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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錢鍾書:永不凋零的常春藤

  在千萬人之中,在時間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他遇見了她,相視一笑,莫逆於心,成了一世知己。

  “城裏麵的想出去,城外麵的想進來。”在他半個多世紀的婚姻生活中,卻從不曾想出去過。

  他們一起幸福地慢慢變老,借用夏衍的話:“這是一對特殊的人物。”

  他們出身於無錫的兩個“江南才子”世家,他們在清華校園邂逅相識、一見鍾情。他們的自由戀愛格外引人注目。婚後不久,他們雙雙去往牛津、巴黎讀書,抗戰時雙雙回國。從此開始了和中國所有知識分子一樣的大起大落的命運。

  他們的完美婚姻是中國知識分子理想愛情的現實模本。

  相遇清華

  1932年春,楊絳從蘇州東吳大學畢業,未來有兩條路擺在她的麵前:楊絳在東吳大學讀三年級時,她的母校振華女中校長為她爭取到了美國韋爾斯利女子大學的獎學金,打算送她到美深造。還有就是參加清華大學研究院的入學考試讀外國文學專業。楊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清華是她向往以久的學校,早在高中畢業時就由於清華不在江蘇省招文科生而改報東吳大學。現在大學畢業了,她立誌一定要考到清華研究院來,對未來,她滿懷信心和憧憬。

  其實在那個時代,很少人有機會和資格出國留學,這成為了一件非常風光的事,對於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楊絳卻毅然放棄了。楊絳的父親楊蔭杭先生,早年就讀北洋大學堂和南洋公學。1899年由南洋公學保送日本,於早稻田大學畢業,回國後鼓吹革命,遭清廷通緝。於是,籌借了一筆款子,他再度出國赴美留學,獲得賓夕法尼亞大學法學碩士學位。回國後當律師,也在申報館當主筆。楊絳以前常聽父親說起留學的事,說窮人家的孩子留學等於送出去做“人質”,全力以赴,供不應求,好比給外國的強盜捉了去。楊絳告訴父親她自己不想到美國留學,想報考清華研究院讀文學。

  此時的她,就如同一隻翹首以盼的候鳥,即將振翅翱翔了。

  後來通過一年的努力,她果然考上了清華,還因此認識了與她相伴一生的大名鼎鼎的才子錢鍾書。她的父母便開玩笑說:“阿季(楊絳)的腳下拴著月下老人的紅絲呢,所以心心念念隻想考清華。”

  那時,清華大學女生很少,研究院裏的女高材生更是寥寥無幾。女生要在大學裏找個男朋友,是非常容易的,可謂眾星捧月一般。

  在同學們眼裏,楊絳非常獨特,她不像一般女大學生那樣愛打扮,她衣著樸素,甚至顯得有些土氣。可她畢竟是大名鼎鼎的上海大律師楊蔭杭的女兒,名門閨秀,又是美國教會大學畢業,比起國內一般私立大學來,東吳大學的畢業生氣質上更突出,很神氣。她個頭不高,但麵容白皙清秀,身材窈窕,性格溫婉和藹,人又聰明大方,自然深受男生的愛慕。了解當時清華的人說:“楊絳進入清華大學時,才貌冠群芳,男生欲求之當偶者70餘人,謔者戲稱為七十二煞。”可她仍芳心未許,或許是天意,她在等待著一個人,等待著她心目中永恒的那棵樹,他便是錢鍾書。

  楊絳考入清華大學研究院不久,就知道已是三年級本科生的錢鍾書的赫赫大名了。錢鍾書名氣真大,新生一入校便都會知道他。但他的架子很大,一般低年級的學生根本不敢冒昧去拜訪他,所以許多新生都覺得他神秘莫測,進而更想一睹他的風采。

  1932年春天,清華園丁香綻放,紫藤盛開,幽香襲人。和楊絳同來清華借讀的一位同學是錢鍾書的親戚,帶錢鍾書來到古月堂門外。清華校規規定,男生不許進女生宿舍。楊絳剛從古月堂鑽出來,便見到了錢鍾書。楊絳初見錢鍾書時,他穿著一件青布大褂,一雙毛布底鞋,戴一副老式大眼鏡。錢鍾書的個頭不高,麵容清臒,雖然不算風度翩翩,但他的目光卻炯炯有神,在目光中閃爍著機智和自負的神氣。而站在錢鍾書麵前的楊絳雖然已是研究生,卻顯得嬌小玲瓏,溫婉聰慧而又活潑可愛。錢鍾書回憶初見楊絳時,他對楊絳的印象頗好:

  頡眼容光憶見初,薔薇新瓣浸醍醐。不知靦洗兒時麵,曾取紅花和雪無。

  錢鍾書侃侃而談的口才,旁征博引的記憶力,詼諧幽默的談吐,也給楊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兩個人的身影都在彼此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兩人談起家鄉,談起文學,興致大增,真有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感覺。1919年,8歲的楊絳曾隨父母到過錢鍾書家,雖然沒有見到錢鍾書,但現在卻又這麽巧合地續上“前緣”,這不能不令人相信緣份!而且錢鍾書的父親錢基博與楊絳的父親楊蔭杭又都是無錫本地的名士,都被前輩大教育家張謇譽為“江南才子”,都是無錫有名的書香世家。真所謂“門當戶對,珠連璧合”。當然最大的緣份還在於他們兩人文學上的共同愛好和追求,性格上的互相吸引,心靈的默契交融,這一切使他們一見鍾情。

  正是“當時年少青衫薄”的時候,這位清華才子與這位“清水芙蓉”的南國佳人相愛了。他們沒有在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而是在學業上互相幫助,心靈上溝通理解,文學成了他們愛的橋梁。錢鍾書的名士風度,才子氣質,使他們的戀愛獨具風采。他隔三差五便約楊絳寫詩,有一首竟融宋明理學家的語錄入詩,他自己說:“用理學家語作情詩,自來無二人。”其中一聯:“除蛇深草鉤難著,禦寇頹垣守不牢。”他把自己的刻骨相思之情比作蛇入深草,蜿蜓動蕩卻捉摸不著;心底的城堡被愛的神箭攻破,無法把守。宋明理學家最主張“存天理,滅人欲”,而錢鍾書卻化腐朽為神奇,把這些理學家道貌岸然的語錄“點石成金”、“脫胎換骨”,變成了自己的愛情宣言,這種特殊的戀愛方式恐怕也是獨一無二的,他們都陶醉在互相的欣賞中。

  南國佳人很快就被錢鍾書這支獨一無二的愛情神箭給“俘虜”了。

  1933年夏,錢鍾書從清華大學外文係畢業,獲得了文學學士學位。清華校方早有意讓他留校或在西洋文學研究所攻讀碩士學位,約在三四年級時,羅家倫校長特地將他叫去,把破格錄取他的經過告訴他,言下之意希望他留下來,但他卻一概謝絕了。

  清華大學留不住錢鍾書,倫敦大學再次請他去英國,他沒有應允。錢鍾書另有選擇。他父親當時在光華大學任中文係主任,身體欠佳,便召他赴上海,到光華大學任教,這大概是錢鍾書南返的一個重要原因。另一方麵,錢鍾書已有足夠的治學能力,他的知識大都緣於自學,他不願再聽課了。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東北三省淪陷,華北也岌岌可危。到了1933年,學生屢屢請願、遊行,清華大學的秩序幾乎不能正常維持。此時的大學生憂心國事,已無心安坐於教室。東北局勢不安定,這是錢鍾書南返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這樣,錢鍾書暫別仍在清華讀書的心上人楊絳,來到了光華大學。可他們的書信不斷,錢鍾書的情書仍一封接著一封,紛至遝來。

  締結良緣

  1933年初秋,錢鍾書從清華畢業後在家度假,這時,他還沒有把他與楊絳的關係告訴父親,隻是與楊絳書信往來,談情說愛。

  不料有一天楊絳的信恰巧被錢基博看到了,隻見上麵幾行娟秀的字跡:“現在吾兩人快樂無用,須兩家父母、兄弟皆大歡喜,吾兩人之快樂乃徹始徹終不受障礙。”錢基博看過信後,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大加讚賞:“此真聰明人語!”認為楊絳既懂事又大方,能體貼父母,顧及家庭,乃如意媳婦也。

  錢基博高興之餘,也不征求兒子錢鍾書的意見了,直接給楊絳寫了一封信,鄭重其事地將兒子“托付”給了楊絳。對此,楊絳以為,錢基博的做法,頗似《圍城》中方鴻漸父親的作風。楊絳也把已與錢鍾書戀愛的事,告訴了自己的父母。楊蔭杭對錢鍾書的印象極佳,非常賞識他的才華,視如“乘龍快婿”。錢、楊兩人的結合,在楊蔭杭看來,門當戶對,天作之合。於是,雙方父母,喜形於色,一拍即合。

  但結婚前“訂婚”禮不可少。本來,兩人完全是自由戀愛的,但還得顛顛倒倒地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錢鍾書由父親領著,羞羞答答地來到楊家,見楊絳的父母親,正式求親,然後請出男女兩家都熟識的親友作為男家女家的媒人來“說媒”,然後是訂婚。當時楊絳的父親正值生病,諸事從簡,但還是在蘇州一家飯館舉辦宴席,請了雙方的族人至親好友,訂婚禮儀相當隆重,賓朋滿座,觥籌交錯,熱鬧了整整一天。

  訂過婚後,楊絳正式成為錢鍾書的“未婚妻”,不過她還在大學,仍要回清華讀書,錢基博介紹錢鍾書的兄弟錢穆與她同行,一路照顧她。錢鍾書仍在光華大學教書,孜孜不倦。不覺秋天的腳步走進了。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錢鍾書第一次感受到離別的滋味,與戀人天各一方的滋味,他想起了遠在北京的楊絳,他知道楊絳想家想得很厲害,要是自己在清華,在楊絳的身邊,她或許能減少些思鄉之情。

  終於有一天,機會來了。1934年初春,錢鍾書急不可待地來到北京,見到了心上人。空間的距離拉近了兩人心靈的距離,半年多別離,該有多少知心話要向心上人傾吐!兩人緊緊地擁著對方,今夜良辰美景,淡黃色的月亮掛在枝頭曖昧地笑。一向口若懸河的錢鍾書竟不知從何說起,隻有四行熱淚從兩人的臉上悄悄滑落。

  錢鍾書在光華大學教書一年有餘,到了1935年春,他參加了教育部第三屆庚子賠款公費留學資格考試。但這種公開招考的錄取名額極為有限,全國總計隻有20多個名額,而錢鍾書所報的英國文學隻有一個名額。他報了名,他自信以他的英文水平不需要什麽功夫。據說那年清華大學許多準備報考的人聽到錢鍾書也去參加考試,都嚇得不敢去報考了。成績下來,他以絕對優勢名列榜首。沒有人不為之歎服,錢鍾書果然名不虛傳,得到錄取通知書的當天,錢鍾書立即把這一消息告訴楊絳,希望她能與自己一道赴英留學。楊絳心裏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清華才子從小生活在優裕的家庭環境中,被嬌養慣了,除了讀書之外,其它生活瑣事一概不關心,尤其不善於生活自理,處處得有人照顧、侍候他。正好那時楊絳即將研究生畢業,清華大學每年都準許送學生出國留學,唯獨外國文學專業不能出國。楊絳最後做出決定,與錢鍾書結婚,打算不等畢業就隨錢鍾書一同出國。此時楊絳還有一門課大考,於是她同任課教師商量,采用論文形式代替,終於提前一個月畢業。

  時間倉促,楊絳來不及寫信通知家裏,打點行李,乘火車回到蘇州。想家的心情異常迫切。下午一到家,一把將行李仍在家門口,便飛快地跑進父親屋裏。

  楊絳把自己提前畢業以及和錢鍾書一同出國的打算告訴了父母,她的父母很讚成女兒的決定,立即為她置辦嫁妝,準備與錢鍾書完婚。

  1935年夏天,豔陽高照,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像過大年一樣,錢鍾書與楊絳在無錫七尺場錢家新居舉行了婚禮。兩家按照舊時結婚的規定為他們選定了“黃道吉日”。不巧這一天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日子,兩家都是江南聲望顯著的名門之家,錢鍾書又是長房長孫,因此,婚禮披紅掛綠,人群熙攘,辦得極為隆重。

  這一天,兩家的親朋好友來了許多人,連無錫國專的校長唐文治、陳衍老先生都來祝賀,還有錢鍾書和楊絳的同學陳夢家、趙羅蕤等,眾賓客濟濟一堂,喜氣盈門。楊絳的三姑母楊蔭榆從蘇州趕來吃喜灑,這位從來不會打扮的姑母,自己特地精心打扮一番,穿一身簇新的白夏布的衣裙和白皮鞋非常神氣地進來,讓賓客大吃一驚,以為她披麻戴孝來了,鬧了不少笑話。結婚儀式上,錢鍾書身穿黑色禮服,白色襯衣,腳蹬皮鞋;楊絳身著拖長裙婚紗,一對新人郎才女貌打扮得分外漂亮,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惜天氣太熱,新郎白襯衣的硬領給汗水浸得又軟又黃,新郎新娘全都汗流滿麵,正如後來楊絳“淘氣”的說法:“結婚照上,新人、伴娘、提花籃的女孩子、提婚紗的男孩子,一個個都像剛被警察抓的扒手。”錢基博老先生對這門親事大為滿意,因為楊絳豬年出生,老先生特地把自己珍藏的漢代古董銅豬符送給兒媳,作為祥物,祝他們兩人在以後的歲月裏吉祥如意。

  專情一生

  婚後不久,錢鍾書與楊絳便於父母朋友揮手告別,相伴前往英國牛津大學深造,取得學位後雙雙入法國巴黎大學進修。

  在異國他鄉,兩人相依相伴,潛心學問,楊絳常常自己做些中國飯菜,錢鍾書常常帶她去牛津圖書館,去小河邊散步。兩人的小日子過得非常甜蜜。

  後來楊絳懷孕了。錢鍾書諄諄囑咐楊絳說:“我不要兒子,我要女兒,而且隻要一個像你的。”而楊絳心裏對於“像我”並不滿意,她想要一個像錢鍾書一樣的女兒。歲月得出答案,他們的女兒確實很像錢鍾書。

  起初,楊絳以為肚裏懷個孩子,可不予理睬。但懷了孩子,方知得把全身最精粹的一切貢獻給這個新的生命。那年末,錢鍾書在日記上形容夫人:“晚,季總計今年所讀書,歉然未足……”並笑說她:“以才援而能為賢妻良母,又欲作女博士……”

  玩笑歸玩笑,錢鍾書還是很鄭重其事,很早就陪楊絳到產院定下單人病房並請女院長介紹專家大夫。院長問:“要女的?”錢鍾書回答說:“要最好的。”

  楊絳18日進產院,19日竭盡全力也無法叫孩子出世。大夫為她用了藥,讓她安然睡去,等她醒來,發現自己像新生嬰兒般包在法蘭絨包包裏,腳後還有個熱水袋。肚皮倒是空了,渾身連皮帶骨都痛,動都不能動。

  錢鍾書當天來看了夫人4次。她是前一天由汽車送進產院的。寓所離產院不算太遠,但公交車都不能到達。錢鍾書得橫越幾道平行的公交車路,所以隻好步行。他上午來,知道得了一個女兒,醫院還不讓他和夫人見麵。第二次來,知道夫人上了悶藥,還沒醒。第三次來見到了他的夫人,這時楊絳已從法蘭絨包包裏解放出來,但是還昏昏地睡,無力說話。第四次是午後茶之後,她已清醒。護士特地把娃娃從嬰兒室裏抱出來讓爸爸看。

  錢鍾書仔仔細細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然後得意地說:“這是我的女兒,我喜歡的。”女兒長大後,母親把爸爸的“歡迎詞”告訴她,她很感激。他們的女兒錢瑗,初名健汝,小名阿圓。

  楊絳夫婦對女兒十分疼愛,據說在錢瑗身上發生過這樣一件事,家人收到這個出生不久的嬰兒的照片,發現她睡的“搖籃”竟是一個書桌的抽屜,可見當時他們生活的忙碌程度。楊絳夫婦一生隻生育了一個女兒,當時並未實行計劃生育政策,據說事出有因。楊絳告訴我們:“鍾書的‘癡氣’也怪別致的。他很認真地對我說:‘假如我們再生一個孩子,說不定比阿圓好,我們就要喜歡那個孩子,那麽我們怎麽對得起阿圓呢。’提倡一對夫婦生一個孩子的理論,還從未聽到父母為了用情專一而隻生一個的。”

  兩人的生活盡管很忙,然而錢鍾書的“癡氣”時而“發作”,為生活平添了幾分歡樂。據楊絳回憶:“錢鍾書的‘癡氣’書本裏灌注不下,還洋溢出來。我們在牛津時,他午睡,我臨帖,可是一個人寫寫字困上來,便睡著了。他醒來見我睡了,就飽蘸濃墨,想給我畫個花臉。可是他剛落筆我就醒了。他沒想到我的臉皮比宣紙還吃墨,洗淨墨痕,臉皮像紙一樣快洗破了,以後他不再惡作劇,隻給我畫了一幅肖像,上麵再添上眼鏡和胡子,聊以過癮。”不久,錢鍾書順利地通過了論文口試,獲得了文學學士文憑。

  1938年,錢鍾書楊絳攜女兒提前回國。不幸得消息傳來,楊絳的父母先後去世,這對孝順的楊絳來說,不啻於一次重大的情感打擊。這以後,錢鍾書與楊絳相依為命,顛沛流離,曾一度生活艱難,錢鍾書為維持這個家,不得不多代課。

  1944到1946年間,錢鍾書創作出經典名著《圍城》。

  直到1949年,他們重返清華園。

  晚年春色

  新中國成立後,他們迎來了人生的又一個春天。1950年起,中央領導力邀錢鍾書擔任“《毛澤東選集》英譯委員會”主任委員,他承擔了起來,為之耗費了大量的心血。此時楊絳在清華大學外文係教書,每天陪她的是那隻可愛的小郎貓“花花兒”。楊絳課務並不繁重,業餘時間她從事文學翻譯。

  1966年,“文革”席卷全國。錢鍾書夫婦倆也在劫難逃。1966年8月9日,楊絳被“揪”了出來,3天後,錢鍾書也被“揪”了出來。那時候,錢鍾書在文學所,楊絳在外文所,同屬學部,命運也相同。每天上班,他倆各自掛著自己精心製作的牌子,自己用毛筆工整地寫上“資產階級學術權威”等罪名,然後穿上繩子各自掛在胸前。一天,錢鍾書在被揪鬥中,頭發給人剃掉縱橫兩道,成了“十”字怪頭,虧得楊絳一向是錢鍾書的“理發師”,趕緊將“學士頭”改為“和尚頭”,抹掉了“十”字。盡管被批鬥,但他們的感情融洽到給人一種“膠著”的親密感。在被批鬥的日子裏,他們一同上下班,互相照顧,走時肩並肩,手挽手,被學部的人譽為“模範夫妻”。當時學部的人在背後說:“看人家錢鍾書一對兒,越老越年輕,越老越風流!”他們在這場災難中不消沉,不畏縮,不卑不亢地做人。

  1969年,錢鍾書被下放到河南幹校,臨走那天,楊絳和女兒、女婿王得一拿著大包小包哭著為他送行。錢鍾書不等車開就催他們回去,免得看見他們難過的樣子。車子開走了,把楊絳的心也帶走了。

  1970年,楊絳也下放到河南幹校。下幹校那天,隻有女兒為她默默地送行,女婿王得一在文革中含冤自殺,車子啟動了,母女二人欲哭無淚地揮手作別。楊絳被安排在菜園班看菜園。她這個菜園離錢鍾書的宿舍不遠,錢鍾書此時改任專職通訊員,每次收取報紙信件都要經過這片菜園,夫婦倆經常可以在菜園相會。

  兩人坐在水渠邊曬曬太陽、談談話。錢鍾書還經常寫信給她,寫些所見所聞、雜感、笑話和詩詞。魚雁往來,給他們生活增加了慰藉。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1972年才結束。

  “文革”結束後,錢鍾書、楊絳獲得了自由,終於又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中。

  浪費了整整10年的光陰,錢鍾書夫婦倆決定整天閉門自守,什麽地方也不去了,終日沉浸在自己的學問事業上,在學術界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1997年,錢鍾書和楊絳的愛女阿瑗去世。1998年歲未,錢鍾書先生也永遠地離開了熱愛他的人們。三人就此失散了。如今,楊絳已走過了人生九十個年頭。楊絳將錢鍾書和她積累的72萬元稿酬及今後接受他們作品稿酬的權利贈予了母校清華大學,用以設立“清華大學好讀書獎”。老人語重心長地說:“一個人活著,總要活得有點意思,對國家對社會有所補益,給後人給世界留下一點東西。她希望正在求學的青年首先要好好讀書,多讀書,讀好書,求得紮實知識,學有專長,報效祖國。”

  家裏書房最明顯的位置,一直擺放著錢鍾書的照片和他們翻譯出版的書籍。回首往事,歲月崢嶸。

  “我一個人,懷念我們仨。”楊絳常常深切地說。

  每聽到這裏,相信沒有人會不為之動容。因為我們感受到了一種莫大的撼動人心的力量:真愛是不老鬆,真愛是常春藤,真愛可以永恒……

  [人物存檔]

  錢鍾書,1910年生於江蘇無錫,字默存,號槐聚。1933年清華大學外文係畢業,1935年赴牛津大學攻讀,獲B。Litt。(Oxon)學位。後又至巴黎大學研究法國文學。歸國後,曾任昆明西南聯大外文係教授,國立師範學院英語係主任,上海暨南大學外語係教授,中央圖書館外文部總編纂等。

  解放後,任清華大學外文係教授。1953年轉任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哲學社會科學部委員。新時期又擔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和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院特邀顧問,還曾任第六屆全國政協委員,第七、第八屆全國政協常務委員。

  錢鍾書博學多能,兼通數國外語,學貫中西,在文學創作和學術研究方麵均做出卓越成績。解放前出版的著作有散文集《寫在人生邊上》,用英文撰寫的《十六、十七、十八世紀英國文學裏的中國》,短篇小說集《人獸鬼》,長篇小說《圍城》,文論及詩文評論《談藝錄》。其中《圍城》成就獨特,被譯成多國文字出版。《談藝錄》融中西學於一體,見解精辟獨到。解放後,出版有《宋詩選》、《管錐篇》五卷、《七綴集》、《槐聚詩存》等。參與《毛澤東選集》的外文翻譯工作等。

  1998年於北京病逝,享年8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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