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置之死地而後生,謂之涅盤。《孫子兵法九地篇》雲:“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
話雖講得精當,但如果沒有親身經曆,身臨其境,任何人都無法達到此種境界的。畢竟。“置之死地”需要人生非常大的變故,需要人生非常高的起伏。
對此,曆史上的項羽、韓信就基本上算過了把癮,而且還對此境界理論進行了詮釋。
公元前205 年,漢將韓信偷襲魏王豹,滅掉魏國。10 月漢王又派他與張耳率幾萬軍隊向東繼續挺進,攻擊趙國。趙王趙歇和趙軍統帥陳餘立刻在井陘口聚集20 萬重兵,嚴密防守。
趙國謀士李左車對陳餘說:“韓信這次出兵,一路上打了很多勝仗,可謂是一路威風,現在他又乘勝遠征企圖攻下趙國,其勢銳不可當。不過,他們運送糧食需經過千裏之遙,長途跋涉。現在我們井陘山路狹窄,車馬不能並進,漢軍的糧草隊必定落在後麵。這樣你暫時給我3 萬人,從小道出擊,攔截他們的武器糧草,斷絕他們的供給,漢軍不戰死也會餓得半死。你再在這裏堅守要塞,不與他們交戰,他們前不能戰,後不能退,用不了幾天我們就可活捉韓信。”
可憐陳餘是個迂腐之人,又自以為是,他不聽李左車的話,還說:“韓信的兵力很少,長途千裏趕到這裏已是精疲力盡,我們如此欺淩弱小,作為央央大國,趙國不是太沒麵子了嗎”陳餘沒有采納李左車的意見,真是婦人之仁,迂腐到了極點。
韓信探聽到這種情況,很高興,慶幸自己碰上這樣一個迂腐將領。於是就將軍隊安營紮寨在井陘口30 裏的地方。到了後半夜,韓信又派精銳騎兵 2000 人,每人拿一麵漢軍紅旗,從小路爬上附近山頭,埋伏起來。然後韓信又派出1 萬人沿著河岸背水擺開陣勢。背水曆來是兵家絕地,用兵之大忌,因為如前不能進,進後無退路,隻有死路一條。陳餘得知消息,大笑韓信不懂兵法,不留退路,自取滅亡。
天亮後,韓信豎起帥旗,大張旗鼓地開出井陘口,趙軍立刻迎擊,兩軍激戰很久。韓信、張耳假裝敗退,丟盔棄旗向河岸陣地靠攏。陳餘則指揮趙軍拚命追擊。而漢軍沒有活路,隻能背水而戰,以死相拚,非常勇敢,竟然還能抵擋住趙軍的攻擊。
這時韓信埋伏的2000輕騎兵,見趙軍傾巢出擊,立即飛奔馳入趙營,拔掉趙國的全部軍旗,換上漢軍的紅旗。
趙軍久戰不能取勝,也抓不住韓信,想收兵回營,回頭一看軍營裏已全部插起了漢軍的紅旗,以為趙王已被俘虜,頓時軍心動搖,紛紛逃跑。這時漢軍兩麵夾擊,趙軍大敗。士兵們殺死了陳餘,抓獲了趙王。
背水之戰本立於必敗之地,卻被韓信巧妙利用,打了個漂亮仗,堪稱經典。
打完仗以後,所有的部下都到韓信的軍帳中來,對韓信表示祝賀,並心存疑惑地問:“元帥這一仗確實打得很漂亮,但是我們到現在還沒想通這個事兒。兵法上是這麽教我們的,‘右倍(背)山陵,左前水澤’,安營紮寨、行軍布陣,我們的後麵應該是山,陣前應該是水,這樣安排的營寨才是安全的。可是元帥您恰恰完全相反,我等左思右想還是不得其解。”
韓信笑著說“其實這個道理兵書上也說了,‘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而後生’,像我們這種以弱勝強、以少勝多的戰鬥,一定要把我方置於死地才有戰鬥力。何況我們不過散兵遊勇、烏合之眾?這樣能打仗嗎?惟一的辦法就是讓他們置於死地,讓他們每個人都感到處在生命的險境,然後必然殊死作戰,為自己的生命而作戰。”
後來,不出幾年,可能項羽受此影響,現學現用,現炒現賣,也演繹出了一出“置於死地而後生”的經典戰役--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秦將章邯鎮壓陳勝、吳廣起義之後,繼敗楚地反秦武裝,殺項梁,破邯鄲,反秦武裝趙王歇及張耳退保巨鹿(今河北平鄉西南),被秦將王離率20萬人圍困。章邯率軍20萬屯於巨鹿南數裏的棘原,並修築兩側有土牆的通道直達王離營,以供糧秣。趙將陳餘率軍數萬屯於巨鹿北,因兵少不敢往救。楚懷王派宋玉為上將軍,項羽、範增為將,率主力5萬救趙,同時派劉邦西進攻秦。三中十月,宋軍行至安陽(今山東曹縣東),停留46日不進,想坐觀秦、趙相鬥,以收漁人之利。項羽憤殺宋玉,被楚懷王任命為上將軍。
十二月,趙將陳餘派5000人出戰,結果全部陣亡。當時齊、燕等各路反秦武裝已達陳餘營旁,皆不敢戰。項羽派英布、蒲將軍率軍2萬渡過漳水,斷敵通道。英布、蒲將軍初戰獲勝,切斷了章邯與王離的聯係。項羽立即率領全部楚軍渡過河水,下令全軍破釜沉舟,每人攜帶三日口糧,以示決一死戰之心。楚軍以一當十,奮勇死戰,九戰九捷,大敗章邯軍,齊、燕等各路援軍亦衝出營壘助戰,俘王離,殺其副將,解巨鹿之圍。自此,各路反秦將領皆服項羽。
自此,曆史上便有了“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的曆史典故。
確實,“背水而戰”乃兵家之大忌,一般人想必是沒有這個膽量運用此戰術的。但如果運用得好、拿捏得準,還是可以起到調動最大潛力而起死回生的效果的。
人的潛力是無限的,沒到一定的地步,人是無法發現自身的潛力的,更何況,在“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全力爭取個活”的信念下,人人奮勇殺敵,負隅頑抗,一般人在心理上還是生理上都不是其對手。
想到此,第一時間,我想到了一種動物,它們可以翱翔於藍天之上,它們可以用自己的眼睛蔑視一切獵物,它們可以被作為圖騰讓人敬仰。它們就是--鷹。
鷹生產時至少是幾胞胎。小鷹孵化後,過不了多久,母鷹便減少小鷹的食物,驅使他們互相爭食,直至其中的強者吃掉弱者。
小鷹出生六七天後,母鷹為了防止它學會爬行,就會對它進行殘酷的訓練,讓它生命的第一反應就是飛翔。等小鷹能飛起來了,母鷹就會把它們翅膀中的大部分骨骼折斷,然後把它們從高處推下去。小鷹雖然因折斷了翅膀中的骨骼而渾身劇痛,但它必須掙紮著飛翔,否則就會摔死。掙紮使它們的翅膀得到了供血,在短時間內便可痊愈,而痊愈後的翅膀將堅硬如鐵,更具力量。原來,母鷹之所以折斷幼鷹翅膀中的骨骼,是為了讓小鷹翅膀中的骨骼再生。有很多小鷹在翅膀中的大部分骨骼被折斷後,沒有掙紮著飛翔起來,便墜落到山穀中摔成了一朵朵血淋淋的駭人之花。
還有的小鷹長到了可以爬行的時候,母鷹就把它推到巢邊,讓它向懸崖下張望,然後將小鷹推出去,小鷹哀叫著,身體在空中飄來飄去。眼看就要落地了,它突然在掙紮中展開了雙翅,盤旋出一條漂亮的弧線,向上飛起。
鷹的壽命與其它鳥類相比可謂最長,它可以活到七十歲。而要維持如此長的壽命,它就必須在四十歲時為自己的生命做出一個重要的決定。這個決定是無比痛苦的,卻可以讓它的生命獲得新生。原來,到四十歲左右時,它那尖利的雙爪便開始老化,喙上也已結上一層又長又彎的繭,雙翅上的羽毛也堆積在一起,使它不能輕盈飛翔。
這時候,它麵臨著一個艱難的選擇:要麽等死,要麽經過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讓生命獲得新生。
鷹都會選擇讓生命新生。它們會選擇一個除自己之外,任何鳥獸都上不去的陡峭懸崖,然後用一百五十天左右的時間讓自己獲得新生。首先,它會在飛翔中突然撞向懸崖,把結繭的喙狠狠地磕在岩石上,一下子便把老化的喙和嘴巴連皮帶肉磕掉。它滿嘴流著血飛回洞穴,忍著劇痛等待新喙長出。新喙長出來後,它立刻用新喙把雙爪上的老趾甲一個個拔掉。那同樣又是一次血淋淋的更新。同樣,它會用新的趾甲把舊的羽毛扯掉,再等五個月,新的羽毛又長出來了。隻有經過這一係列殘酷的更新,鷹才可以再次在藍天上飛翔,並收獲三十年的生命。
它的這一係列生命更新充滿了危險,極有可能使自己疼死或餓死,但它依舊勇於向自己挑戰,勇於讓自己在死亡的邊緣獲得再生。
這是鷹的生存中所充滿著的遊戲規則,在我們唏噓短歎之時,不得不為其“置於死地而後生”的養育訓練和生存環境所歎為觀止。
不過,真的,要做一隻偉大的鷹,這是必不可少的。沒有置於死地而後生的生死曆練,哪能成就一隻翱翔於藍天的雄鷹呢?
不僅鷹是如此,自然界的動物皆是如此。對於我們人類,要成就一番事業,贏得一場戰爭,做一個成功的人,做一名偉大的人,也要如此。
不過,後人讀到韓信漢趙之戰,常常斷章取義理解“置於死地而後生”,以為是“我死都不怕,還有什麽可怕的,我就拚了。”字麵上也許沒錯,但其內涵應該不僅於此。人其實對生有著無限的眷戀,才會渴望生,不想死。“置於死地”是把人放在唯有生才是希望的境地,唯有不顧一切的為生而努力,生命之花才會燦爛地開放。
韓信,他敢於“置於死地而後生”,背水列陣,以漢軍三萬破趙代二十萬眾,收趙地,追斬趙代二主,那是他看到了這種可能、想到了這種潛力,胸中有了這種取勝之道,於是把士兵對生的渴望激發出來了。
人大凡如此,平常日子並不會感受到生活的美好、生命的可貴,唯有置於死地(當然也指艱難困苦之時,並非僅指死到臨頭)的時候才激發對生的強烈欲求,才能體會生的價值與美好,才會感歎歲月的無情,來珍惜生的恩情。
“置於死地而後生”絕非隻是大義凜然的勇氣,也不隻是單憑對生活的一腔熱情,它是一種生的智慧,它是一種自我救贖,它是一種鳳凰涅盤,明白自我所處的位置,並有著堅定的信念,懂得在救贖的過程中需要忍耐,需要恒久的毅力。
正所謂佛家經典《金剛經》的《鳳之涅磐》上曰:“鳳之死,凰之生,有死有生,置於死地而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