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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徐誌摩:雪花在半空裏瀟灑

  他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裏瀟灑;

  他是天空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她的波心;

  他是一條水草,油油的在康河的柔波裏招搖。

  他是愛神,他為愛而生,為愛而活,愛是他生命的全部,他懷抱著他的愛,直到生命的終了。

  人間四月芳菲盡,林徽因走的時候是4月1日,陸小曼走的時候是4月3日,不知這是不是偶然。

  徐誌摩或許是幸福的,他堅決抵製過別人指定給他的愛,比如張幼儀;他放肆的追尋過自己想要的愛,比如陸小曼;他始終忘不掉內心永遠的愛,比如林徽因。

  這如雲流水般的愛,每一段皆是意味悠長的,美好而飄逸的。正如徐誌摩飄逸的去了,輕輕地揮一揮手,留下轟轟烈烈的愛,讓一代代人悵惋而低徊著。

  再見幼儀

  這一天,晴空萬裏,海風習習。徐誌摩情緒激動,他同親朋好友握手、話別,停泊在碼頭的南京號遠洋輪,即將載著他去大洋彼岸的美國,實現他的夢想。

  這一天是公元1918年8月14日,徐誌摩21歲。

  他一邊聽著身邊青年情侶的談話,一邊禁不住苦笑起來,他想到了他的妻子,他那結婚已經3年的妻子。

  她叫張幼儀,1900年出生在江蘇省寶山縣,祖父是清朝知縣,父親是知名醫生。張幼儀曾就讀於蘇州師範學校,她出身顯赫卻從不嬌縱,相夫教子,恪盡婦道。

  徐誌摩想起她其實沒有太多印象,結婚3年來,他大多數時間都在外麵,先在上海浸會學院,又轉到天津北洋法科預科,最後進了北京大學。

  徐誌摩始終對這樁“無愛的婚姻”心存疑慮,他追求新思想追求浪漫,而張幼儀是位傳統女性,她外柔內剛,堅忍不拔,她的樸實與柔韌絲絲相扣,卻不能被徐誌摩領略,徐誌摩所夢想的浪漫和才情使他們倆之間缺乏激情。

  想起婚禮當天,還有一樁可笑事。

  洞房花燭之夜,一幫親戚擁向洞房,想大鬧一番,卻不見新郎。大家倍感吃驚。後來,徐誌摩的父親從老屋的角落裏,發現了正在讀書的徐誌摩。來人將他拽起來,他扭捏著回應:“算了,我不進去了,怪不習慣的,天色已晚,就讓我和媽媽睡吧!”

  來人見勸他不動,就回去和眾人說,眾人聽完,轟然大笑,都說他還小,不懂事,不值得和他生氣。

  然而,他父親卻知道,徐誌摩這麽做,決非小孩子任性那麽簡單,他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那時,徐誌摩高中尚未畢業,父親把徐誌摩和張家的這門親事,講給他聽,沒想到,徐誌摩當即反對,憤憤地說:“我的終身大事,不需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親說:“這女方是寶山鎮一個大族,兩個哥哥都是大人物,張家琢是金融界巨子,張君勵是政界的顯赫人物,在國民政府裏任要職,再說張幼儀本人也長得漂亮,還知書達理,這樣的媳婦,怕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有哪一樣不如你的意呢?”

  徐誌摩不以為然,撇了下嘴說:“夫妻是要靠愛情結合的,有了愛情,才有真正的幸福可言。不錯,張家是有錢有勢,可那代替不了愛情。”

  父親氣得滿臉通紅,他想這孩子受了這麽多年教育,居然和我談什麽“愛情”,全是胡說八道,在這個年代,能找到張家這樣一門有權有錢的親戚作靠山,何愁以後不出人頭地、大富大貴?

  後來,經奶奶一番苦口婆心,母親一旁淚水連連。徐誌摩終於同意了,他感到自己在經曆一場愛情賭博,一場冒險的遊戲。最後的贏家,會不會是自己,他一點都沒有把握。

  就這樣,徐誌摩躊躇地走向了婚禮。

  婚後,徐誌摩和張幼儀的日子過得很平靜。兩人從不爭吵,也不親熱,彼此客客氣氣,相敬如賓。愛情所應有的熱烈纏綿,他們全都沒有。

  南京號遠洋輪經過20天的行程,到達了美國西海岸。徐誌摩先是在克拉克大學學習曆史,1920年9月以畢業論文《論中國婦女地位》獲哥倫比亞大學碩士學位,10月,他又離美赴英,到了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師從拉斯基攻讀博士學位。

  1921年3月,張幼儀應徐誌摩之邀,風塵仆仆地來到英國,徐誌摩的本意是希望她開開眼界,增長才幹。

  徐誌摩住在離劍橋6英裏的小村莊,那是一個叫沙士頓的地方,他租了間小屋,白天,徐誌摩上課,晚上回來,不是攻讀就是拜師訪友。張幼儀獨自留在小屋裏,做家務,沙士頓的風光是迷人的,然而,寂寞和不快卻時時侵襲著她。

  一日,張幼儀從郵差手裏接過一封信,信是寫給徐誌摩的,也許是寫信人太粗心,封的不嚴實,信已經開了口,一種強烈的好奇心,推動著張幼儀去讀那封信。

  展開信,一排排清秀的字跡,躍入眼簾,寫信的人是林徽因,徐誌摩常常去拜訪的那個姓林的人家的女兒,麵容清麗,性格溫婉,張幼儀想起來了,她見過。

  讀完信,她呆立原地,她知道,他們愛著,而且愛得很深,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原本以為徐誌摩叫自己來英國是想重新開始,現在看來,她的想法是錯了。半年來,徐誌摩早出晚歸,回到家,和張幼儀也沒什麽話。

  張幼儀獨自在愛的苦海中遊弋,其實,她深愛著徐誌摩,雖然徐誌摩一點也不愛她,在別人眼裏,他們似乎是幸福的一對,然而,其中的苦痛又有誰知道呢?

  張幼儀恨自己糊塗,徐誌摩足足有半年時間言必稱林徽因,她見過他們在一起時徐誌摩那魂不守舍的目光。她不能忍受命運給她的當胸一擊。然而,徐誌摩早已不愛自己,把他留在身邊又有什麽用呢?留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

  “放棄吧!”張幼儀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決然地說。

  1921年8月,張幼儀懷孕了,徐誌摩要她墮胎,張幼儀一口回絕了。她認為,自己應該生下這個孩子。

  此時,張幼儀已經一個人到了德國。

  徐誌摩終於下定決心,向張幼儀提出離婚。張幼儀再也受不了與徐誌摩之間若即若離、名存實亡的婚姻了,便答應了他的要求。

  當這個消息傳到徐誌摩的家鄉時,遭到了所有人的白眼和唾棄,徐誌摩的恩師梁啟超也寫信勸阻他。

  徐誌摩在回信中說:“我將於茫茫人海中訪我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離婚後的徐誌摩,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像是卸去了身上的一塊重石。但是,一想起另外一個女孩林徽因,他的心又不由得柔軟起來。

  徐誌摩的浪漫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從血液裏蒸發出來的,他從來不懷疑人間確實存在著純粹的美和愛,窮盡一生,他始終追求的,就是這份純粹。

  難忘徽因

  1920年秋,在倫敦國際聯盟協會上,徐誌摩見到了林長民和他的女兒林徽因。

  林長民很有政治才能,曾在北洋政府擔任司法總長,因感時局動蕩不安,與好友梁啟超一起下野,做起了學問。

  此時的林長民已逾不惑之年,他思想開通,風流倜儻,大有名士風度,其詩文皆有一定造詣。

  徐誌摩早在國內,便由梁啟超介紹結識了林長民,兩人談詩論文,誌趣相投,一見如故,遂成忘年之交,相互產生了完全的信任。

  1921年9 月,林徽因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倫敦聖瑪利學院學習。

  人生有許多事情讓人不可思議。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遭遇許多人,有的人幾十年朝夕相對,卻形同陌路、相知甚少;有的人不經意間相識相遇,卻猶如前世今生,萌生出終生不渝的情誼。

  當林長民和徐誌摩熱情地寒暄、交談時,林徽因照例端上茶點,在一旁聽他們說話。“令誌摩眼前一亮,是個花季少女,簡直太漂亮了,瓜子臉白淨淨,隻有頰上帶著幾分紅暈。一雙彎彎的笑眼,秋水盈盈,神動能語,最是那腮邊的兩個酒窩,深深的,寓著不盡的青春美麗……”徐誌摩看呆了,林徽因使他心中模模糊糊的美神形象一下子定了型,“他仿佛是在前世見過她,隻是無法確切地記起,對,沒錯,就是她,她就是美神,美神就是她”。

  自然,情竇初開的林徽因也被徐誌摩淵博的知識、風雅的談吐、英俊的外貌所吸引了。

  隨著與林長民交往的深入,徐誌摩和林徽因慢慢熟識了起來。他發現,這個梳著兩條垂到肩膀的細細辮子,像個不諳世事的中學生模樣的小姑娘,不僅長得俊秀可愛,而且是個可以對話的朋友。他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林長民,林長民不無驕傲地說:“做一個有天才的女兒的父親,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倫的輩分,先求做到友誼的了解。”

  徐誌摩還發現林徽因讀書很多,他們常常談及一些作家作品,這些談話讓他興奮。他感到,林徽因的可愛不僅在於她的外貌,更在於她活潑跳躍的思維,明澈清新的識見,她對文藝作品的理解和悟性超出了她的年齡。

  林徽因的表達能力極強,她的北京話略帶一點兒福建方音,而她的英語則是地道的牛津音,發音吐字有音樂感,聽上去舒服極了。

  而打動林徽因的不僅僅是徐誌摩奔放的熱情、洋洋灑灑的語言,而且還有從他的話語中流露出來的近乎於癡的執著態度,那是一種“孩子似的天真”。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徐誌摩發現自己來林寓不僅僅是為了找林長民,而是想見到林徽因,想和林徽因說說話。

  冬天的倫敦雨霧連綿,陰霾潮濕,林長民又外出了。聖誕節林徽因有一個長長的假期。徐誌摩撐著一把濕漉漉的雨傘來到林宅,帶著他一貫溫雅真誠的笑容,還帶來了無盡的有趣的話題。

  徐誌摩和林徽因坐在壁爐前,從倫敦冬季討厭的雨霧談起,談到英國詩歌中對英國景物的描寫。他們的談話從一個話題跳到另一個話題,忘記了窗外綿綿的陰雨,忘記了壁爐的火苗在漸漸弱下去。

  至到第二年春深了,徐誌摩已深深地被林徽因吸引。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怎麽會在感情上如此迷戀這個姑娘。

  他喜歡林徽因淡淡柳葉般的雙眉;盈盈秋水般的眼睛;臉頰上那一對時隱時現的笑渦;他更喜歡和林徽因無拘無束地談心。林徽因空靈的藝術感覺和她的見解談吐,常常激發出徐誌摩思維的靈感和火花。

  最讓他心旌搖曳的是暮春時節和林徽因結伴在劍橋漫步。

  他們順著蜿蜒的小河向前走,小河上遊是拜倫潭--當年拜倫常在這裏遊玩。小河上下遊的分界處有一座小水壩,湍急的水流在陽光下閃著碎銀的光,柔軟的水草慵懶地輕拂著水麵,叢密的灌木根須在河畔的水流裏伸展。靜謐的小徑上,濃蔭密布,碧草如茵,一輛牛奶車響著清脆的鈴聲消失在小路盡頭。綠蔭裏,古老的石壁長滿青苔,嬌豔的薔薇靜靜地開放,厚厚的落葉堆積在樹林中,縷縷光線像金箭般斜射進去。黃昏時分,夕陽的光輝籠罩四野,遠處教堂的鍾聲回蕩在路人的心間……

  兩人默默地走著,誰也不想開口,害怕破壞了這靜謐的氛圍。

  離徐誌摩住的地方不遠,有一家理發店,店門口立著一個郵筒,徐誌摩幾乎每天都要經過那裏,把一封信投寄給林徽因,沒等幾日便從郵差手裏接到了林徽因的回信,這讓徐誌摩的心,充滿了期待和歡喜,那個理發店前的郵筒也變得格外神聖而美麗起來。

  漸漸地,林長民察覺出女兒與徐誌摩微妙的關係,然而,表麵上他卻沒有阻止。

  1921年10月,林長民攜林徽因,離開了倫敦,回到了中國。徐誌摩頓感希望的渺茫和理想的幻滅。

  1922年,情緒低落的徐誌摩也回到了中國。他仍然記掛著林徽因,期待著早日見到她。

  幾天之後,他應邀到清華大學作一場《藝術與人生》的演講。

  曆經歐風美雨洗禮的徐誌摩,才名皆佳,受到萬千學生仰慕,來聽講座的學生們,把禮堂擠得密不透風。

  歡迎的熱烈掌聲,如雷鳴般響起,徐誌摩抬起頭,就在這時,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徽因正靜靜地坐在第4排中間的位置,盈盈地笑著。

  徐誌摩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終於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了。此時的林徽因,依舊同以前一樣光豔照人,永遠是一臉溫婉而平和的樣子。是的,她的美是天生的,不做作,不張揚,卻是淡淡的,入骨的,讓人過目不忘。而現在的她,或許是閱曆增長的緣故吧,似乎比以前更加超逸了。

  然而,林徽因畢竟是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她是梁家未過門的媳婦,徐誌摩的老師梁啟超的大公子梁思成的未婚妻,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短短一年時間,就讓徐誌摩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了,一切美好仿佛都在得知這個消息的一刻,倏忽而逝了,對於林徽因的夢想,真的如夢般,越飄越遠了嗎?

  1923年,梁啟超等人創立的中國講學社向印度詩人泰戈爾發出邀請函,請他來華講學。

  徐誌摩和林徽因同時接見了泰戈爾,成為他來華的陪同翻譯,命運又把兩個人牽在一起了。

  泰戈爾喜歡看戲,尤其喜歡看自己寫的。於是,徐誌摩組織起新月社的同仁,排演了泰戈爾的《齊德拉》,戲中,林徽因扮演公主,徐誌摩扮演愛神。

  在頻繁接觸中,徐誌摩對林徽因的愛情之火又像野草一樣蔓延了。

  梁啟超對徐誌摩和林徽因的關係了如指掌,他不禁擔心起來,都是受過西方思潮影響的年輕人,怕長此以往,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而此時,他的大兒子梁思成早已和林徽因訂過婚了,他想讓他們早點完婚,但又怕徐誌摩受到打擊,他了解徐誌摩,這個天才詩人感性的一麵。

  考慮再三,梁啟超決定讓林徽因和梁思成先到美國去留學,“距離會衝淡一切的。”他想。

  果然,命運之神仿佛早已在冥冥之中有所安排,徐誌摩與林徽因擦身而過,注定把他的這份情愫永遠的埋藏在了心底,直到生命的結束。

  事已如此,徐誌摩隻能以英國式的紳士風度接受現實。但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使他壓抑在心底的感情又熾烈地燃燒起來。他向窗外望去,窗外送行的人們在一聲聲道著珍重,林徽因近在咫尺,林徽因又遠在天涯,他隻覺得五內俱焚,直到胡適一聲低低的呼喚:“誌摩,你怎麽哭了?”他才意識到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直到1927年12月,林徽因與梁思成走上了婚姻的紅地毯,他們在加拿大旅行結婚,雙雙學習美術和建築,在美國取得學位,投身於建築事業。

  泰戈爾回到了印度,林徽因已與梁思成去往了美國,就在徐誌摩情緒最低落的時候,一代名媛陸小曼去入了他的世界,從此,演繹出徐誌摩旖旎浪漫的又一曲愛情故事。

  邂逅小曼

  陸小曼,江蘇常州人,生於1903年,父親陸定是前清舉人,曾留學日本帝國大學,與曹汝霖等同窗,回國後先後任中央政府參事,賦稅司長等職,並加入同盟會,陸小曼自小同母親生活在上海,後到北京,與父親住在一起。

  陸小曼自小聰慧過人,12歲時,父親為她聘請了英籍女教師專門教授她英文,由於她的悟性很高,學習又刻苦,進步很快。到了16歲,英文書信、論文,已能意到筆隨。陸小曼愛好讀書,平時總是手不釋卷,古今中外文學名著都有涉略,除了專門學習英文外,她還兼習法文。因此,英法兩種語言,她都講得十分流利。

  而且文字精通、能歌善舞,是舞場上的能手,亦是戲台上的名票。她無論走到哪裏,都是“舉措既得體,發言又溫柔,儀態萬方,無與倫比。”

  陸小曼在北平的交際圈中號稱一道不得不看的風景,到了北平沒有見過陸小曼等於沒有到過北平。

  此時,陸小曼已經同王賡結了婚。

  王賡,江蘇無錫人,畢業於清華大學,留學於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後又以優異成績考入美國西點軍校,成為美國前總統艾森豪威爾的同班同學。他精通英、法、德三國文字。回國後任職於陸軍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他被委任為武官同中國政府代表團出席巴黎和會,回國後擔任外交部顧問。一時蜚聲政壇,青雲直上。

  陸小曼的父母認定王賡在仕途上必定前途無量,遂以閃電般的速度,讓陸小曼和王賡完婚。

  然而,陸小曼的婚後生活並不幸福,如許多封建包辦的婚姻一樣,缺乏激情和愛戀。

  陸小曼雖然深受王賡的寵愛,但那份愛是居高臨下的,與愛情沒有關係。

  王賡很早便結識了徐誌摩,被他明朗爽快的性格吸引,頗有好感,時下他正就任哈爾濱警局局長,他知道陸小曼一個人呆在家裏,鬱悶而寂寞,便托徐誌摩陪陸小曼到處遊玩。

  徐誌摩當時正在北京大學任教,閑暇時間不少,加之他對林徽因的絕望,無以解脫,便欣然同意了王賡的要求。

  陸小曼拜讀過徐誌摩大量的詩集,那些熱烈灑脫,纏綿悱惻的句子,使她感動、不勝欽羨。

  兩人在一起的時間,逐漸多了起來,徐誌摩從陸小曼的雙眸中,似乎讀出了和自己一樣的憂傷,不禁有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歎。他陪著陸小曼登長城、爬香山、逛天橋、進戲院,給她講詩文,說笑話,一邊排解陸小曼的煩惱,一邊也消釋自己的痛苦。

  在一次共演的戲曲《春香鬧學》中,陸小曼飾春香,徐誌摩扮老學究,兩個配合十分默契。

  夜已深,陸小曼請徐誌摩吃點心。望著眼前的徐誌摩,陸小曼又忽然想起了王賡,半晌不說一句話。“想什麽呢?王太太。”徐誌摩輕聲問。

  陸小曼回過神來,笑了笑,臉上無端地紅起來,她暗暗奇怪,為什麽自己的心裏,總是不由自主地回蕩著徐誌摩的影子呢?他瀟灑的談笑,他紳士的風度,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讓她記憶猶新。一想起“徐誌摩”三個字,她的心就怦怦跳動,怯怯的。然而,在潛意識裏,她又是多麽希望聽見別人提起徐誌摩,提起他的詩作,他的才華。

  每當她的朋友們一提起徐誌摩,她便端正了身子,孜孜地聽下去,臉上掛著柔和而恬靜的笑。

  偶爾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清高,表示和徐誌摩毫無關係的樣子,便會故意說些刻薄的話,撇撇嘴,滿臉不屑:“我看沒什麽了不起的。比如……”可是,心裏卻是快慰的,暗暗的笑。

  “王太太。”徐誌摩看了看表,提醒她,“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不然王先生會……”

  “你能不能不提他!”陸小曼打斷他的話,臉沉著。

  徐誌摩先是一愣,旋即笑了。他喜歡這種爽真的女子,忙把話題扯到別的地方去了。

  夜已經很深了,兩人坐著馬車,誰也不說一句話,街上的路燈昏暗,涼風一陣陣波來,陸小曼微微抖動了一下,挪了挪身子,將頭輕輕靠在徐誌摩的肩上,一股男人特有的氣息讓她迷醉了。

  徐誌摩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她太柔弱了,她的眼神,藏著很深的憂鬱,憂鬱得讓人心碎。

  他的心裏忽然升起一陣衝動,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把她拯救出來,攜手締造他們的新生活,而這,就是愛。

  徐誌摩抬起了手,輕輕環住了她,她輕微地戰栗了一下,沒有動,他感覺到了,仔細地看她的臉,瑩滑的肌膚,細巧的紅唇,玲瓏的鼻子,工細的眉毛下,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淡黑的影子,眼睛微微閉著,一綹黑發歇在臉上,楚楚動人。他輕輕地把她的發絲掠到耳後,俯下身,熱烈而深長地吻著她。

  戀愛可以讓人消沉,也可以讓人獲得新生,徐誌摩愛上了陸小曼,他又獲得了一次新生,重新找回了那個久違了的意氣風發的自己。

  正在徐誌摩同陸小曼相依相戀之際,泰戈爾邀徐誌摩在歐洲相會,他在意大利將有一次講學。

  幾天來,陸小曼來找過他,她深情地說:“摩,我對不起你。”

  徐誌摩遞給她一杯水,說:“怎麽了?”

  陸小曼忍不住失聲哭起來。

  原來他們兩人的事,已在社會上傳得沸沸揚揚,一些報紙的頭條也紛紛登了出來,王賡的父母知道後,怒氣大發,逼迫陸小曼立即與徐誌摩斷絕關係,來自社會和家庭的壓力一時壓得陸小曼喘不過氣。她看到徐誌摩在詩壇的影響如日中天,看到王賡的仕途蒸蒸日上,她不想傷害他們,她想退縮了。

  徐誌摩將陸小曼攬入懷中,輕輕拭去她的眼淚,溫柔地說:“我知道,讓你受委屈了,但你必須堅強,你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我不能失去你,我什麽都不怕,哪怕去死!他們要逼我們就範,讓我們屈服,這絕對做不到!我想,隻要我們兩人在一起,什麽困難都能克服!我有許多理想要實現,其中一個是和你在一起,讓我們努力吧!”

  陸小曼終於振作起來,臨行前,兩人商量了共同進退的策略。

  徐誌摩很想帶陸小曼同往歐洲,陸小曼哭紅了眼睛說:“摩,你去吧,我會等你。”

  “曼,你不要怕,隻要你不同他們妥協,記住我給你說過的,就不會有事的。”

  後來,兩人雖然身在天涯,心卻近在咫尺,遠隔重洋,卻心心念念,情書情詩從未間斷,後代人將其整理為《愛眉小紮》和《小曼日記》。

  1925年,徐誌摩接到陸小曼的電報後,於8月上旬回到北京,此時他得知陸小曼正在上海,便趕了過去。

  然而,現實是嚴酷的,陸小曼到了上海被母親更加嚴密的監視起來,他們見麵的機會很少。

  陸小曼在給徐誌摩的信中說:“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永遠是你的。”

  正在徐誌摩一籌莫展之際,幾位知心朋友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胡適在北京曾就徐誌摩與陸小曼之事向陸小曼的父母疏通,陸小曼的父母以門第和社會輿論作借口,謝絕了他的好意。

  後來,素有“藝術叛徒”之稱的劉海粟也出麵了,他先是至情至理的說服了陸小曼的父母,又找王賡談了一次,條件慢慢成熟了,陸小曼和王賡結束了婚姻。

  徐誌摩和陸小曼馬拉鬆式的愛戀才終於有了光明。

  1926年8月14日,即農曆七月初七,傳說中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徐誌摩、陸小曼在北海設宴,舉行了隆重的訂婚儀式。

  場麵異常熱鬧,徐誌摩、陸小曼盛裝豔服,容光照人,如徐誌摩父母所願,婚禮由胡適主持,梁啟超為證婚人。

  婚禮開始,胡適恭請梁啟超先生致辭,梁啟超緩緩走上禮台,麵無喜色,他凝視了眾賓客片刻。頓時,場內一片寂靜,徐誌摩不免心慌,婚禮氣氛也多了幾分沉肅。

  “徐誌摩,你這個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學問方麵沒有成績。你這個人用情不專,以致離婚再娶……以後務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又看著陸小曼說:“陸小曼,你要認真做人,你要盡婦道之職,你今後不可以妨礙徐誌摩的事業……”

  梁啟超一言既出,滿座皆驚。徐誌摩和陸小曼也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這種婚禮令人很不愉快,然而,兩人不顧這麽多了,能百經周折,最終走到一起,本就不是易事了,旁人的看法,全然不在乎了。

  雪花消融

  婚後生活是浪漫而愜意的,他們一起到東山拾浮石,到西山放歌,有時爬智標塔,有時登紫檀亭。一有閑暇,便談詩論畫,逍遙自在。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徐誌摩由於和陸小曼的結合,遭到父母的不滿,父母已經通知了賬房先生,斷絕支錢給他,不得已,徐誌摩和陸小曼搬到了上海,徐誌摩同時受聘於多所大學,日夜辛勞賺錢為生,而陸小曼已恢複了婚前的生活,開始在交際場上活動,也許是從小養尊處優慣了,花錢大手大腳,依然如故。而且還吸上了鴉片,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牽製著,徐誌摩又愛又恨,常常遷就她,耗費了大量精力,詩也寫得少了。

  然而,當胡適得知情況,勸說徐誌摩離婚的時候,徐誌摩堅定地回絕了,他覺得自己應該對陸小曼的生活負責到底,有責任幫她改掉身上的弱點。

  此時,早年同窗好友鬱達夫也來勸慰徐誌摩,他對兩人曾有評價:“忠厚柔豔的小曼,熱情誠摯的誌摩,遇合在一道,自然要籍發火花,燒成一片。”

  1931年,林徽因已回國執教3年了,徐誌摩得知她在北平病中,便借到北平見胡適之機,同羅隆基、淩叔華、沈從文一起,到香山看望林徽因。下山的時候,徐誌摩沒有說什麽,輕輕地親吻了林徽因的孩子,林徽因送他們到一座山的轉彎處,徐誌摩回頭望著,見她還定定地站在那裏。

  林徽因在香山修養半年後,身體基本恢複,下山時,徐誌摩、沈從文等人陪同梁思成一起去接她,在北京圖書館辦一桌宴席,給她接風,看到林徽因紅光滿麵,神采奕奕的樣子,徐誌摩很高興。

  當林徽因問及他近來生活狀況時,徐誌摩長歎一聲。近來他遭受了一連串的打擊,先是母親去世,父子關係緊張,後住在北平胡適家,靠每月600元的課酬和稿費生活,不夠陸小曼一人的開銷,徐誌摩疲於奔命,身體越來越糟。

  這些,他又如何同他昔日的戀人說?

  宴席結束的時候,徐誌摩和林徽因說:“過幾天我要回上海了,如果走前沒有時間再來看你,今天就算辭行了。”

  “11月19日晚上,我在協和小禮堂給外國使節講中國建築藝術。”林徽因說。

  “那太好了!”徐誌摩興奮地說道,“我一定如期趕回來,做你忠實的聽眾。”

  18日,徐誌摩由上海取道南京,住在朋友家裏,19日清晨,徐誌摩提著皮箱,登上了“濟南號”郵政班機,在登機前他給陸小曼寫了封信,說自己不想再飛了,有些頭痛。可登上飛機,他又想到,能如約趕到北平參加林徽因的講座,便又高興起來。

  10點20分,飛機衝上了雲霄,在飛到黨家莊附近時,隻聽一聲巨大的轟鳴,飛機在霧氣中撞上山頂,機身瞬間起火,像一隻火鳥,墜落在山崖下。

  19日晚的北平協和禮堂燈火通明,座無虛席,林徽因走上講台,她環視台下,徐誌摩怎麽沒有來?直到講座結束了,她都沒有等到徐誌摩的到來,徐誌摩永遠都不會來了,那北京圖書館的宴席竟成了他們最後的訣別。

  難道上海方麵有事?難道有什麽意外不成?難道飛機……林徽因不敢再想下去。

  次日清晨,北平報紙紛紛登出消息,各方都已證實,徐誌摩遇難了。

  22日徐誌摩的靈柩運至上海,陸小曼身披白紗,扶棺痛哭:“摩,你為什麽突然走了,留下一個病懨懨的我,在這滿是荊棘的世界上受罪。”

  “五載哀歡,匆匆永別。”陸小曼除了痛,就是悔恨。

  從此,她陷入一種無底的寂寞中。守寡之年,不過29歲。

  梁思成在出事地點撿了一塊飛機殘骸,帶回了北京。林徽因把這塊殘骸一直掛在自己的房間裏,凝結成了徐誌摩的化身和自己對他的思念。

  徐誌摩的逝,永久震撼著當時和後來的文化界,也永久地震撼著人們的心靈。這是真正的詩人的逝,就如同隻有李白才配得上入水捉月一般,隻有他這樣喜愛“飛翔”和“雲遊”的人,才配得上這樣的歸去方式。

  人們堅信,詩人在離去的刹那,他的心中一定掠過了這樣的詩句: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裏瀟灑,我一定認清我的方向,飛揚,飛揚,飛揚--這地麵上有我的方向,不去那冷寞的幽穀,不去那淒清的山麓,也不上荒街去惆悵,飛揚,飛揚,飛揚--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人物存檔]

  徐誌摩,生於1897年,浙江海寧人,現代詩人、散文家。1915年畢業於杭州一中,先後就讀於上海滬江大學、天津北洋大學和北京大學。1918年赴美留學。1920年獲哥倫比亞大學碩士學位,同年赴英國倫敦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後入倫敦劍橋大學當特別生。在劍橋兩年深受西方教育的熏陶及歐美浪漫主義詩人的影響。回國後先後任教於北京大學、上海光華大學、南京中央大學等十餘所高校。1931年因飛機失事身亡,年僅35歲。

  徐誌摩創作詩集有《花雨》、《誌摩的詩》、《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雲遊集》、《拾遺》。散文集有《落葉》、《自剖》、《巴黎的鱗爪》,此外,還結集有《徐誌摩日記》、《徐誌摩隨筆》、《徐誌摩家書》等。許多詩文經典流傳,成為膾炙人口的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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