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第三天,小旭回來了。看神情,這趟旅遊似乎玩得很愉快,盡管渾身多了些風塵味,可眼睛裏卻多了笑意。
作為下屬,我不便過多問他的旅遊情況,隻是像往常一樣招呼道:
“回來了?”
“是。”他微笑著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麽。
回來後的小旭,性情似乎隨和了很多,盡管他隻字不提旅遊時的見聞,但我仍能感覺得到此次出遊使他改變了不少。閑暇時,偶爾他也會沒事找事的跟我聊上幾句;如果我有什麽問題問他時,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嚴肅了。所有的這些改變,都讓我疑惑不解,但我都隻是默默的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又是周末了。
我因為沒什麽事,所以照常到辦公室上班。
上午,小旭沒來,因為他無需按時上、下班。中午臨近下班時,隻見他踱著小步,悠閑的走了進來。
我習慣性的朝他禮貌的點頭打招呼後,又繼續幹我自己的活。
他進來後,不是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而是走到我的辦公桌前站住了。他把一隻手撐在我的電腦上,另一隻手反放在背後,側著身子歪著兩眼看著我,卻不吭聲。
我以為他在檢查我的工作,所以沒看他。
“你今天下午有什麽安排?”他突然問。
聽他問話,我忙停下手上的工作,抬起頭來看著他。
“沒有安排。”我回答。
其實,我的生活基本上都成規律了。每天都是工廠、宿舍,上班、下班,偶爾有些空閑,也就是在宿舍裏寫寫信,或是看看書、雜誌之類的,日子過得雖然談不上精彩,倒也算是充實。
“那……就是說你有空羅?”他再問。
“是,我準備上班。請問你有什麽事嗎?”我不解他的用意,反問道。
“沒什麽事。你也別上班了,出去活動一下吧。”他說。
“哦?”
“我想盡盡地主之宜。”他笑。
我看著他,不解其意。
“我想請你去爬山。”饒了半天,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爬山,好啊。”我想都未想,就答應了。周末加班,是因為我沒有什麽事可做;但我畢竟是年輕人,我也需要活動。
回想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不管學習多緊張,也不管經濟多困難,每間隔一段時間,我們都會約上一幫同學到郊外去遊玩一天,讓自己疲憊的身心都得以放鬆。
眼下正是踏青的好時節,有機會去爬山,我當然不希望放棄。
“那就一言為定。”
“好。”我停頓了一下,“我想知道有一些誰去?”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暫時先不告訴你。”他故作神秘道。
“隨你。”
“那麽吃完午飯就出發,一點鍾我在廠門口等你。”說完,他就走了。
一點鍾的時候,我準時來到廠門口。剛站定,就聽到有車從後麵駛過來,剛好停在我麵前,隻見小旭那戴著墨鏡的腦袋從車門裏探了出來。
“小朋友,請上車!”他滑稽的向我招招手,道。
“對不起,大叔,我不認識你,不能跟你走。”我說。
“不是吧?你怎麽這麽快就翻臉不認人呢?”看來,我的話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不禁笑了起來。
我這一笑,他馬上反應過來了,他立馬從車上跳了下來,一把將我拉上了車。
“原來你在捉弄我,哼。”
“誰讓你叫我小朋友,那我當然要叫你大叔了,可我真不認識你這樣年輕的大叔啊。”我笑笑說,並讓自己坐好。
這時我才發現車裏沒有別人。
“就我們倆嗎?”我問。
“是。”
“那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很重要嗎?”
“是,我好有心理準備嘛。”
“我又不會把你拐賣了。”
“難說。”
“不要把我想得那麽醜陋,好不好?”
“人心難測。”我笑。
“你看我長得像壞人嗎?”
“壞人頭上都沒有標記。”
“你對我的為人這麽不放心?”
“沒試過,不知道。反正我已經上了你的賊船,放心不放心,結果都一樣。”
“既然你這麽想,我幹脆壞人做到底。”
“那我就聽天由命吧!但願上帝能保佑我!阿門!”我雙手合十,做個豁出去了的樣子。其實,此刻在我心裏,我確實是相當謹慎的,因為從小父親就老跟我們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這人太可怕了!”小旭說。
“是嗎?”
“是的。很多時候,做人要輕鬆些,不要把人老往壞裏想,這樣你會開心快樂很多,你也會多很多樂趣。在這個世界,畢竟壞人隻是極少數;如果你把每個與你交往的人都預想到很壞,那麽你在看人的時候思維會偏激,你會讓很多善意與你交往的人退避三舍。”說完,他誇張的聳聳肩,做了個很是意味深長的表情。
我無語,隻是靜靜的看著他,從他的表情裏,我看出了他在說這些話時心中的真誠。
“真的。我知道你年紀很小,出門在外小心謹慎是應該的;但你要學會去觀察別人內心的真假。”
“謝謝你的這番話!”我說。
“不用謝。在這個廠裏,我是你的上司,一個人與另一個人能這麽近距離的相處這麽長的時間,真的不是一般的緣分;所以我越來越沒有把你當外人看待。以後,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為人處事上我也會教你的。”他說。
“真的很謝謝你!”我看著他,真誠說道。
“上班之外,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用把我當上司;我雖比你大一些,但我們畢竟還算是同齡人。”
“好。”
“我知道我以前對你太嚴格了,但那是有原因的。第一,如果我不那麽苦逼你,你不會進步這麽快的,也不會有今天的成績的;第二,我對廠裏所有人都嚴肅,對你也不能例外。當然了,你跟我獨處一個辦公室快一年了,熟悉程度足夠頂得上任何一個好友了。所以,在廠裏你是例外的。”
“我很感謝!也很榮幸!”
“不要說感謝,也不要說榮幸,這隻能說是人一生中不可多得的緣分,所以應該珍惜。你說對不對?”
“是。”
他沉默了,似在思考什麽。
我默默地看著他,我被他今天的話深深感動著。
汽車一直在往城外的方向駛去。
“咱們這是去哪兒?”我看著車窗外,問。
“往前走你就知道了。”他說。
“雖然來惠州快一年多了,可惠州我一點也不熟;所以我不知道你現在是去哪兒?”
“哦。”
“實話跟你講,惠州我隻到過中心區,別的地方我都沒去過。”我說。
“我猜想得到。”
“是嗎?”
“是,你是一個很努力的人,你的假日時間多半都是在加班,就不難想象得到了。這就是我為什麽要邀請你外出旅遊或是出來爬山的主要原因。”
“我明白了,真的很感謝你的關心!沒想到你還會如此細心去觀察。”
“你不要把我想得太簡單了。”
“不是把你想得簡單,而是我認為你不會去注意那些細節的。”
“你錯了。你我共處一間辦公室這麽久,你大部分的活動都是在我的眼皮底下,我是你的直接上司,我能不去注意你嗎?”
“我沒去考慮過這些。”我說。
“我知道,因為你從來沒有太注意過我在做什麽。”他在說這句話時,聲音明顯有些低沉。
“我這個人比較一根經。”
“我明白,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學習與工作上去了,這是無可挑剔的。其實,有時候,我倒不希望你太努力,這樣你就會注意到我。”他輕笑道。
我內心很是驚愕,但表麵卻隻能默然無語。
“我很欣賞你在工作上能長年累月堅持這麽踏實與努力,這讓每個做領導的心裏感覺都很踏實;我也欣賞你與人交往時的真誠與坦蕩,這讓人感覺到你這個人很真;我更欣賞你清雅脫俗的氣質,讓凡是見到你的人都能從你那淡藍、黝黑的眼睛裏看到這個世界的清純。”他突然悠悠的說著,倒像是在自言自語。
“沒想到你對我的評價這麽高,讓我很感動;其實我沒你說的那麽好。”
……
車子終於在一個風景區門口停了下來。
抬眼望去,看到的是一群比較陳舊的建築物,在入口處的正大門上豁然寫著:湯泉。
小旭告訴我,這裏雖然是旅遊區,但還沒開發出來,周邊的旅社與餐館都是有一些農民用自家的房子改建的,而那些服務人員也都是當地農民,他們有生意時做生意,沒生意時就種地,可謂是賺錢、種地兩不誤。
我們將車停泊在大門口邊上。
我跳下車,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後四周看了看。以前我也聽人說起過湯泉,隻因一直沒有機會來一睹風采;如今得以站在山腳下,抬頭望上去,果然是別有一番風景。
小旭也下了車,他從後尾箱裏取出一個行李包背上,順手遞給我一頂太陽帽。
“來,戴上,別曬暈了!”他說。
“謝謝!想不到你還準備得挺齊全的嘛。”我接過帽子,說。
“那當然,請女士出門能不服務周到點嗎?”他笑。
“但對我來說,就有點受寵若驚了。”我也笑。
跟他相處時間長了,慢慢的我發現他並不是個難以相處的人;相反的,他非常細心,非常的善解人意。
“傻丫頭。”他輕輕說道,那神情看起來,讓我感覺像兄長。
“真的,我很不習慣你的這種服務周到。”我說。
“以後時間長了就會習慣的。”
“哦?”
“好了,咱們上山吧。”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拉著我的手朝山道上走去。
長這麽大,我還是頭一次這麽被男孩子拉著手,真有些不習慣。我試圖抽回手來,可他似乎拉得更緊了。一時之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隻好任由他拉著,在山道上顫顫巍巍的走著。
“這些都是泥路,不好走,所以還是我拉著你安全點。”他似看出了我的意圖,說。
“我隻是很不習慣。”我說。
“什麽都有一個過程。”
我沒有去接他的話題。隻是過了一會兒,才說:
“從小我就一直希望有個兄長,帶著我玩耍,帶著我去上學;當有人欺侮我的時候,他可以挺身而出。”
“是嗎?”他看著我,“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兄長。”
“那怎麽敢呢?更何況我一直都是叫您老師的。”
“你可以改的嘛。”
“那怎麽行呢?”
“我說行就行。再說,我也不希望你把我尊敬得像個長輩,這讓我感覺很不自在。”
我不好再堅持,便不置可否的笑笑,此番爭論就算到此為止了。
在經過半山腰的祠廟時,他問我:
“要不要進去?”
“不要。”我想也沒想,說。
“我一猜就知道。”他說。
“為什麽?”我一驚,不解的看著他,我不明白他為什麽連這也能猜得出來。
“我是根據兩方麵分析的。第一,你沒有任何信仰;第二,去到廟裏,多半是燒香拜佛,問財問婚姻,可錢財和婚姻現在對你來說都沒有概念。所以那個地方目前吸引不了你。你說我分析得對不對?”
我看著他,不得不點頭承認道:
“確實如此。你怎麽知道的?”
“跟你相處這麽久,如果連你這點想法都分析不出來,那不是枉對這段時間了?”
“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了。”我說。
“慢慢的,你會發現我的優點越來越多。”他俏皮的笑。
“有點開始往臉上貼金的成份了。”
“好了,我們繼續往上爬吧。”
南方的氣候不同北方,雖還未到盛夏時節,卻已經非常的炎熱了。當我們爬到山頂時,早已滿頭大汗,襯衣後麵也汗濕了。
站在山頂上,微風吹過,頓覺舒爽了很多。
突然小旭拉著我,朝山的另一側跑去;我來不及問他時,就已來到一條小溪邊;山澗的溪水清澈見底,一些灰色的小魚在石縫間爬來爬去,愜意極了。
小旭取下背包放在石頭上,然後從裏麵取出兩根折疊魚竿來,上好魚餌,遞給我一根。
“我不會釣。”我說。
“我教你。”
“好,謝謝!”
於是,他叫我怎麽樣上食,怎麽樣放杆,又怎麽樣觀察浮萍,等等。這時,我才發現釣魚也是很有學問的。
“你知道嗎?這些魚是沒有眼睛的,也沒有骨頭的。”他又說。
“你怎麽知道?”我問。
“我當然知道,我來這兒釣魚的時間都快趕上你的年齡了。”
“有這麽誇張嗎?”
“傻,騙你幹嘛?”
“哦。”
“這些魚而且還長不大,肉很鮮嫩。因為他們笨拙,所以我們這兒的人叫它‘傻頭魚’。”
“挺有意思的。”我說。
看著水中的魚兒自由自在的爬來爬去,好不讓人羨慕!他們似乎根本不怕人,對於外來的打擾,他們無動於衷。
釣了半天,沒有一個上鉤的,我便拿著魚竿去追它們,它們也不上鉤。
“半天也沒釣上一條,太沒勁了!”我衝著小旭大聲說。
“傻丫頭,你見過誰像你這麽釣魚的嗎?釣魚是要有耐心的。”幾米遠的小旭,看起來似乎很有耐心。
於是我把釣竿用石頭壓住,用太陽帽遮住臉,身子則靠在石墩上休息,不一會兒,居然睡著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是在迷迷糊糊中感覺臉上癢癢的,睜開眼睛一看,不由得忽地坐直了起來。原來小旭就蹲在我身旁,手裏正提著一條魚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魚尾正好在我臉上擦過來擦過去,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懶貓醒了?吃魚羅。”見我醒來,他忙說。
“你在做什麽呀?”我問。
“釣魚呀。”
“釣魚?那你把魚放在我跟前晃什麽?”
他笑。
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睡了一會兒,挺舒服的。”我說。
“看你睡得那個爛泥樣,就知道挺舒服的;隻可惜我要一直在旁邊當護花使者。”
“你要累了,那你就休息一會兒吧,由我來看著好了。”我感覺有些過意不去,就說道。
“傻樣,你不看看都幾點了?”
我看了看天邊,這才發現太陽快要下山了,山澗開始隱隱的有股股涼風吹來。
“是有點晚了。”我說。
“就是啦。”
“你釣到幾條魚了?”於是,我轉過身問。
“一條。”他很快回答道。
“就一條?”
“是的。”
“我以為你是老手,可以釣到好多呢。”
“不,我是新手,我隻想釣到一條就夠了。”他在說此話時神情很怪。
“釣不到就幹脆承認釣不到,別充麵子了。”我笑他。
“其實還有幾條,釣上來之後,我又把它們放回水裏了。”
“幹嗎?神經兮兮的!”我覺得他突然變得有些不可思議。
“真的。”他突然站起來,從背後摟住我,在我還未明白是怎麽一回事時,他的嘴唇已蓋過來了。在惶恐中,我忙慌亂的應付這一切,腦海裏一片混亂。
“真的,我真的隻想釣到你這一條魚就夠了。”他呢喃著。
我睜大眼睛驚恐的看著他。當他發覺我的神情時,他的動作馬上停止了,然後他用手將我的頭按在他胸前,輕輕的說:
“對不起,我真的是太衝動了。”
我仍是睜大雙眼看著他。
“請你不要用這一雙一塵不染的眼睛看著我,好不好?你的這種眼神會讓很多男人沒有了邪念,也讓很多人在你麵前自慚形穢。”他說。
我無語。剛才的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我還沒來得及理清思緒;同時,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一切,因為這畢竟是我保留了十幾年的初吻!
他讓我在石墩上坐下,他自己也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我隻低著頭,不敢再去看他,羞澀濃濃的籠罩住了我。
“抬起頭來,看著我好嗎?”他說。
我仍低著頭不語。
他用手扭過我的臉,於是,我看到了他那一雙真誠的目光。
“剛才,我真的是情不自禁,我從不曾對任何一個女孩子這樣激動過,你能相信我嗎?”
我仍是默然不語的看著他。
我的沉默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聽我說,好嗎?”他又說道,“在我還未正式回到廠裏的時候,我就聽人談起你;後來,當我那次監考時,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深深的被你吸引住了。我覺得你不僅僅隻是別人嘴裏傳說的‘漂亮’二字就能概括的,漂亮隻是你最普通的一方麵,你的魅力在於你那典雅的氣質和帶有靈氣的神態;更更讓人著迷的是你那潛意思裏散發出來的獨有的傲氣!當我第一次捉住你的目光時,你那淡淡的憂鬱卻深深的捏住了我的心!我突然明白,你就是那個我要找的女孩,上帝特意將你安排到我身邊來了。”
聽著他的絮絮低語,我真的被他感動了。
“你沒有女朋友嗎?”我突然傻乎乎的問道。
“女性朋友很多,都僅僅隻是普通朋友而已。說實話,我見過的女孩子很多,其中漂亮的也不少,可是沒有一個能像你這樣震撼我的心靈。”
“我隻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女孩而已。”他對我的評價似乎太超出了我的想像。
“或許你並不了解你自己。”
“是麽?我從來都沒有去考慮過這些。”
“你現在還年輕,很多道理你不明白;等將來有一天,你會突然發現自己是很優秀的。”
“希望如你所說吧!”
“很多人看起來條件很好,可那些條件很多都是有限的;而你的潛力是無限的,因為你具備了很多優秀素質。我不了解你的過去和家境,但從你跟著我學習的這一年來看,我發現你的學習能力很強,理解力也很強,你學的東西也很紮實,很多問題一點就通;更難得的是,你做任何事情都很刻苦、很認真。”
“在學東西上或許我是比較有優勢吧,因為我們家從我父親開始往上數,有九代人都是教書先生,所以對學習東西是很有經驗的。我在小學就學初中的課本,就背古文,初中時就學高中的課程了;在家的時候,我什麽書都看。”我說。
“這就難怪了。”
“但是我覺得自己沒有你說的那麽優秀。”
“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這一年來,盡管我很少與你交談,你也覺得我對你很嚴肅很冷漠,那都隻是一種表麵現象;其實,我一直都在關注你。你不會去分析自己,而我卻在不停的分析你。”
“因為我在忙著幹活去了。”我笑了。
“是的,但不全是;因為你還沒到反省思考的年齡。”
“弄得你好像比我大很多似的。”
“可就是這幾歲的差異,人的思想成熟度就會有一個很大的跨越。”
我便不再去說什麽了,我隻是在心裏思考他剛才說過的話。
“我能問你一個敏感的問題嗎?”他突然問。
“問吧。”
“你有跟男孩子單獨交往過嗎?”
“什麽叫單獨交往?”
“就是男女朋友的那種。”
“這種?應該算有吧。”
“真的?”他驚愕道,“那我剛才的行為為什麽把你嚇成那樣?”
“那個男孩是我的同學,平時我們都是一大幫人在一起玩,很少單獨在一起,他也沒有向我明白表示過什麽。可我知道他喜歡我,同學們也知道他喜歡我,僅次而已。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拉過我的手。”我說。
“天啊!這也叫男女朋友?”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春節時,他們家請人到我家來提親,把我嚇一跳,把我們家裏人也嚇了一跳。”
“結果呢?”他急忙問。
“沒有結果,我爸說過幾年再說。”
“這就好!”他似乎比我還緊張。
“但我們倆性格比較聊得來,相互比較能夠理解。”
“真是小女生行為!”他笑。
“怎麽啦?你幹嗎要取笑我?”我瞪大眼睛看他。
“傻丫頭,你們這根本算不上是談戀愛;充其量算是朦朧感而已。”
“哦。”
“實話告訴你吧,我在小學一年級就朦朦朧朧的喜歡一個小女孩了。”他笑得更厲害了。
“有那麽好笑嗎?”我白了他一眼。
“在成長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會有這種感覺的。”他收斂了笑,說。
“沒準將來我真的會嫁給他。”我說。
“不可能。”他很果斷的就將我的話否定了。
“為什麽啊?”
“我不允許。”
“憑什麽呀?”
“就憑我是第一個吻你的人!”他的語氣有些專橫了起來,“我好不容易喜歡上的女孩,我會眼巴巴的看著她嫁給別人嗎?再說,你們之間隻是一種朦朧的感覺,真在一起的話,不一定會合適的;因為你們倆沒有單獨真正在一起長時間的相處,看對方實際上是相當於霧裏看花,看到的是帶有光環的彼此,也就是想像中的對方;兩人一旦真正在一起了,彼此毛病都出來了,那時原來的朦朧美好感覺都沒有了,一切就都變了。我和你卻不同,我們倆單獨在一間辦公室呆了一年多,除了周末與休息,其他時間幾乎都在一起。所以,說明我倆是可以長期相處的。”
“謬論!”我說。
“那你告訴我,你與他相處的時候,你快樂嗎?”他問。
“因為他的性格非常內向,所以常常傳遞給我的是一種憂鬱!”我回想起了遠方的翔子。
“那你們倆更不能在一起!你想,你的性格也不外向,你們倆在一起的話,空氣都會凝固的。再說,兩個性格相似的人長時間在一起,要麽容易淡漠,要麽容易衝撞,是不會幸福的;因為沒有人來調劑。知道嗎?”
我看著他笑。
“真的。你倒不如將這些美好的感覺藏於記憶中,不要去破壞了它。”
“你居心不良。”我說。
“你老把我想得那麽醜陋!其實我都是一片好心。”他也笑。
“不是醜陋的問題,是你有私心。”
“那你說說,我講的有沒有道理嘛?”
“道理當然有。”
“那不就得了。以後你可以慢慢理會我說的話。”
“好吧。”
時間過得很快,日暮時分,我們朝山下走去。
“來,把手給我!天快黑了,路又不好走,別把你給摔了!”他說。
我並沒有伸出手,一方麵是我不習慣;另一方麵,在我的潛意識裏,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沒有發展到像男女朋友那樣手拉手。到目前為止,在我的心裏,我仍把他放在上司與老師的位置。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說,仍隻像做了個夢。
所有少女的夢中都有一個白馬王子,我也不例外。可我夢中的那個白馬王子既不是翔子,但也不是他。到底是誰?我自己也說不清。
我用力的搖了搖頭,讓自己盡量不再去煩這些繁雜事;因為夢畢竟是夢,或許它永遠都不可能變為現實,何必去自尋煩惱呢?
我們倆沉默著往前走。小旭沒有再說話,我也就不再吭聲。
一直到上了車,他才問:
“我們是先吃了飯才回去,還是回去後再吃飯?”
“我想回廠了。”我說。
“你是不是在討厭我?”他問。
“沒有,你怎麽會這麽想呢?你不是個討厭的人,我一直都很尊敬你的。”我說。
“因為我看你的情緒不太好。”
“今天我可能是有點太累了。”
“哦,那你先在車上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
“那就辛苦你了。”我歉意道。
“傻話。”
回到宿舍時,已是萬家燈火了。
我顧不了開燈,也顧不了滿身的泥土,一頭倒在床上不想動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真的累了,總之大腦裏一片空白,兩眼望著天花板出神。
過了一會兒,我翻了個身,感覺似乎背底下有東西壓得在響,伸手一摸,原來是封信;打開燈一看,日期是今天剛到的,大概是同房順手幫我拿進來的吧?看著那熟悉得如同出自自己的手一樣的字跡,我的心不禁一陣收縮,一摸愧疚湧上心頭。
展開信,我仿佛聽到了翔子那沉重的聲音:
楠兒:
你好嗎?
我這已是第五封信了,為何不見你回信?我好怕自己的感覺!
楠兒,你是真的很忙呢?還是你的生活已有了改變?如果是你的生活有了改變,我不知道自己在你的心目中是否仍保留著舉足輕重的位置?盡管我知道生活是現實的,但在我的感情世界裏仍留有許多幻想。
我早就說過,你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地方女孩,在打工一簇裏,你猶如鶴立雞群。隨著時間的推移,憑著你的努力,你人生的價值會得以實現的。這些都是我所希望的,也是我害怕麵對的。
自你走後,我的靈魂便迷失了,每天都是上班下班,下班了又上班,生命在重複著每一個節奏,生活有如一潭死水,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我讓自己活在記憶裏!
楠兒,我不敢問你的歸期,但我隻想讓你知道,我永遠在這裏等著你!
遙祝:萬安!
翔
90年6月23日
翔子的信是沉重的,翔子的心是沉重的,翔子的感情也是沉重的。我感覺自己有些不勝負荷。
看完信,我深深的歎了口氣。
是該給他回封信了。我對自己說。
提起筆來,我居然有種不知該從何談起的感覺。
“是不是我真的變了?是不是我已不再是原來的我了?”我不禁暗暗地問自己。
在每次收到他的信後,我的情緒也會被感染,心情也會很沉重。
我既希望收到他的信,又害怕收到他的信。我就是在這種矛盾的心情下,一次次的和自己做鬥爭。
現實中,我的生活是快節奏的,我每天要麵對很多的工作,麵對很多的人和事,我沒有時間去細想他的每句話;盡管每次看完他的信我也情緒低落,但我絕不能讓他的這種憂鬱情緒傳染給我,然後再擴散到我的工作與生活中去;因為,我沒有時間沉湎於憂鬱中。
於是,我就在這種半低落、半沉重中給他回了一封信:
翔子:
希望近好!
你的所有來信,我均已收到。未能及時回複,請海涵!
我一切皆好,勿掛念!
你問我歸期,這連我自己也無法確定。我的認為是,既然走出來了,就不要輕易回頭。正如你所說,在這裏,我可以踏踏實實的去做事,從而實現我人生那一點點的價值。將來,不管成功與否,我都不會後悔;因為我努力過,我亦毫無無怨言了。如果我就此回去,或許我將永遠不甘心;因為我沒有嚐試過去努力,也沒有嚐試過去實現自己人生的價值;這份不甘心將會永遠成為遺憾!所以,我很希望有時間來檢驗自己的努力!
故鄉永遠是我的故鄉,我的根在那裏,我從未有過拋棄它的念頭,無論我身在哪裏,它都讓我魂牽與夢縈!希望有一天,我能為它做點什麽?但這一天絕不是現在。
這麽些年來,你對我的鼓勵與幫助成了我奮進的動力,並將陪伴著我走過人生的千山與萬水!不管我能否最終擁有這份感情,我都將永遠珍藏它!
……
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我的心情是沉重的。
信寄出去了,接下來的便是漫長的等待,--等待那無法預知的回音。
十天過去了……
一個月過去了……
寄出的信猶如石沉海底。
我不免有些擔心起來,但沒有收到回信前,我不敢做任何的肯定。
此刻的我,再也鼓不起勇氣寫出第二封信了。
我需在焦急中耐心的等待……
這天晚上不用加班,但我沒事,於是我仍到電腦房去看看書,要不時間都被浪費了。
一走進電腦房,我就看到小旭已經在那兒了。這是很少有的事,平時白天上班時間,他都不一定來的。
“怎麽有空來?”我招呼他,道。
“奇怪嗎?”他反問。
“有點。”我笑笑,走到自己辦公桌前坐下。
自那天下午湯泉回來後,我便有意與他保持原有的距離,就像我們之間從不曾發生過什麽,也不曾有過那麽一個下午。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這種思想。有好幾次,當我不經意間看到他時,發現他都在遠處靜靜的凝視著我,目光裏有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無奈。每逢這時,我忙調開目光,裝出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可心裏很不是滋味兒;畢竟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可是我雖於心不忍,卻無能為力。
“你能不能停下來一會兒?”他突然問。
“你怎麽了?有事嗎?”我停下手頭的活,問道。
“想想,我現在真有些後悔!”他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這種時候,我不敢冒然接話。我隻是靜靜的看著他,目光裏透著疑惑。
“你知道我後悔什麽嗎?”無形中,他又加重了語氣,問。
“不知道。”我搖搖頭,說。
“我後悔那麽快教會了你。”
“哦?”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如果我沒有全教會你的話,你會經常過來找我問這問那的,最起碼,你會注意到我的動向的;現在可好了,你全學會了,我在不在這間辦公室裏你都無所謂。”
從他沉沉的語氣裏,我聽到了一絲幽怨;盡管他嘴裏這麽說著,可仍麵帶笑容。
“你始終是我最尊敬的上司與老師。”我說。
“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這些。”
“我不知道你需要什麽?”我的聲音裏突然沒有了底氣。
“其實你心裏跟明鏡似的,不是嗎?”
看他如此口氣,我不再接話。我沉默著。
“憑你的努力,在這間辦公室裏,遲早有一天你會取代我的位置的。”他又說。
“那不好嗎?”我問。
“你說呢?”
“你是老板,你可以騰出時間去做你想做的、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啊。”
“我不是老板!”他聲音突然高了八度,“老板是我哥,我跟你一樣是個雇員。”
“老板是你也好,是你哥也好,不都一樣嗎?”我問。
“不一樣的。”他的聲音又軟了下來。
我不知道再說什麽好,因為我也知道生意人家的經書跟普通人家是不一樣的。
他也沉默了。
“你為什麽那麽討厭我?”過了一會兒,他又老話重提。
“我跟你講過,我從來就沒有討厭過你。”
“那你為什麽總是避開我?”
“你怎麽會這樣想呢?”
“你騙不了我。我能從你的眼光裏看得出來。”
麵對他灼灼逼人的目光,我隻好低下了頭。
“就算作為同事,作為朋友,你也不要如此拒人於千裏之外,這讓我感覺到好冷。”
“我真的沒有,我一向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我說。
“但願沒有。”見我如是說,他一下笑了,神情也放鬆了很多,整個房間的氣氛隨著他的這一笑,一下子也輕鬆了。
這下,我的心也終於放鬆了,我最怕他逼著問我這些話題。
“今晚就別呆在這兒了!”他的心情一好,又有了新主意。
“幹什麽去?”
“反正不呆在這兒,我們出去玩好了。”說完,他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去哪兒?”我不免問。
“我們去西湖大酒店吃自助餐,然後再去看西湖夜景。”他似早已想好了似的。
“可我已經吃過飯了呀。”我說。
“我還沒吃呢。”
“那我豈不是虧了嗎?”
“你真可愛!”他握住我的手,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自助餐本來就是嘛。”我繼續道。
“那好吧。這樣,你去換衣服,我去食堂看看有什麽可吃的。半個小時後,我們在廠門口匯合。”
“好的。”
說完,我們便分頭走了。
其實小旭是個不錯的玩伴,這天晚上是我有生以來度過的最愉快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