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掛在牆上的駱駝刺

第三章太陽裏的兩張臉

　　“叮叮叮……”，放學鈴聲一響，一個男孩抓起書包頭也不抬地走出了教室。

　　今天是陰天，不熱，他想抓緊時間趕回去幫爺爺奶奶幹點活。要是有太陽，他身上就會熱得難受，不能幫爺爺奶奶幹活了。

　　他一路走著一路心裏很難過，下午課間休息時幾個同學的嘲笑聲還在耳邊回響：“秦昆，你嘴裏怎麽不長牙呀，聽說你連汗都出不了，是不是呀？你跳一跳，給我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出汗。大人們都說你是個怪物，難道你真是個怪物？”

　　走了好久，終於到自留地了，秦昆看到爺爺奶奶在給玉米苗施肥，他很委屈地對爺爺說：“爺爺，我真的不想上學了，他們都說我是怪物，爺爺奶奶你們都年紀大了，要不我回來幫你們幹活吧……”

　　爺爺趕緊笑著安慰他說：“他們說什麽你不要理睬就是了，就當他們在亂放屁，你在爺爺奶奶眼裏永遠都是正常的好孫子。”

　　聽了爺爺的話，秦昆又高興起來了：“爺爺，我幫你施肥。”他接過爺爺手裏的小塑料桶，給玉米施起肥來。

　　爺爺站在後麵，看著彎腰施肥的孫子，瘦削黧黑的臉頰輕輕地顫動著，他心酸地抹了把眼睛。每次孩子難受的時候，他這個當爺爺的都是強顏歡笑地勸慰孫子。除了這些，他這個快七十歲的爺爺還能做什麽呢？

　　孫子秦昆從小就有兩個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願望：一個是皮膚可以出汗，一出汗就再也不怕熱了，就可以走在大太陽下了；第二個是長出一口牙，然後好好地吃一天肉啃一天骨頭。

　　秦昆出生三天媽媽就感覺不對勁，這孩子連吃奶的力氣都沒有，出生第八天開始就發高燒，燒到42度。他從小就怕熱，身上沒有一根汗毛，身上從沒有出過汗，也不長牙。父母和爺爺奶奶四處借錢替他看病，可是總是看不好。醫生說他的骨齡比較實際年齡小，可能是缺鈣。爸爸就買了許多鈣片給他吃，沒有用。因為沒有牙，稍微硬一點的東西都吃不了，媽媽就想給他安一副假牙，可是醫生一檢查說他根本就沒有牙床，假牙也沒法安。醫生建議去北京的大醫院去檢查檢查，可是他們根本拿不出錢去北京治病。

　　為了給秦昆看病，家裏收的糧食都賣光了，爸爸媽媽為了多掙點錢到外麵打工去了，可是爸爸在建築工地做小工，活不多，一個月最多能幹上15天，媽媽每個月也掙不到一千塊錢，去掉租房吃飯，剩不下什麽錢。去年爸爸又得了甲亢病，看病花了好幾千，更攢不起錢了。秦昆上初中了，每學期近兩千塊的學費和生活費，都靠爺爺奶奶賣豬賣糧食。

　　秦昆不能出汗，所以不能跑啊跳啊，這樣就不能跟其他孩子玩，從小秦昆就很孤獨，天氣不熱的時候，秦昆就跟自家的大灰狗玩。

　　天氣不熱的時候，秦昆坐得住，他學習很好，也很認真，可是一到天氣熱的時候，他就熱得受不了，根本沒有心思學習，隔一會就得到學校旁邊的水潭邊把身上弄得透濕才舒服些。天氣再熱些，秦昆的身體裏就像蓄滿了熱氣的氣球難受得想要爆炸，隻好去買冰水喝下去降溫，鼻子還動不動就流血。因此秦昆最怕的是夏天。他多羨慕同學們啊，能夠在大太陽的操場上蹦啊跳啊，能夠上體育課，能夠在大太陽下走路，能夠用牙吃肉嘴骨頭，還能吃蘋果。

　　而他平時隻能吃稀飯，如果吃幹飯的話，就隻能吃最軟的幹飯，硬一些他就吃不下去。所以在家裏奶奶一般都煮稀飯或者煮麵條給他吃。

　　秦昆很懂事，白天因為怕熱怕太陽，他就晚上去地裏幫爺爺奶奶幹活兒。碰上抓黃鱔的季節，幹完活後還帶著手電去水田裏抓黃鱔，他想多抓點黃鱔讓爺爺趕集時賣掉多攢點學費。以前抓黃鱔多用蚯蚓引誘，可是現在村裏許多人直接用電棒把黃鱔打暈，所以現在黃鱔也越來越不好抓了。

　　秦昆給玉米苗施完了肥，又幫爺爺鋤草。

　　幹完了活，天色很晚了，秦昆和爺爺奶奶收拾東西回家。

　　晚飯是吃麵條，桌是一碗辣椒醬，一碗炒黃豆是下飯菜。秦昆舔了舔嘴唇說：“奶奶，我好想吃肉，可是我又咬不動，在學校吃飯時看到別人吃肉隻能眼巴巴地看著。要不奶奶幫我弄點家裏的豬油我帶到學校，實在想吃肉的時候，就拌在飯裏解解饞。”

　　奶奶忍著眼淚忙不迭地點著頭。

　　爺爺說：“聽爺爺奶奶的話，隻要天不熱就一定要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不要擔心爺爺奶奶的身體，隻要我們倆死不了，一定供你上高中，好好學習才有出路，等你長大了能掙錢了，就好好治病。”

　　那天晚上秦昆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居然能夠昂首挺胸地走在陽光裏了。那陽光，隻有溫柔的撫摸，沒有炙熱的烤燙。他好高興啊，抬頭一看，看到太陽裏有爺爺和奶奶兩張慈祥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