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緩緩陪著病床上的墨惜說了幾句就趕著上班去,臨走還不忘賊眉鼠眼地囑咐:“過了夜了就得讓他負責!鑽石男要好好把握,比翼齊飛要趁早!”墨惜真想用杯子砸她。想想還是算了,一地碎片還得自己掃,回頭買新杯子還得花錢。
沒一會兒,項勇就拎了一大袋子冰激淩回來。
“虞墨惜,你這個摳門兒鬼,就不能租個好點兒的房子,什麽鬼地方這是,我找了好半天,附近一家像樣的酒店都沒有,我隻找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711,沒什麽好吃的冰激淩。我又開車去了遠一些的地方,找到一家私人會館,他們自製的冰激淩很不錯,我各種口味都買了幾盒回來,你慢慢吃吧。”說完又一齜牙:“當心吃多了胖死你!”
“我胖到兩百斤跟你有一毛錢的關係嗎?”墨惜銀牙咬碎。
“當然有關係啊!”他眉梢一挑,“排骨妞兒看多了,我覺得母豬賽貂蟬!”
虞墨惜真恨手邊沒把刀子衝他飛過去。
那人毒舌了一次像是心情不錯,鼓著腮幫子斷斷續續吹著口哨,把冰激淩都碼放到冰箱裏,然後拎了個袋子坐回她床邊,袋子裏居然是皮蛋瘦肉粥和奶油小饅頭。
“你自己吃還是我喂你呀?”服務態度周到熱忱。
“我自己來。”墨惜想當然地回答,正要起身,不料,項小三又黑了臉:“我就討厭你這種什麽都自己來的樣子,你就不能說讓我喂你嗎?”
“這是習慣問題,凡事靠自己。”墨惜覺著心亂,不想跟他爭,他卻不依不饒,“你有多大本事啊凡事靠自己,依賴我一點有你的虧吃嗎?”
“我不想依賴別人。”
“我偏讓你依賴我。我不是別人。”
“我自己能搞定。”
“不行,你就得依賴我。”
“你怎麽這麽霸道啊,有些事我就得自己來!”
“不行,我就霸道,不管什麽事我都要幫你做。”
虞墨惜忍無可忍:“我要去廁所!”禦姐不發威你當我是林妹妹。
發威效果奇好,剛才黑臉的項勇騰地一下紅了臉,終於意識到麵前這位病號在輸了四瓶子藥水喝了一大杯糖水之後,確實需要去一次洗手間了。
“那……你也得依賴我,”項小三極力維護著自己的威嚴感,“你總不能自己舉著藥瓶子去洗手間吧,”說著就起身舉起藥瓶子,“走啊?”
這回輪到墨惜發窘,真該死,剛才徐緩緩在的時候淨急著要攆她走了,怎麽就忘了讓她陪她去一下洗手間。墨惜猶在尷尬著,項勇又急了:“別磨唧了,讓我等你一輩子啊?”
別扭了半天,最終是項勇幫她在洗手間裝了一個高低合適的掛鉤,然後把藥瓶子掛在上麵。
墨惜剛剛按下衝水的閥門,就聽得項勇在洗手間外麵喊:“你別洗手了,出來用消毒紙巾擦一下算了,萬一針頭沾了水,針眼兒感染了就麻煩了。”
他竟然一直站在門口。虞墨惜二十幾年從沒這麽難堪過,真想後半輩子躲在洗手間不出去。她在鏡子裏看看自己紅成蕃茄的臉,用沒有針孔的左手接了點兒冷水使勁兒拍一拍,定定神,鼓足勇氣才扭開洗手間的門把手。
“你幹嘛杵在這兒?”她一露頭,他就側身擠進狹小的洗手間去摘藥瓶子,“你以為我願意給上廁所的人站崗啊?”說完又很惡心地笑:“我等著看你一頭紮在馬桶裏。”
死小三,要不是渾身乏力,拚了命也得用指甲抓他個滿臉花!
她懶懶地坐回床上去,聞到皮蛋瘦肉粥和奶油小饅頭的味道,隻覺五髒廟一陣咕嚕嚕的叫聲。真的餓了。項勇從購物袋裏摸出一桶消毒濕紙巾來,打開蓋子拽出一張塞到她手裏,帶出一縷清冽的芬芳,“擦擦手吃飯吧。看你這待遇,都快趕上坐月子了。”
墨惜原想說“你伺候月子的本領不賴”,又覺得這玩笑不合適,於是不再跟他爭辯,悶悶地吃了個啞巴虧,低頭一邊擦手一邊看濕紙巾桶上的圖案。是穿紅衣的中國娃娃,梳著兩個抓髻眯著兩隻細長的眼睛咧著大嘴傻樂,她的武士男友一襲黑衣在一旁斜覷她。這是墨惜最喜歡的卡通圖案。那時候,章軻風總說墨惜穿紅色衣服像中國娃娃,還和她爭論PUCCA這個名字到底該怎麽念,他說U該發“優”的音,而墨惜堅持該發“烏”的音,後來僵持不下,隻好折中,叫她“屁卡”。她看著那沒心沒肺的小紅人兒,不知不覺就笑起來。
正呆笑,一勺粥已經送到她嘴邊:“張嘴。”不容抵抗。
墨惜愣了愣,木呆呆張了嘴。
那人很高興,一邊喂粥一邊說:“媳婦說了,跟你們公司合作很愉快,又有好幾個項目交給蕭建豪了。蕭建豪得謝你這個人情啊,他要是不給你提成我可不答應。”
墨惜不出聲,隻默默地喝粥。項勇自顧自地說下去:“我跟老蕭打過招呼了,這幾天你就在家休息,別去上班了。等嗓子和智齒都消炎了,徹底好利落了,我帶你去醫院,割扁桃體拔智齒一起辦了。”他說得想當然,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在通知她。
曾經有個人也是這樣,從來不征求意見,把一切安排妥當,讓她安心享受照顧。那人昨晚出現了,又消失了。墨惜忽然覺得難受,鼻子酸酸的想要哭出來,隻好用力做了個深呼吸說:“項勇你別這樣,我,我受不起。我們還是簡單的雇傭關係比較好。”
他喂粥的手就停在半路,很久,才說:“那成。”
她不敢抬頭看他的表情,隻盯著麵前他手腕上黑色的Traser軍表。她自覺地接過碗和勺子,噴香的粥吃進嘴裏已然變了味道。
項勇站起來,在狹小的臥室裏轉了兩圈,背對著她看牆上的影視劇海報,像是要把剛才的尷尬氣氛打破,就問:“你貼這些海報幹嘛呀?劉燁的粉絲呀?”
“哦,不是,胡亂貼的。”
又沒了話題。
他回頭看了看低頭不語的她,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晃了晃:“我能抽支煙麽?”又指指陽台,“我去陽台上抽。”
“沒關係,你抽吧,在哪兒都行。”
項勇踱到小小的陽台上,隨手在外麵把門關好。墨惜把頭垂得低低的,單手捧著剩下的小半碗粥,再沒有胃口。她抬起頭來看陽台上的項勇,他的背挺得很直,像一株傲然的白楊。他一隻手扶著老舊的陽台邊沿,一隻手捏著雪茄,正看向遠處。城市裏幾乎不怎麽讓養鴿子了。但是,墨惜住的這個小區地段稍稍有些偏,老住戶又多,還是有人養了為數不多的信鴿。這一大清早正是放鴿子的好時辰,有幾隻灰灰白白的鴿子正在陽台外麵那塊天上盤旋飛舞。鴿子們腦袋裏都有個精準的指南針,比部隊作戰發的指北針都精準,它們那樣獨來獨往地飛向目的地,寂寞嗎,它們會不會也想找個夥伴一起飛?
抽完一整根雪茄要好長時間。
她扭回頭看看輸液的瓶子,眼看藥水就要輸完了。項勇把剩下的一小段雪茄按滅,轉身開門進屋,並不說話,抬頭看看藥瓶,然後俯身摁住她手背上的創可貼,“忍著點兒啊,我手重。”話音沒落,針頭已經拔出來。力度剛剛好。並不疼。
“自己摁著點兒,多摁一會兒,流血就不好了。”
“謝謝你。”墨惜咬緊嘴唇說出這一句。她有點明白了,那個暴躁的家夥為什麽沒有甩手離開。他忍耐著沒發作,是想等她輸液結束幫她拔針頭。
“虞墨惜,”他開口了,語氣平緩,“習副總說了,你們公司確實做得不錯,蕭建豪為人也爽快,所以才願意跟你們合作。你甭覺著是我照顧你,我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那就好。謝謝你。你是最大方的金主兒了。”
床沿一沉,他坐到了她身邊。她忽然有些害怕,好像一件讓人恐懼的事情很快要發生。果然,他欺身過來,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把她困在中間,盯住她,聲音低沉悅耳,“墨惜,其實,我一直愛你。”
她早習慣了他這種貓鼠遊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大可一笑了之。但是這次不同,她的心跳得厲害,像是再也躲不開。她的左手用力摁住右手手背上的創可貼,血還是從針孔流出來,沿著白色的紗布邊緣不斷滲透。那紅點兒慢慢擴大,擴大,像一灘紅色的沼澤要將她吞沒。她暈車,暈血,暈高。她覺著頭暈,窒息,下一秒就要死過去。她下意識地要閃躲,卻是來不及,被他探身上來深深吻住。她顧不上手背疼痛,兩隻手使出最大力氣去推他,卻推不動,就好似一株蒲草要抵抗一塊磐石。她一著急眼淚就簌簌地掉了下來。他才放了手。
“項勇,好女孩很多。你不一定非得愛我。”
一句話,引爆了一個核彈頭。
“虞墨惜,你就給我裝吧你!我他媽真是腦子有病,為什麽非得愛你?”
項勇摔門而去的聲音震得墨惜小屋子裏的窗子嗡嗡作響,縱使她的故鄉曾經被地震夷為平地,縱使她在家鄉的那些歲月裏也經曆過大大小小有驚無險的地震,這樣的震撼也著實讓她心驚膽顫了一把。門鎖被項勇踢壞了,門被大力地帶上之後又自己彈了回來,吱嘎一聲門戶大開,她幾乎能夠聽見沒有等電梯的項勇咚咚咚在樓梯間一溜煙跑下去的腳步聲。
他愛她嗎?
他說,他一直愛她。
但是他也說過,就算要找紅顏知己也輪不著她虞墨惜這樣的。
這是項勇親口說的。
還得從詠祥地產那個仿古的度假村的圖紙說起。
自從甲方提出要改圖紙,那頭的負責人就三天兩頭地打電話給墨惜催進度。話說這“設計師”的頭銜聽起來光鮮,實際上是個“為客戶服務”的苦差事,客戶的話就是聖旨,無論你設計師有多少奇思妙想、術業專攻,隻要客戶不答應,任你再好的設計也是空氣。那客戶就是上帝,老板就是撒旦,設計師們純粹就是被兩位大神一起折磨的小鬼,隻有悲催的份兒。
墨惜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之一,不能發牢騷,還得安撫團隊成員齊心協力為上帝和撒旦們做事情——看在工資的薄麵上啊,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按照甲方的要求,要在度假村麵積最大的兩塊空地上搭兩座仿古建築,還要弄幾個名人塑像——誰曉得幾百年前那幾位名人去那荒郊野嶺作何貴幹!反正據考證,他們確實去過,確實到此一遊,那就是營銷的賣點!
最無奈之處在於,忙了好多天,修改了一番,甲方仍舊對圖紙不滿意。非但如此,他們對從前定下來的圖紙又有了新的意見,說是小修小補,可真要改起來比重新設計還要難。負責景觀的“謝耳朵”完全沒了CS戰場上輕傷不下火線的豪情,再也不唱“熊熊火光照亮我”,狠狠丟下手裏的尺子就兩眼噴火地告假回家。另外一位朋克風的才子則高唱:“死了都要改,不改到飆尿不痛快,筆會損害,圖會掩埋,計算機還在——死了都要改,不日夜顛倒不痛快,改到最後還得改,改到變態才精彩——”
墨惜急得牙疼,隻好親自跑去詠祥地產跟負責人當麵交涉。那人非常蠻橫,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晚娘姿態,墨惜恨得在心裏問候他祖宗十八代。
正愁得沒法,項勇居然出現了。
他可真是“愛生活,愛拉風”,瓊樓玉宇的CBD商務寫字樓裏,他牽著他的愛犬快點兒大搖大擺如入無人之境——沒法子,誰讓樓是他家的。他看到墨惜那副灰頭土臉的神情,沒多說話,倒是快點兒很親近墨惜,躥過去在她腿上又是抱又是啃的。見此光景,那負責人立刻變了態度,對快點兒和項勇都是恭敬的樣子,小心翼翼打招呼:“項總來啦!”項勇在詠祥地產的職位是“海外開發部總經理”,任他家生意再大,還不至於到海外開發地皮去,純粹是個虛銜罷了,卻也賺得一個“總”的頭銜。墨惜看了出變臉的好戲,又不好意思笑出來,隻能憋著。項勇沒理他,衝墨惜淡淡說了句:“我送你回公司吧。”
神跡降臨。
轉過天來,詠祥的負責人來電話說,圖紙不用改了。設計團隊就差把虞墨惜舉起來往天上拋了。但是她心裏清楚,這不是她的功勞,八成是項勇替她說了話。她就打電話謝他。他唱了紅臉還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聲音依舊懶懶的:“就算你欠我一個人情吧,改天還我!”
又是欠債。墨惜好苦悶。
好在她太忙,沒工夫苦悶。一轉眼幾天過去,她就要淡忘了這事,項勇卻一大早打電話給她:“再不還債可就利滾利了啊?我決定今天讓你還債,陪我出去玩吧。我在你們樓下。”
“不是吧。”虞墨惜剛剛打了卡進了辦公室,手捧一杯濃茶盯著桌子上搭了一半的模型,“你以為大家都像你大地主有餘糧收租子啊,我們可是上班族,要考勤,要拿工資付房租的。”
“你跟蕭建豪說一聲,就說出去幫我做項目,他敢扣你工資我就扣他設計費。”慵懶的腔調,卻總是帶著要挾的意味。
“別,我怕了你,你等我我馬上下去。”
“嗬嗬,不急,不急,”他聲音竟有幾分溫柔,“我一直等你呢。”
小號“裝甲車”裏,項勇看上去心情很不錯。他沒穿迷彩裝,換了牛仔褲搭一件蘋果綠的polo衫,領子和袖口邊緣配著檸檬黃。這樣嫩的對比色不是誰都能穿的,換做旁人會有老黃瓜刷綠漆的嫌疑,項勇卻穿得陽光燦爛,墨惜覺著賞心悅目。
“我們一大早的要去哪裏?”墨惜手裏還抱著一大卷圖紙,“你那鄉間別墅的設計圖我做出來了,你要不要先看看?”
項勇一手執方向盤,並不答話,另一隻手接了圖紙,轉身丟到後座去。因為車子空間太寬大,那圖紙沒放穩,就滑落到了地上,他非常抱歉地說:“哎呀,真對不住,我沒褻瀆你作品的意思啊,我是想說,今天的主角是項勇,不是項目,咱出來就是玩。”
春光大好,幾縷柳絮從搖下來的車窗飛進來,癢癢地蹭著墨惜的臉。她想起度假村圖紙那檔子事,項勇關鍵時刻救她於水火,心情就格外地好,翹班的罪惡感也輕了不少,對他特別假以辭色,笑說:“沒關係,我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你小氣起來不是人!”項勇笑。墨惜也笑,沒跟他的貧嘴一般見識,做了個鬼臉。窗外,灑水車正好經過,亮晶晶的水花飛濺一路,迎著早間陽光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引得人直像用相機抓拍,大喇叭裏還播放著:“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連灑水車都知道祝我生日快樂,虞墨惜你怎麽一點兒表示都沒有?”
“啊?我怎會曉得今天是你生日?真的?”
“這能胡說嘛!”項勇得意,“男人三十一枝花,虞墨惜,你可知道‘好花堪折直須折’的道理?”
墨惜失笑:“你有三十歲嗎?不像。”
“哦?誇我年輕是吧。”項勇也笑,“他們都說我是青年才俊,敢情你也是這麽想的啊。”
墨惜嗤笑一聲:“那我倒沒覺得。有時候,你挺像小屁孩的。”
項勇也嗤笑一聲:“正好,咱倆又想一起去了,我也總覺著你像小屁孩。你瞧咱倆多般配呀,都是小屁孩,擱一起就是兩小無猜。”
“美吧你!”墨惜嘴角兩個小小的酒窩都露出來,“就算咱倆都回到幼兒園裏,擱在一起也不是兩小無猜,肯定是兩小多猜。”
“喲嗬,聽這意思,你猜我心思了?”剛好前麵紅燈亮起,項勇兩手搭在方向盤上,臉朝她麵前湊了湊,笑得嘴角快要扯到耳朵:“我承認我猜過你的心思,還總是猜不透。你對我又沒企圖,猜我幹嘛?”語調那樣壞,一臉沒正形。
墨惜懊惱自己的一時失言,不再理他,把頭扭向窗外。暖風熏得遊人醉,她隻期盼前方綠燈快些亮起,結束這次華麗的冒險。
無奈,這旅程才剛剛開始。
繞了大半個城區,他們到了城東的遊樂場。遊戲的天堂,花花綠綠的海洋。
“說你是小屁孩還不服氣,哪有人到這種地方來過三十歲生日的。”墨惜哭笑不得。
“我說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怎麽一丁點兒浪漫細胞都沒有?”項勇捏著兩份套票咆哮,“我好心帶你來坐旋轉木馬,女人不是都喜歡在上麵轉圈嗎?”
“好吧好吧,我錯了。”墨惜忍著笑,連連賠不是,“壽星,我錯了,你再給我買個大圓片的彩虹棒棒糖好不好?要最大的。舉著那個坐旋轉木馬才夠浪漫。港台言情劇都是那樣演的。”
“準奏!”
項勇還真笑嘻嘻地去買了——不但買了彩虹棒棒糖,還買了一頂藍色的、帶著兩隻白色翅膀的阿拉蕾太陽帽,不由分說地扣在了她的腦袋上。
“這樣多可愛。小屁孩嘛就要笑嘻嘻的,不要整天滿臉滄桑。”
虞墨惜徹底無語。
戴頂帽子也好,免得被太陽曬暈過去。
旋轉木馬已經夠暈的了,眩暈之間她就想到了章軻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特別渴望和他一起去一次遊樂場,坐一次旋轉木馬。但是章軻風說:“我覺著那個遊戲挺沒意思的。”墨惜就嗔怪他不浪漫,他說:“不是的,你想,兩個人兜兜轉轉,卻誰也遇不上誰,連手都拉不到,那距離多遠啊。”墨惜頓時就對旋轉木馬沒了念想。近在咫尺會有多心痛?她不想離他那樣遠。她渴望拉著他的手,一直走,走到時間的盡頭,宇宙的邊界。
項勇說,他從來沒進過遊樂場,所以決定在“大日子”裏填補一項空白。
墨惜笑說:“不如我們去玩兒個刺激的吧,”她朝著一浪高過一浪的尖叫聲指過去:“我們去玩‘特洛伊木馬’怎麽樣?”
項勇手搭涼棚望了望那巨大的三百六十度前後空翻的“木馬”,望而卻步了,下意識地摸了一下眉上的疤痕,卻不願意承認自己害怕,逞強說:“死魚,說你不浪漫你還真不浪漫,難得跟我出來玩一次,非得讓我看到你嚇得魂飛魄散的樣子?”
墨惜使勁兒忍著才沒笑出來:“算了,逗你呢,其實我不敢去。我暈高。”
項勇像得了赦令:“你暈高?那正好,我也暈高。我是真暈。”
墨惜大笑:“項小三你上當了吧!我可是假暈。你真不禁騙啊,一個小手段就把實話掏出來了。你們做生意的不都說兵不厭詐嘛。”
項勇也大笑:“虞美人你才是不禁騙!我也是假暈!走,坐去!”
他拉住她的手就要去排隊。他的手掌很大,很硬。他用了那樣大的力氣,仿佛要把她的手捏碎,捏進自己的掌紋裏,捏進他的生命線裏。
“饒命饒命,我是真暈!真暈!”她用了很大力氣才掙脫出來。
終究沒去碰那驚心動魄的遊戲。他不是章軻風。除去章軻風,沒有人能給她深信不疑的安全感。
兩人就挑技術型的遊戲玩。一路走過去,他們隻光顧挑射擊、套圈、投籃類的遊戲點。項小三不愧為鐵杆CS迷、真人CS俱樂部的老板,那手眼的準頭還真是了得,但凡他出手,基本上彈無虛發,總能贏得大獎。墨惜大讚“後羿再世”,項勇卻歎氣:“不行啦不行啦,以前還能百發百中的,現在也就十拿九穩。”她大笑著噓他。
他卻兀自感慨:“十幾歲的時候吧,覺著一切都是美好的。等到二十幾歲的時候,覺著一切皆有可能。現在三十了,老啦,相信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是無能為力的。”
她不知他這通感慨從何而來,雖然心中隨之漣漪萬千,臉上卻依舊風輕雲淡,笑著催他繼續向下一個射箭遊戲點進發。
一圈逛下來,項勇抱著一個跟虞墨惜身高差不多的黑猩猩,虞墨惜的懷裏則抱滿了大大小小的毛絨玩具,小貓小狗小熊小猴的爬了她一身,加上她頭上那頂阿拉蕾太陽帽,她看上去就像一個大號卡通娃娃——除了腳上的高跟鞋。
項勇就笑:“我把這黑猩猩扔了,抱著你得了!”墨惜就拿鞋跟踩他。正好路過一間紀念品商店,裏麵出售帆布鞋,男女款都有。項勇看墨惜走了大半天很累了,就說要買雙鞋子讓她換,推銷員連忙熱情推薦:“這款情侶鞋賣得特別好!”
“好,就它了!”他爽快掏錢。
墨惜抱著成堆的玩具,都看不清那是雙什麽鞋。待到他拎著鞋子推她到一旁去試穿,她才看清楚,那是款式很簡單的帆布鞋,不過鞋麵上用丙烯顏料畫了手繪圖案,男鞋上麵有一個手捧紅心的小男孩,女鞋上麵有一個手捧紅心的小女孩。墨惜不想穿的,不過她的腳踝確實要走斷掉,隻好領了這份情。
項勇也換了帆布鞋,和墨惜的腳並在一起,看看她的,又看看自己的,在推銷員“真般配”的讚歎聲中,顧不得自己成為假扮小清新的“怪叔叔”,滿心隻是歡喜。
墨惜忽然就想起,忘了從哪裏看到過一個說法,男人不能送女人鞋子,否則她就會越走越遠。不過,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想到哪裏去了,他不過是她的金主兒!
出了商店,兩人繼續往前走,墨惜一個沒留神,懷裏抱著的毛絨玩具掉了一隻。她俯身去撿,不想又掉了兩隻。剛好身旁有兩個小朋友路過,看著墨惜那樣“富有”,就轉身拉扯身旁的爸爸媽媽索要玩具。墨惜笑顏如花:“小朋友,我送你們玩具好不好?”
“謝謝姐姐!”小朋友很不客氣地一人抱了一隻小熊。這個稱呼讓墨惜心中大悅,又說每人可以多拿一隻。小朋友更開心了,他們的父母都連連感謝墨惜,她笑得更加陽光燦爛。
項勇覺著這遊戲不賴,也參與其中,非常慷慨地拿了隻小豬送給下一個路過的小女孩,那小天使甜甜地喊:“謝謝叔叔!”墨惜笑得把頭埋進玩具堆裏,項勇卻要怒了,急赤白臉地喊:“我說虞墨惜,你怎麽老把我送你的東西給別人呀?”
墨惜笑得喘氣:“你送我了就是我的,我願意給誰就給誰。”
“那我不送你了。”
“不行,出手不悔大丈夫。”
“我不是大丈夫!我是真小人!”
“你比小人還小!”
“再小我也抓得著你!”
他說著就伸手去搶,墨惜大叫一聲跳開逃跑。
兩個大小孩追逐打鬧了半天,終究把那些玩具都送給了沿路遇到的小朋友。最後剩下一隻小毛熊,墨惜再不舍得送人。那小熊做得俏皮,胖墩墩的身子穿了套綠軍裝,還挎著一隻軍用挎包,挎包上釘了刻花紋的木扣子,還能打開裝東西。玩具雖然小,做工卻精致。墨惜愛不釋手,抱著它笑問項勇:“這個留給我行嗎?”
“喜歡就拿著唄!”
他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心裏卻是無盡狂喜。那是他扔飛鏢十連發連中贏來的。他想破了頭也不知道送些什麽禮物才能換她一個笑臉,香水、首飾,他都試過了,卻不合她的胃口。她明明是喜歡穿紅裙子的,他特意讓朋友從米蘭帶了本季新款的Prada送她,她卻轉手就送了同事。好不容易送了一個包,她說喜歡,他剛竊喜一下,她卻誠惶誠恐,那樣正式地向他道謝。他從來不相信曆史上那些“千金一笑”的蠢事,沒想到自己卻扮演著周幽王的角色,想盡各種法子討一個女人的歡欣,就差烽火戲諸侯了。千金都換不來她一個發自內心的笑,一個不值錢的小玩具卻讓她寶貝成那個樣子。真真是春風再美也比不上她的笑。
征得壽星同意,墨惜把穿軍裝的小熊占為己有,高興地喊它“小兵熊”。
一天很快就溜過去,兩人說說笑笑走向停車場,項勇意猶未盡:“晚上一起吃飯吧,再找個好玩的地方吃蛋糕去。”
“你不和家裏人吃生日麵嗎?我還是回公司吧,繼續畫我的圖紙去。”返老還童般暢遊了遊樂場,這會兒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個大人了,得掙工資去。翹了一天班固然快活,落下的工作進度還得補上,晚上估計要苦幹通宵了。好夢總是醒得太快。
虞墨惜是實話實說,項勇臉上的笑意卻被她這一句話輕易拂去。
他很掃興地嘟囔了一句:“走吧走吧,畫你的圖紙去吧。我還不愁找個人吃飯,就算找紅顏知己也輪不到你這樣的。”說著還把她一直抱在懷裏的小兵熊搶走了。
終究是人家的三十歲生日,大生日呢,一枝花的年紀,墨惜覺得在這樣的好日子裏鬧翻很不好意思,就說送項勇一份禮物賠罪。項勇並不說話,隻顧抱著小兵熊上車。墨惜見他不依不饒,又說請他吃生日麵。他瞥她一眼:“你個鑽錢眼兒的家夥會請客?”
“今天是金主兒的生日啊,我請一頓是應該的。”
“成,就衝你這句話!”開車上了路。
車子七拐八拐見縫插針,不走大路走小路,終於在墨惜徹底轉暈之前,停在了一條胡同外麵。墨惜問他去哪裏,他隻黑著臉嘟囔一句:“位子訂好了,你跟著我走就是了,待會兒見了大場麵別少見多怪!”墨惜大呼上當,這廝早就打了伏擊要宰她。
沒有大場麵,隻有小庭院。整座城市都在大拆大建,保存得這麽完好的傳統院落怕是不多見了。虞墨惜簡直都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麽,果然少見多怪起來,拿著手機不斷拍照——這些照片幾年之後估計可以用在中國建築史的教科書裏了。
“跟你說了,別這麽沒規矩,老爺子討厭人家亂拍照!”項勇裝著要沒收她手機的樣子,一把抓了她的手,牽著她往朝東的一間廂房走。墨惜用指甲狠狠掐了他兩把讓他鬆手。
還是沒見著大場麵,倒是見著了熟人——女特工。美女是多的,堪稱完美的美女卻少見。至少在墨惜看來,女特工就是那極少數裏的一份子。她今天畫淡妝,穿了件素色的寬鬆中袖小旗袍,正坐在老槐樹下一把舊搖椅上搖著團扇捧著ipad看電子書。團扇朱紅色的穗子掃過她雪白的手臂,腕間一隻碧綠的翡翠鐲子掩映在散落的穗子中間,紅紅綠綠的撞擊很是好看。一眼瞥見項勇和墨惜雙雙進來,她剛剛那一派古典婉約登時不見,風姿綽約地從搖椅上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那樣不淑女的一個動作,卻被她做得慵懶曖昧,直惹人疼愛。
“你們總算是回來了,”她像是把項勇和墨惜看成一體,“你們不回來我就出不去,老爺子聽相聲去了,非要我等你們。這下好了,我自由了,你們玩吧!”再不多言,轉身進了一間廂房。
“真是越來越不懂事,招呼都不打一個。”項勇笑得縱容,扭頭對墨惜說:“她是貝西西,這家的孫女,天生自來熟,沒拿你當外人就不拘禮了。”
“哦。”墨惜還是有些懵,這家的孫女,貝西西,為嘛不把她虞墨惜當外人?她又問項勇,“我們吃什麽?”
“吃麵啊,”項勇白他一眼,做鄙視狀,“你不說要請我吃生日麵嗎?”
“那麽,點菜吧?”
“到這兒哪有你點菜的份兒,人家做什麽你吃什麽!”項勇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待宰羔羊啊……”墨惜情不自禁按了按自己的包,默認自己的少見多怪,這樣的私家菜從來沒見過。
很快,神秘的私家菜被一位漂亮的小姑娘端來了,卻是兩份再普通不過的炸醬麵。碗碟倒是考究,兩個光亮的烏木托盤上各有一碗麵、六小碟麵碼兒、一小碟炸醬,無論是大腕還是小碟,都是老舊的青花樣式,麵碼兒的顏色搭配也漂亮,碧綠的是芹菜丁,深紫的是香椿芽,橙黃的是胡蘿卜丁,月白的是黃豆芽,透明的是黃瓜絲,油綠的是香蔥末。另有一頭糖蒜用同樣的小碟子單盛著,在屋頂一盞老式宮燈的照耀下,竟然蒙上一層瑩潤的色澤,十分誘人。碗碟旁,一雙烏木筷子上雕著暗花,細看是富貴牡丹的圖案,筷子頭鑲著銀色的帽子,一條銀鏈子鬆鬆地把哥倆拴在一起。
墨惜是十足的色彩動物,見到好看的顏色就刺激食欲,剛才那種被宰的恐懼感隨之減弱,心想著兩碗麵還能貴成什麽樣,食指大動就開始拌麵吃。
貝西西換了身裝束過來打招呼:“老爺子還給你們蒸了雞蛋羹呢,過會兒自己拿去!”她換了一襲黑衣,卻有金線銀線暗暗湧動在衣褲的邊緣,臉上也畫了亮閃閃的金屬妝,看樣子是要去刷夜。
“西西,你留下來一起吃麵吧?”墨惜才發現,這樣稱呼跟自己名字有同一個字的人還挺怪異。即使是最疼愛她的爸爸媽媽,也沒有甜膩地喊過她“惜惜”。
“不啦,隻有你們兩個人的麵,沒有我的份兒!”她回絕的爽快,笑得曖昧,“小三子有了新歡,我這舊愛就不招待見了。”她一指頭戳了戳項勇的腦門兒,“小子,看到你現在被折磨成這樣,我真替從前那些被折磨的小姑娘痛快!”轉頭又叮囑墨惜:“當心,他對你可是蓄謀已久!”眉眼那樣俊俏,就像大觀園裏的王熙鳳。
墨惜正雲山霧罩,項勇連忙打岔:“忘了介紹了,貝西西也搞設計的。不過她設計的東西比你那個精貴,是珠寶。虞墨惜,你學建築,應該聽說過她家的人。”
墨惜迅速頭腦風暴,然後張大嘴巴:“難道你是……”貝西西已經笑嘻嘻地離開了,臨走還俏皮地揮手:“三兒,晚上幹活兒的時候悠著點兒,你那腦袋不能撞床板,小心暈過去!”
墨惜埋頭吃麵,掩飾著自己的大紅臉。項勇笑著還了句嘴,也被這位姑奶奶的話說得麵紅耳赤,幹脆跑到後麵的廚房去端雞蛋羹。
蛋香四溢,入口醇香,虞墨惜從來沒有吃過那樣好吃的蒸雞蛋,可惜每人隻有一小份。炸醬麵倒是吃得過癮,不知道醬料裏加了什麽特別的秘製調料,香得難以形容,墨惜把一大碗麵和六小碟麵碼兒吃得底朝天,最後實在吃不下了,才戀戀不舍地剩下了幾瓣糖蒜。
項勇也吃得心滿意足,抹抹嘴說:“富婆,掏錢!”
墨惜拿出錢包來問服務員多少錢,那小姑娘笑眼彎彎:“一千塊,謝謝。”
“日元?還是人民幣?”墨惜花容失色。
“是人民幣。不是美刀。”小姑娘還在笑。
“項小三,”虞墨惜恨不得拿筷子把他眼珠子摳出來,“你帶我來吃軟黃金嗎?”
項勇咬著一根牙簽衝她樂:“也不瞧瞧這是誰的地盤,誰家的私房菜,有錢也得吃得著啊。你數數牆上那一拉溜照片兒,給老前輩們上上供也不止這個價兒吧?”看她咬牙切齒那勁兒,又逗她:“我可沒勉強你請啊,是你哭著喊著要請我的。”
墨惜心肝肺一起顫著要結賬,人家卻隻收現金不刷卡。她急得實在沒辦法,又窘又氣要跑出去取錢,項勇才笑出來:“小屁孩,看你那傻樣兒,走吧,免費的,這是我舅爺爺家。吃了這頓飯,我們全家都認得你了。”
一路怨聲載道,總算是回到了墨惜的公寓,她下了車就要上樓,他卻攔住她:“還沒給我生日禮物呢?”
虞墨惜心裏詛咒他一千遍,你不缺蘋果不缺黑莓不缺房子不缺車子不缺女人不缺基友——就算缺我也給不起——我還能給你什麽?她急著擺脫這位祖宗,隻好問:“你幹脆點兒吧,你想要什麽?”
他依舊刁難:“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麽。你動動腦子。能用錢買的我都不要。”看她實在想不出,就笑:“讓我去你家坐會兒吧,我還沒去過你家呢。”見她顰眉,又問:“怕我?”
墨惜把牙咬得咯咯響,“一千塊的麵姐都吃了,還有什麽可怕的!”
一推門,項勇有點兒後悔。虞墨惜的家門還真難進。狹小的客廳地板上鋪著巨大的圖紙,還有兩個做到一半的模型就放在圖紙上頭,各種奇形怪狀的尺子、筆丟得滿地都是。
“摳門兒鬼,你就不能租個好點兒的房子住啊?”項勇抱怨。
“所以需要你金主兒按時結款啊!”墨惜應付著。
項勇不再多說,也沒有再往裏間走,抱著胳膊站在圖紙旁邊看了一會兒,問道:“這是什麽圖?你的工作?還是兼職?”
“這是你未來的家啊。”墨惜來了精神,笑說:“今天給你的那份圖紙是在畫了無數草稿之後才做成的,你以為我是神筆馬良啊,好稿子是改出來的!”她興趣盎然,俯身跪到圖紙上,“我今天看了你舅爺爺的院子,又有了新的靈感,可以在你那別墅裏再加這樣一個偏房,”她指給他看,“有錢人的別墅裏都有幾間密室,裝些世界名畫或者傳世古董什麽的,你要幾間?我幫你設計。”她提到建築就眼睛放光,整個人瞬間生動得不可思議。
“我又不是有錢人,我想要的得不到。”項勇就蹲在她身旁,盯著她,神遊三界外。
“不是吧,金主兒你怎麽忽然謙虛起來了。”墨惜嬉笑把手在他眼前晃一晃。
“嗯?”項勇猛然回過神來,問她:“你剛才說什麽?”
“我在說密室呀。”墨惜笑,“看過張國榮的《縱橫四海》嗎?那大富豪藏世界名畫的密室就設在酒窖裏麵,抽出一瓶紅酒就能打開密室的大門。我還專門研究過那個機關呢。”
“哦——”項勇還魂回來,恢複壞笑,“我更喜歡《西點揭秘》裏那個密室,門上貼著特種部隊的大兵照片兒,一開門裏麵都是手銬鞭子和錄影帶。”
墨惜疑惑:“沒看過,什麽變態密室?”
“對,就是變態,”他笑得更壞,“一個女變態。”
好奇害死魚。
虞墨惜突然明白了他說的劇情意思,窘得滿臉緋紅,亮晶晶的眸子裏兩個小宇宙就要燃燒起來,一張臉越發楚楚動人。項勇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她,忍住略顯急促的呼吸,深情款款,語調溫柔:“惜惜,其實,我一直愛你。”
“什麽?”墨惜當然被這毫無先兆的一句表白驚得七葷八素,匪夷所思地盯了他一會兒,笑著推開他的手:“壽星,你玩兒夠了沒有啊,拿我尋開心是不是?”
短暫的安靜。
“嗤——”項勇笑出來,雪亮的節能燈燈光下,他的耳朵邊微微泛著紅,“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還真是逗你呢。我哥那公司搞周年慶典,說是排練節目,非讓我跟貝西西一起演話劇。與民同樂,演就演唄。我練練台詞。”
是啊,他腦子又沒病,何必要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