些罵聲都不複存在，隻有無盡的羨慕。

　　在李誌豪與若詩盛大的婚禮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就是楊洋。

　　讓李誌豪很意外的是，現在的楊洋已經成為一家知名唱片公司的簽約歌手，發行了一張非常流行的國語大碟《寂寞的童話》。而這首歌李誌豪不陌生，與若詩在海城的時候，大街小巷都傳唱著那首歌，連酒店的那些保安都知道那首歌是這個冬天最流行的網絡歌曲，隻不過歌手的名字不是楊洋，而是念念不忘。

　　當時聽那首歌，歌詞和曲調都有一種淡淡的憂傷。若詩還說過，現實裏其實也有童話啊，像我們這樣，童話也不一定都是寂寞的。

　　李誌豪不知道，這竟然是楊洋的作品，詞曲唱都是她自己，而她也正是通過這一首她最有感悟的歌曲，在網絡上一炮而紅，實現了她簽約唱片公司的夢想。

　　婚禮上，楊洋首先祝福了兩位新人，並為他們感人的愛情唱了一首她的新歌《我們會幸福的》。之後三人合影留念，楊洋說自己就是他們幸福的見證，台下祝福李誌豪與若詩的人，以及楊洋的粉絲，掌聲如雷。

　　然後，大家要李誌豪發點感言，他告訴所有人：“隻要我們不放棄對幸福的追求，幸福就一定不會放棄我們。而我認為的幸福，不是名利浮華的光環，而是某一個人，父母或者兄弟，朋友或者愛人，甚至有可能是一個陌生人，帶給我們心裏的那種莫名湧動的，經久不散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