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上班挺不舒心的,但生活中還是有一些讓人高興的事兒。
到了四個月的時候,蘇曉墨突然有一天孕吐消失了。除了容易暈車,她現在的早孕反應也沒那麽嚴重了。蘇曉墨知道,她已經到了傳說中美好的孕中期。而且胎兒開始有了胎動,一開始是怯怯地在子宮裏輕輕一捅一捅的,不仔細體會還感覺不到。但這種動靜是一星期一個樣兒,小家夥漸漸由捅到捶了。
梅梅常捂著肚子誇張地說:“到我這會兒,寶貝兒一動起來,能把我踹一跟頭,尤其是咱報社那催命鈴響起來的時候。”
蘇曉墨笑著說:“那是,你肚子裏有倆寶貝兒呢,能不熱鬧嘛!”
“我懷疑咱報社這催命鈴,對我這倆寶貝也有刺激。書上說,現在他們的聽覺神經已經發育了,能聽到聲音,這麽刺耳的鈴聲,每次響起肯定把他們嚇一跳。不行,我再熬熬,到七個月的時候怎麽也得休假了!”梅梅說。
另一件讓蘇曉墨很開心的事兒,是方磊變得越來越體貼了。
曾經有一度,在兩人工作最忙的時候,蘇曉墨甚至已經覺得開始陌生了,每天的感覺,就像是異性合租房而已。孩子的出現,好像兩個人之間有了聯係的紐帶,而且在生活中遇到什麽問題,也能夠互相商量著攜手度過。
現在,方磊每天晚上睡覺前,得先跟肚子裏的孩子聊聊天,如果白天不太累的話,他還要聽聽胎心並計算一下。為了能夠聽到曉墨嘴裏那“過火車一樣的”胎心聲,他專門買了胎心儀,為了能聽得更清楚,他把胎心儀一端插到音箱上。晚上睡覺前,聽著音箱裏“轟隆轟隆”的聲音,他覺得比什麽音樂都動聽。
現在孩子有胎動了,晚上方磊還要敲敲曉墨的肚皮,經常是爺兒倆一裏一外的互相回應,一家人玩得不亦樂乎。而且現在方磊成熟了很多,很少再跟曉墨的小脾氣計較,曉墨現在倒是因為單位上的事兒常黑著臉回家,拿方磊撒氣,方磊是能哄就哄,能忍就忍。曉墨拿人家撒完氣,心裏也挺抱歉。
記得以前,每當老媽催她要孩子的時候,她就耍賴似的說:“二人世界多輕鬆,幹嘛非弄個小跟屁蟲出來?”老媽當時就說,兩個人剛結婚,其實就像兩個孩子在一塊玩兒,兩個人要老能這麽一塊玩兒當然也有意思,可問題是,如果隻想著好玩,何必結婚呢?
結婚是一種承擔,需要智慧才能把婚姻經營好,能夠把婚姻經營好,就一定能夠把人生經營好。要孩子同樣如此,通過自己的撫育,帶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孩子,同樣需要智慧。
現在,蘇曉墨晚上一進家門,隻要方磊在家,她就隻需叉著腰站那,把腳往前一伸,方磊立刻蹲地上給她解鞋帶,然後把拖鞋擺在她麵前。曉墨爸媽看在眼裏,心裏別提有多舒坦,但曉墨媽嘴上還是說著:“小磊,別這麽慣著她,她肚子還沒起來呢,哪至於這樣呀!”
其實蘇曉墨現在肚子已經起來一些了,隻是她以前比較瘦削,懷孕後“規模”也不是很大。
“喲,還是注意著點吧。”方磊認真地說:“我聽說,有那孕婦抬胳膊晾下衣服就流產了。”
“哪至於呀!”曉墨媽搖頭:“你們倆,真該補點孕產知識了。”
這天,曉墨爸在廚房忙著做飯,曉墨媽把曉墨叫到臥室,她給曉墨買了好幾套有關懷孕和今後帶孩子的書籍以及光盤,還有孕婦裝,讓曉墨試著穿穿。
“過段時間你顯懷了,就該穿這些衣服了。”曉墨媽一邊幫女兒試著孕婦裝,一邊叮囑著:“隻要一穿以前的褲子覺得勒了,就趕快換過來,知道嗎,千萬別勒著自己的肚子。”
“知道了,老媽。”蘇曉墨享受著老媽的體貼,對著鏡子照著自己:“您行啊,還挺會挑衣服的。”
“你看褲腰這兒,”曉墨媽給女兒調著腰帶的寬度:“這有根鬆緊帶,你需要多寬的腰,就把鬆緊帶放到多寬。”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穿衣服還得要您教。”蘇曉墨笑著說。
曉墨媽看著鏡子裏的女兒:“馬上都要當媽的人了,可我怎麽還是覺得你就是個小孩子呢?”
“這孕婦裝穿著還真舒服。”蘇曉墨轉著圈兒的照鏡子。
“時代可真是不同了,想當年我們懷孕的時候,哪有什麽孕婦裝,都是以前的衣服湊合穿,是穿出來又傻又不舒服。我們那會兒,也沒這麽多孕婦書籍,現在居然還有孕婦瑜伽和健身操。”
“可是你們那會兒,也不至於像我們現在這樣,一懷孕升職加薪全沒戲,隨時擔心著自己的飯碗,領導看著一個個大肚婆跟看眼中釘一樣。”
“這還不是你自己選擇的,你要踏踏實實到個國家機關,會像現在這樣嗎?真是,每天早出晚歸的!”曉墨媽老話重提:“我告訴你啊,現在在單位裏,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兒,都要想開了,不準往心裏去,不然會影響我‘肉的肉兒’。”
“知道了!”
“我在想,幹脆我就提前退休了吧,等你孕後期和生產的時候,我好照顧你,孩子出來,也有人能搭把手。”
“不用了,現在為了這個孩子,我的前途基本是完了,幹嘛還要把您的工作搭進來。”
“那怎麽辦呢?現實情況就是這樣,你和小磊工作都這麽忙,不然你休完產假去上班,孩子誰管?要不讓你婆婆來?”
“可不行!”蘇曉墨趕緊拒絕:“我和方磊說好了,先用月嫂,然後再找個放心的保姆,老人就都算了,您和爸是天天要上班,不能為了孩子一家人的工作都受影響。也不能讓我婆婆來,一是她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折騰不起,二是我倆飲食習慣、生活習慣、育兒觀點肯定千差萬別,就別在這非常時期湊一塊了!”
“也是,這婆婆伺候月子,總是心疼孩子多,容易忽略媳婦。老李家那閨女,就是婦產科醫生,她說呀,在產房門口一站,就知道誰是婆婆誰是媽,醫生一出來,婆婆問的第一句話是‘生男還是生女?’當媽的第一句話是‘產婦和孩子怎麽樣啊’?唉,你那個婆婆,要是現在就這麽在乎生男還是生女,趁早就別讓她來了。”
“是呀,我早適應了自己做家裏的女主人,突然間多了一個婆婆,再事事都要做主,那肯定得磕磕碰碰的。所以呀,您也別來了,甭說讓您提前退休我不忍心,再有,本來到時候多一個孩子,對夫妻關係就是一大挑戰,如果雙方家庭再迅速介入,那各方麵關係就更複雜、更難協調了。”
曉墨媽猶豫著:“不過,請保姆……就算你們對保姆放心,可孩子在嬰兒時期是最需要跟母親在一起的,這樣對身體和心理發展都有好處。”
蘇曉墨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以後的事兒,再說吧。”
蘇曉墨現在吃飯,明顯比以前香了,方磊又不停地給她夾菜,看來她飯量明顯見長。曉墨媽看著女兒飯量大了,更是順心,但又忍不住嘮叨幾句:體重要增長,但也還是要控製的,可別生完孩子,自己也肥得跟發麵饅頭似的。當然了,像你現在瘦成這樣也是不應該。
“對了,我給你買的光盤裏,還有一盤孕婦瑜伽。我們單位有個小李,懷孕的時候一直堅持練孕婦瑜伽,練的就是這盤,順產的,而且體形恢複得也快。她說,這孕婦瑜伽的動作都特別簡單,你以前就常練瑜伽,有基礎,在家跟著練練就行。不過,保險起見,你要是能先報個孕婦班鍛煉那就更好了。”
“老媽您真夠現代的!可是我現在哪有時間啊?”
唉,你那工作,我也尋思著,不行就真得放棄了,太不適合孕婦幹了。我希望你能夠科學地度過孕期,科學地坐月子,帶孩子,這都是需要學習的,就連你老媽我這代人,也不太懂了。
我們那會兒,剛生完孩子,家裏人就是勒緊褲腰帶也得把雞湯肉湯端上來給產婦喝,其實你好好看看書,這是不科學的。產婦的惡露都排不出去,搞得產婦火大,孩子火也大,剛生完孩子,應該是喝些能夠清火排惡露的湯。
“還有,那會兒整個月子裏不開窗通風、不刷牙、不洗澡的做法,是在那會兒的生活條件下不得已的選擇,好像現在也不必這樣,你可得好好學習。女人呀,月子裏要是落下病,一輩子都緩不過來。月子裏要調整好了,整個身體體質還能有個提升。”
曉墨媽又吃了幾口菜,接著叮囑女兒:“還有,我們單位小李懷孕的時候,上過孕婦學校,據說必須夫妻兩人一起參加,能學到很多新知識,我把電話給你要過來了,你們倆呀,也去聽聽,做個科學的爸爸媽媽,啊?”
“現在還有孕婦學校?”方磊趕緊掏出手機,要記電話。
“讓我媽先吃完飯再記電話吧。”蘇曉墨心疼老媽。
“沒關係,我現在拿給你,一會兒別忘了。”
方磊和蘇曉墨不久就去了趟孕婦學校,這裏有孕婦健身班,很多孕婦雖然挺著大肚子,但依然在裏麵神采奕奕地運動。
方磊隔著窗戶看得目瞪口呆:“我的天呢,這麽劇烈的運動,也可以做呀?不是說孕婦連抬抬胳膊都不好嗎?”
接待的老師笑著說:“這都是誤區,適當的運動不僅對孕婦和胎兒好,還有利於分娩,以及媽媽的產後恢複。”
“可是、可是,不是說有孕婦晾個衣服都能流產嗎?”方磊對同事老婆的這一案例耿耿於懷。
老師解釋說:其實大部分流產的情況,都是由於胚胎本身有問題。人體有天然的自我保護措施,當胚胎不正常時,人體就把這種胚胎當作異物排泄掉了,這也是大自然的優勝劣汰。
“所謂打個噴嚏、晾晾衣服、走走路就流產的人呀,這些行為隻是誘因。你們想想,大自然裏的動物,像母猴子,懷了孕一樣要在樹上跳來跳去,就在這跳來跳去中,不正常的胚胎就被排除了,能夠生出來的都是強壯正常的生命。所以呀,現在很多國家都不建議過於盲目的保胎,而更願意順其自然。當然了,涉及到父母個人的心理,肯定就不一樣。”
“是這樣啊!”方磊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
課程設置也多是像方磊蘇曉墨這樣的準爸爸準媽媽擔心的問題,如為何順產強於剖腹產、孕婦營養、嬰兒常見病護理等,但蘇曉墨猶豫良久,還是不打算報。
“為什麽呀,咱們應該學習一下,這咱們都不懂啊,以後怎麽帶孩子?”方磊有點著急。
“可是你看我現在的工作情況,每周也就能保證休息一天,而且那一天還有可能得去產檢,這些課大多是在周六周日,我真保證不了時間。”蘇曉墨也挺遺憾。
最終兩個人垂頭喪氣地出來了。
“就不能跟你們報社說說,人家單位都是雙休日,你們這兒為什麽就每周隻休息一天呢?”
“我們部門本來還有一個人的名額,隻要再來一個人,所有的編輯就能倒開班了,每周能休息兩天。可是,多一個人多份成本,報社現在在壓縮成本,所以就沒怎麽提過給我們招人的事兒。”
“那你們編輯呢,就沒有抗議的?”
“說實話,除了我和小馮提過,還真沒人提過這事兒。為什麽呀?少個人,每個人就可以多盯版,多盯版就能多拿錢,現在的人想錢想得厲害,所以也沒人提這事兒了。”蘇曉墨歎口氣說:“大家都瘋了,想不開,賺錢為什麽呀,不就是為了享受生活嘛,可現在全成了錢的奴隸,根本談不上生活,僅僅是活著而已。”
“我們倆不也曾經是這樣。”方磊說:“也就是現在有了孩子,開始想著要生活了。”
馬品淨在當上主編不久,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本來關於是否今年就結婚,他還一直在猶豫中,但自打當上主編後,他不僅決定要結,而且還要立刻結。為什麽?都說男人三十而立,我馬品淨終於在快到三十歲的時候,當上一家還算有影響的報社主編。
從當小記者起,他就一直盼著盡快高升,誰說職場女人才有危機感?職場男人更不容易,女的混得業績平平,庸庸碌碌,也沒人說什麽,如果男人這樣,就是大家眼中的窩囊廢。女人實在混不下去了,可以回家讓老公養著,可是男人呢,根本毫無退路!
他有時候憤憤地想:從我來了不久,你蘇曉墨就在背後管我叫“馬屁精”,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剛來的時候,你蘇曉墨正是前任老總眼裏的紅人,就算一時半會兒沒升官,但看那架勢也是遲早的事兒。
是,你是不用絞盡腦汁拍馬屁說好話,作為一個長得還行的年輕女員工,你隻要打扮得體,稍微能幹些,就足夠搶眼,讓男上司欣賞,做點錯事,男上司也不忍心像訓我們一樣把你訓得狗血噴頭。可是我們男員工呢,太能幹了,男上司對你有戒心;表現平庸點,男上司又看不起你,我們容易嗎?
你以為我馬品淨從剛工作起就這麽會溜須拍馬嗎,還不是在職場裏慢慢逼出來的。現在老總換了胖橘子,你又正好懷孕,開始不吃香了,就凡事跟我對著來,一點不配合。哼,真是不識時務,你就不明白作為一個孕婦,我隨時都能找著理由把你調離崗位嗎!
他打算大辦一場,還有一個原因,他認為這正是與各位領導關係再親近一步的好機會——除了結婚,平常哪有機會把幾位老總都請到一桌上來吃飯。
這還是跟各位主編拉幫結派的好機會。他給每位主編都發了邀請函,趙衛、薑紅、張麗娜,這是肯定到場的,早是一個聯盟的人了,彼此利益早都糾結在一起了。
體育部的湯浩是個滑頭的人,平常凡是需要與各部門拉關係、跟老總協調關係的事兒,他都派張麗娜出馬,自己隻是在後方抓業務。現在倒要看看你來不來參加我的婚禮——來了,就表示咱是一夥人;不來,那就是看不起我,不給我這個麵子!
國內、國際兩個主編,都算是報社元老級別的,跟蘇曉墨一個鼻孔出氣,每次評好稿的時候,該不舉手就是不舉手,害得我費了半天勁,就因為票數不夠少了好多好稿。我也知道你們一直看不上我,但婚禮請帖還是給你們發了,我又沒打算跟你們成為什麽知交,能在酒桌上推杯換盞、熱熱鬧鬧一番,以後遇事兒就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至於員工,馬品淨隻請了一些“自己人”參加,他是這麽認為的:畢竟人的精力有限,隻能把自己有限的精力用來圍“上頭”,至於“下頭人”,就看誰自動向我靠攏了!所以,普通員工他就沒發請帖,隻是在人多的時候,口頭通知了一下:我馬品淨要結婚了,歡迎大家來參加!
婚禮當天,馬品淨自己部門的人來了一半,其他部門普通員工來得更不多了,國內、國際兩個主編都沒來,體育部湯浩人雖然沒來,但托張麗娜送了禮金。不過馬品淨還是意氣風發的很,幾位老總全賞臉來了,胖橘子還當了自己的證婚人。
馬品淨帶著新娘挨桌向老總們敬酒,親手給老總們剝糖,這是向老總示好的機會。看老總們喝高的樣子,馬品淨就得意,哪個領導不喜歡下屬向他示好?這次他還特意把張麗娜安排在桃花眼旁邊,兩人的關係在報社早就不是秘密了。這次旁邊有美女斟酒,看把桃花眼樂的,直拍馬品淨的肩頭,噴著酒氣一再地說:“小馬,好好幹,前途無量,前途無量!”
當然,馬品淨還把其他幾位到場的主編,都跟老總們安排在一個桌上吃飯。其間,趙衛就一直坐在胖橘子身邊,一邊給胖橘子夾菜,一邊說著娛樂部想多要幾塊版麵的理由。有些平常不太好說的話,在酒桌上就好說了。哼,還不是我馬品淨結婚,又給你們創造一次跟老總接觸的機會!
馬品淨一會兒挨桌敬酒,一會兒上台表演節目,一會兒又跟老總們說幾句表忠心的話。他看著婚禮上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一時真覺得自己長袖善舞,應對得體,以前壓抑了那麽多年,現在終於迎來了職場上的黃金時期。
他禁不住心潮澎湃:有人說我為了當主編就溜須拍馬,靠,燕雀安知鴻鵠之誌!我的心量,又何止是當個小小主編,現在報社還有一個副總的位置空著呢!一般的小報社,副總就從其他辦得不錯的大報社請人,可對於我現在在職的報社,本身已經在這個城市排名前三位了,副總還能從哪請?肯定是從現有中層裏提拔的可能性比較大。時政要聞曆來是一個報社的重要部門,也是最有可能出高層的部門,現在國內、國際兩個主編都不是胖橘子的人,如果我在要聞部好好幹幾年,以後副總舍我其誰?當然,薑紅也是個有力的競爭對手,可勁敵也就這麽一個呀。
馬品淨正陶醉在自己的夢想中,胖橘子過來了:“小馬呀,不錯,不錯!”
馬品淨也不知胖橘子所謂“不錯”指的是什麽,但立馬點頭哈腰地回答:“哪裏,哪裏。”
胖橘子伸手按住馬品淨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小馬呀,近來要聞部的新聞進步很大,你能這麽快扭轉以前的新聞風氣,不容易。”
“單總您是指路明燈啊,我隻是跟著您的光亮走而已。”馬品淨立馬接口道。
胖橘子微微笑著:“不過在製度建立方麵,你也得加把勁,盡快給要聞部建立一套嚴謹的製度,督促大家把更多的精力用在工作上!”
馬品淨立刻明白胖橘子指的是薑紅在熱線部推行的那套製度,現在除了國內、國際,就是要聞部還沒有推行。馬品淨立馬做出一臉為難的樣子:“我也想盡快推行,可是您知道,要聞部老人兒比較多,推行一套新製度,遇到的阻力比較大……”
“阻力大,才是考驗你的好時候。破除那些阻力,把工作開展下去,是你樹立威信的好時機呀!”胖橘子鼓勵他。
“您知道,像蘇曉墨這樣的老員工,有時候很難說動,她不僅抵觸新製度,而且就連她的版麵,我都很難染指。您也看見了,她的版麵風格基本上還沿襲以前的……”馬品淨順勢告上蘇曉墨的狀:“她又是個孕婦,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也不敢壓太重的任務給她。您看,既然要聞部現在的任務比較重,要不還是把她調到別的崗位上去得了。還有小馮,三天兩頭的請假,腦子裏整天想著孩子,精力根本不能用在工作上。”
胖橘子沉吟了下:“其實像小馮這種情況,你隻要把熱線部的製度推行下去,有製度卡著她,每個月得不著這麽多好稿,錢就嘩嘩地往下扣,三個月完不成這些指標,轉為實習員工,再有一個月完不成,自動離職。如果她不把全部精力用在工作上,製度自然就逼得她幹不下去了,你作為主編根本無需跟她廢話。這就是我為什麽希望你們主編推行這套製度的原因,這是給你們主編鬆綁啊,你們也不用去得罪人,一切由製度說話就行了!”
馬品淨聽著眼睛直發亮。以前蘇曉墨當主編的時候那累勁兒,那時她懷著身孕,但不僅得完成主編的工作,還經常手把手地“傳幫帶”新來的編輯記者,定期開培訓會,點評版麵,這都是他馬品淨不擅長的。可是隻要製度推行了,幹不了的就走人,再招新人,反正外頭求職的人一堆一堆的,主編還廢那麽大勁幹嘛!蘇曉墨是不是傻啊?
胖橘子接著說:“小馬呀,你平常除了多看看新聞業務方麵的書外,也應該多看看法家的書籍。我一直很崇尚中國法家的理論,想把一個國家到一個單位管理好,什麽仁愛呀、和諧呀,都是瞎掰,關鍵在於依法治理,建立一套完善的製度,凡事讓製度說話。”
“是,單總。”馬品淨連忙點頭。反正中國這代人古文基礎都不怎麽的,至於法家是不是這樣宣揚的,他也沒搞清楚。
關於蘇曉墨調崗的事兒——其實我也一直希望要聞部的所有版麵都能到十二點結版,現在也就是為了照顧她,還給她保留一塊八點結版的版麵。但真說到調崗,一是報社現在也找不到合適的崗位可調,像副刊什麽的,是輕鬆一些,能正常上下班,但在副刊工作的也大多都拖家帶口,上哪找人跟她換崗?其他專刊,現在還打算裁員呢。
“再有,她在時政要聞方麵經驗還算豐富,這正是你的不足……”胖橘子說到這裏還瞪了馬品淨一眼,“本來是想讓她留下來跟你互補一下的,畢竟你以前一直在熱線幹,而且說實話,有時候在業務上還是需要她的幫助。”
馬品淨聽到這裏有點不忿了,立刻做愁眉苦臉狀:“哎喲單總,問題是她現在不僅談不上幫助,簡直就是阻力,在選題設置、版麵內容、標題風格方麵,毫不配合,就跟……就跟前朝遺老似的那麽頑固。”
這一下打到了胖橘子的七寸,她受前任老總氣久了,因此對所謂“前任老總的人”有著天然的敵意。此時她皺著眉說:“如果是這樣,我還真得考慮考慮是否把她留在要聞部了。不過你的業務水平也得再提高啊,像你以前那標題,什麽‘群毆’之類的,確實起得也讓人抓把柄。”
“是,是!”馬品淨趕緊點頭,繼而委屈地說:“可是,我也想過一些不錯的標題。我們部門的編輯,大多數是以前的老人兒,起的標題都挺死板的,近來幾個好標題,那很多都是我給起的,就是這麽個‘群毆’,讓蘇曉墨給我說得滿報社都知道了。”其實近來好幾個好標題,都是蘇曉墨幫這些編輯想的。
“嗯,你先盡快推行新製度,她的問題我再考慮考慮。”胖橘子說。
馬品淨鬆了口氣,看看,要不是在宴席上,這種推心置腹的話,有多少機會跟老總談。
這天一早,蘇曉墨匆忙從黑車上下來,趕到報社大廳找簽到卡。今天她要替小馮打卡,小馮婆婆昨天病倒了,小馮淩晨一點才下班回家,夫妻倆又照顧婆婆到清晨,現在剛合會兒眼,實在起不來了。
可是她一來到大廳,發現大家的簽到卡全都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台指紋機。人事部負責記錄“罰款黑名單”的小姑娘一看見蘇曉墨進來,趕快說:“曉墨姐,快來,快來留下指紋,以後咱們報社換指紋機打卡了。”
“換指紋機了?”蘇曉墨愣了一下。就在她一愣神兒的工夫,熱線部兩個記者已經衝到她前麵按下指紋“打卡”了。
“曉墨姐,快點呀,時間要過了。”
“噢。”蘇曉墨醒悟過來,趕緊過去留指紋。
留指紋得連按三次,以後機器就會識別這名員工的指紋,然後再按一下指紋“打卡”,機器就記錄下員工的打卡時間了。可是蘇曉墨按完三次,機器剛識別她的指紋後,時間正好指向九點半,她再按一次手印打卡的時候,顯示的時間已經變為九點三十一了。
“哎呀!”人事部小記錄員遺憾地說:“得,您也遲到了,又被扣一百塊錢。”
“啊?”蘇曉墨氣得鼻子都快歪了:“我手指按下的時候還是九點三十,抬起來就變成九點三十一了。”
“那我也沒辦法,現在全是機器控製。”小記錄員無奈地說。
“這,這是誰想出來的餿主意,換成這倒黴機器的!”蘇曉墨鬱悶極了。
“頭兒唄!”小記錄員神秘地說:“曉墨姐,你知道嗎?頭兒讓換成指紋機,就是因為知道你們幾個孕產婦老互相幫著打卡的事兒了。”
“這……”蘇曉墨說:“本來單位對孕婦和哺乳期員工都有適當的照顧,這是應該的,可現在報社不僅對我們沒有照顧,我們想辦法自保都不行!”
“噓,別說了。”小記錄員說:“聽說今天早班會上,老總還要就上班時間的事兒說一番呢,您今兒是要替小馮打卡吧,快打電話叫她來吧!”
開早班會,胖橘子果然在說完選題後,開始氣勢洶洶地說起了打卡的事兒:我早就申明過,要嚴格上班時間,可是居然發現有互相代替打卡的事情出現。我現在告訴大家,誰也別想鑽製度的漏洞,我們現在換成了指紋打卡機,就是為了杜絕這種現象出現。
既然你在報社工作,每月拿著報社的薪水,不管你們是什麽情況,都必須按照報社的製度辦事兒,偷工減料不行!你欺騙報社,就是欺騙大家,就是欺騙我們的全體員工!
“為什麽這樣說呢?大家都看見了,現在市場不景氣,我們報社的廣告量也直接受到影響,這就要求我們必須用精益求精的內容,來爭取廣告商。如果有哪個人,敢在報社偷工減料,那你就是在砸大家的飯碗。你要砸大家的飯碗,我第一個不幹,我先砸你的飯碗!”
蘇曉墨和梅梅都麵帶痛苦地抱著肚子在聽,一聽到胖橘子連嚷帶叫的,胎兒就在肚子裏玩命地踢。
“天呢,挑逗群眾啊!”梅梅小聲地說。
胖橘子正在訓話,小馮滿頭大汗地進來了。
“你怎麽才來?晚了二十分鍾!”胖橘子看了一下手表責問道。
“我……我,昨天我婆婆病了。”小馮匆匆解釋完,低頭找個座位趕快坐下。
希望大家以後不要再拿家裏的那點事來破壞報社的整體發展,也希望大家把精力都投入到報社的發展中來,如果你做不到這點,趁早回家待著去,外頭等著這份工作的人一堆一堆的。你們可以到人事部查查去,報社還沒招聘呢,郵來的簡曆都可以用麻袋裝了。
“為了報社的發展,為了大家的飯碗,得罪某個人我在所不辭!”胖橘子義正辭嚴地說:“現在,啊,還有記者抱怨天太熱了,工作量還那麽大,每天出去跑得快暈了——以後我再聽誰說這種擾亂軍心的話,就罰錢!就走人!你們要心裏還不痛快,好,以後我們老總坐在辦公室裏都不開空調,全陪著你們,我看你們出去跑不跑新聞!”
蘇曉墨聽著,心想,這簡直是邏輯混亂,現在明顯連日桑拿天,氣溫高得出奇,這時候民工們都要減少出工時間。今年以來你給記者加了那麽大的工作量,讓他們在這種天氣下一天出去跑好幾條新聞,駱駝也不能這麽使喚呀!這跟你們老總開不開空調有什麽關係呢,你們就是全關著空調,終究還是坐在辦公室裏。
開完會,胖橘子坐在開著空調的大辦公間裏,辦公室每天中午定時往老總房裏送新鮮水果,她喝著綠茶、吃著葡萄,看著人事部主任調過來的指紋機采集的遲到信息,說:“哼,今天這小馮是給抓個正著,對付這種刁鑽的員工,就得用非常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