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的曆史上,有一個十分明顯的現象,那就是一個朝代,或者一個組織,在很大的程度上依賴於領導者、老板、頭兒的個人素質,尤其是其用人藝術。誰用人藝術高明,誰吸引的人才就多,誰的決策就正確,其管理就好,口碑就好,掌權時間就相對較長,統治也相對清明。不過,要想找一個一輩子都用人不疑、知人善用的主子、老板那就不是百裏挑一了,那就是難,難於上青天。
綜觀起來看,中國曆朝曆代的比較有口碑的所謂領導者的共同特點就是重視人才,而且知人善任、用人有術、領導有方。他們深知人才是關鍵,因此,一般在其周圍都有一批人才充當其智囊團--
秦獻公重用商鞅,在秦國實行了變法,使秦國成為強國;
鄉村小混混劉邦,之所以能夠統治天下,靠的不僅僅是運氣,主要還是人才,在其周圍有張良、韓信、蕭何、陳平。而他的競爭對手項羽雖然勇猛過人,但身邊無人,就連最後的一個範增也給氣走了,範增走時還大呼:“豎子不可教也”;
劉備文不傑出,武不出眾,借漢室宗親的名份,居然也能和曹操和孫權分庭抗禮,三分天下,靠了就是諸葛亮、結拜兄弟關羽、張飛以及趙雲等大將;
康熙的身邊有伍次友、陳廷敬、納蘭明珠、索額圖、高士奇、張照。雍正的身邊有鄔思道、張廷玉、尹明善、孫嘉鑫、範時捷、李衛等。乾隆的身邊有紀曉嵐、王爾烈、李侍堯、傅恒、劉延清等。
曆史上的李世民盡管靠的玄武門之變,逼父殺兄,當上了皇帝,但他能重視人才,比較謙虛,能夠從善如流,所以才有“貞觀之治”,才有李氏盛唐。請看他身邊的人才--孫無忌、李孝恭、杜如晦、魏征、房玄齡、高士廉、尉遲敬德、李靖、蕭禹、段誌玄等,擁有如此眾多的優秀人才,太宗“千載可稱,一人而已”。
唐太宗不拘一格選用人才,知人善任還表現在他能打破門第觀念。一方麵,他免除唐宗室內的許多特權,規定:除了有功者,宗室郡王一律降為縣公,不能無功受祿。同時,又破格從平民仆從中選拔賢能,馬周就是一個例子。
貞觀五年,唐太宗命群臣都要向他說一說多年來的得失。常何是一員武將,不會寫,沒辦法,便請自己的門客馬周幫忙。馬周幫常何寫了二十多條。太宗看後大為吃驚,因為那二十多條的內容,切中時弊,說道雄辯精辟,就問常何:“你是武將,我看不可能寫出這個東西,是誰幫你起草的?”常何承認是家中門客馬周所寫。唐太宗問:“馬周是個怎樣的人?”常何如實告訴太宗,馬周從小失去父母,生活窘迫,長期在他家中當門客。唐太宗立即派人把馬周叫來,親自同其談話,發現馬周確實很有獨特見解。於是,讓馬周先在門下省當官,第二年,破格提拔馬周為監察禦史。馬周上任後,辦事清正幹練,幫助唐太宗處理了許多複雜的政事,成為一代名臣。
但是,別看曆史上有這麽多的唯才是舉、知人善任的領導,別看著者在此把這些領導捧得如此之高。但有個不爭的事實是,曆史上能夠成為這些高級領導的幸運兒隻是極少數,成千上萬的藏龍臥虎都被阻擋在了宮闈之外;再者,這些被所謂的伯樂相中的千裏馬又有幾個善始善終呢?大多過了初一,就沒有熬過十五的。原因何在?就在於這些主子猜疑心太重。剛開始時,可以同生死、共患難,因為他需要你這哥們替他打天下、闖江湖。等到基業穩固,共享萬世太平之時,他就不放心了,也就無法做到用人不疑、知人善任了,此所謂能共苦,不能同甘也。
三國時期,曹操殺楊修就是個好例子--
楊修是個人才,屬古代知識分子中的精英類人物。其人才思敏捷,聰穎過人,舌辨之士,得到曹操賞識器重,委以“總知外內”的主薄,成為丞相曹操身邊的一位高級幕僚謀士,算得上一位重臣。不過,他為人恃才放曠,太過聰明,數犯曹操之忌,最後年紀輕輕遭殺身之禍。
曹操曾經叫人建造花園,他看了後不給評語,隻在花園的門上寫一活字,楊修看了,即明其意,竟不問曹操,擅自命人把門修窄。又一日,曹操收到一合酥,在盒上寫了“一合酥”三字,楊修見了,便叫人把整盒酥吃了,曹操問他為何這樣做,他答:“盒上寫明一人一口酥,丞相之命怎敢違反?”最要命的一次是,魏蜀決戰時,曹操隻說夜間的口號是“雞肋”,楊修就叫士兵們收拾行李,準備班師,猜透了曹操的心思又動搖了軍心,曹操終於找了個借口,殺了楊修,時年三十四歲。後人有詩曰--身死因才誤,非關欲退兵。
可以說,楊修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的小命都被別人捏在手裏,還耍什麽小聰明?難道你跟了曹操這麽久,還不知其陰險多疑的麵目?你也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如此之隱患,如不早點下手,隻怕將會有後顧之憂,故此殺楊修自是情理之中了。
其實,在曹操與楊修兩人的關係上,最為直觀集中地體現展示了中國古代封建社會,統治者與知識分子間的關係本質,曆朝曆代的封建統治者對待知識分子,具有極重的疑懼心態,一方麵需要你出力之時,恨不得你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另一方麵等到坐享榮華寶貴之時,你的聰明又是他的一種威脅。麵對兩難境地,沒奈何,還是自己的事業為重,必須清除一切障礙,以確保個人宏圖偉業無虞才是。
有人曾形象地把這層關係,比喻為皮與毛的關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沒有我,哪有你?在骨子裏,統治者是鄙視家族外的知識分子這一群體的,他們把自己當成皮,將知識分子當成毛,隻要保證皮的完好存在,拔掉幾根毛,甚至是脫掉一層毛,都無所謂。
於是在中國大地上,便上演了秦始皇的焚書坑儒、朱元璋的計殺群臣等一幕幕充滿血腥的曆史悲劇。中國古代那些個傲得了一時、傲不了一世的知識分子,這些依附在牛皮上的毛,自然是無關緊要、不能主宰自己命運的,由此便演繹出層出不窮的個人奮鬥的人生悲劇來。不信?你看曆史長河的驚濤巨浪,曾無情地吞噬了諸如屈原、杜甫、陸遊、韓愈、李斯、劉伯溫等無數知識分子精英們的雄心壯誌,難道還不能引起人們的警醒嗎?
與楊修相比,劉基這個人不說才華上,就說做人上,就比楊修不知勝多少倍。但即使如此,最終也還是逃不掉老朱的魔爪,可見,在古代,知識分子作為被統治者利用的工具、作為皮上的毛是沒有任何地位的。
對於朱元璋來說,劉基不是徐達、常遇春那樣的血戰沙場的宿將,卻是不可或缺的運籌帷幄的名儒。經過浴血奮戰,他最終成了朱元璋開創明王朝的主要謀士。
但是,劉基在老朱立國後並沒有得到重用。如洪武三年(1370)十一月,朱元璋大封功臣。按功勞,劉基封個“公”應該實至名歸,但老朱隻賞了劉基一個“伯”,嚴重的名不符實。看看和劉基差不多齊名的李善長就知:洪武三年之前,老朱就迫不急待地封李善長為宣國公,後又授開國輔運推誠守正文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師、中書左丞相;隨即,又封韓國公,歲祿四千石,子孫世襲;予鐵券,免二死,子免一死。兩相比較,一高一低,明顯得很。
如果能保持這樣,也就算了。但事情似乎沒有結束。洪武四年,老朱竟然賜劉基歸。劉基居鄉隱形韜跡,惟飲酒弈棋,口不言功。劉基本來以為可以安穩度日並老死鄉間了。誰知,不知是老劉耍的小算盤,還是別人想整他,又被人誣告以一塊墳地沾了王氣,因而有謀反之疑。故而,老朱又借此奪去了劉基區區240石的歲祿。自此,劉基鬱鬱然生病了。洪武八年,朝廷遣使護歸,一月後卒。
如何會出現這樣的結局呢?無非是老朱猜疑心太重,恐怕聰明過人的劉基羽翼長齊後會危及自己,故有意而為之。因為劉基跟了他這麽多年,老朱對其聰明才智已是了然於心:我老朱想到的,你劉基想到了;我老朱沒有想到的,你劉基也想到了,這還了得,此人一日不除,一日就是定時炸彈。換了你是我這個皇帝,會容許這樣一個如此聰明的人在身邊嗎?唉,原來太過聰明也不是什麽好事。
劉基是個大文人,文人當然有聰明過人的一麵,多才多藝的一麵,然而,文人在最聰明之時,最多才之時,也是其物極必反、引火燒身之時。劉基真是聰明,早就看出自己難以善終,想盡快退隱江湖,誰知為時已晚,後悔莫及。劉基的人生悲劇,可算是曆史上無盡的文人遭貶被殺的一個典型例證。
所以,最好如範蠡一般,洞穿一切,早早地摟一絕世美女,悠哉遊哉去了。史載,範蠡助越王勾踐滅吳後,深知勾踐“隻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同安樂”,於是就遵循道家經義,功成身退,乘一葉扁舟,偕西施涉三江、入五湖,出越國來到齊魯經商,化名陶朱公,成為天下第一富豪。又有錢花,又有絕世美女作陪,豈不快哉!
是故,對於做人,大凡懂適可而止者,自會心領神會,閑庭信步,遊刃有餘;恃才傲物、鋒芒畢露者,則難免會紅顏薄命、英雄折戟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