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麽日複一日的重複著,既沒有驚濤駭浪,也不是一潭死水。
有時候,我也會去觀察、去思考,我就會發現,並不是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精彩!那些經曆精彩人生的人,就會經曆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與幸福!那麽我呢?
我還年輕,我將會經曆怎樣的人生道路呢?一切都不得而知。
生命盡管在不停的變換著旋律,卻在不斷的重複著每一個音符。
這就是生活。
每當電腦房的門沒有敲門聲而被推開時,我就知道,來者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小旭,要麽是老板。但這兩者的腳步聲卻有著明顯的區別,小旭走路有著一個一個清晰的腳步聲;而老板則沒有,由於他走路輕快而又敏捷,給人感覺是瞬間移動的。
此刻,電腦房的門又被推開的瞬間,沒有腳步聲,隻有長長的身影擋住了我桌前的光線。
我已經知道來者是誰了。
在對方沒有跟我打招呼前,我故意裝得很忙的樣子沒有抬起頭來,因為隻有這樣,才可以掩飾我內心的緊張與激動。
“很忙啊?”對方隻有問話,而一貫沒有任何的稱呼。
“賀先生,是您啊!”我不得不抬起頭來,麵對著他,招呼道。
近半年時間不見,當再度看到他時,我發現自己的眼睛有些濕潤;這時,我才明白自己內心裏對他居然有著很深的思念!
他在我對麵坐了下來,很久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注視著我。
同樣,我也隻是默默的注視著他。
我不知道他此刻心裏在想什麽?
可我卻知道我自己此刻心裏在想什麽。
很久,他說:“我剛回來。”
“看得出。”我說。
“我第一時間就到你這兒來了。”他又說。
“哦?有急事?”
“我馬上又要走,過幾天才回來。”
“這麽忙?”
“是,我要去廈門一趟。”
“那,有事您吩咐吧。”
“也沒什麽事,隻是我這兒有些東西,去廈門帶在身邊不方便,想先放在你這兒。”他似稍猶豫了一下,說。
“可以。”我想都沒想,說。
“這些東西,除你之外,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看到。”他強調道。
“行。”
他從背包裏取出一個黑色袋子來,遞給我。
我接過包,挺沉的,本想問一句是什麽的,轉念一想:既然隻是幫人保管,何必問那麽多呢?
“等我回來之後,你再把這些東西直接交給我就行了。”他說著,站起身來,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好的。”我說。
“那我走了,再見!”
“再見!”
老板說完,帶上門,走了。
四天後,電腦房的門再度被輕輕的推開了。
我習慣性的低著頭忙碌著,我想等憑腳步聲判斷出來人之後,才抬起頭來打招呼。可我等了足足有兩分鍾那麽久,不見有任何的腳步聲響,也不見有身影擋住光線;於是,我抬起頭來,向門口張望過去。
這時,我發現老板站在門口邊上,一動不動,眼睛卻靜靜的看著我,那眼神是複雜的,也是我無法讀懂的。
“賀先生回來了!”我招呼道。
“嗯。”他點點頭,聲音低沉的回答道,那神情和語氣與往日裏完全不同,讓我不解。
這時,他才挪動腳步,走到我桌子對麵坐了下來。仍舊不語。
我拉開抽屜,取出一本存折來,放到他眼前的桌麵上,道:
“這是您存放在我這兒的東西,我把它變換了一種形式,現在交還給您。”
他沒有動手去拿那本存折,而仍隻是靜靜的看著我,不語。
“如果銀行沒有點錯的話,應該是人民幣二十四萬整,密碼用的是您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我又說。
他還是不語。
“我大概算了一下,放在銀行這幾天,可以賺回一個普通員工半個月工資的利息錢;這比放在我這裏強多了,也減輕了我的心理壓力。再說,你也不是一回來就馬上要用這筆錢,那麽還可以在銀行多放些天,這樣不但安全,又還可以賺回一些利息。”我繼續道。
“難為你了!”他在開口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光變得有些朦朧起來。
“實話說,當我看到這是一袋子錢的時候,我的心理壓力是很大的,萬一弄丟了怎麽辦?我一輩子恐怕都賠不起!這一袋錢放在我身邊就像一顆定時炸彈一樣,讓我心神不寧;後來我請司機送我到銀行,把它存起來了,心裏這才算踏實。當然,我隻讓司機送我到銀行門口就讓他回來了,因為您交代過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存完後,我就自己走回來了。”我說。
“其實,我回來唯一想看到的就是你還能坐在這兒!沒想到你還能帶給我這麽多意外!”他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而低沉。說完,他拿起存折,再度凝視了我一眼,急匆匆的走了。
留給我的,是一頭的霧水。
“李楠,電話。”
第二天下午臨近下班的時候,文員方玲突然走到電腦房來跟我說。
“謝謝!”
我忙停下手中的活兒,朝辦公室走去。這會是誰呢?我想。
我來廠裏一年多了,平時工作上的事情,都是小旭直接安排的,即使偶爾也有跟客戶直接溝通,那也是很少的。
“會不會是小旭在搗亂?”我想。
“喂,你好!請問是哪位?”我拿起電話,輕聲問。
“是我。”
電話裏傳來的是那個渾厚而有磁性的聲音,每次隻要一聽到這個聲音,我的心就會猛烈地顫抖,隨即就會有一股熱流湧遍全身。
“是……賀先生?”我有些語無倫次的問。好在是在電話裏,否則我會為自己如此激動而無地自容。
“怎麽?這麽快聽不出我是誰了?”電話那頭,是老板的聲音。
“沒有啊。”我讓自己僵硬的舌頭盡量利索些。
“今晚加不加班?”他問。
“請問您有什麽吩咐嗎?”
“吩咐談不上,請你吃晚飯吧?”
“哦,您不在廠裏嗎?”我問。
“是,我在家。”他說。
“那……您要不要先回廠?”
“不了,下班後你直接到金葉來,我在西餐廳等你。”
不容我回答,電話那頭就收線了。
這或許就是做老板們的習慣吧,我想。
下班後,我匆匆回到宿舍換掉了廠服就出門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這老板不知為何老要請我吃飯?讓我很是納悶。
站在西餐廳門口,我一眼就看到在靠窗戶的地方,老板赫然獨自坐在那兒。此刻,他正凝視著窗外出神。
“賀先生。”我走過去,輕聲招呼道。
“哦,來了,請坐。”老板見到我,站起身來,微笑著說。
“謝謝!”我在他對麵坐下,道。
“喝點什麽?”他問。
“咖啡吧。”我說。
他轉身對服務員道:“請來杯咖啡!”
“賀先生前一陣子似乎很久沒有回廠裏來了?”我問。
“快半年吧。”
“難怪!香港那邊很忙?”
“還行吧。前段時間,我是去了歐洲一趟,想看看外麵的情形怎麽樣?”他說。
“哦。”
這時,服務員小姐送來了咖啡,我便不再言語。
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問:
“家裏情況怎麽樣?”
我一驚,不知為何他亦知道我回家去了?但轉念一想,又坦然了,人家畢竟是老板嘛,雖然身在千裏之外,可廠裏的大小事情肯定是一清二楚的,要不人家怎麽做老板?更何況現在的通訊這麽發達,一切皆可電話遙控。
“挺好。”我回答道。
“那次我打電話到廠裏找你,廠長說你請了兩星期的假,回家去了。”
“是的。”
“家裏有急事?”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我淡淡的說,我不想與他過多談及那次回家的原由,因為那都是過去了的事情;再說,與他也搭不上任何界。
“那就好。”他像個熱心的朋友似的,鬆了口氣。
“謝謝您關心!”
“不客氣,我說過我們是朋友的,你忘記了?”他推了推金絲邊眼鏡,笑道。
“怎麽會忘呢?”我也笑了。
時隔半年,他對自己說過的話仍記得這麽清楚,讓我很有些感動。如今,他突然又跟我提起“朋友”二字,讓我想起了前幾次與他見麵的情形。
不知不覺中,我抬起頭來,仔細打量了他一眼。這位在別人眼裏聞名就緊張的老板,為何從第一次見到我起神情裏就總是蘊含著微笑?
可我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充滿魅力的男人,尤其是在他微笑的時候。
當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時,服務生送來了兩份食物,放在我們麵前。
“這是我幫你點的,試試看味道如何?”他說。
“很好,謝謝!”我品嚐了兩口,回答道。
“我猜想:你應該愛吃這種口味的!”
“您怎麽知道?”我愕然。
“因為我也愛吃。”他的笑意更濃了。
“此話怎講?”我有些不解。
“咱倆是同一種動物,理應習性相同的。”
“您是如何知道的?”
“別忘了廠裏有你的人事檔案?”
“哦,我忘了您是老板。”我不覺笑自己馬哈,居然連這點都沒想到。
“老板也不是說會去看每個人的檔案的。”
“我知道,再說那麽多人,您也看不過來。”
“是的。”
“您剛才說您跟我是同一種動物,那麽說您剛好大我一輪,是不是這個意思?”我問。
“是的,你很聰明。”
“不是我聰明,是您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笑。
“我當年偷渡去香港的時候,比你現在還小一點。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十多年過去了。”
“我聽人說起過一些。說實話,我打心眼裏佩服您!”
“佩服倒也談不上。隻是自己經常回想起這些年來的時候,感覺確屬不易。”他感歎道。
“那肯定的,我能理解。”
“所以,當你到廠裏來上班的第一天就闖了禍的時候,我就猜到你非同一般;當時,盡管我人在香港,可我特想見見你,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銳氣?是否和我當年一樣?”
“怪不得您當時對我的態度有點反常。”我恍然大悟。
“當我見到你真人的時候,你的眼神裏、你的骨子裏透露出來的那股倔勁兒,跟我當年一樣一樣;是個寧死也不屈服的人。”
“原來是這樣。”我笑。
“你以為是什麽樣?”他詭異的一笑,問。
“不知道,沒猜出來過。”我說。
“是不是往歪裏想了?”
“那倒沒有。”
“沒有就好!”
“回過頭來想,不管怎麽樣說,您現在也是事業有成了。”
“可我付出了很多。”
“那是可想而知的。”我由衷地道。
“所以,當我一眼看到你那強脾氣,再看到你又那麽努力上進時,我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所以,一開始,我就打心眼裏欣賞你。”
“很感謝您的知遇之恩!”
“不用跟我客氣,我說過我們是朋友的。”
“遇到您,我覺得自己很幸運。”
“當年,我也是遇到了一位老先生,是他培養了我,也是他給了我很多的幫助與機會;所以我才有了今天。”
“怪不得您這麽年輕就做得這麽成功,原來是有高人指點的。”我笑。
“我已經不年輕了,像你們這樣十八、九歲二十歲才叫年輕。年輕真好,年輕什麽都不怕,年輕就有機會。”
“您也不老啊!像現在的這種社會,男人三十、四十正是人生的黃金時代,是人生和事業的巔峰期。”
“你是這麽認為的嗎?”他問。
“是的,男人在事業有成之後,由於能力和閱曆都得到了良好的鍛煉,人就會顯得相當的自信;所以魅力就自然出來了。事業是男人頭上的光環。”我毫無顧忌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深刻的思想。”
“像我這樣的年紀,應該有自己的思想了;現在關鍵的是沒有人生的閱曆與經驗,道理說起來一堆一堆的,可都隻是紙上談兵。”
“你的紙上談兵已經很讓人刮目了。”他邊說邊笑,雙目透過眼鏡片,靜靜地注視著我,直看到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他才作罷。
“把你的手伸出來。”過了一會兒,他說。
“你會看手相?”我問。
“你的手相我不需要看了。”他說著打開手提包,從裏麵取出一個盒子來,“這是我在歐洲時買的手表,特意帶回來送給你的。”
“怎麽能讓您費心?”我猶豫了一下。
“把手伸出來吧。”
我不好推辭,於是伸出手去,準備接過他遞過來的盒子。
可就在這一刻,我的手被他握住了,我試圖抽出手來,可是我發現,我的手一旦放到了他寬大的手心裏,居然小得那麽可憐,他很輕易就將我的手握得不能動彈了。
我的心顫抖了一下,手也隨著哆嗦了一下。
他看了我一眼,明顯的感覺到了我內心的波動;可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取出手表幫我戴到手腕上,然後將我的手背放到嘴邊輕輕的吻了一下。
我的心再度顫抖了一下,又是一股熱流湧遍全身。我感覺到了自己的喉嚨有些發澀。
“看看喜歡嗎?”他放下了我的手,問。
“很漂亮。”我說,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那以後就這麽戴著吧,不要拿下來了。”
“您這讓我很是受寵若驚!”
“不就是一隻手表嗎?”
“是的,這看起來僅僅隻是一隻手表,且不說它值多少錢,就憑您從那麽遙遠的地方帶回來送給我,就讓我感覺受之有愧了!”
“你想得太多了。你到廠裏這麽久,你的努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送你一件禮物,也是情理之中。”
“這是全部原因嗎?”我不覺問。
“不是。”他看著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關鍵的是因為我手上也有一隻。”
他說完,把他自己的左手伸到我眼前來,這時我才仔細去觀察他手上的那隻表,很顯然他自己手上也戴著一隻跟這一模一樣的手表,隻是款式是男裝的。
我嚇了一跳,不禁瞪大眼睛看著他。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知道你心裏的想法;實話告訴你,我這是第一次送年輕女孩子禮物。其實在我的心裏,很早我就想送你一件有意義的禮物,可一直不知道送什麽好。隻有這次到了歐洲,我才決定要送你這塊手表。”
我沉默了,我的內心裏一陣慌亂,思緒也有些亂。
“一直以來,你是不是害怕我?”他突然又問。
“那倒不是,有些緊張卻是真的。”我坦言道。
“相處這麽長時間了,還如此?”
“是的,每次隻要是聽見你的聲音或是看到你的人影,我就開始緊張,甚至有一種窒息感。”
“是麽?以前有沒有過這種感覺?”他在問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裏流露出異樣的光彩。
“從不曾有過。”我說。
他便不再說話了,隻是再度將我的手握在手心裏,默默地凝視著我,像是要把我看到靈魂裏去。
很久,他才問我:
“你的性格像父親還是像母親?”
“應該說像父親多點吧。”
“我猜也是。你的這種性格柔中帶鋼,並且很有自己的想法與主見,這應該是受父親影響造成的。”
“是的。”
“能跟我講講嗎?”他問。
“很無聊的。”
“沒事,我就想聽。”
“我父親是個中學的語文老師,他在娶我母親前已經娶過一任妻子,他的那任妻子由於體弱多病很早就去世了,也沒有留下任何孩子;後來才娶的我母親。當我出生時,父親已經都三十多歲了,遲遲才為人父的他對我寵愛有加,終日把我帶在身邊;他什麽都教我,也從來不考慮我是不是女孩子,反正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教。所以,我是父親教育的試驗品。”我說。
“他的實驗很成功。”他笑道。
“不知道。隻知道從小人家就說我頭腦冷靜、清晰,平時大大咧咧,可是一旦遇到事情時,分析問題、處理問題就能分清事情孰輕孰重,像個小大人。”
“我覺得也是。”
我笑。
“可我爺爺卻不這麽認為,他說我:平時看起來很理性,其實骨子裏卻是個很感性的人。”我說。
“你爺爺的話倒是一針見血,這說明他很了解你。”
“是的。”
“你爺爺是做什麽的?”
“現在什麽都不做。”
“我知道他現在什麽都不做,因為他肯定很大年紀了,也就不可能做什麽了;我是說他年輕的時候做什麽?”
“我知道您話裏的意思。”我笑,“他年輕的時候既教書也讀書。”
“此話怎講?”
“這話說起來就更長了。”
“反正沒事,你就慢慢講吧。”他說。
“這要從我們家祖先講起了,很羅嗦的。”我說。
“沒事,你就講吧。”他今晚似乎對我的家世很感興趣。
我們的祖先是在哪裏,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知道的就是從第二十四世祖開始的,往前追溯我就不清楚了。當時,二十四世祖是一知府,四十多歲時他就辭官還鄉了,然後就買下了我們現在住的那一大片地,算是在那兒紮根了。二十四世祖是一個能進能退之人,他深知官場險惡,為了子孫後代、嫡係血脈能夠延續下去,也是為了能讓子孫後代有個牢固的根基,於是他立下了一條家規,其文為:李氏家業世世代代都由嫡出長房長孫所掌管,其位相當於一族之長;凡掌管家業之長房長孫不得外出做官或從商,須兢兢業業恪守本土;族中並設一學堂,由其執鞭,以教書育人,一可修其身德,二可孜孜不倦求其進步。其他子孫則可依其喜好,另求發展,所支經費由族門列支。
就是這麽一條家規,傳承了九代人。
現在我們那兒的中學就是當年我們家族的私塾改建的。
我們家一直是長房長孫,我父親就是那個第九代傳承人。可是到我這裏就斷傳了,因為我是女孩,我下麵也是一個妹妹。好在現在是新社會了。
最早,我們家也考慮過讓我繼承祖上衣缽,隻是由於社會體製變了,家族傳承意識也沒有那麽強了;再加上後來陰差陽錯我沒有上大學就出來了。所以這一打算就暫且擱置了。
我父親前麵的那幾代人都是在外念書,書念完了就得回去。
……
聽我講完這些,老板沉默了。
“那你們家以後是不是還要求你要回去呀?”過來一會兒,他問。
“如果我當初沒有出來,而是在家繼續念書上大學,那是有可能的;但也不一定,第一是現在社會變了,第二我是女孩。我父親當年情況就不一樣,上麵領導一定要調他走,可我爺爺就是不答應,最後隻好作罷。”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感覺到你不像是個普普通通的鄉下女孩。因為你的長相清雅秀麗而又充滿靈氣,你的氣質典雅大方,你的性格倔強而又充滿傲氣;就你這樣的女孩,別說是鄉下,就是城裏也很難找到。”他說道。
“我還沒有仔細去分析過自己。”我說。
“我希望你能夠繼承你們家族的傳統,繼續努力向上。”他笑著說。
“我會的。”我也笑了。
“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要問你這些嗎?”
“不知道。”
“因為我很想知道你到底生活在什麽樣的一個家庭裏?我很想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
“我知道,每個人的身上、臉上都會留有過去的痕跡;所以,當看到一個人的時候,大致可以猜測出他的家庭境況。”
“對了,就是這個意思。”
“那你的猜測對嗎?”我問。
“六、七成吧。”
我笑。
……
當我們離開西餐廳站在金葉的門口時,外麵已是滿天星光,白天灼熱的空氣也變得涼爽了。
“今晚,我們走著回廠吧。”他說。
“好。”我回答道。
走在霓虹燈閃爍的惠州城裏,車輛川流不息,來來去去都是匆匆忙忙的麵孔。
並肩走在樹影婆娑的人行道上,盡管默默無語,我卻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心醉與神迷。
在月光下、在樹影裏如此悠閑地漫步,此情此景似曾相識!是的,我記起來了,似乎是在某個夢裏;可是,身邊的人呢?是否是夢中的那個人兒?
我時而低頭沉思,時而默默地看著他。我不明白自己為何每次與他相處,自己都是如此的意亂情迷?
難道他就是我尋尋覓覓的人兒嗎?我無數次的問自己,可始終不得其解……
就這麽走著、想著。
他走得離我那麽近,甚至我可以聞到他的體味。在不知不覺中,一種幸福與溫馨感湧上心頭……
“在歐洲的那些日子,我多麽希望有人能像現在這樣,陪著我晚餐,陪著我散步啊!”他沉思道。
趨著昏黃的街燈,我不禁默默的注視著他。此刻,我能想象得到他當時在歐洲時的心情,可是我卻看不透他現在的心思;或許是以我現在的年齡,還無法去看懂一個比我大上一輪的成熟男人的思想吧。
我靜靜的走在他身旁,靜靜的傾聽著他講述自己的那種心理感受,然後再去感受他的感受。
在這種心靈與心靈的溝通過程中,盡管我沒有太多的言語,但他明白,我能夠讀懂他那時的心境。
“你知道我為什麽一回來就約你出來嗎?”他放緩了腳步,轉過頭來,問我。
“不知道。”我說。
“因為我回來後,第一個想見的人就是你!”他的語氣裏有些激動。
盡管是夜晚,我仍能感覺到他看我時那灼熱的目光。
我忙低下頭去,不敢看他;可心兒卻像是要跳出喉嚨似的。
最後,他停下腳步,側過身來,完完全全的麵著對我。
“你抬起頭來,看著我,好嗎?”他說。
我抬起頭,看著他,不知他將要說什麽。
他彎下腰,用雙手托起我的臉,讓我無法回避的正視著他。
靜默片刻,他說:
“以我的年齡,我玩不起小男孩的那種若即若離的愛情遊戲;但我很清楚自己的感覺,我知道自己愛上了你。當你第一次出現在我辦公室的那一瞬間,我的心就被你俘虜了;但我一直以來不敢對你表明,因為我怕嚇跑你。直到今晚,在你的言語和神色裏,我才得到勇氣與信心。”
我的眼睛濕潤了,我覺得這些年來,雖然我也尋尋覓覓,可我從不曾遇見自己夢中的那個白馬王子;翔子也好、小旭也好,我雖也對他們懷有深深的感情,但那份感情卻有如親人老友般淡雅香醇;在我的潛意識裏,這不是愛,我還這麽年輕,我的愛應該是狂熱的、激動心靈的……
我放棄了翔子的愛,然後又回避著小旭的追求,難道我是在等待他的出現嗎?我問自己。
不知不覺中,我感覺到自己臉上有淚水在滑落……我隻好閉上眼睛……
突然,我感覺到一陣狂熱的吻向我襲來,熱浪衝擊著我每一根神經,我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天在旋,地在轉,我的靈魂和軀體都在顫抖著……
“我知道你也愛上了我,就像我愛上你一樣熱烈!”他輕語著。
世界已不複存在了,我任由自己在他懷裏一點一點的融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到宿舍的,隻知道躺到了床上,心兒仍在狂跳不止,渾身仍舊燥熱,每一個細胞裏充滿了興奮。
……
第二天早晨起來,盡管一夜沒有安睡,仍覺精神鬥數,站起來腳下生風。
走到鏡前,發覺麵頰仍是潮紅。
同樣是梳洗完畢,吃過早餐,去上班,心情卻是從未有過的愉悅。
好在我是一個典型的公私分明者,工作是生活中的主題,其它的一切都隻是主題背後的插曲;我永遠明白,工作與生活兩者何時孰輕孰重。
從小父親就教我:在做一件事的時候,就不要去考慮其它的事情,等專心把這件事做完了才去考慮與解決其它問題。
於是,不管興奮也好,激動也好,我都暫且擱置一邊,不去想它。
忙碌是忘卻快樂與痛苦的最好良藥。在不知不覺中,一天的時光就悄悄過去了。當我收拾桌麵,準備下班時,電腦房的門被叩響了:
“李楠,老板請你下班後去他辦公室一趟。”文員方玲過來跟我道。
“知道了,謝謝!”我說。
這時,我才讓自己抽出心情和時間來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可一回想起昨晚的情景,仍覺心跳不止。
如果不是他派人來叫,我是絕對不會在今天再去見他的,我怕自己讓興奮衝昏頭腦。從小到大,我就有一個習慣,不管高興也好,痛苦也好,我都不會去放縱自己的感情。在我高興地時候,我會靜下心來思考高興背後的隱憂;在我痛苦的時候,我會盡力讓自己從悲傷中尋求新的希望。
既然他派人來叫我,會不會是有什麽事?我想。
於是,在下班後,我就快步朝辦公室走去。
“咚、咚。”輕輕的,我叩了兩下門,不見裏麵有回音;我又叩了兩下門,仍不見回音。我便輕輕的推開門走了進去,顯然老板是在裏麵的,隻是他不像平時那樣坐在大班椅裏,而是靠在沙發上,雙目緊閉著,似乎睡著了。
我輕輕的關上門,然後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來,準備耐心等他睡醒過來再說。
誰知,他突然睜開了雙眼,看著我。
“您睡醒了?”見他睜開眼睛,我問。
“我壓根兒就沒睡。”他說。
“看您閉著眼睛,我以為您睡著了。”我說。
“我想先跟你申明一件事兒,以後不要再稱呼我為‘您’好不好?讓我聽著,感覺好陌生。以後,隻有有外人在的時候你才這麽正式的稱呼我,知道嗎?”他說。
我笑道:“習慣了。”
“要改。”
“好吧。”我仍笑。
“怎麽這麽慢?下了班這麽久才到我這兒。”他說。
“你知道我平時都不是按時下班的,我都是把手上的事情做完才走的。再說,我也沒來晚多久啊。”我說。
“可我覺得等了好久。”
“找我有事兒?”我問。
“沒別的事兒,就是想見你。”他看著我說。
“想見我還不容易?”我笑了。
“我知道,但我不想那麽做;所以,好不容易才熬到下班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什麽。我知道,他的這種心情是理智與情感交織的結果。
“過來,坐到我身邊來,別離我那麽遠好不好?”他說著,伸出手將我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盡管昨天跟今天隻有一晝夜之隔,但在感情上一切都變了;在感覺上我們像一對相識已久的戀人。
他伸出手來攬住我的肩,讓我的頭伏在他的胸前;於是,我聽到了他劇烈的心跳聲,一股激情充塞著我,我側過身去,用雙手環住他的腰,雙目直視著他。
“別這樣看著我,我都快被你弄得神誌不清了。”他俯下頭,將臉貼在我耳邊,道。
我合上雙眼,冥冥之中,我有一種預感……
“現在我才知道什麽是愛。以前,我的感情世界是一片空白。”他在我的腦門上深深的親吻了一下,說。
“因為你前麵三十一年都在忙別的去了。”我笑。
“不是,以前的三十一年,我在等你長大;在你還未成年的時候,我是碰不到你的,否則我就會犯錯誤。”他的笑意更深了。
“這麽說,我是為你而生的了?”
“是的,在我出生十二年之後,上帝才發現沒有給我配愛人,所以匆忙中就派你來了。”
“也許吧。”
“從今往後,我希望我的臂彎能托起你整個的世界;你願意嗎?”
“隻要擁有了你,我就擁有了世界。”我說。
“你知道我心裏現在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嗎?”他問。
“什麽感覺?”我反問。
“隱隱作痛!因為想起你心就痛,看到你心也痛,離開你心更痛,就算是像現在這樣,你就坐在我跟前,可我的心還是在痛!這種痛,讓我覺得好幸福!”
“哦。”
“其實,真正用心去愛一個人,內心裏的感覺是痛的。”他看著我,“但是這種痛又像是抽鴉片一樣,會上癮。”
我迎視著他的目光,盡管無語,但我心裏明白他的感受;雖然我不能像他那樣清晰地分析自己的感情,但是我清楚自己的感覺,知道自己愛什麽、不愛什麽。
“我的愛不光是在心裏,也在靈魂裏……”
……
“叮鈴鈴!”桌上的電話驟然間響起,我倆幾乎同時彈跳了起來,就像從夢中驚醒一樣。
電話仍在響個不停,他鬆開我的手,走過去拿起電話。
“喂……嗯,好。”很快他就掛上了電話,又回到沙發上坐下,雙手依然攬住我。
“誰的電話?”我問。
“我媽,讓我晚上回去吃飯。”他回答道。
“哦,那你早點回去吧,免得家裏人等你。”我說。
“可我不想這麽快離開你。”他突然間變得像個難纏的孩子。
“小心你媽打你P股。”
“我不怕。”
“好了,別耍賴了,早點回去吧。”我覺得自己像是在哄孩子般哄他。
“那你得答應我,在廠裏等我,七點半鍾我來接你,然後我們一起去聽歌。”
“好吧。”我一邊答應他,一邊拉他起身,催著他早點回家。
在廠門口分手時,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裏滿是柔情。
七點半鍾,我如約來到廠門口。
山來了,並且是自己開車來的。
他打開車門,我在他身邊坐下,他俯過身來在我的臉上輕吻了一下,說:
“那個司機該好好謝謝你才是。”
“為什麽?”我問。
“因為以後我會經常給他放假。”他笑道。
我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去,搭在他的胳膊上。
“千萬別碰我!”他驚呼道,“否則我會因觸電而出交通事故的。”
我便忙收回手,不想拿生命去開玩笑。
“怕了吧?”他朝我擠擠眼,一副怪相。
我知道自己上當了,於是瞪了他一眼,說:
“討厭!”
“誰討厭啊?”他問。
“你羅。”
“既然那麽討厭我,那為什麽不離我遠點?”
“不關你事!”
“是不是覺得我討厭得挺可愛的?”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羞了他一下。
“就算是貼金,也是你往我臉上貼的。”
沒想到他是如此善辯,這是我以前沒有發現的。
我無言可說,便把頭扭到一邊去看著窗外,作勢不理他。
他把車停在一家歌廳門口,說:
“小姑奶奶,下車了。”
我仍不言不動。
他走下車,繞過車頭來到我這一邊,打開車門,道:
“不想自己下來,是嗎?”
“怎麽著?”我說。
“不怎麽著,”他說著,伸出手來,一把將我抱了起來,“你以為我不敢啊?”
沒想到在大庭廣眾之下他真會如此,我忙從她懷裏掙脫出來,籠籠頭發,理理衣裙;他則關好車門。然後,他很自然的挽起我的胳膊朝歌廳裏麵走去。
有生以來,我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心裏不免有些拘謹,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這種心理,便攬住我的腰,將我帶到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來。
偌大的廳裏,燭光閃爍,這或許是現代人為了追求浪漫的一種新方式吧?因為時間尚早,所以顧客不多;一個不知幾流的男歌手正在台上盡力的賣唱著。這一切對我來說,並未感覺到是怎樣的浪漫和富有情調,唯有讓我愉快的是,有他在我身邊,其它一切都無所謂了。
這時,隻見山向侍者招了招手,遞給他一張小紙;侍者接過小紙,徑自走過去交給了台上的歌手。
一曲終了,台上的那位歌手用他那有力的聲音說:
“剛才有位賀先生點了一首《千紙鶴》送給他的女朋友。他說,他們倆是一見鍾情,現在彼此愛得很深;這位先生還說,他今生今世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她永遠幸福、快樂。”
我別過頭去看山,四目相對,久久地凝視,所有的情感都融化在這目光中……
他伸出寬大的手放在桌上,我也伸出手放在他寬大的手心裏,就這樣緊緊相握。
“你信嗎?”他問。
“你說呢?”
“時間和行動最能證明一切。”
歌聲在大廳裏回蕩,兩顆心緊緊地碰撞在一起!
“折一千對紙鶴,結一千個心願,傳說中心與心能相通。我的心不後悔,折折疊疊都是為了愛……”
歌聲完了,人卻沉醉在無垠的遐思中。
“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我,愛起來還如此狂熱;我一直認為自己已過了去瘋狂愛一個人的年齡。”他說。
“愛情是沒有年齡界線的。”我說。
“認識你之後,我覺得自己一下子年輕了很多。”
“你本來就不老嘛。”
“也不小了,”他長長的噓了一口氣,“不過我還真沒有嚐試過去愛一個人的滋味。以前剛去香港的時候,一天到晚都在為生計奔波,哪有心情去談情說愛?即使有那份心情,也沒有誰會瞧得上一個窮小子的;後來,好不容易混出點眉目,身邊的女人也就多起來了,可我卻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我弄不明白來者的真正意圖。所以直到現在仍是孤家寡人一個。”
“你母親沒催你早點成家?”我笑問。
“催也沒用啊,”他用手輕拍著我的手背,“不過,以後也就不用她催了。”
我知道他話中蘊藏著的含義,忙羞澀的低下頭去。
“我愛你!”他說,“自從第一次見你,我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但我一直不敢很肯定;後來在歐洲的那段日子,我才明白過來。於是我決定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向你表白,可我又怕弄巧成拙,因為我不敢肯定你對我的感情;所以直到昨天晚上,我從你的談話與神情裏得知其實你和我一樣,陷入了狂熱的愛戀之中,隻是你自己還沒有意識到而已;可能是因為年齡的原因,你還不能像我這樣能如此成熟地去分析自己的感情罷了。”
“薑還是老的辣,輕而易舉就讓我鑽進了你的圈套。”聽他說完,我笑道。
“這不是圈套,你千萬不可以這麽想!我隻是怕傷害你,因為你還太小,未必能明白我這個年齡人的想法;所以我要謹慎一些而已。”他推了推金絲邊眼鏡,誠懇的說。
“你放心,是我自己鑽進來的。”
“不後悔?”
“不後悔!”
這天,又是廠裏出貨的日子,全廠人都在忙著趕貨,所以都沒有按時下班。
盡管我的工作與車間不同,可我仍是不習慣看到大家忙時我卻悠閑的下班;每逢這時,我會到車間或倉庫去看看質量,或是去幫幫忙什麽的,我最怕讓自己閑著。
待我剛從車間回到電腦房時,山來了,徑自走到我桌前,說:
“我等一下就要回香港。”
“哦,有事你盡管交代好了。”我說。因為我心裏明白,在廠裏、在工作上,他始終是我的老板,這一點不能亂套。
“這是我在廠裏宿舍的房間鎖匙,如果有興趣,不妨去探探密,保你有意料不到的收獲。”他微笑著看著我,說。
“哦?”
“一定要去看看,知道嗎?”他又加重語氣,說。同時隨手掏出一個鎖匙放在我的桌麵上。
我看著他。不等我回答,他便俯下身來,輕輕的在我頭上輕吻了一下。
“記住,我愛你!”說完,他便匆匆的走了。
人生自古傷別離。我不敢目送他離去時的背影,隻有門被輕輕碰上的聲音深深的震撼著我的心靈。
半響,我把鎖匙收起來,繼續忙我手上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