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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梁實秋:開滿一樹樹槐花香

  他想化作白雲,待好風一陣,吹臨在她的頭上;

  他想化作海鷗,撲翼千裏,渡過重洋,盤旋在她的身旁。

  他們的愛走到了夏天。

  槐樹開花了,一大串一大串,掛滿濃密的綠葉,白色的花瓣泛著淡淡的青,像剛剝開的豆莢。

  清新、雅致、芳香四溢……

  青年時期的他,與程季淑相識相戀,從此曆經戰爭年代、社會變革,白頭偕老。直至解放後去往台灣。

  梁實秋七十一歲時,與愛妻程季淑客居美國,一場意外突然奪去了她的生命。悲傷不已的梁實秋獨自回台。

  老年時期的他,一次偶然的機緣,邂逅了小他二十八歲的歌星韓菁清,兩人陷入熱戀。鶴發童顏的他,與相愛的佳人,攜手走完了餘下的夕陽路。

  愛意朦朧

  梁實秋在清華大學就讀期間,不僅開始活躍於文壇,表現出能言善辯的才華,而且大膽追求自由幸福的愛情,與女高師畢業生程季淑熱戀。

  一日,梁實秋看到父親的煙鬥旁放著一張紅紙條,上麵寫著“程季淑,安徽績溪人,年20歲,1901年2月17日生。”頓時,梁實秋便心有所悟,感到這跟自己有關係。

  當天晚上,梁實秋的大姐告訴了他是怎麽回事。程季淑在女高師讀書時,跟父執黃運興的女兒淑貞很要好。因而,淑貞要把她介紹給梁實秋,大姐還說,她已經陪母親去看過程小姐了,她人很好,很斯文,雙眼皮大眼睛,身材不高,腰身很細,一頭烏黑的長發,挽成一個髻梳在腦後。

  後來,梁實秋想:現在都是五四運動後兩年了,婚姻之事須由自己做主才好,於是給程季淑去了一封短信,問她願不願意和自己做朋友,可一直沒有收到她的回信。入冬後,他終於收到了一封匿名的英文信,信中寫道:“不要灰心,程小姐現在女子職業學校教書,可以打電話去直接聯絡……”寫這信的人不是程季淑,而是好心要成全他們的淑貞。

  梁實秋讀了這封信後,鼓起勇氣給程季淑撥了一個電話,聽筒那邊傳來充滿了美感的聲音,給梁實秋一種“珠圓玉潤”的感覺,他的心裏無比喜悅。

  後來,他們便開始約會了,幾次見麵後,兩人陷入熱戀,他們每周末都在中央公園,或到太廟相會。此外,梁實秋還常常去程季淑任職的學校找她,據說一年之中去了五六趟。程季淑的家庭是傳統的,按照舊風俗,他們的自由戀愛行為要是被發現,肯定是要遭到唾棄的。可是,程季淑的母親愛女情深,不但不責怪她,反而鼓勵她,告誡她無論如何不能讓叔父們知道。同時,梁實秋的父親思想開明,又認為程季淑是位好姑娘,因而也支持他們,使他們的愛情得以順利發展。

  梁實秋跟程季淑相戀,使他得到了莫大的歡愉,情不自禁地寫了許多愛情詩。

  像梁實秋和程季淑這樣自由戀愛,在當時清華學校還是不多見的,這是因為清華學校純粹是男性王國,而且在當時的社會環境要自由戀愛還委實不易。因而,每當梁實秋周末進城和程季淑約會時,總令同學們羨慕不已。

  按照清華學校的規定,1923年8月梁實秋就要去美國留學了。可是,梁實秋正和程季淑熱戀之中,正在梁實秋猶豫是否出國留學之際,程季淑卻毫不顧忌別離的滋味,一心一意要梁實秋不要輕易放棄這一難得的機會。於是,梁實秋終於下定決心,並答應學習3年期滿後,立即回來結婚。

  3年之間,他們沒有間斷過通信。

  轉瞬間,3年時光飛逝而過,梁實秋畢業了,獲得了哈佛大學碩士學位。

  1926年7月,梁實秋乘坐麥金萊總統號輪船啟程返國,他致快函給程季淑,兩人久別重逢,十分高興,他們見麵所談的第一件事是商定婚期,因為寒假後他要到南京東南大學授課,隻好決定在暑假結婚。

  家居不久,梁實秋便接到徐誌摩、陸小曼於8月14日北海訂婚的宴請。

  梁實秋南下南京,他在忙碌之餘常常去雞鳴寺的豁蒙樓喝茶,這裏景致幽雅,臨窗北眺,玄武湖閃著片片碧波。他也常常去夫子廟逛舊書攤買書,偶爾也去槳聲燈影的秦淮河泛舟夜遊。

  南京的冬天很冷,程季淑用藍色毛線給梁實秋織了毛褲,從北京給他寄了去。

  放寒假後,梁實秋立即回到北京,於1927年2月11日,與程季淑成婚,婚禮在北京南河沿歐美同學會舉行,賓朋滿座,異常熱鬧。回到家中,又接著舉行了家禮,在堂屋地上鋪了紅毯子,正中擺著兩把太師椅,梁實秋的父母就座,梁實秋和程季淑雙雙跪下磕頭,然後熱鬧到午夜,做父母的才說:“現在不早了,大家睡去吧。”

  就這樣,兩人高高興興地走進新房,實現了他們夢寐多年自由結合的心願。從此以後,他們一直在人生的旅途中,相依為命,恩愛一生。

  漫漫長路

  梁實秋在上海的幾年,是跟程季淑共同經營小家庭生活的最初階段,在這當中,有不少艱辛,但兩人相處融洽無間,雖苦猶樂,不乏摯愛的溫馨。日後生了大女兒。

  1930年,青島大學籌備建立,校長楊政聲到上海物色教師,他懇切地找到梁實秋說:“上海不是居住的地方,講風景環境,青島是全國第一、二位不妨前去遊覽一次,如果中意,就留在那裏執教,如果不滿,決不勉強。”

  後來,梁實秋和好友聞一多,一同前往青島,在幾天的行程中,深切地感受到這座麵朝大海的城市的秀美和民風的淳厚。當日他們訪問了楊振聲,並受到宴請,他們決定接受青島大學的聘書,聞一多被聘為中文係主任,梁實秋被聘為外文係主任兼圖書館館長。

  梁實秋攜程季淑和孩子來到青島大學後,在魚山路4號租了一棟房子,樓上4間樓下4間,離海濱非常近,住得頗為舒適。

  梁實秋和程季淑在北京、上海久居,來到青島海濱,立即為它的美麗迷醉了。

  他們每逢星期日都帶著孩子們來到海濱,穿著泳衣,下海遊泳,他們躺在沙灘上曬太陽,孩子們用小鏟在沙灘上挖泥土,撿漂亮的貝殼,一直玩到夕陽下山,還舍不得回家。

  有時候,他們坐車到棧橋,走上伸到海中的長長的棧橋,到亭子裏乘涼。海風吹來,他們感到無比舒暢,海濱公園,也是他們喜歡去的地方。在那裏,他們在亂石縫裏尋到很多小蟹和水母。尤其愛看春季盛開的櫻花,程季淑歎為奇景,不忍離去。

  生活在這樣美好的環境裏,梁實秋和程季淑深感稱心愜意,不覺之間,程季淑漸漸變得豐腴了許多,容顏煥發,體態顯出少婦的風姿。

  梁實秋很愛程季淑,有一次他為學校圖書館購書去了上海一次,特地給她買了一件黑絨鑲紅邊的背心,她常在穿旗袍時穿上它,顯得很合身,又跟她穿的一雙黑漆皮鑲紅邊的高跟皮鞋很相稱,格外有一番風致。

  1931年9月18日,日本侵略者占領沈陽,很快侵吞了東北三省,愛國學生罷課請願,學潮興起。胡適寫信給梁實秋說:“看你們喝酒的樣子,就知道青島不宜久居,還是到北京來吧!”幾經磋商後,梁實秋便於1934年7月攜眷離開青島大學,前去北京大學任外文係主任。

  回北平重新安頓生活後,1935年冬,程季淑發生了意外流產,梁實秋頗為緊張了一陣子,他們隻有梁文驥一個兒子,程季淑希望再生一個男孩。有一天,身孕5個月的程季淑因扭身開燈而受傷流產,急忙送往婦幼醫院,當晚出血過多,第二天梁實秋去看望時,已處於奄奄一息,梁實秋急忙叫醫生急救輸血,改住一等病房,請特別護士護理。醫治了整整一個星期後,程季淑才得以脫險,在這段日子裏,梁實秋把自己全部精神都用在了程季淑身上。

  1937年7月28日,日軍向北平、天津進攻,對於北平的陷落,梁實秋的心情異常痛苦,當天,他對大女兒梁文茜說:“孩子!明天你吃的燒餅就是亡國奴的燒餅。”是繼續留在淪陷後的北平,還是離開呢?他麵臨著人生中的一次重大選擇。

  幾天後,梁實秋被選為國民參政會參政員,1938年10月,國民政府教育次長張道藩對梁實秋說:“政府不久要遷往重慶,參政會除了開會沒有多少事可做,要他參加教育部的中小學教科書編輯委員會。”

  秋天,梁實秋與清華同窗吳景超及其夫人合資購得北碚主灣10號平房一棟,作為居室,命名為“雅舍”。一住便是7年之久,直到1946年離開重慶時為止,因而,他對“雅舍”具有深情並久久未能忘懷。

  1946年秋,梁實秋一家搭乘國民參政會的專輪,離開重慶,順長江直下南京。他看到了南京政府機構裏氣氛不對,沒有興趣混在裏麵,他和程季淑商量後,認為還是回到北平繼續教書為好,於是,他偕同程季淑和三個兒女借口離開南京到了上海,然後,搭乘飛機返回北平。

  闊別北平8年,為能夠重新回來見到年屆70的父親而激動萬分。1948年冬,人民解放戰爭進展很快,解放北平、天津指日可待。正在這時,梁實秋的朋友陳可忠在廣州中山大學擔任校長,約他前去教書。於是,梁實秋便於12月13日帶著文騏、文薔動身赴天津購船票南下,程季淑因代他三妹出售房產手續未完,約好次日赴天津相會,文茜則留在北京大學繼續求學。不想,第二天,平津交通中斷,程季淑未能赴天津。梁實秋在天津東站未接到程季淑時,急忙打電話到家裏,程季淑則在電話裏說:“急速南下,不要管我。”梁實秋在海上漂流了14日,於12月31日到達香港,翌日元旦抵達廣州,住在文明路平山堂,而程季淑不久也乘飛機到南京,轉火車抵上海,再改乘船赴廣州,終於與梁實秋相會。

  1949年4月23日,人民解放軍一舉解放南京,搗毀了“國民政府”的巢穴。正在這時,“國民政府”教育部長就在中山大學大禮堂樓上辦公,他們決定在台灣台北設立恢複“國立”編譯館的機構,收羅一些逃往的學界人士,並邀請梁實秋前去台灣參加編譯館的工作。

  梁實秋接受邀請後,由台灣教育廳長為他辦理了入境證,他自己則盡量做好赴台準備工作。1949年6月底,梁實秋偕同程季淑和次女梁文薔搭乘“華聯號”輪船,前往台灣,而他的兒子梁文騏因考上北京大學農學院,返回了北平,沒有去台。

  退休之後

  1966年一天,梁實秋和程季淑到戶外散步,巷口鄰家的一個小女孩站在門口,用她的小指頭指著程季淑說:“你老了,你的頭發都白啦。”小女孩的天真、單純,他們一點不介意,隻是相視一笑。可是,小女孩的話卻使梁實秋萌生了一個念頭。即從這一天起,他便開始考慮自己應該退休了。他覺得自己年歲已經不小,需要更多的時間享受家庭生活,也需要更多的時間譯完他早就應該譯出的《莎士比亞全集》。

  梁實秋要退休的想法,得到了程季淑的充分理解和支持,於是,他於1966年夏,向台灣師範大學正式提出退休的申請,那一年梁實秋64歲。

  退休之後,兩人高興地閑遊了幾天。有一天,程季淑說:“青草湖好不好?”梁實秋說:“管它好不好,去!”結果到了那裏一看,隻有一座破廟,一塘泥水,但是也有一點野趣,他們的興致很高。而後,還帶著鹵菜到榮星花園去野餐,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半天。

  1970年4月21日,梁實秋和程季淑飛往美國,補度他們的“蜜月”,他們的女兒梁文薔和丈夫及兩個兒子到機場接他們,兩個外孫還給他們獻上了兩束鮮紅的鬱金香。

  他們在美國遊玩了4個月,也喚起了早年梁實秋留學美國的許多回憶。程季淑的老毛病風濕病未愈,又有高血壓,梁文薔便要梁實秋和程季淑留在美國居住,以便她能親自照顧。

  自然,他們並不是人生的悲觀者,而是生活的執著者。他們已經申辦在美國長久居留的手續。希望辦成後雙雙回到自己國家的土地上走一遭,並想望著他們結婚50周年到來時好好慶祝一番。

  然而,當他們滿懷著美好的希望時,一次偶然的飛來橫禍徹底擊碎了他們的美好願望。1974年4月30日上午10時半,他們手拉手到住家附近市場買一些午餐食物,市場門前一個鐵梯突然倒下,剛好擊中了程季淑的頭部,經送醫院急救,施以手術,仍未能救治,最終與世長辭,終年74歲。

  程季淑突然辭世,給了梁實秋嚴重的打擊,他覺得自己像一棵樹,突然一聲霹靂,電火燒毀了半截樹幹,還剩下半株,有株有葉,還活著,但是已無生氣了。又說,好像兩個人手拉著手走下山,一個突然倒下去,另一個隻好踉踉蹌蹌的獨自繼續他的旅程。

  5月4日,梁實秋將程季淑安葬於西雅圖市北的槐園,他向棺內投入一張自己年輕時穿學生裝的照片,也就是程季淑第一次見到他時的一身打扮。這照片是程季淑喜歡的,他以此象征自己永遠和程季淑在一起。

  邂逅菁清

  後來,梁實秋滿懷深情地寫下了《槐園夢憶》一書,寄托對亡妻的掉念之情。台灣遠東圖書出版公司接到書稿後,立即發排,並邀梁實秋到台灣小住。

  梁實秋到台灣後,一邊校閱清樣,一邊與友人晤談,精神好多了。但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是,在他71歲時,又萌動了真真切切的愛意,並迅速聚成一片熾烈之火,他愛上了小他近30歲的演員韓菁清。

  韓菁清原居於香港。由於人長得美麗端莊,很快被電影導演看中,請她做演員。她出演的第一部影片是《櫻花處處開》,此後一發不可收,片約紛至遝來。

  她自編、自演、自唱的《我的愛人就是你》,獲得了“金馬獎”的優秀演員獎。

  這部片子在台灣舉行首映式時,韓菁清親赴台灣,不想這一行竟抒寫了她與梁實秋的曠世情緣。

  梁實秋與韓菁清的結識應歸功於一本書,一本梁實秋主編的《遠東英漢大辭典》。

  一天,韓菁清的義父謝仁釗要寫一封英文信,借她剛買的《遠東英漢大辭典》查幾個英文名詞。謝仁釗在餐桌上邊吃飯邊翻辭典,韓菁清鍾愛這本辭典,便說:“謝伯伯,吃完飯再看吧,飯桌上有油,會弄髒辭典的。這是我用1000多元買來的書!”“一本辭典有什麽了不起的!”謝仁釗不以為然,“遠東圖書公司的老板,當年還是我送他出去留洋的呢。這種辭典,我去‘遠東’要多少本他就會給多少本。明天,我帶你去遠東,叫老板送你一本新的!”

  第二天,謝仁釗果不食言,帶韓菁清去了“遠東”。老板當即奉送一本嶄新的《遠東英漢大辭典》,並且對謝仁釗說,主編梁實秋住在華美大廈,要不要去見見他?謝仁釗一口應允,於是帶韓菁清去見梁實秋。

  在華美大廈,謝仁釗與梁實秋聊了幾句,便邀他一起去統一飯店喝咖啡,本來是來會友散心的梁實秋立即同意,3人坐車來到飯店。

  在飯店謝仁釗巧遇熟人美國教授大衛,便前去招呼。大衛也是研究政治的,與謝仁釗有共同話題,兩人交談熱烈。

  梁實秋在一邊和韓菁清聊了起來。

  梁實秋說:“哦,你就是韓菁清,我聽過你唱的歌呢。不過,我第一次在電視節目中看到你的名字,就覺得很別扭!”

  “別扭?是嗎?”韓菁清笑了。此前,韓菁清並不認識梁實秋,隻看過他的《雅舍小品》及其翻譯的莎士比亞劇作。見麵時,韓菁清親敬地稱梁實秋為“梁伯伯”,而梁實秋卻對她說:“我不喜歡你叫我‘伯伯’,你就叫我教授吧。”於是,她便立即改口稱他“梁教授”。

  梁實秋一副很認真的樣子:“你想想,菁念jing,這‘菁清’多拗口!要麽叫菁菁,要麽叫清清,才順口。這名字是誰取的?”

  “梁教授,韓菁清是我的藝名,是我自己取的。我的本名叫韓德榮。”

  “像是男孩子的名字,這個名字也不好!”

  “小的時候在上海,喜歡唱歌。登台唱歌,用韓德榮這個名字不行,我就從《詩經唐風杖杜》一句‘其葉菁菁’裏,取了‘菁菁’兩個字作藝名。不過我很快發現,在歌星中用‘菁菁’作藝名的人有好幾個,我就改成了‘菁清’……”

  “你不簡單哪,小小年紀的時候,就知道《詩經》,知道‘其葉菁菁’。”

  “哪裏,哪裏,我懂點古文是因為小時候父親請了個秀才彭壽民,教我古文--跟梁教授差遠哩!”

  “你念過哪些古文?”梁實秋問。

  韓菁清笑了笑。背了一段《孟子》。

  兩人越談越熟,越談話越多。直到暮色降臨時,韓菁清要告辭了,她要趕去上電視公司編導班的課:“我是班長,不能遲到。”

  “你很努力,很用功,這很好。”梁實秋邊稱讚邊告訴韓菁清:“當年,這個研究班第一期的時候,我給學員講過莎士比亞。”韓菁清一聽,微笑著說:“可惜我無緣成為你的末代學子!”

  “誰說無緣?今日萍水相逢,談得這麽投機,就是有緣!”梁實秋興奮地說。

  吃完飯,已近七點,於是道別離去。

  忘年之戀

  翌日一早,梁實秋未吃早飯便走出華美大廈,來找韓菁清。可是,過慣明星生活,習慣晚睡晚起的韓菁清尚未起床。直到下午2時,韓菁清臥室的窗簾才拉開。

  接連幾天,梁實秋每天都準時來到韓菁清住處晤談,晚上10時又準時到電視公司大門口接韓菁清。韓菁清感到梁教授在愛著自己了。而她自己也覺得很喜歡梁教授,因為他幽默、斯文、儒雅。但由於彼此年齡相差近30歲,她又不能不作理智的考慮。

  經過再三考慮,韓菁清於12月1日給梁實秋寫了一封信。信中說:“想不到我們的緣分這麽好,‘一見如故’,猶如多年的好朋友!別人不信,我們也曾有點膽怯,懷疑吧?但事實證明我們談得是如此投機,彼此都付出一份‘真’!好微妙!好神奇!……我知道你是多麽的疼我!可是你要趁早了解我的為人(除了學問道德之外)……”

  梁實秋接到信後,第二天早晨便寫了回信,午後2時親自送到韓菁清手上。信中寫道:“你的信寫得極好,不但含蓄,而且深刻……你要我‘趁早認識我的為人’,我也用同樣的話叮囑你……從11月27日到今天還不到一星期,誰能相信?我認為這是奇跡,天實為之!我們還有漫長的路要走,希望我們能互相扶持。”這番話道出了梁實秋要與韓菁清相愛到底的心聲。

  不過,韓菁清還是有些矛盾和猶豫。一方麵,考慮到教授已年屆71,而自己隻有41歲,另一方麵,自己卻又打心眼裏喜歡他。思來想去,她便帶著梁實秋去看了一回相。相師是台灣頗有名氣的相術家陳克家。他說:“先生眉宇開闊,樂者長壽。不過先生在80多歲時,會遇上一道關口。能否闖過去,在下還很難預卜。”

  韓菁清聽了,很為苦惱。她特地前往華美大廈看望梁實秋,向他提出了很多問題,並說“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第二天,韓菁清從房門底下撿起梁實秋趕寫給她的一封信:“不要說懸崖,就是火山口,我們也隻好擁抱著跳下去。”讀了這些深情的話後,韓菁清頗受感動。

  梁實秋還是天天給韓菁清寫情書,一起吃飯,送她上學,到電視公司接她。他們的愛情與日俱增。自從相識,梁實秋每天都與韓菁清在一起,形影不離,或者談文學藝術,道國事家常,或者一起吃飯、散步……僅僅一個星期的時間,兩人已熟悉到仿佛多年的知已,感情的潮水在兩人心中一寸寸漲。

  感情與理智矛盾著,鬥爭著,讓她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她像一個站在岔路口的旅人,猶豫,徘徊,躑躅不前。

  與她相比,梁實秋一往無前,攻勢甚猛。自相識的第6天開始,梁實秋每天一信,當麵遞到她手上。盡管他們每天都見麵,但梁實秋認為,有許多話寫比說更重要,用筆比用口更適合表達某種意義和感情。

  所謂精城所致,金石為開,梁實秋熾熱的愛情火焰,終於化開了韓菁清所有的理智關隘。教授與影星之戀宛如一江春水,繞過山石,歡快地流瀉而下。那一段日子,梁實秋一下子年輕了許多,滿麵紅光,精神抖擻,喪妻帶來的抑鬱一掃而光。

  時間一天天過去,染實秋返美的日期迫近了。來台灣時,他已買好了1月7日的返程機票,因為關於妻子死於非命的索賠訴訟需要他親自處理。

  梁實秋感到了別離的痛苦:“我還有二十幾天的停留,好像是已快到‘讀秒’的階段。我已經開始感到恐慌,你呢?你昨晚對我說,你想不到飛機場送我,我沒做聲,一切盡在不言中。你去,或不去,對我而言,都是一種痛苦的感受……”

  “親親,我的心已經亂了,離愁已開始威脅我,上天不仁,殘酷乃爾!”

  韓菁清的內心何嚐不如此,她不到機場送行,就是怕忍受不了別離的傷痛一瞬。

  梁實秋終於乘機而去。獨守閨房的韓菁清提筆寫道:“秋:你走了,好像全台北的人都跟著你走了,我的家是一個空虛的家,這個城市也好冷落!尋尋覓覓!冷冷清清!”

  30年的差距,對有些人來說,已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年齡鴻溝,甚至是不可守望的。但梁實秋以他的毅力與文采跨越了一切,來到韓菁清的身邊。

  雖然,這種“才子佳人”式的愛情很常見,但一旦是“白發紅顏”的版本,便成了台灣一時間的焦點。梁實秋的朋友勸他“懸崖勒馬”,梁實秋的學生們還成立了“護師團”,反對這婚姻,可是他們阻止不了郵政的工作,更阻止不了年逾古稀的梁實秋的熱情與決心。他在小別台北的兩個月中,寫了20多萬字的情書,常常早上一封,中午一封,晚上又一封。為節省郵費,他的信紙往往正、反麵都寫滿字,他去買郵票,一次就是100張。

  梁實秋與韓菁清決意相愛後,排除了世俗偏見和幹擾,於1975年5月9日喜結良緣。

  他們的婚禮很簡樸,也很特別。婚禮開始,由梁實秋自行宣布。他穿著由韓菁清選定的一身玫瑰色西裝,結著桔黃色花領帶,前胸配著一束花,顯得神采奕奕。接著由他自讀結婚證書,由他致詞:“我們兩個人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最大的異,是年齡相差很大,但是我們有更多相同的地方,相同的興趣,相同的話題,相同的感情。我相信,我們的婚姻會是幸福的。”

  果然,他們婚後彼此摯愛。韓菁清在生活上給了梁實秋無微不至的關愛,梁實秋充滿創作活力,寫了大量新作品。而且,兩人的情書並未因距離的縮短而中斷,反是更加頻繁了。款款深情,盡在信中。署名“秋秋”的無數信中,有熱盼“清清”回來的;有思念至心神不寧唯有寫信的;有談家中瑣事的;有關於日程的妥帖安排的,也因了梁實秋妙筆生花的筆觸,風趣幽默的敘述之中,殷切關心顯而易見。

  恩恩愛愛共度了數十載年,梁實秋撒手西去。

  韓菁清仍舊拿著自己的筆給梁實秋寫情書,隻是,化成了隨風飛揚的紙灰和墓前縷縷升起的輕煙。日複一日,表達著她對梁實秋的思慕與懷念,她曾深切地說:“我與他是兩位一體不可分割的,天上人間,我們仍在互訴衷情,心心相印!”

  [人物存檔]

  梁實秋,1903年生於北京,原籍浙江杭縣。現代著名散文家、學者、文學批評家、翻譯家。1915年秋考入清華學校,並開始寫作。先後發表第一篇翻譯小說《藥商的妻》,第一篇散文詩《荷水池畔》。1923年畢業後赴美哈佛大學留學。1926年回國任教於南京東南大學。第二年到上海編緝《時事新報》副刊《青光》,同時與張禹九合編《苦茶》雜誌。不久任暨南大學教授。

  1930年,應楊振聲邀請到青島大學任外文係主任兼圖書館長。1932年到天津編《益世報》副刊《文學周刊》。1934年應聘任北京大學研究教授兼外文係主任。1935年秋創辦《自由評論》,先後主編過《世界日報》副刊《學文》和《北平晨報》副刊《文藝》。

  1938年任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到重慶編譯館主持翻譯委員會並擔任教科書編輯委員會常委,年底開始編輯《中央日報》副刊《平明》。抗戰勝利後回北平任師大英語係教授。1949年到台灣,任台灣師範學院英語係教授,後兼係主任、文學院長。1961年起專任師大英語研究所教授。1966年退休。1987年11月3日病逝於台北。

  散文代表作《雅舍小品》從1949年起20多年共出4輯。30年代開始翻譯莎士比亞作品,持續40載,到1970年完成《莎士比亞全集》的翻譯。晚年用7年時間完成著作《英國文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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