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待,等待秋天的到來,等待一場生命際遇的輪回。
薑花一般的愛情,要遇上專注的季節,才會放香。淡淡的終將是無味的過往,仿佛述說著時序的流轉,再多的水也留不住,留不住它們匆匆的腳步。
一朵朵記號,一聲聲訊息,待到清秋時節,涼豔驚人。
廖靜文曾在接受記者訪問時說:“悲鴻是一位感情豐富的人,他愛國家愛人民,愛藝術如生命,愛朋友愛自己的學生,愛自己的妻子和兒女。”曆史告訴我們,徐悲鴻在教育事業上,藝術創作上,交友為人上都是卓有成就的。惟獨情路坎坷,徐悲鴻不同於郭沫若,不同於徐誌摩、鬱達夫的情感糾葛,他的情感充滿了真愛和現實交織的悲喜。
初愛無香
1916年徐悲鴻考入震旦大學攻讀法文,課餘時間勤奮作畫,得到康有為賞識,廣聞博見,畫藝精進。康有為曾贈徐悲鴻一橫幅,言:“寫生入神,悲鴻仁弟於畫天才也”。
同年在上海經同鄉朱子洲介紹,徐悲鴻認識了一位年長的宜興同鄉蔣梅笙。蔣家在當地是個頗有聲望的大戶人家,蔣梅笙當時在上海大同學院教國文,蔣家次女蔣碧微十三歲,便許配給蘇州查家,尚未過門。蔣碧微身材修長、皮膚白皙、眉目清秀、性情開朗、舉止大方,處處流露出身在書香門第之家的教養,她懂詩詞通音樂,是典型的大家閨秀。
十九歲的蔣碧微自從認識徐悲鴻以後,常常不由自主地在心裏將未婚夫,一個家境衰微了的宦家子弟,與徐悲鴻比較,覺得有天壤之別。她漸漸被徐悲鴻吸引,偷偷地愛上了他,對他念念不忘。開始,徐悲鴻並末察覺。直到有一天,蔣碧微聽到母親說,查家明年就要來迎娶了,她便失聲痛哭起來,徐悲鴻才好像了解她的心情似地拍拍她的肩膀說:“不要難過。”說完,便匆匆走了。
當時徐悲鴻正處在喪父的悲痛中,他專致於繪畫,無暇顧及其他。以至到徐悲鴻準備東渡日本時,還未曾與蔣碧微有過單獨的接觸。但蔣碧微那多情的顧盼,有時也牽引著他的心。
蔣碧微聽到徐悲鴻即將東渡日本,她是多麽想跟他同去,但是,出於少女的羞澀和已經訂婚的顧慮,她隻能將這個願望痛苦地埋在心裏。但是,諳於人情世故的朱子洲早已洞察一切,自告奮勇地做了穿針引線的工作。
蔣碧微私奔前,留下“遺書”一封,其父已知內情,特意買了一口棺材,內裝石頭,並在《申報》上登了愛女病逝“訃告”,借以掩人耳目。
蔣碧薇為了追求愛情,拋棄富家小姐的生活,跟著一個窮書生離家私奔,這在60多年前封建思想彌漫的舊社會,也算是一樁“大事件”了。
在日本徐悲鴻流連於書店、畫店,對藝術的追求如醉如癡,蔣碧微覺得徐悲鴻隻愛藝術,並不愛她。一對情侶剛剛開始共同生活的時候,就投下了濃重的陰影。
1919年,徐悲鴻回國投身“五四”前夕的新文化運動。後赴法國公費留學8年,徐悲鴻決定帶蔣碧微一同去巴黎,他希望蔣碧微到世界藝術中心巴黎後,能愛上藝術,和自己成為誌同道合的朋友。徐悲鴻攻美術,蔣碧微學音樂。二人彼此尊敬,互相鼓勵,當時在留法同學中不知引得多少人羨慕。二人也展開了一段甜蜜的生活。
徐悲鴻潛心學習西方藝術技能,遇上經濟來源的短缺,所有這些現實困難,都不是隻靠愛情所能補償的。蔣碧微是要找一個使她美滿如意,才財兩全的得意郎君,日夜陪著她,陪著她購物,陪著她玩。她在巴黎學會了排場,學會了跳舞,學會了晚會應酬,更懂得了身處摩登世界所需要的一切。
可蔣碧微卻沒有學好法語,也沒有學好音樂和小提琴。她需要玩樂,需要身心的強烈愛欲。她開始感到不滿足,感到空虛,她開始埋怨,埋怨日子無錢艱苦,埋怨徐悲鴻不善於交際,不會跳舞打牌,不會溫情脈脈,隻會畫畫,她從心中向徐悲鴻喊出了:“你不是與我蔣碧微結婚,你是與藝術結婚!”巴黎對徐悲鴻是藝術的吸引,是能為中華民族美術引入新生的西方寫實主義造型和色彩規律。而巴黎對蔣碧微的吸引,則是另外一麵:香水、服飾、表演,酒吧、咖啡館,還有社交等等。兩人的人生觀念開始背道而馳。
在巴黎求學期間,徐悲鴻好不容易積蓄了一筆錢,兩人商量好,要為蔣碧微買一把好一些的小提琴。他倆來到一家專賣店,徐悲鴻盯著那把可慕已久的小提琴,而蔣碧微眼睛一轉,卻落在了旁邊一件皮大衣上,她指著皮大衣辯白說:“我作為一個中國婦女在國外不能太寒酸,否則有失國格,也對你徐悲鴻這位做丈夫的失體麵呀!……”徐悲鴻隻有無奈。
在柏林,張道藩特地拜訪了徐悲鴻,對徐悲鴻表示欽慕不已。不久,他也去巴黎學畫。在那兵荒馬亂的年月裏,這位來自貴州的貧家子弟能留洋求學是很不簡單的。張道藩舉止闊綽,無心學習,他仰慕的隻是歐洲的物質文明,留學不過是為了鍍金。因此,他在繪畫上一無所成。回國後,卻官運亨通,步步高升,當過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國民黨政府教育部長,最後做到“立法院院長”。張道藩第一次見到蔣碧微,就對她很有好感。後來,徐悲鴻先行回到中國後,蔣碧微還留在巴黎,和張道藩等人經常在一起聊天、看電影、跳舞,張道藩對她殷勤、細致,使她覺得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是多麽契合,他們親密的關係已成為巴黎一些朋友們暗中議論的話題。
風言風語很快傳到了徐悲鴻這裏,徐悲鴻留法同學邵洵美就曾說過,在留法同學中誰不知道張道藩與蔣碧微的感情,隻有徐悲鴻天天跑去畫畫不知道。其實徐悲鴻最清楚,他的心被傷透了,隻是他沒必要也沒精力說罷了。
徐悲鴻買金石文物,第二天蔣碧微就以同等價錢買衣料化妝品予以報複。
徐悲鴻給孩子買了三等火車票,蔣碧微也要吵徐悲鴻做事小氣。
徐悲鴻和蔣碧微當初的戀愛,本是一見鍾情。在法國相處一段時間後,彼此性格間的差距日漸突出。加上張道藩從中作梗,以及後來徐悲鴻與學生孫多慈之間發生所謂熱戀,他們夫妻感情漸漸惡化了。
刹那美景
1928年,徐悲鴻受聘為南京中央大學藝術係教授,在一次暑期入學考試中,他發現了孫多慈不凡的才華,孫多慈先到藝術係做旁聽生,得到徐悲鴻的特別指導。孫多慈19歲那年,徐悲鴻給她的繪畫作業打了100分而被南京中央大學藝術係錄取。
孫多慈的文壇好友,著名女作家蘇雪林,對她貼切地形容過:“溫厚和婉。事親孝、待友誠。與之相對,如沐春風,如飲醇醪,無人不覺其可愛。”
上天造就了這樣一個秀外慧中的才女,被徐悲鴻發現,好像是一種幸運。她被徐悲鴻邀請到畫室參觀,必然抓住一切機會為她畫像。這是職業習慣,也是一個畫家的本能。
此時的蔣碧薇醉心於應酬享受,徐悲鴻則潛心於授課與繪畫藝術。由於事業上沒有共同語言,生活上得不到愛撫,徐悲鴻常處於一種鬱鬱苦悶之中。在他精心任教時,對女弟子孫多慈的才能頗為欣賞,常常課外點撥,十分愛惜人才的徐悲鴻有時按捺不住心中的滿意,說幾句稱讚和鼓勵的話,誰知道,這些話馬上就傳到蔣碧微那裏。
在新居落成時,孫多慈特地購得楓樹苗百株作為點綴庭院之用,也為祝賀老師新畫室的建成。蔣碧微得知後,怒不可遏,馬上吩咐傭人將樹苗全都折斷了。
徐悲鴻異常氣惱,但懾於蔣碧微之怒,忍氣吞聲,悲痛之餘,乃顏其室為“無楓堂”,並刻“無楓堂”印章以抒鬱憤,不忘孫多慈。那一時期他的畫也常以畫楓樹為景,每畫必顏上“無楓堂”印章,以示懷念這一隱痛。後來又刻一“大慈大悲”印章,以暗合二人之名,這是徐悲鴻與蔣碧微不合的逆反心態,是與孫多慈“弄假成真”的導火線。
事後為蔣碧微大肆吵鬧,孫父得知此事,對女兒行為也極力反對,不許徐悲鴻與其女來往,弄得滿城風雨。
蔣碧微借此“師生戀”傳聞,大泄心中不能滿足的欲火,因為她與張道藩那時隻是處在互送秋波傳遞情書階段,何況張道藩剛與法籍妻子素珊完婚。蔣碧微抓到徐悲鴻“師生戀”的把柄,隨時隨地鬧得雞犬不寧。
徐悲鴻不能看著一個單薄無助的女學生自己受委屈、受譏諷和打擊,以及不懷好意者的興風作浪。徐悲鴻加深了對孫多慈的護衛與愛憐。徐悲鴻越如此,蔣碧微就越有權指責徐悲鴻,同時也促使她與張道藩更快地發展關係。
事實證明,徐悲鴻沒有看錯孫多慈的藝術才華,他期待她能是自己真正的入門弟子,而孫多慈也並未辜負徐悲鴻的精心培養。
1935年,孫多慈二十二歲,終於以高居榜首的成績榮譽畢業了。
張道藩確是真情實意千方百計追求蔣碧薇的,也贏得了蔣碧微對他的愛情。徐悲鴻與蔣碧微離婚後,他們就同居了。
1938年7月13日,徐悲鴻單方麵在《廣西日報》上刊登了一則與蔣碧微“脫離同居關係”的啟事。
緊接著由旅法留學時的沈宜先生出麵,拿了報紙去見孫多慈的父親,希望能成全徐悲鴻和孫多慈兩人的婚事,卻被孫父嚴辭拒絕,並一氣之下攜全家離開此地去了浙江麗水,以避是非。
此時,徐悲鴻正準備赴印度之約,經香港時收到孫多慈的信和詩一首。徐悲鴻回信勸她不要消沉,要努力振作,但談何容易!孫多慈當時方齡和人品極為醒目,追慕者眾多,其中以浙江省教育廳廳長許紹棣最為殷切。
孫多慈心急如焚,發電報要求徐悲鴻到浙江去,這等於呼救,可是徐悲鴻國外行程不定,不久到了新加坡。這時又接到孫多慈信和詩一首,並得知她常去教堂向神禱告,借以得到精神上的安慰。
徐悲鴻鞭長莫及,也不能解救於她,極其無奈。之後兩個多月沒有孫多慈的消息,又聽說她在中學教書時與另一個人結合了。此時身在海外的徐悲鴻,擔心兵荒馬亂天隔一方耽誤了她的青春時光,便寫了一封絕交信:“你怎麽可以是每天為我禱告的人而兩個月不來信?你不能拿上帝來欺騙我……”
隨後,徐悲鴻將他們所有的信件和物品都燒掉了,從此結束了這段純真卻遺恨無窮的戀情。
從此徐悲鴻不止一次地說過:隻有這件事對不起她--孫多慈。
不能說孫多慈軟弱,也不能說徐悲鴻無勇氣。是環境和條件的阻礙,上天再慈悲也難結良緣。可憐的才美絕倫的孫多慈,遺憾終生的徐悲鴻,注定是一場悲劇告終。
孫多慈在無望的情形下,在父母的規勸下,於1940年底,極端違心地嫁給喪妻並留下兩女的許紹棣。
婚後十分後悔,二人間從來沒有感情,年齡也懸殊二三十歲,經常口戰。許紹棣是堅決呈請國民黨中央通輯“墮落文人魯迅”的黨棍文人,在其妻生病期間,他又看上了鬱達夫的妻子王映霞,答應王映霞和鬱達夫離婚後娶她。但王映霞與鬱達夫離婚後許紹棣又看上了更年輕貌美的孫多慈。在許紹棣的追求下,孫多慈嫁給了他。在戰亂中與父親、丈夫、兒女去了台灣。
孫多慈難與徐悲鴻相守一生,但是在美術事業上卻沒有辜負他們的宗旨,她以自己的行動,在台灣出色得實踐著。
她在台灣師範大學任教,曾應美國國務院邀請兩次赴美講學,一度赴伊朗舉辦畫展,倍受國王讚賞,同時赴法國國立美術學院從事研究。中國文化大學藝術係成立,她是首任係主任。1951年在台北舉辦個人畫展,1957年獲教育部頒給的美術係金像獎。有多幅作品收藏入台灣曆史博物館、華岡博物館和大成館正門內。
1953年9月,孫多慈去紐約參加一個藝術研討會,正在畫友們見麵高興之時,突然傳來徐悲鴻逝世的消息,孫多慈聽後就昏厥過去,待清醒時痛苦不止,麵色慘白。她一生隻愛徐悲鴻,當時表示要為徐悲鴻戴孝三年。後來果然當著許紹棣的麵為徐悲鴻戴了三年孝。由於長期鬱悒,孫多慈不久患病,後在美國病逝。
因無法彌補與日俱增的裂痕,已與徐悲鴻離婚的蔣碧微。帶著一兒一女走出了徐家。1948年,蔣碧薇隨張道藩去了台灣,徐悲鴻和孩子們都留在大陸。
可是蔣碧微從不以張太太的名義作任何活動,二人始終沒有辦結婚手續,原因是張道藩還有個法國妻子在巴黎。蔣碧薇就這樣委屈求全地過著,從無半句怨言,一直默默地過了30來個寒暑,直到張道藩逝去前一年才分開。那一年,張道藩名分上的法國妻子忽然來到台灣找他,夫妻相見之下,吵得很厲害。張道藩提議簽字離婚,法國夫人卻說得好:“你不愛我,是你的事。我愛你,難道犯法嗎?如今我老了,你使我痛苦多年,我也不讓你好受,這一生休想我簽字離婚。”法國太太似乎得了高人指點,她直接找蔣介石告狀,請“總統”主持公道。不然的話,她就向新聞界特別是西方記者陳說一切。張道藩無話可說,隻好屈服下來,回到法國太太的懷抱。
蔣碧薇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度的損害。30年來的煩惱、痛苦夾雜著甜蜜的生活,各種各樣的回憶,這時候就像是一場夢醒過來了!
她將那多麽年來徐悲鴻、張道藩給她的每一件東西都留起來了,即使一張小紙條,她都保存著,作為傳記的材料。於是,她寫了《我與悲鴻》、《我與道藩》兩部回憶錄。轟動一時,成為台灣的暢銷書。
蔣碧薇前幾年也去世了,遺下了徐悲鴻的多幅名畫和張道藩的一些著作及書籍,全都捐給了台灣的曆史博物館。
情緣綻放
1942年底,抗戰進入了十分艱苦的持久戰階段。廖靜文離開故鄉湖南,千裏迢迢,隻身來到廣西桂林考大學。可是她坐的火車因遭到敵人轟炸停開了,被耽擱在路上,等她趕到桂林,大學報名日期已經過了。廖靜文隻得想辦法在桂林找工作安身。
在這裏,廖靜文遇到了正在招募圖書管理員的中國美術學院院長徐悲鴻。如今50多年過去了,她依舊記得對主考官徐悲鴻的第一印象,“他當時有一點未老先衰的情況,40多歲的人,就白了頭發。但是他的眼睛,是閃亮閃亮的。”
廖靜文一開始很害怕,不知道怎麽和這位大名鼎鼎的院長交流。談著談著,她發現眼前的徐悲鴻其實很親切,沒有一點兒架子。她把心底真摯的想法都透露給徐悲鴻:她想一邊幹活一邊讀書。
於是,廖靜文得到了這份留在徐悲鴻身邊工作的機會。工作之餘,廖靜文總願意幫助徐院長處理一些工作和生活上的瑣事。這時,徐悲鴻已和妻子分居8年,過著寂寞孤獨的生活。在朝夕相處之間,廖靜文的心裏漸漸萌發了一種很特別的感情,直到那麽一天,她突然意識到,這,便是愛慕之情。一天晚上,她聽見徐悲鴻在院子裏走來走去,也披件大衣下去了。
她關心地說:“我覺得您好像有很多痛苦。”被說中心事,徐悲鴻沉重地說:“小鬼,你不要管我的事情了。我已經告訴過你,我8年無家可歸了。”廖靜文心疼地說:“你一定會冷的。”隨手把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第二天,廖靜文病了,感冒發燒,隻有徐悲鴻一個人知道病因:她把大衣給他,自己反倒著涼了。所以,每天徐悲鴻都要到廖靜文床前探望她,摸摸她的頭,給她量體溫。而每天,廖靜文都在盼望著他的到來中度過。
一種不同尋常的感情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有一次,天快黑了,徐悲鴻還沒有來,她等了又等,想到他大概把自己忘了,便再也忍不住,傷心地哭起來。正好這時,徐悲鴻來了,廖靜文不知哪來的勇氣,直直地說:“我哭是因為你今天沒有來。”
簡單的表白深深地感染了徐悲鴻,兩個心靈相通的人走到了一起。
由於工作在徐悲鴻身旁,加深了對徐悲鴻的同情、憐憫和尊敬,徐悲鴻也愛上了她。當時徐悲鴻四十八歲,廖靜文二十歲,但是感情這東西卻往往出人意料,廖靜文的出現,重新燃起了徐悲鴻渴求愛情和家庭的欲望,他終幹向廖靜文表白了自己的愛戀。他們跨越年齡的障礙,最終走到了一起,在貴陽正式舉行訂婚禮,按當時的習慣,之前三天,徐悲鴻還正式在報上刊登一則聲明:
徐悲鴻廖靜文在築訂婚、敬告親友。
同時徐悲鴻還正式在報上刊登了一則聲明:
悲鴻與蔣碧微女士因意誌不合,斷絕同居關係,已曆八年。中經親友調解。蔣女士堅持己見,破鏡已難重圓。此後悲鴻一切。與蔣女士毫不相涉。茲恐社會末盡深知。特此聲明。
蔣碧微得知徐悲鴻將與廖靜文結婚的消息,忽然提出要辦理離婚手續的要求,並向悲鴻索取現款100萬元,古畫40幅,悲鴻的作品100幅,作為她今後的生活費,此外,還須將每月收入的一半交給她,作為兒女撫養費。
徐悲鴻和蔣碧微沒有辦結婚手續,不存在要辦理離婚手續的問題。因此律師一再說,除了負擔兒女撫養以外,對她那些要求都可不予置理。但悲鴻對待蔣碧微的態度,從來是忍讓的,他永遠未能忘懷和蔣碧微最初的愛情和在巴黎那段艱苦的生活,所以決定竭盡所能來滿足她的願望。
於是,他又開始日夜不停地作畫。他不僅要畫100幅國畫給蔣碧微,而且要畫一批畫出賣,以籌足100萬元。徐悲鴻畫的第一批國畫50幅完成後,送交蔣碧微。另外,還有40幅徐悲鴻收藏的古畫。後來蔣碧微又重提辦理離婚的事,並且說原先付給她的20萬元,她已花光了,要悲鴻再付給她100萬元,和100幅畫,原已付的50幅畫也不算數了。此外,還提出每月付給兒女撫養費每人2萬元。
當時,悲鴻雖是最高一級的教授,但每月薪金也不到2萬元。於是,廖靜文進城去找郭沫若夫婦商量。郭老介紹她去找沈鉤儒律師,沈鈞儒律師是位德高望重的長者。他很同情徐悲鴻,十分熱情地答應承辦此事。他說,本來同居關係不必辦理什麽手續,但為了避免蔣碧微糾纏不休,還是立一個正式字據了結為好。
沈鈞儒律師為此事奔走、磋商,但蔣碧微對她所提的苛刻條件毫不讓步。最後,徐悲鴻又隻好完全按照蔣碧微的條件達成協議。除已付的20萬元、40幅畫和50幅徐悲鴻的作品外,徐悲鴻再一次付給蔣碧微國幣100萬元,國畫100幅,兒女跟隨蔣碧微生活,每月由悲鴻付給每人撫養費2萬元。
那天,由沈鈞儒律師到場作證,雙方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徐悲鴻還將一幅油畫《琴課》也帶去送給她。那是描繪蔣碧微在巴黎時練習小提琴的油畫,他知道蔣碧微很喜愛這幅畫像。在最後分手的一刻,徐悲鴻還顧念著舊情。這個不幸的家庭悲劇,終於拉上了最後的幃幕。
當天,蔣碧微就帶著錢和畫,去了張道藩主管下的“中國文藝社”,在那裏打了一通宵麻將。
摯愛永存
當時,徐悲鴻在重慶圖書館舉行了一個畫展,用文人的方式寄托他強烈的愛國熱情和悲憤情感。廖靜文去看了。她讀懂了徐悲鴻,她知道,從那以後,便再也放不下對他的愛了。
徐悲鴻必須先和前妻蔣碧薇離婚。為了結束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他被迫答應補償蔣碧薇,這無疑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加之工作的辛勞,他染上了重病,一度病危。
這時廖靜文不顧家人反對,忍痛放棄了金陵女子大學的學業,全心全意照顧徐悲鴻。廖靜文默默地給自己加油,她知道愛一個人就應該奉獻自己的一切。徐悲鴻即使第二天就死掉,她也會守著他,永遠不會離開他。
在廖靜文的細心嗬護下,徐悲鴻的病情奇跡般地好轉,恢複了工作。1946年1月14日,廖靜文和徐悲鴻正式舉行婚禮,結為夫妻。由郭沫若先生和沈鈞儒先生證婚。徐悲鴻的許多朋友和學生都來參加了他們的婚禮。半年後,徐悲鴻擔任北平藝專院長一職,廖靜文和他一起到了北平,隨後生下兩子。一家四口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軌。
婚後,廖靜文一直很辛苦,她每天不僅要料理家務,還要照顧徐悲鴻的生活,並且在他工作遇到困難的時,給予他強大的支持。兩人從來沒吵過架、紅過臉,生活過得非常愉快而滿足。
在家裏,徐悲鴻把自己的襯衫全拿了出來,硬讓學生挑了兩件最好的。學生說徐院長的關愛我一輩子記在心裏。
而徐悲鴻新家異常簡陋,沒有為結婚購置任何一件用品,全部家具依舊是那張未曾油漆過的木床,一張未曾油漆的寫字台和一個木櫃,兩把藤椅和一張帆布躺椅,依舊和大家一起吃著粗糙的夥食,點煤油燈……徐悲鴻不止一次對廖靜文說:“我真正找到了我所愛的人!除了你,沒有人能對我有這樣真誠、堅定、純潔、無私的愛情,我用什麽來報答你呢?”“我欠著你的情分,我要把我最珍愛的東西都送給你。”徐悲鴻決定,把他十分珍愛的滿意的作品,全部送給廖靜文,寫上她的名字。後來人們看到徐悲鴻在許多畫上題寫了“靜文愛妻保存”的字跡。
直到現在,對於徐悲鴻的離世,廖靜文仍然千萬次地責備自己,她後悔為什麽沒有阻攔早已積勞成疾的丈夫整天開會,以致過早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那天,從早晨到下午,徐悲鴻都拖著虛弱的身體開會,會後,又馬不停蹄地去國際俱樂部陪外賓。就在吃飯時,他突發腦溢血倒下了。徐悲鴻的口袋裏還放著3顆糖,那是他的習慣,隻要在外麵開會,他總會拿3顆糖帶回家,分給廖靜文和他們的孩子。惟獨這次,糖果沒有拿回家……
噩耗傳來,廖靜文幾乎昏厥。那時她隻有三十歲,還帶著兩個不滿七歲的孩子。
把悲哀深深地埋藏在心間,為了嗷嗷待哺的孩子,為了已經撒手人寰的徐悲鴻,外表柔弱的廖靜文堅強地站起來了。在徐悲鴻去世當天,她就把徐悲鴻全部的字畫、藏品交給了國家。之後,她奔波於籌建徐悲鴻紀念館。
在最困難的“文革”時期,徐悲鴻的作品要被銷毀,廖靜文說:“那時我也不想活了,若真那樣,我對不起悲鴻。後來我找到周總理,總理想辦法把館裏所有的收藏送到故宮太和殿旁的一個大殿裏鎖起來,一放就是13年。因為那裏麵太潮濕了,等再拿出來的時候幾乎都發黴了,一些油畫上的色塊也掉了下來。”至今,廖靜文還在為修複那些珍貴的油畫而努力。
如今,已經80多高齡的廖靜文每天都會到徐悲鴻紀念館上班,默默地在徐悲鴻的畫像前守望。有時,她會坐在家中,靜靜聆聽兒子彈奏的鋼琴,在琴聲中追憶徐悲鴻往日的溫情話語。
她說:“看著穿戴一新的悲鴻,多少甜密的往事痛苦地從我心中掠過,淚流滿麵的我最後一次緊緊地靠近悲鴻的肩膀,我真想永遠這樣依傍著他。我時常想起他曾說過的那句話:‘若人死後有魂魄,我一定會來看你的!’是的,悲鴻,你聽到了嗎?你離開我們已有49年了,在這漫長的歲月裏,依然沒有改變我對你的愛,每到清明節及忌日裏我總要堅持到八寶山你的墓前與你傾心交談,就像當初我們相戀時一樣,如果有來生,我仍要與你相伴到永遠!”
廖靜文和徐悲鴻的愛是真摯的、純潔的,她為這份深深的愛默默地守候了一生。
“如果真的有黃泉,百年之後我和悲鴻能再見麵,我要哭著把頭靠在他的胸前,向他訴說這50年來我對他的思念。”
長歌當哭,徐悲鴻一定沒有走遠,沒有走遠,他已經變成了夜空中最為閃亮的一顆星,默默地凝望著愛妻廖靜文,默默地為中國美術史抒寫著最為濃墨重彩的輝煌一頁。
[人物存檔]
徐悲鴻,1895年生,江蘇宜興人。美術家,教育家。自幼隨父學習詩文書畫,1916年入上海複旦大學法文係,半工半讀,並自修素描。1917年留學日本學習美術。不久回國,任北京大學畫法研究會導師。1919年赴法國留學,1923年入巴黎國立美術學校。後轉往柏林、比利時研習素描和油畫。1927年回國,先後任南國藝術學院美術係主任、中央大學藝術係教授、北京大學藝術學院院長。1933年起,先後在法國、比利時、意大利、英國、德國及蘇聯舉辦中國美術展覽及個人畫展。
抗日戰爭爆發後,在香港、新加坡及印度舉辦義賣畫展,宣傳支援抗日。後重返中央大學藝術係任教。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後任中華全國美術工作者協會(今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中央美術學院院長等職。在繪畫上,徐悲鴻主張現實主義美術,強調寫實,提倡師法造化。擅長素描、油畫、中國畫。
代表作有:油畫《田橫五百士》、《九方皋》、《漓江春雨》、《晨曲》、《泰戈爾像》、《奔馬》等。有多種畫集、研究文集出版。著有《徐悲鴻藝術文集》等。1953年9月26日卒於北京。逝世後,北京建有徐悲鴻紀念館,集中保存展出其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