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掛在牆上的駱駝刺

第七章我愛你，TMD“口香糖”

　　1、

　　天快黑了，我還遊蕩在大街上。

　　手機響了又響，我懶得看。

　　長波浪，高跟鞋，嚼著口香糖，嘴角還叼著一根煙，我像一個女“阿飛”。

　　街那頭有幾個浪蕩子打著呼哨朝這邊張望，我眼皮也懶得抬——就憑你這幾個愣頭青，嘴唇上再栽幾根毛也還是個青瓜蛋子，還想讓咱給你們拋媚眼？趁早哪涼快哪兒呆著！

　　我猛地吸了幾口煙，濃烈的煙味嗆得我劇烈地咳起來。我不會抽煙，但心情煩悶的時候，我會狠狠地抽幾根，我想讓那些煩悶隨著淡灰色的煙霧嫋嫋消散。

　　把煙P股丟在腳下狠狠踩滅，抬起頭來，暮色網似的罩住了一切。

　　嘴裏的煙味還是濃，我狠狠嚼著口香糖。

　　嘴裏的口香糖已無滋無味，味如嚼蠟。就像，我與汪中齊日漸寡淡的婚姻。

　　我掏出紙巾，包住吐出的口香糖，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2、

　　可是，我與汪中齊的婚姻，也能如此輕鬆地扔進垃圾桶嗎？

　　我與汪中齊結婚十年，兒子權權八歲了。汪中齊不喝酒不抽煙不打牌，這聽上去好像是個不折不扣的“三好男人”。可是，我卻感覺與“三好男人”的日子像一潭止水，一絲微瀾亦無。

　　汪中齊愛打電腦遊戲。他原本就是做軟件開發的，在公司裏一天到晚對著電腦做公事，回到家裏，丟下公事包，又對著電腦打遊戲，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那天晚上，兒子睡下了，我心情很好，我特地洗了個泡泡浴。這個香氛泡泡浴鹽是我在一家SPA會館買回來的，同事顏妮說好，慫恿我去買。

　　我把整個身體隱在潔白密集的泡沫裏，閉上眼睛，耳邊有泡泡明明滅滅時的輕輕爆裂聲，鼻端是絲絲縷縷的香。

　　那天晚上，夜色旖旎，月亮的清輝透過薄紗的窗幔灑在床前，如水。

　　推開電腦房的門，汪中齊還在打遊戲，“叭叭叭”、“啾啾啾”聲不絕於耳。我說老公，別打了，天不早了，睡吧。

　　他頭也不回說：你先睡吧。

　　我過去摟住他脖子，我說睡吧，我今天洗的是泡泡浴哦，聞聞，香不香？

　　我把微濕的長發拂著他的脖頸。

　　遊戲裏麵兩個人槍戰正酣，汪中齊有口無心地說：香，香，你先去睡，我打完這局。

　　可是他的這“一局”，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溫熱的被窩，溫熱的身體裏是一顆慢慢冷卻的心。我撫摩著自己細滑如絲的肌膚，淚，慢慢滑落。

　　近午夜時分，汪中齊敲臥室門：欣欣開門！

　　我裝睡。敲狠了，我把枕頭砸過去：汪中齊，你去抱著你的電腦遊戲睡吧！

　　3、

　　這幾年，尤其是兒子上學以後，一天和一年真的沒有太大區別。

　　早上匆匆忙忙起床，我做早飯，收拾兒子，然後各自洗漱，吃飯。出門，他向東，我向西，我送好兒子上學然後去上班。

　　白天各忙各的，一般也不打電話，除非有特殊情況說一聲：今天加班，你早點去把權權接回來。

　　晚上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家，我做飯，他還常常加班。就算他回來了，也沒什麽話，然後他打遊戲，我督促權權寫會作業。洗洗睡吧。

　　睡到床上，他朝左，我朝右。偶爾，他扳扳我的身子，我說：睡吧睡吧，困得不行，明天還得早起上班。他就不再堅持，就背過身睡了。

　　有次同事顏妮跟我說：可欣，來，測測你與汪中齊的婚姻算不算“口香糖”婚姻，反正我和曹洪的日子和嚼過的口香糖差不多了，膩歪死了，沒勁透了。

　　我瞅了一眼顏妮給我的幾條問題，我說，不用測了，我和汪中齊早就“口香糖”了。

　　1、我們講話越來越惜字如金，就算遇到有趣的事也懶得和他分享。

　　2、我們不再渴望牽對方的手，去林蔭路上漫步。

　　3、就算一起吃飯，也沒什麽話，寧願對著電視機，被無聊節目吸引。

　　4、如果沒有特別事情，也沒心情打電話問問對對“今天怎麽樣？”

　　5、夫妻生活可有可無，通常是感覺疲倦，能省就省了。

　　今天，汪中齊下班回家，我在做我和兒子的晚飯，汪中齊照例是在公司吃過了。他漫不經心地說：今天給權權奶奶匯了五千塊錢，她要過生日了，我回不去，就匯點錢給她吧。

　　說完，他就到房間裏開電腦去了。

　　我舉著鍋鏟的手頓在那裏。愣了半晌，我丟下鍋鏟折進房間，汪中求正熱火朝天地打CS遊戲。

　　我一把奪過他的鼠標，我說你回來就不冷不熱地說這麽一句話，既然你錢都匯了，你還跟我說幹什麽呀，幹脆永遠別說得了，你寄一萬也好，寄十萬也罷，跟我不相幹，那是你掙的錢！

　　遊戲正如火如荼，他邊從我手裏搶鼠標邊說：你幹什麽呀，看看，又被人家打死了，快給我鼠標。我今天寄錢時忘了告訴你，再說現在告訴也不晚啊，多大點事啊。

　　什麽叫也不晚？你把我放在什麽位置？你給權權奶奶寄錢我不反對，那是應該的孝心，可是你寄的時候最起碼跟我說一聲吧。寄出去了才對我嘟囔一句，你那什麽意思？你把我當什麽了？

　　汪中求正十萬火急打遊戲，哪有空理我，說：別鬧了，多大點事啊，我不是忘了嗎？

　　我鬧？我氣不打一處來，叭就關了電腦電源。

　　你幹什麽？興頭突然被打斷的汪中求推了我一個趔趄，你現在越來越不可理喻！

　　我越來越不可理喻？那你呢？結婚前你是怎麽對我說的，你說要一輩子對我好，把我當成你唯一的公主，我現在是公主嗎？我現在就是個老媽子，是你的老媽子，你兒子的老媽子！這狗屁倒糟的日子，我再也不想過了，咱們散夥，散了清靜！

　　我摔門而去。

　　我在大街上已經遊蕩了三個多鍾頭了，腳很疼，我脫了高跟鞋，光著腳在地上走。

　　4、

　　夜風在空曠的街上逡巡著，將往事陣陣吹拂。

　　那一年，與大齊（那時我叫他大齊）相戀，我們相依偎著走在這條街上。夜已深，我們卻都不想各自回去，隻是就這樣依偎著走過來又走過去，這條街怎麽會這麽短呢？走著走著就到了盡頭。大齊輕唱：

　　讀你千遍也不厭倦，

　　讀你的感覺像春天。

　　你的眉目之間，鎖著我的愛憐，

　　你的唇齒之間，留著我的誓言。

　　你的一切移動，左右我的視線。

　　你是我的詩篇，讀你千遍也不厭倦。

　　那一年，我生病住院，半夜聽到其他病房傳來聲聲淒厲的哀嚎聲，我說：大齊，我怕。那一夜，他坐在床沿，把我緊緊地摟在懷裏，說：別怕，有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我在他懷裏安然熟睡，他就那樣坐了整整一夜。

　　那一年，我懷孕，嘴刁，三九寒天想吃西瓜，大齊騎著自行車幾乎跑遍了大半個城市才買到一個小西瓜，回到家裏我已經睡熟了。他打開西瓜，用小匙一口一口喂我吃。

　　而我呢，兒子出生後，的確是將絕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兒子身上，幾乎把大齊當成了透明人。

　　因為工作加上孩子，我的確很累，沒有了往日的柔情與體貼，慢慢地，他也就不再奢望我的溫柔，轉而有點迷上了遊戲。

　　結婚前，他的內衣都是我買，到孩子出生後，我都差不多忘了他內衣的尺寸了。而他總認為一個大男人跑到超市買內褲，挺那個的，所以有時內衣有點破也勉強穿著，而我卻視而不見。

　　下班回來，我嫌做飯煩，就讓他盡量在公司吃，我在家就簡單做點自己和兒子的。我有多久沒認認真真用心地給他做頓飯，我自己也記不清了。

　　IT公司工作強度大，下班時間玩點遊戲，嚴格說來也不算太過份的事，又不花一分錢。再說和那些拿著鈔票去賭博，去夜場胡來的男人比，又算得了什麽呢。

　　……

　　5、

　　“今夜微風輕送，把我的心吹動，多少塵封的往日情，重回到我心中。往事隨風飄送，把我的心刺痛，你是那美夢難忘記，深藏在記憶中。”

　　周華健的歌聲在耳邊響起。是的，很多時候，總是要走遍千山和萬水，才知何去何從。

　　手機響起，彩鈴是那首《TMD，我愛你》。

　　當時覺得這歌名很特別，也很粗魯，我還對顏妮說：現在的歌曲越來越不像話，什麽叫他媽的，我愛你，要是有人敢這樣對我說，我立馬扁他——罵我就別愛我。

　　顏妮說：你OUT了吧，你就不能換個思維想？你就不能想成是：甜蜜的，我愛你！

　　“奔跑在撒哈拉的烈日下，

　　我的愛穿過了沙漠的綠洲和懸崖，

　　我從來不會害怕，

　　一整片太平洋的海水也無法

　　熄滅我對你所有的思念和牽掛……”

　　摁下接聽鍵，裏麵是大齊焦灼的聲音：欣欣，對不起，是我錯了，快回家吧，我找了你好久了，發你信息也不回，打你電話也不接，我都擔心死了。權權一個人在家睡著，我不放心……

　　好你個汪中齊，你知道錯啦，回家把搓衣板找出來，晚上給我好好跪著反省到天亮。

　　我嘴角噙笑——TMD“口香糖”，甜蜜的“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