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是個什麽玩意兒

3　養孩子等於養個吃錢機器

　　天已經擦黑了，方磊忙完一天的瑣事，又到了下班時間。他看著窗外，燈火輝煌，馬路又變成了停車場，又到晚高峰的時段。以往他會在單位附近吃點東西，耗到晚高峰結束再走，反正曉墨此時還在上班，他跟個單身漢也沒什麽區別。但現在好像晚高峰的堵車時間越來越延長，即便在單位附近吃完飯出去，依然得堵半天。就這樣忙完一天又一天的，像個機器人。

　　方磊正在計劃著是先吃了再走，還是索性先回家，到家附近覓食吃去，同事老莫推開門問方磊：“走嗎？搭個順風車。”

　　“走。”方磊一口應允，拿起衣服跟老莫下到地下車庫：“去接孩子？”

　　老莫的閨女今年不到兩歲，因為家裏實在沒人照顧，現在上的是全托幼兒園。那麽小的孩子上幼兒園，可能是不適應，總是生病。一生病，老莫就得急急忙忙去接孩子，還好幼兒園離單位近些。

　　“可不是嘛。”老莫愁眉不展，“下午跟甲方開會時，幼兒園老師就來電話了，說感冒，還發低燒。當時我和孩子他媽就是走不開呀！”

　　方磊同情地說：“也難為你們了，孩子這麽小就送全托。”

　　“那怎麽辦呢，家裏沒人照顧。老人都在外地，我老婆剛生的時候，我爸我媽，她爸她媽都趕來伺候月子，嘿，好，這叫熱鬧，加上我老婆，一個人一個帶孩子的想法，天天就打羅圈架了，最後打得誰也不能見著誰，到現在，一個帶孩子的人兒都沒有了。我勸你，要真打算要孩子，還真別讓老人插手了，尤其是這婆媳之間……哎喲，還是距離才能產生點美呀！”

　　“就再找不著合適的保姆了？”方磊問，他知道，當年老莫為找保姆的事兒沒少操心。

　　“你說，現在都是一家一個孩子，白天讓孩子跟保姆一塊，真不放心，還不如直接全托呢。前一陣倒是遇見個不錯的保姆，可惜價高，兩千多塊錢一個月，頂我老婆一人的工資了。”

　　“也是……”方磊沉吟著，小心翼翼地問：“老莫，你，你後悔要孩子嗎？”

　　老莫想了想，說：“還真不後悔。帶孩子是辛苦，可是孩子帶給你的快樂，真是難以形容。我現在隻是挺愧疚的，沒給孩子特別好的照顧。”

　　“那你覺得，如果不要孩子怎麽樣？”方磊試探地問。

　　“怎麽說呢，這要看個人，如果真想開了，就是不要，那這樣也挺好，隻要以後保證不後悔就行。就怕老決定不下來，一直拖著，拖到年紀一大把，又後悔，想要又要不了了，這個比較慘。”老莫爽快地說。

　　“嗯。”方磊默不作聲了，看來自己有點像後者。

　　把老莫放在幼兒園，方磊在家附近隨便吃點東西，回家衝了個澡，本來想補個覺，可是怎麽也睡不著，腦子裏翻來覆去在想孩子的事：我有孩子了，真是奇怪。一個小生命，已經進入到老婆的肚皮裏了，可我到底要不要這個小東西呢？要說在老家，像我這種歲數，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可我現在連該不該要都不知道。可為什麽不要呢？怕麻煩？我現在就這麽怕麻煩，連自己孩子的責任都不想承擔了嗎？

　　他想著想著，上下眼皮開始打架。等醒來後一看表，已經十點多鍾了。

　　他決定今天去接曉墨。曉墨剛開始當編輯時，半夜三更回家他還有些不放心，現在日子久了，也無所謂了。但現在他又開始牽掛起來，畢竟她已經懷孕了，這麽晚，怎麽忍心讓她一人站在馬路上打車回來。

　　方磊還是早到了，索性坐在車裏接著思考孩子的事情，一直等到半夜十二點多，才看見曉墨疲倦的身影走出辦公樓。如果要這個孩子，曉墨的工作怎麽辦？方磊不禁擔心。

　　蘇曉墨拿著一杯咖啡，坐進車裏，喝了一大口。每天熬到這個時候，她都得靠咖啡頂著。

　　“你現在怎麽還喝咖啡？孕婦不能喝這個。”方磊皺著眉說，因為自己部門就有孕婦，平常又常帶著老莫搭車，所以他大概也懂點孕期注意事項。他怕曉墨再喝，索性搶過咖啡自己一口喝盡，這才起動汽車。

　　蘇曉墨有點詫異地看著方磊：“你，真打算要麽？”

　　“我……”方磊也有點說不好：“我是想，萬一我們想要呢，不管怎麽說，你現在得注意。”

　　“可我不想要！”蘇曉墨也有點心虛地說：“我，我現在剛應聘完主編，萬一，我是說萬一我當了主編，那剛升職就懷孕，這說不過去吧？”

　　方磊沉默了會兒，說：“就是這個理由麽，就是因為你要當一個主編，就不要這個孩子了嗎？”

　　“可是，還有呀，我們什麽都沒有準備好呢。”蘇曉墨有點語無倫次的：“你看咱倆現在的工作，這麽忙，怎麽帶孩子？還有，別說帶孩子，就我現在這種工作時間，每天晝夜顛倒的，而且每天上班的環境，四麵八方上百台電腦輻射著，作為孕婦怎麽扛得住呢？這，這想想就糟心呀！”

　　“那……”方磊說：“你們報社就沒人懷孕嗎？她們都怎麽過來的？”

　　“是有懷孕的，原來我們部門小馮一直堅持上班盯版，結果八個月就早產了，還有兩個到後來都扛不住了，全辭職了。當然，現在又有三個懷孕的，正勉為其難地耗著呢，擱哪個部門都跟累贅似的。”

　　“如果你也辭職呢？”

　　“怎麽可能！”蘇曉墨瞪大了眼睛：“要我做家庭主婦？我從來沒想過！我、我大學上了這麽多年，又工作了這麽久，剛積累了一些經驗，而且、而且現在剛可能有上升空間……你知道現在這個社會，養個孩子多費錢，如果我辭職，就得你一個人養我們兩個，咱們的生活水平會大幅度下降的！”

　　“那能降到哪去？”方磊說：“多少下崗職工、失業人員，人家也都要孩子的，你看你在長治那表哥，一個月就掙一千來塊錢，老婆沒工作，人家帶個孩子也生活得挺好。為什麽咱倆就養不起個孩子呢？”

　　“他們那是在哪兒？長治，那就是一個小縣城，而且他們過的是多麽緊巴的日子，輕易不敢出去吃頓飯，不敢逛街，連個玩具都不敢隨便給孩子買！”

　　蘇曉墨看方磊動了留住孩子的心，嗓門都大了：而且，我們的孩子，我當然希望盡可能讓他受到好的照顧，受好的教育，我不想讓他那麽粗糙的就被帶起來。可是你想想，現在養個孩子，我們那男同事，兒子從生出來，生點病去醫院動不動就是幾百上千，再加上每月尿布，買的童車、玩具，每月就得幾千，他老婆休完四個月產假就得上班了，再請保姆一個月又兩千多。因為上班，還得強行給孩子斷母乳改吃配方奶，一罐配方奶又好幾百。當然，有便宜的，可國產的奶粉便宜，敢給孩子吃嗎？

　　孩子大一點還得上親子班，是，他們一開始也想扛著不上，但最後也扛不住了，人家孩子都從小嬰兒起就上，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到時候你這孩子真輸在起跑線上，怎麽辦？可親子班一個班下來，就得幾千到上萬。

　　再說上幼兒園，你忍心讓他上家門口最便宜的幼兒園？老師都不讓孩子在幼兒園大便！就這樣的幼兒園也未必能排得上號。但凡是個差不離兒的幼兒園，一個月又是好幾千，這還沒算以後上學的讚助費、學費……天呢，養個孩子簡直就是個吃錢的機器！

　　“是，咱倆現在日子過得還行，有一百多平米的房子，有輛車，可你想，如果再多這麽一個費錢的小人兒，我還失業了，你一人養著我們倆，咱們還能過得這麽輕鬆嗎？”

　　蘇曉墨一口氣說了這麽一大堆，這些，她從知道懷孕後就在腦子裏過了無數次。

　　方磊也不是沒考慮過這些：“那照你這樣說，咱們就永遠甭要孩子了，你真的決定了嗎？”

　　蘇曉墨沒吭聲。是呀，這種話誰敢輕易說呢。她也見過身邊很多夫妻，年輕的時候很瀟灑地決定不要孩子，到四十來歲了又後悔，哭著喊著想要又要不上。再說，現在這個小生命，畢竟已經在自己的肚子裏了，如果她說不要，意味著這個剛長得可能像個小豆芽一樣的小生命就要被剝奪了。想到這，她又情不自禁地把手護在了肚子上。

　　兩人沉默著回到家，回家後繼續討論。

　　方磊不好說自己是不是非常想要這個孩子，但是一想到要把孩子拿掉，又是一陣不忍。不知道為什麽，從得知這個孩子已經來到這個家庭以後，他覺得心裏好像就有一塊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如果讓他下決心做掉這個小生命，理由就是因為怕累、怕錢不夠，他總覺得這些都不充分。

　　他沒告訴曉墨，下午，他趁工作空閑時，上網瀏覽了很多關於胎兒和小嬰兒的帖子。看著那些柔軟的小嬰兒，他不禁開始想象：自己的孩子如果生出來，長得會像誰，會是什麽樣？他還看到了國外科學家把微型鏡頭放入母體，拍攝的胎兒圖片。胎兒一開始像個小黃豆，然後像豆芽，很快就長出了胳膊腿，還會在母腹中打嗬欠，這分明是個活著的小生命。他也看了一些墮胎的資料，讓他不寒而栗，就為了避免純粹是想象出來的困難，就要把這個小生命或者用藥打出來扔進垃圾桶裏，或者用手術刀刮碎扔掉？

　　回家，兩人又商量了很久，說得都累了才睡去。好像已經很久了，夫妻倆沒說過這麽多的話。

　　當然，商量的結果是方磊傾向於要，蘇曉墨傾向不要，最後暫不做決定，先看蘇曉墨的工作進展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