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上的事情,一旦有法律介入,就相當麻煩了。
李誌豪雖然得到了全山城黑道的佩服,有種,敢把顏人傑這隻老虎拉下馬,但進了局子隻怕他這一輩子也就沒什麽指望了,坐牢出來,他人也被歲月給摧垮了,外麵的世界也早變了,黑道新秀們估計也不會再買他什麽麵子了。
但誰都不知道,這件事情竟然會有轉機。而這件事情的轉機,竟然是因為顏人傑的妹妹。
若詩在第二天得知顏人傑出事後趕到了醫院,看到顏人傑的傷情,她心疼;而當她聽顏人傑恨恨不已地說李誌豪也完了的時候,她一樣心疼。
開始,她以為顏人傑會喊人報複李誌豪,還在勸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可是顏人傑告訴她警察已經立案,他這輩子就等著坐牢吧,坐死他。
於是,她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回到家裏,若詩把自己心裏的想法告訴了母親,她說想幫他。
母親勸說:“都過去這麽久了,你們都已經沒什麽關係了,你還管他死活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知道他落難,我會莫名地難受,雖然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但是我希望他能過得好。那次我幫哥哥騙了他讓他受傷,我一直都好內疚。媽媽,你想法幫幫我好嗎?”若詩求道。
母親表示無能為力:“這件事情我能怎麽幫你,他砍的是你哥哥啊!”
“我知道,但如果你和爸爸出麵的話,無論是伯伯或是哥哥,都一定會給你們麵子。”若詩想出辦法來。
母親說:“我們這不是胳膊往外拐嗎?就算我答應,你爸也絕不會答應。”
“難道您就這樣看著自己女兒難過嗎?如果他一直在牢裏,大概我的心也會隨他一直陷在牢裏走不出來,難道您忍心看著我這樣痛苦的生活嗎?”若詩隻好說出自己的痛楚來說動母親。
母親歎了口氣,勸:“若詩,別傻了,你和他不會有結果的,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了,還是好好地正視自己的以後,等和你有緣的那個人吧。”
“我已經不奢望與他有結果了,我心裏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他能過得好點,那麽我就心安了。他是個好人,可是生活對他一直不公平。媽,無論如何您一定要想法幫我,無論要多大的代價,哪怕要我的命!”若詩說得斬釘截鐵。
也許母親看到了女兒的堅決,於是想了想告訴她:“你爸的脾氣你知道,他是肯定不會答應,這樣會傷害到你們父女的感情。這樣吧,解鈴還須係鈴人,你親自去找你哥哥,求求他吧。”
若詩點了點頭,於是就到醫院裏找到顏人傑,懇求他,希望他能放李誌豪一馬。
顏人傑很憤怒地問:“你還是我從小就疼愛的妹妹嗎?我被人傷成這樣,你還讓我放了他?”
若詩哭著說:“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可是我這一輩子欠他很多,如果看到他受苦,我的心裏會很難受。其實他在我心裏和哥哥你一樣,是我很親的人,你們都一樣,都把我當手心裏的肉一樣嗬護。哥,我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吧。”說著,她竟一膝跪在地上。
顏人傑震撼了,自己最心疼的妹妹,竟然為了救自己的仇人,向自己下跪求情!她那雙膝蓋連她自己的父母都不曾跪過,她是家裏的寶貝。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妥協,於是他硬起心腸堅決地告訴她:“我是不會放過他的,除非他死!”
若詩的態度也很堅決:“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不會起來,哪怕死在你的麵前。”
顏人傑沒有心軟,他的心裏仍然隻有憤怒:“你想跪就跪吧。”他不相信若詩能一直跪下去。
但是他錯了,若詩一直跪在那裏,傷心地淚流滿麵,有好幾次跪不穩差點摔倒,後來很明顯的因為負痛,她的腰都彎下了許多。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轉眼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若詩一直都沒有站起來的意思,而她跪的姿勢已經接近跪蹲了,表情也變得一片麻木。
顏人傑終於有那麽些於心不忍地吼了起來:“你起來啊,就算你死在這裏我也不會答應的。”
若詩流著淚:“就算我救不了他,但是我願意這樣,死在這裏,我會心安。”
顏人傑終於投降了,問:“他真的值得你這樣做嗎?”
若詩很肯定地回答:“值得!”
顏人傑暗自歎了口氣說:“那好,你給我講講他有哪一點值得?”
於是,若詩回憶起與李誌豪的過去,隻簡單地告訴哥哥兩件事情,在花都的時候,他為了她差點死掉;她被朱無恥綁架的時候,他願意冒送死的險去救她。
顏人傑聽後,還有些質疑;“他真的有這樣為你不顧一切?”
若詩連連點頭:“都是真的。”
“你確信他不是想用這樣的方式感動你,覬覦你家的財產?”顏人傑再問。
“一開始他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他隻知道我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從花都回來以後他才知道的,怎麽會一開始就打我的注意?”若詩肯定地說。
“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接受你們在一起,你的爸爸媽媽也不能接受,所有的親人都不能接受,無論他對你多麽好,他都配不上你。”顏人傑無話可說了,隻能從親情上著手。
“我現在沒想著還與他在一起,我隻希望他的生活能過好一點,畢竟他曾經對我那麽好,而我還出賣過他,我一直都很內疚。哥哥,我知道你一直很疼我,我求你了,你放了他吧,就當救了我一命,好嗎?”若詩說出自己的條件。
顏人傑終於覺得,再大的仇恨也不能埋葬這份最寶貴的親情,他不能讓他一直最疼愛的妹妹如此難受,而且,似乎那個男人確實對她沒的說了。他歎口氣,很無奈地說:“起來吧,哥答應你。”
若詩一下子高興起來,抹了把淚,想站起來,可能因為跪得太久,腳早麻木了,沒站得穩一跤摔倒。然後她用手撐著床沿爬起坐到哥哥的床上,仍然很高興地說:“謝謝哥,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你。”
“哥對你好,沒想要你的感謝,隻要你能開心就好了,你開心了,哥也就開心了,因為,哥隻有你這麽一個妹妹。”顏人傑看著若詩膝蓋的地方,發覺褲子已經被跪出了很明顯的痕跡,就說:“來,把褲腳卷起來讓哥看看。”
若詩費力地卷起褲腳,膝蓋那裏竟然有明顯的血跡,破開了好大一塊皮,然後看另一隻膝蓋,一樣地破了皮。
顏人傑心疼地問:“疼嗎?”
若詩搖頭:“不疼。”
但是顏人傑知道她有多疼,因為他看到了她的腳一直在輕微地抖,天氣本來就冷,何況她從小就嬌生慣養。
“你真傻!”說完他拿起電話,讓父親去幫自己撤銷對李誌豪的指控,父親還不理解地問為什麽,他沒有解釋,就說按照自己說的做就行了。然後打電話給茶樓的負責人,把那個時間段的監控錄像刪除。
然後他對若詩說:“你回去吧,沒事了,到時候警察會找我,我不指證就行了。”
李誌豪竟然無罪釋放,顏人傑被砍一案竟然與他無關,山城人真是大跌眼鏡。於是各個版本的流言又出來了,有的說是李誌豪背後有更大的靠山;有的說是顏人傑想明白了還是要按黑道的方式來解決;也有的說可能是顏人傑被李誌豪的兄弟給威脅了,不敢追案……
於是,李誌豪不但成為了神話,更成為了謎,就連他本人,也都稀裏糊塗的。當他被無罪釋放的時候還以為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在這之前警察不斷地對他審訊,讓他交代有哪些人,怎麽動的手。而他就承認了自己,對其他人,以並不知姓名而搪塞,他料想自己的牢獄之災是免不了,結果竟然柳暗花明,他被放了。
他仔細想想,唯一的可能就是周天陽找了關係幫自己。但是他給周天陽打電話的時候連周天陽都意外他沒事了,還問他是怎麽出來的。
真是怪事不常有,一有特別怪。
連文東他們也都先後被放了出來,誰也弄不懂是怎麽回事。而周天陽覺得自己的計劃因此受到了威脅,於是告訴他,應該對吳德龍動手了。
於是李誌豪去找秦當商量。
秦當倒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因為顏人傑出事,全城戒嚴,現在我們如果去砸了吳德龍的場子的話,影響很大。反正‘黑道論劍’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不如在會上的時候,你當眾揭穿吳德龍對你的出賣,然後按照道上的規矩和他解決。這樣一來,不但不會對簿公堂,同時也提高了你的人氣,你一定會成為山城黑道的新大哥。”
“那樣一來,我不是成了你最強有力的威脅嗎?”李誌豪一聽樂了,不解地看著秦當問。
秦當搖搖頭:“現在,我不想和你爭這個大哥當了。”
李誌豪感覺很意外:“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和吳德龍結怨,就是想出頭,衝這個黑道大哥而來,現在你竟然不想爭了,有點令人費解。”
秦當笑了:“因為無論從個人本事,從整體實力,從輿論名氣,你都大大地超出了我,而且你的個性也讓我由衷地佩服,我的那一票,一定會投給你。”
就這樣計劃趕不上變化,周天陽的如意算盤流產了。
八月十五,山城黑道大哥候選人名額產生,共二十位,李誌豪榜上有名。
八月二十日,山城“黑道論劍”大會在李誌豪的“兄弟樓”舉行。之所以選擇這裏,其一,因為現在李誌豪的名氣如日中天,其二,“兄弟”二字符合黑道主題。
首先吳德龍上台發言,侃侃而談“黑道論劍”大會的由來,婦女有婦聯,工人有工會,所以黑道應該也有個規矩方圓,選黑道大哥,實現黑道和諧,大家不要隻顧著打打殺殺,更多的是想著怎麽實現利潤。因為每個行業都一樣,大家都向錢看齊,所以就必須和諧,一場國家的戰爭能從發達打回發展,一場家庭的戰爭能從小康打回破產,而黑道開戰,會驚動警察,引來打黑。所以,選出黑道大哥,就是要能服眾,能製止黑道紛爭,實現黑道和諧,為黑道的繁榮昌盛做出貢獻。
黑道大哥的產生,由二十位大哥候選人不記名投票表決,不準投自己,誰票多就成為公認的山城黑道大哥。
現在,請各位大哥候選人將選票寫上要選的人的名字進行選舉吧。
李誌豪卻突然站起來,喊了聲:“慢!”
吳德龍根本沒想到李誌豪是來拆自己的台,還笑嗬嗬地問:“誌豪有什麽話請說。”
李誌豪說:“我想在選舉之前先解決一件私人恩怨。”
吳德龍很意外地“哦”了聲:“私人恩怨?和誰啊?”他萬萬沒想到就是和他自己。
“你!”李誌豪冰冷地盯著他說了一個字。
吳德龍糊塗了:“我?誌豪你是在開玩笑吧?”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李誌豪還是麵無表情。
吳德龍看也不像,於是把臉也拉了下去,問:“你說,我們有什麽恩怨?”
“你向顏人傑出賣我的行蹤!”李誌豪一字一頓地說。
吳德龍的心一抖,但拒不承認:“扯淡,我和顏人傑並無瓜葛,我為何要向他出賣你的行蹤?”
李誌豪拍了兩下手掌,張九流從門口走了進來,然後把自己偷聽到吳德龍與顏人傑的對話說了。
但吳德龍還是死不承認,指著張九流罵:“你根本就是信口雌黃血口噴人,因為你幫李誌豪對付顏人傑被我逐出幫會,所以對我心生不滿,蓄意誣陷!”
見此狀況,李誌豪就講了當初自己被馬南風埋伏的種種疑點。一時間,座下各位大哥候選人議論紛紛,當然是指責吳德龍。
李誌豪說:“各種證據已經無可否認,你要是還有點骨氣的話,就親口坦白為什麽出賣我就行了。”
吳德龍知道,如果自己承認,不用和李誌豪對決就會大勢已去,會被同道指責,會寒了幫裏兄弟的心。所以他還是死不承認:“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有本事你讓顏人傑出來作證,讓我心服口服。”
他知道顏人傑肯定不會出來為李誌豪作證。
但秦當卻站了出來,強頂李誌豪說:“我可以幫狼兄作證,僅靠龍幫的力量,我不會輸那麽慘,所以確定吳德龍你有幫手,而這個幫手就是顏人傑。”
李誌豪看著吳德龍說:“今日,你不承認我也要對你動手,因為,咱們黑道不比法律一定要證據,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說著,眼睛裏閃著仇恨的凶光逼向他。
吳德龍的心開始顫抖,他知道李誌豪的本事,而且會場裏不允許帶刀槍,比拳腳雖然他也不弱,但他哪是李誌豪的對手。
李誌豪抓起一把椅子砸向吳德龍,人同時猛虎般地撲過去。
吳德龍才讓開椅子,李誌豪一腳蹬到,他慌忙用手擋住,還沒來得及還手,李誌豪一記直拳又往胸部擊到,他的人隻好借勢倒退。
兩人你來我往,吳德龍一直被動,而這種被動很快就終結了。
李誌豪在進攻的時候又到了那把摔落在地的椅子邊,看個準,順勢一腳將椅子踢向吳德龍作為虛招,然後再同時躍起,一腳蹬向他。
吳德龍才把椅子給讓開,李誌豪向他已經估計到吳德龍退路的位置蹬到,吳德龍一個防備不及被蹬中,倒退幾步站立不穩摔倒。
李誌豪更不放過,一個箭步衝上去,沒等吳德龍站起,一個高劈腿,直接劈到吳德龍的背上,隻聽得一聲痛苦的大叫,吳德龍撲倒在地不動了。李誌豪那一腳的力量,足夠把他的脊椎骨給擊斷。
李誌豪不解恨,又抓起旁邊的那把椅子,高舉砸到吳德龍的腳上,接著又是一聲慘叫。然後他“呸”了一口,說了一句話:“這僅僅是一個教訓,好自為之吧。”
轉過身,李誌豪看著各位候選人大哥說:“本來我不應該把私人恩怨放到這裏解決,但是我想用這件事告訴各位,我們雖然混的是黑道,但不意味著我們是畜生,而連兄弟都出賣的人,比畜生都不如。利益盡管強悍,但我希望我們都能有自己的底線,不要喪盡天良的瘋狂。”
秦當首先發出支持的聲音:“狼兄說得好,我秦當也最恨不講兄弟義氣的人,黑道上混,靠兄弟立足,拿來出賣,確實他媽的可恨!”
“好了,插曲過去了,大家都投票吧。”李誌豪擺擺手,讓大家繼續。
毫無懸念,李誌豪以十六票的絕對優勢當選為新一屆山城黑道大哥,除了自己那一票投給了周天陽感恩以外,吳德龍的資格取消,周天陽擔心李誌豪贏了自己,把那一票投給另外的人,顏人傑臥病在醫院沒到,其他人如秦當、朱無恥和丁強等,都投了李誌豪。
然後李誌豪上台講話:“能得到各位大哥的厚愛,我沒有更多的話說,首先表示感激。我本無心黑道,隻是被顏人傑所逼,所以,我也從沒想過能坐到這個位置。但既然坐了,也就要努力為大家把事做好,希望盡自己的能力實現黑道和諧。在希望各位同道之間不要有流血衝突以外,還提個小小的請求,希望大家能盡量地克製自己,不要利欲熏心到瘋狂的地步,某些時候,給弱者留一點仁慈。我相信以德服人比以暴力服人更有效果,或者,哪怕因為這條路本來有良知與利益的取舍,但是我希望我們能給自己留一個底線,當我們為了自己的威嚴或麵子傷害別人的時候,或許我們可以將心比心,想想自己的父母兄弟被別人欺負的感受。謝謝大家。”
講完,他以為會引來一片噓聲,哪知道卻是一片掌聲。
秦當首先大吼:“好,這樣的大哥好!我秦當也是草根混到今天,當初從農村到城裏被人欺負,才迫使我去砍人,做強者。但我秦當不欺負弱者,我向吳德龍叫板,就是看不慣他老氣橫秋,把自己太當大哥了。你做大哥,我堅決擁護!”
秦當本來是這一屆最有實力的大哥人選,如果不殺個李誌豪出來,也許非他莫屬了,他的本事、個性以及為人,都是一條漢子,現在大家看他有如此胸襟,也都為他鼓掌。
丁強更是講起他與李誌豪結怨,而李誌豪以德報怨放他一馬的事情,一時間,人人都對李誌豪點頭讚譽。
那時候,周天陽才覺得自行慚愧。
李誌豪就這樣糊裏糊塗卻又理所當然地成為山城黑道的大哥大,他坐鎮“兄弟樓”,為山城黑道各種糾紛出麵調停,無數的投資商,生意夥伴,巴結他的人,都蜂擁而來。
馬上,“兄弟樓”的生意和李誌豪的名氣一樣如日中天。
隻是李誌豪的心裏仍然有一個不解之謎,自己為什麽會被無罪釋放?同時,雖然他已擁有萬千榮華,但他的心裏一直都深埋著一個不能釋懷的遺憾,那就是他失去了若詩,他這一輩子最愛的人。
她現在怎麽樣了,過得還好嗎?是否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另外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是否像自己一樣那麽用心地愛惜著她?
他竟然發覺,當現實一步步麻木自己內心的時候,隻有這樣地想起她,一雙充滿憂傷如沙漠幹涸的眸子,才會變得濕潤;他才能看到聲色犬馬中的自己,在內心的深處,還有那麽一個柔軟的地方,隻是這裏散落了曾經夢想絢麗燃燒後的灰燼,葬著那一季最感人的春暖花開,成為他生命裏日漸鬱結的痛楚,這痛楚像是無解的毒,不定期地發作。
可能他真的沒有想到,他與她的故事會在山重水複之後,柳暗花明,隻是,太不容易。
藍山往事咖啡館,李誌豪下了車,與楊洋準備往樓上去,楊洋喜歡喝這裏的咖啡。李誌豪的身後,保鏢十數人,今日的他,可以用前呼後擁來形容。
楊洋挽著李誌豪的臂彎,一臉的幸福。
李誌豪卻隻是機械地走動,若詩走了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想過什麽是愛情,楊洋在他心裏,隻是一個女人,僅此而已。
但,在他準備跨上樓梯的時候,不經意地一抬眼,他的目光停頓了。
若詩正從樓上下來,而且就在這個瞬間,她的目光也看到了他。都很意外,那一瞬間,彼此內心被一種東西猛烈地撞擊。兩人的目光裏,仍然有那麽深深的想念與關切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來,仍然是那種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在眼前的感覺。
李誌豪看到,若詩的眼裏竟然泛起晶瑩的顏色,也許,此刻的眼淚,更詮釋了一種發自肺腑的真情。
是的,在這一刹那他們應該都遺忘了所有恨與傷的過往,表現出一種發自內心的珍惜與掛念。
但她終於還是看清楚,他的臂彎裏挽著另外一個女人——在醫院裏照顧了他幾個月的前女友。
若詩黯然地垂下自己的目光,與他不曾相識似的,擦肩而過。而這時候,她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裏那個快要愈合的傷口,一下子崩裂。
而她的命運,接下來是更大的傷害。
若詩到停車位上倒出自己的車,腦子像電腦死機一樣停頓在剛才那一幕,她的眼睛漸漸模糊起來。
藍山往事咖啡館,她今天一個人到這裏來喝咖啡,不過是為了尋找他與她一起遺落在這裏的溫暖往事。
她在失去他以後,一直在彼此有過的記憶裏來來回回地尋找,是否某地還有殘存的溫暖,她無數次地到過山城河邊,無數次地到過這家咖啡店。可是,她沒想到會遇到這樣一個殘忍的畫麵。
悲傷像是一場大雨,不斷地在心裏膨脹,蔓延,眼淚在她的臉上流成洶湧的河流。而她忽略了,這是馬路,車來車往,走直線的時候沒什麽事,但是到前麵不遠處的十字路口,她忽略了紅燈是該停的,於是一輛橫穿而出的中巴車就正好速度很快地撞上了她的車。
若詩當時就重度昏迷,被迅速地送往醫院搶救。
而此時的李誌豪正與楊洋麵對麵地坐著喝咖啡,雖然他的心裏還在糾結著剛才她那眼裏飽滿的淚水,卻不知道她剛剛遇到了那麽大的災難。
楊洋看著李誌豪有些失神的樣子,知道是為什麽,很吃醋地問:“怎麽,一個那樣傷害過你的女人,你還這麽念念不忘?”
李誌豪沒有給楊洋麵子或顧及她的感受,而是很直白地告訴她:“也許隻有到我死的那一刻,她才會在我的心裏真正落幕吧。”
楊洋有些不高興:“為什麽你從來沒有這樣記住過我?”
“因為我能在她的一個眼神或一個笑容裏,找到我最純真而感動的東西;而你,就算我把你掏心挖肺,也找不出來。人與人,是一定會有區別的。”李誌豪搖頭說道。
“就算你對她再念念不忘一往情深,而她當你是什麽?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而已。”楊洋也不屑。
李誌豪淡然一笑:“你錯了,其實我們一直都深愛著對方。她曾經表示過願意不顧一切地和我在一起,可是我知道她的家裏一定會極力反對,我不想讓她為難,破壞到她的家庭,而且那時候我擔心她會跟著我受苦,還有危險,是我自己選擇了退出。”
楊洋聽了李誌豪的話,不知道是該羨慕還是嫉妒,原來,自己天天在他身邊,而他心裏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另外一個女人。
“那我呢,你對我還有愛嗎?”
“如果說有的話,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吧,那時候我們之間的承諾,你卻將它變成過往雲煙。一轉身,我將心裏刻有你的痕跡抹去,烙上一個現實的印記,直到若詩來,我才知道這個世界還有愛情。”李誌豪說著,將目光望向了窗外的遠處。
楊洋無言以對,她曾緊緊抓住的幸福,因為向往另一片天空,於是將自己的幸福當風箏放飛,放到很遠,才陡然驚覺,自己無力抓住那根拴住風箏的引線。
若詩一直昏迷著,幾天了都不曾蘇醒,隻靠鼻孔裏插著的輸氧管維持生命。而讓醫生都不解的是,在送進醫院的時候她的眼角掛著淚,搶救出來,昏迷的這幾天裏,她的眼角總是會莫名地流淚。
若詩的父親顏名流是山城首富,有的是錢,他說無論花多少錢,請多麽權威的醫生,都一定要把她搶救過來。但是,人民醫院已經是山城最權威的醫院,然後通過他們向全國請專家教授來會診,仍然是束手無策。
所有的醫生告訴她的家人隻有一個辦法:等待奇跡。
而這個奇跡的產生需要兩個條件的共同形成:其一,病人自己有頑強的求生意誌;其二,在親人裏麵誰與她最有默契,能觸動她的心靈,試圖著呼喚她,講她生命裏最能觸動她的往事,如此的刺激循環,也許會有一線希望。
若詩的母親,父親,哥哥,包括落落,都試過,不行。
但落落從若詩眼角的淚水想起了一個人——李誌豪。於是,她向若詩的母親提出了這個建議,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試試。
若詩母親同意,但是很擔心:“他與若詩都沒關係了,他願意幫這個忙嗎?”
落落也不確定,但萬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希望,就說:“我去試試吧。”於是她給李誌豪打了電話說要見他。
李誌豪很奇怪事隔這麽久了,落落還給自己打電話做什麽,於是問什麽事。
“我希望你能幫我個忙,救救若詩。”落落說著自己都要嗚咽了。
李誌豪的心一抖:“若詩怎麽了?”
落落便說了若詩的情況。
李誌豪聽了以後很震驚:“怎麽會呢,就在前幾天我還在藍山咖啡館遇到了她。”
落落一聽,趕忙問:“什麽,你在藍山咖啡館遇到過她,什麽時候?”
李誌豪想了想說:“好像是四天前的下午。”
落落頓時明白,歎了口氣:“就是在那個時候那個地方,她出的車禍。她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還滿臉淚水,大家都很不解,原來是她遇到了你。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那時候如果你們沒有發生什麽的話,你的身邊一定有一個女人。”
李誌豪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若詩出事的罪魁禍首,他痛心地說:“我們隻是偶然遇到,沒想到會給她造成這麽嚴重的後果。”
“她為你真不值得,你知道她到藍山咖啡館去做什麽嗎?”落落問。
“做什麽?”
“曾經你們去過的地方,她都會經常去,然後發呆。雖然她再也沒有和你聯係,沒向任何人提起過你,但我能從她常常的沉默裏看到她一直對你的惦記。而她沒想到,她可能藏在深心裏萬分之一的希冀,還是一場破滅,你早已經為另外的女人忘記了她。”落落心疼地說道。
李誌豪立馬否定:“不,其實她一直是我心裏深愛不變的那個人。隻是我和她一樣,知道我們有太多的不可能——她家裏一直反對我們,而我無意中又成了山城的大哥,這是她不喜歡的,我還傷害了她的哥哥,隻怕她會更恨我。”
落落想起了顏人傑的事,告訴他:“你還有臉說與她哥哥的仇恨,你知道為什麽你砍了她的哥哥會被無罪釋放的嗎?”
李誌豪的心一震:“為什麽?難道與她有關?”
“若詩在她哥哥的病床前跪了幾個小時,求她哥哥放了你,兩條腿的膝蓋都跪破出血了,她哥哥最終於心不忍,才答應了她。你還以為是你本事大嗎?”落落說出李誌豪被放出來的真相。
李誌豪一時間沒有了反應,隻覺得心裏地動山搖地顫抖——自己能從牢裏出來,竟然是若詩跪求她哥哥的結果。他顫抖著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為什麽要騙你,如果有機會,你可以看看她的膝蓋,隻怕那個傷疤會永遠地留在那裏,再也無法複原。”落落有些心疼地說。
李誌豪真的震撼了,急問:“若詩呢,她現在在哪裏?”
“等晚上再說吧,那時候我和她媽媽在,白天的時候她哥哥和爸爸有時會在,怕你們見麵了有衝突不好。”落落安排道。
“好,方便的時候你給我打電話,我等著。”掛斷電話,李誌豪突然覺得自己整個人像崩潰了一樣,四肢無力。他一直不知道,在他與她的故事裏,還藏著這樣一個震撼人心的秘密,她,一個從小嬌生慣養而任性的女孩子,竟然為了救他向她的哥哥下跪,而且一跪就是幾個小時。
在夜晚來臨後安靜的病房裏,李誌豪看到了那張美麗卻又哀傷的臉,若詩的眼角還懸掛著淚水,他知道,那眼淚是為誰而流。
落落和若詩母親都出去了,她們也希望他的到來,能創造一個奇跡。
李誌豪從被子裏拿出若詩的小手,緊緊地握著,哽咽著說:“若詩,我來看你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嗎?”
沒有反應,若詩的臉一如既往安靜的哀傷。
李誌豪緊握著她的手說:“是你救了我,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不讓我及時地醒悟,你也就不會受到這樣殘酷的傷害了。我曾說過,會把你的幸福當成我今生最大的信仰,我也說過,會用自己的生命來好好愛你,可是,我卻帶給你最深的傷害,我對不起你……”說著,他再也忍不住自己內心的悲痛,失聲痛哭起來。
而這時候,若詩眼裏的淚似乎又往外擠了些出來,人,卻仍然沒有半點反應。於是他開始對她回憶起彼此有過的,那些溫暖經久不散的過往——兩個人在健身中心的認識,吵架,後來的相遇,相愛,難相忘。這輩子,她在他的心裏一直不可替代,那場轟轟烈烈的心動,從一開始,就再也沒有結束。
點點滴滴回憶的碎片,終於變成一股強大的力量進入若詩的意識。她的表情有過那麽極細微地顫動,而他沒有發覺,他還陷在他與她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裏,來來回回地尋找屬於彼此的溫暖。
李誌豪突然情不自禁地想吻她,也許,這個時候他的吻會成為她的生命之癢。他的嘴唇離開,落下兩滴淚,擊打在若詩冰冷的臉上,而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睛恍惚了,那時候他看到她的臉輕微地動了下。
他又喊她,可是沒有反應,他想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後來,李誌豪是真的累了,趴在床邊打起了盹。醒來後窗外已經有微微的亮光,很快就會天亮了。他看向若詩,發覺她的臉上流滿了淚水,超出了想象的淚水,像大哭過一場的樣子,這是不是說明她的生命比之前有了更強烈的反應?
李誌豪有些興奮起來,他看著她說:“若詩,你快醒來好嗎?天亮後你哥哥他們會來看你,我就得先離開了。雖然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在這裏對你懺悔了一晚上,你都沒有理我,也足夠懲罰我了,你就醒醒吧。”
若詩仍然沒有絲毫反應。
窗外的光一點一點地亮起來,李誌豪想起若詩二十歲生日的時候,他沒有表達出來的心聲——《月亮代表我的心》,於是,他輕輕地唱起: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李誌豪慢慢地唱著,眼淚又情不自禁地來了,滴落在若詩的臉上,和她的淚水混在一起。突然,他發現了奇跡,他看到她的淚在不斷地、更洶湧地流出來。
他繼續哽咽地唱著,期待著,終於看到了她的表情輕微地顫動,這次是真切的。
是的,若詩終於醒來了,在又一個天亮的時候,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裏淚水晶瑩。
她看著他,淚水在臉上流成河流。
李誌豪無法抑製住自己內心的激動,趕忙奔出病房到醫生值班室告訴醫生這個喜訊,然後,他跑回病房,在她的床邊打了電話給落落,告訴她若詩醒了。
醫生迅速地為若詩進行了檢查,確定已經安全,剩下的,隻是一個慢慢恢複的過程。醫生知道了病人蘇醒的過程後,指定他,必須每天陪著她。
李誌豪義不容辭。
顏人傑他們聽到消息後都趕到了醫院。
兩個曾經的仇人在這個場合又見了麵,李誌豪還是比較誠懇地感謝了顏人傑最後放了自己。
顏人傑歎口氣說:“在若詩的心裏我們都一樣重要,我們誰出了什麽事情,最難過的都是她,所以,在這場仇恨裏,我選擇了退出。”
包括顏名流也沒有對李誌豪有什麽意見,對他還挺好。表麵上,似乎他們已經默認了他,恐怕,事實上不是那麽回事。
隻是李誌豪已經做好了那個決定,他告訴她:“以後,我們再也不要分離了,好嗎?”
“和你一起的那個女人呢?”若詩問,她心裏還是有疙瘩。
“我和她早已經不可能了,現在隻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李誌豪趕緊解釋道。
“可你卻完完全全地從我的世界裏消失了,似乎已經不再記得有我這麽個人了。”若詩使勁捏了捏李誌豪的手指頭,可是毫無力氣可言。
“隻是因為我知道橫亙在我們之間有道現實的鴻溝,就像你曾經顧慮的那樣,我擔心你爸爸會是最強大的阻礙,而且我也擔心你跟著我擔驚受怕,所以我止步了。”李誌豪心疼地又握緊了若詩的手。
“你現在是山城黑道的大哥,無限風光,但是爸爸一直很討厭黑道,連哥哥他都不喜歡,他還是不會接受你。”若詩語氣裏有些無奈。
李誌豪的目光卻很堅定:“隻要你願意,誰的想法我也不會管,哪怕隻剩下我們孤軍奮戰,我也絕不做懦弱的逃兵。相信我,若詩,雖然曾經我給你無數的承諾都沒有兌現,但是這一次,無論什麽原因,都不能讓我鬆開你的手,我一定做到。”
若詩的眼裏有了激動和喜悅的淚花,她說:“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別說一件,就是一萬件,我都能做到。”李誌豪馬上答應。
“我要你退出黑道,過正常人的生活。”若詩一字一頓地說道。
李誌豪愣住了,退出黑道,就意味著自己擁有的一切財富和光環都將前功盡棄化成泡影;而且自己曾與文東和龍伍他們結拜時立過誓,要同生共死。自己能丟下這一切嗎?
若詩略有些失望:“為難了嗎?”
“如果我退出,我將一無所有了,我拿什麽給你幸福?”李誌豪說出心裏的擔心。
“你在我心裏,重過全世界,隻要你在身邊,我就會幸福。而且,雖然你現在是黑道大哥,很風光,但誰也不知道明天會因為與誰的利益兵刃相見。我既不想你做個惡人去傷害別人,更不想會有另外的人傷害到你,你在黑道一天,我的心就不會踏實。”若詩繼續勸道。
李誌豪無法抑製內心裏洶湧的感動,沒有任何猶豫,肯定地答複了她:“好,我答應你,退出黑道。”
若詩終於笑了,說:“那,以後,我們就這樣約定,再也不分手了,無論什麽。”
李誌豪點頭。
若詩伸出小手指:“拉鉤。”
兩隻手指緊緊地勾在一起,幸福從此不散。
可楊洋不幹了,這天李誌豪回家洗澡換衣服,她堵住他問:“你現在每天都陪著她,那你把我當什麽了?”
李誌豪歎口氣:“曾經你深深地欺騙了我一次,這一次,我隻能對不起你了。我的生命裏不能沒有若詩,她也不能沒有我,在一起,我們能握緊一份幸福,分開,這份幸福將被拆成兩份孤獨。”
楊洋絕望了,但仍然不甘:“可我認識的你不是個始亂終棄的男人,你不會對不起跟著你的女人,你怎麽可以對我這樣無情?”
“也許,我希望對每一個人都好,但我也不是神,我隻能盡量。而當兩種傷害必須抉擇的時候,我隻能避重就輕,我們三個人之間,我選擇你,會有兩個人痛苦,我選擇若詩,會有兩個人幸福。”李誌豪邊說邊收拾衣服。
楊洋還是不甘,不到黃河心不死:“可是,她的家裏未必會同意你,你和顏人傑還有那麽深的仇恨,你們不會有結果。”
“我和顏人傑的仇恨已經化解,至於她的家裏,也許不會同意,但我們已經約定,哪怕全世界隻剩下我們在孤軍奮戰,我們也絕不繳械投降。”李誌豪擲地有聲地說道。
楊洋終於絕望了:“難道,我就這樣,再一次的一無所有了嗎?”
“你不是一直想在山城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嗎?我拿兩百萬給你,以後自己好好的生活吧。”李誌豪說著,換好衣服準備出門。
楊洋很無奈地說了聲謝謝,她知道李誌豪的決定從來都不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