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誌豪第二天仍然很平常地到健身中心去。
若詩和落落當然也會在。隻是他與她對彼此的印象都比較深刻,不經意的,她看他的眼神是很鄙視的,嗤之以鼻的那種。
這讓李誌豪的心頭很不是滋味,難道上輩子和她是冤家對頭不成?但他不跟她計較,隻能裝作視而不見,止不住心裏感歎:挺好的一個女孩子,被這脾氣給糟蹋了。
豈知她也在對落落說:“你看人長得還算人模狗樣,誰知道是一堆垃圾。”
落落勸她:“好了嘛,人家又沒招惹你,垃不垃圾是他的事,就不能包容點嗎?”
她哼:“包容,怎麽包容?看見就反胃。”
落落說:“是不是哦,沒這麽嚴重吧?”
她說:“還不嚴重?要明天還能在這裏看見他,我得換一家去了。”
落落說:“當他不存在不就可以了嗎?”
她問:“如果一隻蒼蠅在你眼前晃,你能不能當它不存在呢?更何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個性,相當痛恨那些欺軟怕硬還自以為是的男人。”
落落沒再說什麽。但是,她倆誰也不知道接下去的故事會讓她們大跌眼鏡。
李誌豪也沒有想到。
晚上八點將近九點的時候,霓虹將這個城市照得亮如白晝。
李誌豪在賭場裏待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就和張九流打招呼說自己出去逛逛。
張九流還開玩笑:“是去找美女打發寂寞吧?”
他笑笑,說真的,他還真覺得寂寞現在就充滿了自己內心的每一處角落,一個不經意,空虛如潮水一樣將心裏淹沒,沒有愛情的青春算是青春嗎?所以,他可能真的幻想,能在某個時候的某條街上,遇到某個女孩子,有一段比較溫暖感人的愛情。
他這樣想著的時候,他夢想著的愛情就悄然地來臨了,隻是這個過程有點曲折。
購物街,便民超市。在李誌豪準備往超市大門去的時候,不經意地抬頭間,他看到了她,當然,還有落落。兩人正從超市出來,站在路邊等車,並沒有看到他,她們在說著話。
他不禁啞然失笑,真是冤家路窄,人生何處不相逢,怎麽走到哪裏都能遇到這“瘟神”呢?當他的目光在離開她們的最後一秒,這一秒發生了狀況:他看到一個黃頭發的小青年,站在若詩的身後,手法極快地抹了下若詩挎著的包,那包便裂開了很大的一條口子,裝在裏麵的東西都暴露了出來,他看得清楚,有部手機,還有錢包。
若詩渾然不覺,落落也一樣,兩人並肩站著麵向馬路,沒顧得身後,而且看那扒手的手法利落,就是老手。扒手將手機和錢包拿到手,向一邊的另一個同夥點了下頭,迅速離開。
那時候,李誌豪的腦子在飛快地轉著,要不要管這事?他曾經是個熱血正義的好青年,曾經是頂尖的特種兵,前途一片光明,卻因為管閑事被迫退役,後來還坐過牢,走到現在這一步。現實教會他這是各人自掃門前雪的世道,有句俗話還很生動:好泥巴打不了好灶,好心得不到好報。
這些話,都是現實生活的經驗之談,何況,這女的也是一刁民,是不值得同情的那類人。
眼看著扒手漸漸地走遠了,他總覺得自己的心裏很不安,不踏實。好歹對方也是一女流,這女的雖然長相比較高貴,脾氣大小姐點,但是穿得也不怎樣,逛的是便民超市,代步用的是出租或公交,料想經濟條件不是很寬裕吧,那麽丟了手機和錢包的話,就會很著急的。
不知怎麽,他竟然有了同情心。
若詩伸手攔下一輛的士,扒手快要消失掉了,容不得李誌豪再猶豫。他趕忙跑上前,拉住了要上車的若詩說:“等一下,你東西被偷了。”沒等她說話,他接著追向那扒手。
那扒手還在以為這筆收入是鐵板釘釘的事情,沒想到煮熟的鴨子會飛,所以走得不是很匆忙。李誌豪一下子站到他麵前的時候,他還沒想到是怎麽回事,還在拿話出來諷刺:“媽的,你長得帥啊,要站在老子麵前!旁邊沒有路嗎?”
他那同夥倒覺得是有事兒:“看來是找茬的吧,哪條道上的?”
李誌豪很淡定地回答:“人行道上的。”
扒手火冒三丈:“媽的,你挺橫的啊,老子還就不信邪了。”說著就準備動手。但他的同夥又拉住了他,比較冷靜地問:“不報道也可以,總有個理由吧?遠仇還是近怨?”
李誌豪開門見山地說:“把剛才扒的錢包和手機交出來,什麽事都沒有了。”
兩人打量著他,很意外。對於他們來說,他們做的事多半都神不知鬼不覺,被發現的時候也有,但隻是偶然。他們都已經走這麽遠了,突然冒這麽個人出來要東西,或許是想黑吃黑吧?
扒手不認賬,還裝糊塗:“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其同夥還倒打一釘耙:“他媽的,你不會是想打劫吧,東西,什麽東西?要東西沒有,要命有兩條,你敢要嗎?”
李誌豪仍然耐著性子:“還是坦白點吧,我親眼看到的。”
扒手聽得這話,似豁出去了:“看到了又怎樣?是你的嗎?小子,招子放亮點,閑事少管,不然吃虧了別怪我沒告訴你。”
李誌豪隻是強調著自己的意思:“我叫你們把東西交出來。”
扒手發怒了:“老子看你娃是真不想活了!”說罷又準備動手,但還是被他的同夥給拉住了:“你說你這人怎麽腦袋不開竅呢,這不是什麽路見不平的梁山時代了,她又不是你什麽人,你這麽執著幹嗎呢?連人情都不知道賣,改天請你喝酒可以吧?”
李誌豪知道凡事要找個好的理由比較理直氣壯一些,管閑事在這社會確實已經說不過去了,於是撒謊說:“不是我什麽人我會出這樣的頭嗎?我女朋友的,你說我是幫她還是賣你人情?”
兩人聽李誌豪這麽說,知道這關口邁不過去,都一起火了,其中一個扒手竟然從身上摸出一把匕首,同夥則把手放進嘴中吹出一種號子的聲音。拿刀扒手說:“老子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三秒鍾立刻消失,否則別怪老子今天要捅人了。”
李誌豪淡然一笑:“好,我等著。”
兩人都很意外,媽的,遇到瘋子了。
雙方僵持著。
扒手大概在等另外的同夥,李誌豪也知道,那號子是一種召喚同夥的信號,但是,他不怕,這些小流氓就拿把匕首對他沒多大威脅。
不過三十秒的時間,陸續到了四五個人,都從身上摸出了匕首。
若詩早趕到了,在一邊,她一直在看這個讓自己討厭的人怎樣來處理這件事。而現在見到這情形,她還是擔心他吃虧,於是上前說道:“算了吧,丟了就丟了,也值不了多少錢。”
但李誌豪沒動:“你站到旁邊去,今天我要不把東西拿回來,我就不姓李了。”
扒手對兄弟們一擺頭:“他都這樣說了,兄弟們,咱們還有什麽話說,弄死他小樣的!”說完,他率先出手刺向李誌豪。
李誌豪一招“順手牽羊”將其摔倒,其他同夥也都撲到,雙拳敵不過四手,他選擇退,衝在前麵的,又被他摔倒,而且他故意將其摔倒在其他人的腳下,那些衝得快反應不過來的,絆著也就摔倒了。
扒手再一次撲過來,這下李誌豪不摔他了,抓住那握著匕首的手,用力往下一壓,扒手“哎喲”叫了聲,受不了疼鬆了匕首。然後,李誌豪扳過他的身子,一手卡住他的喉嚨,一手在他身上搜。
其他的同夥還準備衝過來動手,李誌豪一下把臉拉得很長,指著他們警告:“誰要再動,我就讓他下半生去坐輪椅!”眾人都被震住了,簡單的交手,他們看得出來這個人不尋常,不但膽大,而且有本事。
李誌豪從扒手的身上摸出手機和錢包,然後放開了他:“要是我當年的脾氣,非得讓你去公安局走一趟,犯法等於玩火啊,你的生活也不容易,好自為之吧。”
扒手咬了咬牙,很不服氣卻又無可奈何地向同伴手一揮走了。
若詩正看著李誌豪,眼裏有種異樣的光芒。他把東西遞給她,她卻很不可思議地說出一句:“你不是在拍戲吧?”
李誌豪多少覺得有點自豪:“你覺得呢?”
若詩似乎還沒回過神來:“我覺得太誇張了,就像是在演戲。”
李誌豪笑了笑:“這不是演戲,但勝似演戲。好了,東西找回來了,我走了。”
“我應該謝你……”李誌豪沒等對方說完,就借機說:“不用了,隻要你以後見了我不要再那樣斜著眼睛看就行。”
“各是一碼事,我這人不大喜歡欠別人的,你也不用推辭,我請你吃頓飯吧。”
李誌豪裝得很偉大:“謝了,我不是為一頓飯而活的人。”說完,轉身就走了。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挺酷,挺了不起的。
回到酒店,張九流問:“怎麽,有什麽豔遇沒有?”
李誌豪說:“豔遇沒有,打了一架倒是真的。”
張九流一聽忙追問怎麽回事,於是他把情況大概地說了。張九流問:“那女的呢,你英雄救美忙活半天,怎麽一個人回來?”
李誌豪說:“什麽英雄救美,就是路見不平而已,沒有別的想法,不過那女的倒是表示感激,說請我吃頓飯,被我拒絕了。”
張九流直是搖頭:“真是可惜,說不準吃這頓飯,隨便聊點什麽,再互相留個電話號碼,以後再發點信息通個電話,一個愛情故事就會悄然發生,你倒好,白白地錯過了。”
李誌豪大笑:“你想象力真是豐富,不去寫小說真是太可惜了。”
張九流說:“本來就是嘛,多好的機會,這樣的情況下最容易引起一個女人的好感,最容易投懷送抱的。”
說真的,表麵上李誌豪是裝得無所謂,但後來他一想,倒真是有些可惜。唉,誰叫自己裝酷呢!
事實上,在李誌豪走了很久以後,若詩還站在那裏想不明白,二狗他們不是把他說得很孬種的嗎?今天怎麽會這麽英雄?毫不誇張地說,到現在為止,她都覺得是在看電影。
她把自己心裏的疑點說了,落落覺得不大可能。於是她開始推理:“在健身中心剛遇到的時候,他不是很留意我們嗎,就是想泡我們的意思了。但是我們沒給他什麽麵子,所以,他就隻能出花招,像電影裏那些什麽英雄救美啊,找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來演一出戲給我們看。”
落落還是不大讚同:“我看你是小說和電影看多了吧?我剛才差點都嚇出一身冷汗,而且,看得出來他是動真格的。要是在演戲的話,他們每個人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都可以去拿奧斯卡金獎了。”
若詩有些氣憤:“那就是二狗他們對我說了謊,我得問問他們,要是敢扯我的謊,就別怪我讓他們卷鋪蓋走人了!”
這個夜晚,若詩失眠了,輾轉反側,白日的場景在腦海裏翻來覆去地再現,他正直,還很帥氣,不就是自己夢中的白馬王子嗎?
和扒手動手時,他竟然撒謊說自己是他的女朋友!當然,這隻是他為自己出頭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但現在想起來,心裏竟然莫名的溫暖。她在想,也許,會有那麽一天自己真的會與他走到一起。
想起兩人的認識,竟然是以爭吵開端的,她笑著搖了搖頭。
但二狗說教訓過他,她的直覺告訴自己,他不是那樣一個怯弱的人。
這件事,她應該求證。
第二天,她約落落去健身中心,落落還在笑話她:“喲,我似乎還記得昨天某人說的,看見某人心煩要換地方。怎麽,貴人多忘事啊?”
若詩卻找著借口:“我要從他身上知道二狗他們說的話是真是假。二狗是我的保鏢,保我的命,要是沒本事,還滿口的謊話,讓他們繼續把保鏢工作做下去,我哪裏去找安全感?”
落落還是笑:“也是,你最好就找借口讓二狗他們下崗了,就找他一個人,肯定比二狗倆人行,情人兼保鏢,工資都省了,多好。”
若詩倒不理會落落的笑話,正色說:“知我者,落落也。說真的,就算他願意,我還真不能讓他做我的保鏢。”
落落不解,問為什麽。
若詩說:“因為我不想他知道我的身份。”
落落說:“你還是擔心因為你的豪門背景,會改變愛情的本質?”
她點頭:“我始終堅信,沒有世俗光華下的愛情才有可能是真愛,而且,從我的安全出發,我也應該隱瞞我的身份。有句俗話說得好,鳥為食亡,人為財死,低調就是最好的安全。”
落落說:“不過,我看他的家庭條件也不一般,穿的名牌,人又那麽有氣質,而你這樣看上去也就一普通人家的女孩兒,隻怕你不入他的眼。我總覺得你對待感情這件事情太過幼稚了,這現實的社會,哪裏有童話一樣完美的愛情,現實的婚姻都是講求門當戶對的嘛,你以為王子真會愛上灰姑娘?我也相信有可能,除非王子腦子生病發高燒的那天。”
“我相信感覺,相信緣分,我向往那樣完美的愛情。或許到某天,我等久了,沒有這樣一個人,我耐不住生活的寂寞了,就會委屈自己,隨便找個人給嫁了,而現在,我不是還有虛度青春的資本嗎?再過十年,我也不會嫁不出去,是不是?”
落落說:“這我倒相信,就憑你的家庭條件,且不說你人怎樣,就算是隻母老虎,再過二十年三十年,一樣有大把的人會要你的!”
很讓她們覺得意外的,她們期待的那個人並沒有來。
一個下午的時間,若詩在那裏都無精打采,提不起一點神,跑了一會步後就一直坐到一邊休息,目光不時地看向門口,每進來一個人,她的神情都會突然亢奮,但瞬間即逝,她以為會是他,結果不是。
落落知道若詩的心思,安慰她:“也許他今天有事忙,沒時間來,明天會來的,到時候我幫你約他。”
若詩也這樣期待,明天他會來,而事實上從這天開始,李誌豪就再也沒有到這裏來過。因為就在這天,就在這健身房不遠的地方,他幹了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