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亦幻,日子總要過下去。
這天,墨惜正為詠祥地產公司的一個度假村的設計圖紙著急牙疼。
原本甲方負責人已經點了頭,就算是塵埃落定了,墨惜的團隊正要慶祝收工,不知道他們從哪裏請來一位營銷高手,把那度假村的地理位置重新考察了一番,又翻出些先前沒想到的曆史典故和名人掌故來,硬要加到營銷策劃方案中去。這跟設計公司的關係倒是不大,問題在於,既然打了“人文曆史、名人故居”的招牌,度假村的景觀設計上就要顯現出“曆史”和“名人”的特色。於是,圖紙又要改。按照甲方的意思,定要在度假村原本就不多的空地上加幾間仿古建築,再加些名人塑像。墨惜和同事們瞪著圖紙發了半天火,簡直想罷工。
就在這關頭,送快遞的小夥子抱了個大箱子進來讓墨惜簽收。
還以為是詠祥那邊送來的慰問品——曾經有那麽一次,他們為自己的出爾反爾表示歉意,送了一大箱熱狗來犒勞加班顧不上吃飯的設計師們。沒成想,虞墨惜打開箱子之後,愣了——箱子裏不是熱狗,而是活狗。雪白的,剛剛滿月的薩摩耶。像一朵棉花糖。
狗狗還很小,眼睛卻是水汪汪的炯炯有神,像兩顆黑瑪瑙。關在箱子裏肯定很不自在,所以小家夥脾氣不太好,肉肉的兩隻小爪子不停地扒呀扒的,把身旁一個再生紙的袋子幾乎抓破。墨惜一隻手安撫地拍拍小狗的頭,另一隻手拿出那隻袋子,裏麵是一隻皮質項圈,和一枚子彈殼項墜,亮堂堂的黃銅上麵刻著狗狗的名字:memory。
“叫你什麽好呢?回憶?”墨惜用食指點著它的小鼻子,它卻很不安分地擺頭,像是要咬她的樣子。看在它牙都沒長全的份兒上,讓它咬一口好了。墨惜剛才還為圖紙的事滿腔怒火,此刻已經滿心歡喜,那股把甲方碎屍萬段的恨意都化作了柔軟的天鵝絨,隻顧著看小狗乖一心一意把自己的手指頭當磨牙骨來吮。
徐緩緩素有“順風耳”之稱,很快就聽說墨惜收到一份大禮,耳朵上還別著一隻馬克筆就一溜煙飛到了墨惜的辦公室。
“虞墨惜啊虞墨惜,難怪你說沈寬不是富豪,死活不承認他是你男友,敢情你偷偷藏著項勇這麽一個有錢的駙馬爺呀?你知不知道他大哥的名氣有多大,詠祥地產的房子都快蓋到月球上了,除了那誰那誰和那誰,民企地產裏麵就屬他最牛了!他二哥比較低調,不過據說是吃皇糧的。這個項勇吧,人稱‘項小三’,主要任務就是替他哥哥花錢。神州行,我看行,有項家三少爺在,沈寬那小日本確實可以忽略不計。”
墨惜心服口服:“老徐,你做設計師真是屈才了,做婚介或者偵探都更能發揮你的信息優勢。別人家的兄弟你都能打聽得清清楚楚。”
徐緩緩急了:“沈寬那是小道消息,項勇那可是大眾風傳呀,除了你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家夥,誰不對那些富豪了解個一星半點?誰讓他們是公眾人物,活該沒隱私。”
也不知她到底是羨富還是仇富,剛才那無限向往居然轉眼就變成了咬牙切齒,誇張得可愛。墨惜就逗她:“那你就更不該做設計了,該跟著老板跑業務去,整天跟有錢人打交道才有機會釣金龜胥呀,像現在這樣每天不是畫圖紙就是做沙盤,哪裏有出頭之日。”
倆人正說著,那不禁念叨的沈寬真的來了。
沈寬生得儒雅清秀,性格不慍不火,深得公司裏女孩子們的青睞。每次他從加拿大過來總會記得給大家帶禮物,大家都不客氣地把他當成“閨蜜”——當藍顏知己都嫌不夠親近。這會兒,沈閨蜜正拿了一大份禮物,麵帶微笑送給墨惜。徐緩緩就又不樂意了:“沈寬,你不厚道,每次送給墨惜的都是最大盒,你到底安得什麽心!”
墨惜和沈寬都笑,默契對望一眼,並不解釋。若是按價格來算,她這“最大盒”恐怕真的不及他帶給其他姐妹的瓶瓶罐罐。那不過是一大盒楓糖,加拿大的特產。
體貼細心如沈寬,私底下曾經對她說過:“墨惜,我發現,即使在你笑得最燦爛的時候,眼底好像也藏著一絲苦。多吃些糖吧,女孩子要甜甜蜜蜜的。”
有人懂得,即是幸福。
墨惜正要約沈寬晚上一起吃飯,手機就響了起來。號碼並不熟悉,她以為是客戶打來的,恭恭敬敬說了“您好”,對方卻問:“不記得我啦?”略帶慵懶的男中音,卻是悅耳的。
“不好意思……”墨惜遲疑。
“真不記得啦?”音調明顯比剛才提高了些,語氣也急了些,周圍有低低的音樂聲隱約傳出。見墨惜仍舊沉默,那頭的人砸了咂嘴,輕歎一句:“虞兮虞兮奈若何!”
這笑話有點兒冷,不過墨惜還是很配合地低低笑了一下,閑著的那隻手摸了摸狗狗的頭,“哦,我知道了。你是,快點兒。”
咣當——那邊傳來摔手機的聲音。
“我是項勇!”要怒了。
項勇說在下班時間來接墨惜吃飯,她答得老實:“三公子,不是我不識抬舉,實在是詠祥地產的圖紙太難搞,我們團隊的人都在加班加點,我若是先走一步,怕是引起眾怒了。”
“隨你!”他說得輕巧,“聽我的,他們怒一陣子;不聽我的,我讓他們怒一輩子。”財大氣粗不是謠傳。
墨惜笑:“聽這架勢,你該不會開裝甲車來押解我吧?”
見到項勇的車時,她發現自己一語成讖。他那升級改裝版的迷彩綠悍馬真算得上一輛小號裝甲車。車身是加固的,玻璃是防彈的,車裏還有夜視係統、中央信息顯示係統、GPS衛星定位和導航係統,等等等等。墨惜記得去年公司給一個山西大富豪設計私人別墅,那富豪的車子跟這有點兒像,人家的理由是:“氣派,安全,踏實。”墨惜暗自瞠目結舌,手槍打不透,機槍射不穿,炸彈炸不翻,能不踏實嘛!武器專家鋼鐵俠外出的排場也不過如此啊。
項勇卻說得輕鬆:“幸好你沒要求坦克待遇,要不我還得費點兒勁。”
他找她的原因很簡單:“我在鄉下買了塊地,你給我設計個房子。”
墨惜總算弄清楚,那個真人CS俱樂部是項勇的,那家“橄欖綠”餐廳也是他的。他是鐵杆“CS迷”,從小就喜歡玩打仗遊戲。她算是死了心,那天下午看到的“幻影”是項勇,不是章軻風。她說一輩子不想再見到他,居然就真的見不到。一個影子都見不到。
就算這樣認識了。
墨惜和項勇的接觸多了起來,吃飯,喝酒,也出去玩,但是談話大多都是跟那個項目相關,公事公辦的樣子。每次見麵,他都很紳士地送她禮物,香水,裙子,首飾,還有幾家名店的紫金卡。無功不受祿,墨惜心裏很過意不去,認真謝過,婉言請他不要再送了,對於一個總要往工地跑的人來說,它們太閃耀太奢侈了,隻要他項老板在結算設計款的時候守時就好。項勇就笑:“你還真務實。不喜歡就送別人吧。”墨惜沒多想,就轉手送了偏好這些東西的徐緩緩。隔天再見麵時,項勇又送禮物了,這次是一個很大的帆布包包,可背可挎。他把禮物遞給她時還不忘調侃:“有了這個口袋,你的錘子斧子什麽的都可以裝下了。”
這話有典故。有一次他去公司找她,她正在辦公室做一個建築模型,身邊不單單是圖紙和尺子,還有無數各種型號的刀子、剪子、複合板、小鋸子、乳膠……虞墨惜全神貫注地又是切割又是粘,根本沒看到他,敲敲打打把地板上弄得到處是碎屑。項勇看了她好半天才咂著嘴說:“小品裏說得沒錯啊,六級木匠相當於中級知識分子!”墨惜這才發現麵前多了個說風涼話的小三,就拿起小錘子朝他揮舞一通——她當然不敢砸他,金枝玉葉呢,砸壞了就成了金枝欲孽,還得賠醫藥費。她張牙舞爪了一陣子,又急急忙忙投身到模型製作中去。
墨惜還真是喜歡那個大帆布包,開心地收了,第二天背著去上班,卻招來徐緩緩的驚呼:“這是全世界女人都渴望的那隻包啊,虞墨惜,灰姑娘找到王子的感覺不要太爽啊!”墨惜才知道,那個做了幾百年手工真皮的牌子竟然是跟了環保低碳的風潮,改做帆布包了。她向來對“名牌”二字不夠敏感,為此耽誤了好多事情。
為了那隻名貴的包,她特意尋了個機會正式向項勇道謝。項勇卻歎氣:“你別這麽見外行不行,咱們可不可以輕鬆點兒,聊聊別的話題?”
墨惜說:“我恐怕沒那麽多時間,手頭好幾個項目要做。”
他撇嘴,一副小孩子受委屈的表情:“以後我不叫項勇了,叫項目得了,我覺著你對項目比對我親。你記不住我的樣子,聽不出我聲音,我對你真的一點兒吸引力都沒有?”
墨惜沒法子說,她不敢靠近他,恰恰是因為他太吸引她。他像極了章軻風,難怪她會遠遠地誤認他。可她又說不出他們是哪裏像。隻是,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章軻風的存在。有一次,實在忍不住了,墨惜問他:“項勇,除了項越和項戰,你還有其他兄弟嗎,或者表兄弟什麽的?”
“怎麽著,瞧出我眼熟來啦?”他手裏擺弄著那個子彈殼做的金燦燦的打火機,眉梢挑得高高的,“是不是想起些什麽了?”他掏出一隻細長的雪茄來銜在嘴角,又露出那種斜斜壞壞的笑容,打火機“槍口”噴出的橘紅色火焰倒映在他漆黑明亮的眸子裏。
“是不是看著我能想起初戀來?”
墨惜不做聲,他就當她默認,笑說:“好啊,從來都是我搭訕小姑娘說人家像我初戀,這回好,終於有人說我像她初戀了。”他帶著一百二十分得意,“虞墨惜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這樣自滿又自戀的調調,倒是完全不像章軻風。
對於虞墨惜來說,章軻風就是童年時用蘆葦管子沾著肥皂水吹起來的一個美麗的七彩大泡泡,圓滿的,瑩潤的,迎著太陽折射出造物主創造出的所有斑斕色調。因為太過美好,所以十分脆弱;因為那樣脆弱,所以不能去碰觸。她可以借著平日的忙碌不去想他,卻受不了一個跟他酷似的大活人有說有笑坐在她身邊,絲絲縷縷牽扯她的神經。所以,她刻意跟項勇保持著距離,拿出十八般武藝輾轉騰挪去躲他。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鬧騰了一陣子,想必是覺得她這人除了談論圖紙和催要設計費用不會聊別的,挺沒趣的,項勇和她也就漸漸疏於聯係了。他偶爾來個電話,問候一聲,提些無關痛癢的關於圖紙變動的問題。再後來,設計款結算清了,他就沒再聯絡她。她還記得,最後一次他送她回家,他問她:“一直沒聽你提起memory,它還好吧?”
墨惜支吾:“我,實在沒時間照顧它,送人了。”
項勇就急了:“我送你的‘回憶’你怎麽說送人就送人啊,送給誰了?”
“我老板。其實我……”
“你還真會巴結老板呀!”他脾氣上來就開始蠻不講理,“你怎麽不巴結巴結我?我是你金主兒啊,巴結好了我多給你賞錢。你不就是為了錢才出來見我嗎?”
墨惜顰眉不語。沒錯,她就是為了錢才出來見他。他是最大方的金主兒,他這次給的設計費用是虞墨惜有生以來拿的最豐厚的一筆報酬,有了這筆錢,她的債務很快就能還清了。他吃一次飯,能抵得上她上學時一年的助學貸款;他隨隨便便送出的一件禮物,可以幫她繳半年媽媽的住院費和護理費。錢對他來說就是糞土,而對虞墨惜來說,糞土就是命。如果她身上沒有那樣一筆債,如果她不是著急掙錢還債,她現在可不可以甩他一個大耳光?
帶著這股恨意,她看住他。卻注意到他帶著傷痕的眉峰。
章軻風也有兩條非常英氣的劍眉,高高上揚,斜插入鬢,她很是喜歡。戀愛時他們一起去看電影,章軻風隻想看警匪片或者槍戰片,墨惜偏偏拉他看浪漫愛情片,他就故意在沙發座上出溜得很低,然後把頭倚著她的肩膀裝睡,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墨惜看著大熒幕上的甜蜜故事,時不時歪頭看身邊的壞蛋。她知道他是裝睡,伸手去捏他的鼻子不讓他呼吸,他就仰起頭來,吻她的手心,像一隻討寵的小狗。有時候他是真睡著了,眉梢卻也高高挑著,鬥誌昂揚。那時章軻風總是無不驕傲地說,眉主兄弟,注定我手足遍天下,八千子弟任我調遣,我就是那百戰百勝的常勝將軍。那神采,那腔調,她一輩子都忘不掉。
“墨惜,你生氣了?”項勇收起了剛才的暴躁,語調變得溫柔。
“嗯?沒,沒有。”墨惜像是從夢中被喚醒。
“你盯著我看什麽?”
“沒什麽。你的眉峰上為什麽會有一道疤?讓我想到一句話。”
“兄弟義絕,是吧?”
墨惜沒想到他會這麽說,不禁笑出來:“喲,金主兒還看李碧華呢,厲害。什麽時候研究暖傷,悼念一下腐朽的青春什麽的?”
“誰腐朽了,我的青春正好呢,”項勇哼笑了一聲,又恢複混不吝的腔調,“虞墨惜啊虞墨惜,你說你怎麽就瞧不上我,用言情小說裏的話,我也算是少年裘馬多快意、濁世翩翩佳公子吧。我哪一點比不上你那初戀?”
墨惜懷裏正抱著一個從古玩市場淘來的青花瓷瓶。那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棒槌瓶,細頸蠻腰,造型雅致。由於做過仿舊處理,釉色並沒有那種硬生生的賊光,倒是瑩潤可人。圖案是小橋流水人家,炊煙嫋嫋,河畔一株桃花樹,正落英繽紛著,遠處卻有峰巒疊嶂,青山如黛,一派人間煙火的祥和安好。瓶底還用隸書仿造了康熙年的款,雖然造假拙劣,卻可以當成一件藝術品欣賞。回家插瓶總是不錯的。
空調口徐徐吹著冷氣,墨惜的指尖很涼,輕輕觸及同樣冰涼的瓶身,在那間小茅屋上輕柔撫摸著。若這世上真有桃花島,和相愛的人躲上島去成一統,遠離世間的紛紛擾擾、恩恩怨怨,愛他個山無棱天地合,該有多幸福。
車裏的音響開著,重低音環繞立體聲裏,童安格的聲音從遙遠的年代傳過來:“也許隻有一個人,才能改變這一切,前世的思念,今生今世來了結……”
她像受到驚嚇似的,猛地拍打項勇的胳膊喊了一聲:“別淨顧著聊天,小心駕駛,萬一撞了車了翹了辮子,再好的青春也得永垂不朽了。我可是怕死。怕得要死!”
“我倒是不怕死。我怕死了就見不著你。”
墨惜的心跳得緊,卻繼續嘴硬逗樂:“那好,金主兒,您先付定金吧,萬一哪天您真的駕鶴西遊了,我就設計一超大超豪華陵寢,比泰姬陵還輝煌的,比秦始皇陵還堅固,然後立塊漢白玉的大石碑,上書十個大字:‘生當為人傑,死亦為鬼雄’。”
也許是嫌這笑話太冷,項勇並沒笑,還很認真地說:“我還以為你會跟我一塊兒死呢。看來‘君王義氣盡,賤妾何聊生’的戲碼隻有小說裏才有啊。”
“看不出來金主兒你對言情小說很著迷啊,”墨惜笑,把徐緩緩給她講的大道理一股腦搬出來,“忘了與時俱進了不是,現在流行虐身虐心,提倡活在當下,一起變蝴蝶從墳墓裏飛出來的觀念太老了,霸王別姬自刎烏江的故事也被人改寫了,從泰坦尼克號開始就不流行殉情了,萬一其中一個先去了,另外一個就得活得更好,把兩個人的精彩都活出來。”
“那就不能一起轉世啦,下輩子遇不到了。”
“金主兒你不是故意逗我吧,”墨惜隻覺著身心疲憊,“有什麽情緣是長生不死的?有什麽戀人會等上三生三世?那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可遇不可求。下輩子可能遇不到了,把這輩子過好才是正經。”
“你這女人就是心太狠!”項勇說得字字驚心,恨不得把一口鋼牙咯嘣嘣咬碎,他停了停,又低低聲音自嘲似的說了一句,“我還以為你會等我。”
說完這一句,大概是為了泄憤,他狠狠提了一次車速。墨惜隻覺靠背猛地壓了一下自己的背,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往前衝了一下,胸口被安全帶勒得發悶。
車窗外是淩晨的暮春夜色,點綴著無眠的街燈和高低錯落的廣告燈箱,主幹道上車輛不似日間那樣擁擠,都開了很高的車速急行。但是它們都超不過這輛“裝甲車”,隻有項勇超它們的份兒,活脫一個街頭霸王。
倆人都沒再說話。車裏隻有童安格的《一世情緣》翻來覆去地唱著:“我心隻有一個人,才能明了這一切,遙遠的思念堆積在眼前……”仿佛要喚醒誰的前世今生。
終於,虞墨惜再也坐不住,離公寓還很遠就吵著要下車。項勇無可奈何,狠狠踩一腳刹車,車子吱嘎一聲停在了路邊。墨惜扭頭就要開車門,他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用了那樣大的力氣,緊緊鎖住她的寸關尺,幾乎要把她的胳膊扭斷:“我最後問你一次,願意做我女朋友嗎?”他的臉上再沒笑意,深潭般的眸子裏蒙上一層陳舊而迷離的霧氣。
似曾相識。
她在哪裏見過他?應該是見過的。
不,沒有,肯定沒有。他不過是和章軻風神似罷了。
墨惜不敢再看他,低下頭嗬嗬傻笑:“做女朋友豈不就是一錘子買賣包給你了?我還是分批零賣吧,多賺點兒。”
他終於被她打敗,出離的憤怒化成了朗聲大笑,眉上的疤都淡了許多:“成,虞墨惜啊虞墨惜,你真成,你就打小算盤吧你,改天讓我媳婦下崗,你給我當管家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