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美女,向來被人所稱道。在中國曆史上,美女因為其秀色可餐、傾國傾城而演繹不少故事,生成不少傳奇。這些美女,被人掛在嘴邊的,寫在書裏的,成為飯後談資的,被人添油加醋的,可以說是張口就來,一串接大串,豈止用《百美圖》、《千美圖》所概括了的,西施、王昭君、貂蟬、楊貴妃、林黛玉等,有名有姓的數不過來,更別說那些猶抱琵琶半遮麵的,養在深閨人未識的了。
如果僅僅止步於此,那倒沒的說了。問題是這個社會也很奇怪,可能是男女問題永遠是個聊不完的話題,是個講不完的故事,而且聽眾看客也是出奇的多,如同聽戲聽評書一般,聽的人多,講的人也就來勁;講得有味,自然看熱鬧、捧場的也不會少。作為男人,平時都可以吊個褲衩,光著膀子,自然沒什麽看頭;而女人由於天然的線條,加上欲說還羞、欲露還藏的吸引力,自然容易吊起男人的胃口,更別說那些個傾國傾城之美女了。
如此這般,這類美女永遠也逃脫不了人們的玩弄,不光是眼睛上的,身體上的,還包括文字上的,圖片上的,極盡玩弄之手段。對於美女而言,隻有二種男人,一種男人能得到這類美女,羽扇綸巾,誌得意滿,便在外大吹特吹;一種是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甚至還不可遠觀的,那就隻能道聽途說,揀點芝麻了事,或者添油加醋,過過嘴癮得了。這樣,美女自然隻會永遠生活在男人的唾沫星子之中,即使是持出汙泥而不染之誌,隻怕也是難逃被醜化之厄運。
其中,曆史這麽多年來,那些美女被曆史、被男人冠之以“紅顏禍水”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所謂“紅顏”,是指她們具有“國色”一級的美貌;所謂“禍水”,無非是指她們不僅給男人帶來地震級的殺傷力,像“傾國傾城”所形容的,也許還能給國家造成禍害和災難。
紅為胭脂之色,顏為麵龐。古代女子以胭脂潤麵,遠看如紅色麵龐,所以代稱女子為紅顏。其最早出處現不可查,最早見《漢書》中:“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紅顏而弗明。”此處紅顏代指漢武帝寵妃李夫人。杜甫的詩《暮秋憶枉裴道州手劄》:“憶子初尉永嘉去,紅顏白麵花映肉”;曹植的《靜思賦》:“天何美女之爛妖,紅顏曄而流光。”其中的“紅顏”二字都是指美麗女子的容顏,後來逐漸演變成為美麗女子之代稱。
“紅顏”是兩個宛約柔軟的字眼,伊人出落得端莊可愛,容顏嬌好如那二月裏的枝頭豆蔻,仲夏夜的盈盈滿月,臨水踏波的仙子。
愛美本是人之天性,更何況秀色可佐餐乎?且看曆史上那些個文人騷客對她們的描述,更是激起人無限的思想,無限的欲望:“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閉月羞花之貌,沉魚盡雁之容”;“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香霧雲鬢濕,清輝玉臂寒”;“解舞腰肢嬌又軟”等都是形容紅顏超群的外貌。難怪士子階層尋美獵豔蔚為時尚,“英雄難過美人關”,更別說君臨天下,找個美女易如反掌的帝王了。
但是,縱觀整個曆史,這些為帝王天子,達官貴人爭相追寵的麗人卻並沒有得到多少首肯,倒是一個個都背上了曆史的罵名,甚至罪名。這是為何?一個弱女子,縱使她長得天姿國色,傾國傾城,難道真能改朝易代,真能影響曆史?為什麽曆史總是將這些美女稱作紅顏禍水呢?難道她們才是造成不良結果的罪魁禍首不成?這確實令人費解。
“紅顏”真的就是“禍水”嗎?
一個弱女子,在夫權當道、皇權盛行的封建時代,竟有亡人國、害君命的能力,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不得不反思一下其背後的動機,也不得不感歎眾口爍金的力量,也不得不為這些冤屈的“紅顏”扼腕歎息,打抱不平。
拿陳圓圓來說吧,美女陳圓圓,一個尋常的姑蘇女子,幾經流轉,進入皇宮,繼而落入李自成之手,引起吳三桂的妒意,最後,引發了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壯舉”,打開山海關引清兵入關,陳圓圓由此而聲名大噪。
當一大群遺老遺少們指著陳圓圓大罵“紅顏禍水”時,不禁想問問那些謾罵者:這樣一個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柔弱女子,出了政治大事,無緣無故成了男人的擋箭牌,是她的責任嗎?難道美麗就是她的罪過嗎?如同兩個男人都想占有一個女人一樣,兩個男人為此而展開決鬥,死的死,傷的傷,這是這個女人的錯嗎?同樣,陳圓圓何以能成為“禍水”而遭世人無情的唾罵呢?
看看所謂的中國曆史上十大“紅顏禍水”吧--
妹喜,傳說是夏朝最後一代天子的妃子。嫁給桀之後,造傾宮,裂衣帛,縱情聲色,恣意享受,不理百姓疾苦,不理朝政,很快夏朝就被商給滅掉了。
商朝末年有蘇氏之女妲己入宮後,深得商紂王寵愛,造鹿台,設酒池肉林,終日以炮烙等峻刑取樂。終於周武王率軍在牧野擊敗商軍,紂王自焚,商朝滅亡。傳說妲己是一個蛇蠍美人,是千古淫惡的罪魁禍首,不過傳說而已。
褒姒是個不愛笑的美女,據說她愛聽“裂帛”之聲,周幽王命令各地每天進貢絲綢一百匹,讓人輪流撕布給她聽,如此浪費民脂民膏,前無古人。
西施,不知是“英雄”還是“禍水”。反正夫差的滅亡和她還是有不少關係,夫差沒有斬草除根滅亡越國,西施也可能是起了作用的。
呂雉,即劉邦老婆,聽說手段非常歹毒。據說呂後等劉邦一死就把戚夫人手腳全剁掉,挖出眼睛,刺聾雙耳,割掉舌頭,扔到廁所裏做“人彘”。
貂蟬性質應與西施差不多,身不由己被人用作棋子,用“美人計”把董卓給除掉了。
晉朝賈南風個子很矬,臉色青黑,講不上美麗,但也奇妒無比。有一次她聽說某妃子懷孕了,居然挺著長戟把人家捅死了!
楊玉環那就耳熟能詳了。由於她的美麗,“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後來,安史之亂爆發,唐朝由盛而衰,和楊玉環的受寵不無關係。
明朝客氏,其搭檔就是臭名昭著的魏忠賢。客氏本是一農婦,18歲被選進宮做奶娘,一步步掌握了後宮。她同魏忠賢密切配合,一內一外,牢牢控製小皇帝,把國家弄得烏煙瘴氣。
慈禧西太後是所有所謂“紅顏禍水”中為害最厲害的一個了。由於這個女人的自私和無知,中國起碼落後了西方幾十年。
試看這所謂的十大“紅顏禍水”,前三位僅僅是傳說而已,不知是有意為而之,還是無心插柳。即便真的其人,也是你什麽皇帝君王的錯,誰叫你見色忘義,縱情聲色,不理朝政的,實在天天有的玩,就這麽玩不夠?
西施、貂蟬實則無異,無非被人利用,充當棋子耳。你一個無任何地位的女人家,叫你往東,你不能往西,被人利用,有苦難言,哪能是我的錯?
楊玉環完全可以視作追求愛情的典型了,是你皇帝老爺沉湎於酒色,從此不早朝,竟然最後扣上了滅國的罪名,實在有點冤。
慈禧呢,確實令人發指,但是無論她如何,如果沒有一幫男人在她身邊撐腰,她是絕對成不了大事的,頂多不過唱著南方小調勾引鹹豐皇帝,讓他精盡而死而已。慈禧的“垂簾聽政”,依靠的是其小叔子奕忻的助紂為虐,離不開榮祿和袁世凱的全力支持,離不開同治皇帝的不爭氣和光緒皇帝的懦弱,離不開曾國藩、左宗棠、李鴻章之流的力挺。
至於呂後、賈南風、客氏不過是宮廷鬥爭的畸型兒,既不是“紅顏”,也不算“禍水”,不過一曲鬧劇罷了。
由此觀之,所謂紅顏禍水,大多不過是一樁樁冤案而已,是曆史上男權意識惡性膨脹的結果。從而使得這類說法一直流行至今,並最終成了一種固有的說辭,沉澱為深厚的文化傳統和社會心理。仔細想想,“紅顏禍水”這種說法,是極其不平等的,也是極其可怕的,它麻醉著曆史和社會,禍害著後世子孫,是女性可悲的附庸社會地位的寫照,是對女人的極端不尊重乃至褻瀆。
世事如雲,美人如水。在久遠的年代裏,這些柔弱女子雖然風華絕代,卻成為男人的附庸,成為男人的玩物,成為男人的贈品,成為男人的槍口,演繹著自己長歌當哭的故事,然後香消玉隕。曾經的青春、紅顏、恩愛、寵溺……都盡付孔林喬木、吳宮衰草、楚廟寒鴉,全都是那水中月,鏡裏花!
唐朝末代皇帝僖宗逃難再一次經過馬嵬坡,有人在驛館題詩諷曰:“馬嵬煙柳正依依,重見鑾輿幸蜀歸。泉下阿蠻應有語,這回休更怨楊妃。”悠悠曆史,就是這樣地充滿著深沉的反詰和諷刺。這回僖宗無語,曆史也會無語:身旁沒有紅顏,又怪誰呢?
其實,傾國傾城、滅國覆國的從來隻是貪婪欲望、刀兵戰火,而並非什麽紅顏,畢竟美麗不是罪過。
俗話說,“物必先腐而後蟲蛀之。”封建君王自己懈怠不朝,追圖享樂,沉湎聲色,斷送了卿卿性命,斷送了江山社稷,與美女紅顏原無多少幹係。至於把這責任推到女人身上,不過是那些禦用文人為皇帝老爺粉飾太平、轉移視線、混淆視聽而已,不過是那些個所謂的史學家的主觀臆測而已,不過是那些市進無賴飯後調侃、胡亂扯談而已,無非是中國男人把自己理應承擔的責任一古腦推到女人身上而已……
曆史上,一些昏君把天下的美女紅顏選進後宮軟禁起來,玩弄戲褻,夜夜笙歌,穿梭於三宮六院,沉迷於酒色之中,不理朝政國事,引起哀鴻遍野,民聲怨憤,揭竿而起,丟了江山,麵子上過不去,於是隻好把失敗的責任推卸給紅顏,把亡國的原因歸罪於女人,以一句“紅顏禍水”開脫,不敢承擔作為一個統治者甚至是一個男人的責任,其邏輯是何等的荒謬?
對待美色,中外男人是具有不同的態度的。從總體上說,西方人對美色是坦然無畏的,甚至是敬慕懾服的。而中國人對美色除了充滿欲望之外,由於曆史的沉澱影響,心底驚恐於這種欲望,表現出一種欲拒還迎的虛偽和矯飾,如同欲火中燒,卻被人強奸一般。
中國的男人對待女人頗耐人尋味:恩寵時,男人們恨不能量天下之物力,討美人之歡心;一旦影響到男人的權勢和享樂,或被利用,或被獎賞,或被贈送,或被賜死,或被拋棄……
中國沒有教堂,也沒有懺悔和反省的道德傳統。“不遷怒,不貳過”,就是在大聖人孔子的三千弟子中,除了顏回,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做到。“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也”,更多的僅僅出現在書麵說教中,更多的是不思反省反思,隻會諉過於人,無非是想掩蓋自身的無能,來寬慰自尊心的失落。
西方的宗教提倡懺悔和反省,因此那個引起兩國血戰十餘年的絕色美女海倫,沒有被當作“紅顏禍水”,反而被當作美、愛和性的完美統一;那個讓英國愛德華國王不愛江山隻愛美人的美國寡婦,也沒有被看作“紅顏禍水”,反而被看作是愛情至上的現代灰姑娘。中國就迥異了,事成,歸功於仁人誌士;事敗,歸咎於紅顏禍水。
在男權社會中,男人們擁有獨家話語權,男人全力維係絕對的精神優越感,儼然是女人的偶像和主宰。一方麵作為一種動物,需要盡泄獸欲,故對美色樂此不疲;另一方麵大難當道,麵對事業、自身安危與女人的抉擇之時,還需要女人為其做出犧牲。儼然,女人成了男人手中的棋子、玩物、工具、擺設。
直到如今,一些貪官汙吏東窗事發後,也總會說到他們背後的女人。報紙雜誌上常有披露,在每一個壞男人的背後,都有著一個壞女人,所以,無一例外,當指斥描述貪官汙吏時,總要同時推出一個或多個女人,甚至視其為壞根禍源。男人錯了,追根究底,總能從他身後找出女人的纖纖素手。
看看一些報刊雜誌的標題吧:《揮霍、女人、病魔毀了千萬富翁》,《女秘書毀了國企老總》,《檢察長栽在女人手》等等,不一而足。
粗看標題,確實與女人息息相關。但仔細一想,總覺得這天平都往女人這邊傾了,至少給我們的感覺就是,這貪官汙吏出事了,平常不過;倒是身後的女人更能引起人們的興趣,似乎都是這些個女人惹的禍,你說氣人不氣人!
其實,那些貪官汙吏犯罪完全是因為有了錢、有了權而欲望不斷膨脹的結果。俗話說,男人有錢便變壞,女人變壞便有錢。男人有錢、有權了,還能幹什麽?還不就是擺擺官腔,開開名車,買買別墅,遊遊山水,玩玩女人?這些敗類玩弄和占有女性的私欲膨脹,是“禍因己生”的咎由自取,怨得了女人?
至於某些媒體有意無意中鼓吹的“紅顏禍水”論調,不但是對廣大女性的公然歧視和妖魔化,而且模糊了社會關注的焦點,轉移了廣大公眾的視線,庇護和開脫了腐敗官員。至少在客觀上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從整體上損害了女性形象,有失於社會的公平正義,應該緊急叫停了。
由此可知,到底是誰在妖魔化女人?是史學家扣的帽子,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的儒學傳統,是致禍水的禍端、始作俑者--中國男人,因為紅顏是被曆史胡亂塗鴉的紅顏,是被文人騷客添油加醋的紅顏,是被男人玷汙的紅顏……
鄧繼明在《紅顏禍水》中說得好:“紅顏非禍水,賤妾亦可惜。千憂惹是非,皆因塵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