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是個什麽玩意兒

24　陽光燦爛的日子

　　報道完成後，也到月底了。兩天的時間，蘇曉墨就把各項工作交接完了，她是按著辭職來處理各項交接工作的。

　　這天，是她最後一天來到報社，取回自己的所有東西。方磊下午提前下了班，開車在樓下等她。

　　蘇曉墨特意挑了下午三點多鍾的時間來到報社，因為這會兒是編輯們開會、記者們大多在外麵采訪的時候，報社的人比較少。她希望自己靜靜地離開，不想搞得太張揚。因此，也婉謝了一些同事要請她吃送行飯的好意。

　　這時候報社果然人少，使得蘇曉墨可以不受打擾地再在自己的電腦桌前坐一會兒。電腦桌上已經空空如也，該扔的扔了，該送人的送人了，需要帶回家的，她早已收拾進了幾個紙盒裏。

　　蘇曉墨打開電腦，開始刪除電腦裏自己的信息，這是以前在要聞部時，策劃的選題提綱；這份是采訪記錄；這份是自己重新編輯的稿子；這份是記者的原稿；這份，噢，是自己當初競聘要聞部主編的競聘書。一份一份，都是往昔的回憶，幾個月前的資料，現在猛然回頭一看，像幾年前一樣了。可是幾年前的資料，現在看起來，好像是幾個月前的事兒。

　　蘇曉墨逐一刪除了電腦上有關自己的信息，抱起紙盒起身要走，薑紅正從會議室裏出來，是回自己辦公室拿材料。兩人相遇，都有點一愣的感覺。蘇曉墨沒吭聲，抱著東西繞過薑紅，薑紅卻叫住了她。

　　薑紅的表情有點尷尬，好在蘇曉墨現在背對著她。她的聲音從蘇曉墨背後傳來，聽起來竟然有些真誠：“曉墨，我們聊聊好嗎？”

　　兩人坐在樓下的咖啡廳裏臨窗的位置，午後的陽光灑在她們身上，窗外是熟悉的寫字樓、綠樹。一開始誰也沒說什麽，蘇曉墨心裏忽而想，在這個環境裏這麽多年，現在居然就要離開了，忽而又想，真是奇怪，現在居然跟薑紅坐在這裏喝茶。

　　薑紅看著蘇曉墨，咳嗽了一聲，先開口了：“嗯，曉墨，你知道你是可以回來的。”

　　“不會了，報社有規定，連續休假三個月算自動離職。我不會回來了。”

　　“這條規定其實從未實施過，現在已經形同虛設。而且……”她沉吟了一下：“我們真的都歡迎你回來。”

　　“我不會再回來了，我想，我會有更適合自己的路可走。”蘇曉墨此時是充滿了信心。

　　薑紅有些驚訝地看著蘇曉墨：“你要去其他媒體？現在有媒體挖你嗎？你可想好了，你能再上班，是幾個月之後，這事兒靠譜嗎？”

　　蘇曉墨看著薑紅，依稀清秀的容貌，隻是在陽光下顯得那麽憔悴蒼老。她沒回答薑紅的問題，而是忍不住問：“薑紅，為什麽你比以前變得這麽多呢？”

　　“我沒有。”薑紅別過臉去。

　　“我記得好多年前，我還是個小實習生的時候，每天像個小跟屁蟲一樣跟在你後麵，那時候你不是這樣的，笑容比現在多，比現在熱情，開心。為什麽？為什麽現在你成了這樣？”

　　“我成什麽樣了？”薑紅有點不高興。

　　“冷漠，功利，我很少再見你笑了，為什麽？”

　　薑紅回過頭，看著蘇曉墨：“因為我被磨平了，你懂嗎？沒人會永遠年輕，歲月會把人磨平的，難道你沒有被歲月改變？不錯，以前你很幸運，遇到了一位賞識你的總編輯，他保護你的新聞理念，欣賞你的才華，因此你一直是最受重視的編輯，然後順風順水地當上了主編。可是從你懷孕以來呢，你有沒有嚐到人間的冷暖？你有沒有過失望？”

　　“我是嚐到過很多回失望的滋味，但我不會對生活失去希望，如果這個環境讓我失望，我可以創造新的環境。”現在蘇曉墨開始用新理念勸導別人了。

　　“你錯了，人怎麽可能改變環境？隻有改變自己適應環境，為了生存，為了活得更好，隻能這樣。”薑紅還是堅持自己的理念。

　　蘇曉墨說：“是，現在很多人都這樣認為，包括一些所謂的職場專家，也這樣告訴大家，隻能改變自己去適應環境。可人不是機器，人都有獨立心，心裏有自己堅守的信念，有自己向往的生活方式，一味地改變自己的心去迎合環境，即便等來了升遷、加薪，也是心為形役，人像機器一樣的生活，這樣難道就能快樂嗎？”

　　“我沒你想得這麽多，我沒有老公養著，沒有男同事來獻殷勤，我甚至沒有一張北京戶口。我一個已經三十多歲的女人，現在還在這個大都市租房住，我沒心情去考慮什麽心為形役，我要生存，如果不在職場中趕快升遷、加薪，我在這個大都市裏將沒有立足之地！”薑紅看著蘇曉墨：“你知道嗎，在你當上主編的時候，我甚至有些嫉妒你，你這個幸運的、被嬌慣的女人，你居然還有閑心去考慮什麽心啊、信念啊！”

　　蘇曉墨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自己在這個報社混得這樣慘，居然還有人嫉妒：“可你也當上主編了呀，而且你現在還是副總編輯的熱門人選啊！”

　　“可我付出了多少！蘇曉墨，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嗎？我從參加工作開始，就全心全意地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每天加班加點的工作，無暇顧及其他事情，到現在，老公沒有，孩子沒有，孑然一身。我沒有好好享受過生活，我馬上就三十五歲了，才剛混上個主編。”

　　薑紅停了一下，又接著說：“還有單總，她坐到今天總編輯的位置，是付出了整個家庭。作為女人，我們付出了多少，而你，蘇曉墨，你別覺得你前一段過得委屈，一個女人，難道想什麽都占全嗎，家庭、事業、孩子，哪有這麽便宜的事兒？”

　　“我不認為女人想要有事業就必須以家庭為代價，如果是環境使然，那這樣的環境一定是不正常的環境，是不可留戀的。”蘇曉墨現在一點兒也不留戀報社這個環境了。

　　薑紅笑了起來：“你太天真了，曉墨，人拗不過環境。”

　　“可能在你眼裏我是天真，也許你我對事業的定義不同。我眼中的事業，不是功成名就，隻要能夠讓我獨立並且開心，這就是我眼中的事業。我相信我可以找到，即便是成為母親，我也會是一個堅強獨立的母親。”蘇曉墨說完站了起來。

　　方磊一直耐心地在車裏等待蘇曉墨，她要告別一個工作多年的環境，多耽擱一會兒可以理解。直到看見蘇曉墨從咖啡館裏出來，他趕快迎出去，接過蘇曉墨手裏的紙盒，打開車門小心地把她扶進去。隨後出來的薑紅看到這一切，露出了羨慕的眼神，但她沒再多看，扭頭回到了灰色的寫字樓裏。

　　蘇曉墨坐在車裏，打開車窗又抬眼看了看辦公樓。這辦公樓一年四季門窗緊閉，隻有靠空調來調節溫度和換風，有時她在裏麵待得心情煩悶不已，必須出來走走透透氣才行。但現在她看著這裏，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來這兒了，在這兒工作了這麽多年，有愉快，有煩惱，也曾經對這份工作有過厭煩，現在終於離開了，說不出是高興、輕鬆，還是辛酸。

　　方磊一直看著蘇曉墨的表情，看到蘇曉墨終於露出釋然的微笑，剛要開車，聽見有人喊：“曉墨姐，等一等。”蘇曉墨探頭一看，看見當初編輯她醫療糾紛稿件的那位小編輯抱著一個禮品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

　　小編輯把禮品盒遞給蘇曉墨，紅著臉說：“曉墨姐，這是我送您的臨別禮品，以後有事兒，我能夠幫上忙的，您盡管找我。”

　　蘇曉墨淡淡地說了一句：“多謝。”

　　車開走了，從後視鏡裏看，小編輯的身影被甩得越來越遠。蘇曉墨打開禮品盒，見裏麵是一盒巧克力，上麵附著一張紙條，寫著“對不起”三個大字。

　　蘇曉墨歎了口氣。

　　車子一路駛過四環，方磊問陷入沉思的蘇曉墨：“想什麽呢？”

　　“想好多。”蘇曉墨回答。

　　方磊擔心蘇曉墨突然失了業，心裏不舒服，他豪氣地說：“放心，我會把你們娘倆養得好好的。”

　　“我不會全依賴你的——”蘇曉墨看著窗外：“我隻是需要時間，重新開始今後的道路。”

　　方磊打趣地問：“請問媒體精英，您今後的道路是什麽？尿布小店？”

　　“不，是母嬰產品網店，以後我們的產品會越來越豐富，我們的網店還要衝鑽！”蘇曉墨豪氣地說：“我還要拓展其他事業！”

　　“什麽事業？”

　　“嗯，比如做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寫字！”

　　“寫字？”

　　“對，我要寫一本書，把我懷咱們孩子的心路變化都寫下來。”

　　方磊哈哈笑著：“能賣出去嗎？”

　　“賣不出去就給咱孩子看！”

　　兩人邊開車邊說笑著，這時，蘇曉墨收到了李文的短信：“老板，今天咱們的生意衝破二十單，每天都有新突破！”

　　蘇曉

　　墨抬起頭，看著藍天白雲，感覺今天的陽光出奇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