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恍惚中過去。
很快中秋節到了。中秋來了意味著下一個就該是春節了,盡管還有小半年,可員工們這時候就已經在開始盼望著過春節了;他們利用兩天的假日,忙著買這買那的準備過年時好帶回家去;我卻沒有一點購物的意念,工作之餘,腦子裏塞的全是要看的書以及要寫的東西。
不管是購物的、或是不購物的員工,兩天的假日仍讓人覺得高興、輕鬆,因為工廠不是每個星期都有假放的;至於說什麽時候放假、什麽時候不放假、或者說下一次放假又要等到什麽時候,誰也說不準。
為了彌補平時時間的不足,我想好好利用這兩天假期,把詩稿整理一下,好寄出去。
因此,除了吃飯睡覺,我幾乎成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寫聖賢詩。宿舍那唯一的一張桌子也就成了我的專用品。
我把心中那無邊無垠的情感剪成片片,塞進信封,然後一一寄出,放飛出自己希望的翅膀。
於是,故鄉那纏綿悱惻的細雨,那聖潔可愛的雪花,那如幻如真的江麵,那輕絲細紗般的白霧……便成了我筆下一道道的風景。
長江邊,堤岸上,常常徘徊的是我孤獨的旅魂……我讓自己一次次的在夢中回故鄉,讓遊子的心在夢中一次次的歸去、歸去……
“李楠,值班室有你的信。”
樓下突然有人在叫我。
我忙放下筆,朝值班室走去。
一路上想都不用想,我知道肯定又是翔子的信。
揉揉疲倦的雙眼,低著頭,顛顛的朝值班室走去。
“怎麽?喝醉酒了?”
我一驚,趕緊立定,原來我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了。我忙抬起頭,仔細一看,原來是老板,心中不免暗叫倒黴!為什麽每次我最狼狽的時候都給他撞上?
“賀先生,是您?”我忙打招呼。
“可不?我剛從香港回來,一跨進廠門就差點給你撞暈了。”
我尷尬的笑笑。
“如果你有時間,等一下請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他扔下一句話,不容我答應與否,就走了。
既然不容我回答,那就是說必須去的了。我想。
吃過午飯,我就走進那間大辦公室裏的小辦公室。敲門進去,還是坐在那張沙發椅上。
“來,這是送給你的。”他從辦公桌裏拿出兩本書來,遞給我。
我接過一看,是一套《卡耐基全集》,我忙連連道謝!
“我覺得這兩本書不錯,有空你看看,對你很有幫助的。”他說。
“好,謝謝您!”我再次道謝。
對於卡耐基的書,我以前零零星星看過,但沒有全部看完。
“我想在廣州聯係一所大學,送你去那兒進修,你看怎麽樣?”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
我一驚,上大學是我多年來的夢想,不僅大學生活讓我神往;而且,我也確實有種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
但是,從小的教育馬上提醒我,不能接受這份恩惠。
“我不想去。”我說。
“為什麽?”他不解的看著我,我的回答,似乎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無功不受祿!”
“作為朋友,我幫助你是應該的;作為公司,送一個職員進修,也是很正常的。”
“於公於私,以前都沒有這個先例,對不對?”
“確實沒有。”
“那我更是不能去了。我來公司不到半年,給我如此優厚的待遇,恕我不能接受!”
“當然,我也是有條件的。”他說。
“哦?”
“我的條件是,你畢業後還是回到我們廠裏來上班。”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容我想想吧。”我道。
“行,考慮好了告訴我。”
“好。”
“一言為定。”
“其實,對於我現在的工作,我很滿意;不管我去不去,您的這份好意,我永遠感激不盡!”我誠懇的說。
“區區小事,何值一提?”他揮揮手,道。
“不,對於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鼓勵與幫助了。”
他沒有說話,似乎在考慮什麽。待我正欲起身告辭時,他卻又開口了。
“我這裏還有一個計劃。”他說。
我又靜下心來,看著他,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下個星期,公司要進兩部電腦,以後這些圖樣就直接用電腦來處理了,不需要再用手畫了;這樣的話,質量跟速度都上去了。”
“那很好啊!”我說。
“但目前還沒有合適的繪圖員。”他翻了一下人事檔案表,說。
“哦。”
“我想從廠裏挑選一個人出來學,慢慢培養。”他若有所思的說。
說到這兒,我已大致明白了他的想法;於是問:
“怎麽選?”
“通過考試。”
“這很公平。”我由衷道。
“但廠裏有個規定,參考者必須是高中畢業或以上文化。”他補充道。
“那就意味著我沒有機會了?”我笑道。
“也不一定。隻是這個規定是小旭定的,他是監考官,也是以後的直接教授老師。”
“小旭是誰?”我問,這是一個我從未聽說過的名字。
“我弟弟,學計算機專業的,剛接受完我們這個行業的專業學習,下星期就回來了。”他解釋道。
“哦。”我無語。
“通過我對你的了解與認識,我知道你是很有才華的,大腦也夠聰明;但小旭不了解你,我怕他心裏不服,對你存有偏見,反而不好。”他再次解釋自己的想法。
我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
“賀先生,我的希望是把我現在的工作做好。”我說。
“我想,你大概還沒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他說。
“哦?”
“我的意思是,通過考試,你勝出的可能性很大;但如果我直接調你去學,可能會有很多人有想法,包括小旭。”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既然你有能力去爭取,何不讓你去公平競爭呢?這樣誰都無話可說。”
“可我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我道。
“這個我可以跟小旭通融一下。”
“非常感謝!”我由衷的感謝他,道。
“歸根結底還是得靠你自己,我隻能做一些輔助性工作。”他笑笑,說。
“我會盡力,希望能夠如你所望。”
……
走出老板辦公室,我的心裏既喜悅又沉重。喜的是,我又有了新的希望與挑戰;沉重的是,一旦我辜負了老板的期望,我將無法自治。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後,我又想到了小旭,--這個傳說中的小老板。他到底長得啥樣?是個什麽樣的人?我不停自問。
我隻知道,這一次是不可能再有什麽幸運可講的了,我必須與其他人一起競爭;可我學曆最低,與他們站在同一起跑線上,我不知道這是公平還是不公平?但是我還是很慶幸有這次機會。
考試的時間是在星期六的晚上。
大大的辦公室裏,一共有八個人參加考試,考試的內容是:語文、數學、物理、化學、英語五科,總分為二百分,時間是兩個小時。
畢竟都是成年人了,誰都知道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所以每個人都很沉得住氣。到頭來,誰也沒有提前交卷。
我對自己是否能“高中”,心中沒有太大的把握。因為另外參考的幾位,論學曆都比我高;好在我剛從學校裏出來不久,盡管我高中還有幾個月沒念完,可我在高二的時候就把高中所有的課程都自學完了。所以在考試的時候,我自覺不難。
次日中午下班的時候,考試成績出來了。
萬萬沒料到的是,我居然以最高分高居榜首。
當時,那份喜悅、那份激動、那份感覺決不亞於範進中舉。
我用力咬咬舌頭,讓自己明白這不是在做夢。
很多同事向我投來羨慕的目光,也有人似有懷疑。而我心裏明白得很,那個一臉嚴肅、兩眼向上看的小老板是不會給我網開一麵的。從我走進考場、第一眼看到這位剛學成歸來的小老板時,他那副誰都不屑一顧的神情讓我特別不適應,並從心底產生一種厭惡感;而他,似乎也感覺到了。
上次,從一個普通員工到調去當質檢員,在我的潛意識中,那是一種僥幸,不是憑借自己的能力,心中總覺得愧疚;如果當時不是跟主管鬧翻,以我的性格,我是不會接受那份恩惠的。所以,一直以來,我總是覺得虧欠老板一份人情。
而這次,我總算可以無所顧忌的、憑自己的能力去爭取自己想得到的,心中是坦坦蕩蕩的。我為自己祝賀,也為自己驕傲。
星期一,我如期到電腦房報到。
當我推開電腦房的門時,便習慣性的將電腦房掃視了一遍,在這間電腦房裏,除了兩張辦公桌、兩台電腦、兩張椅子、一個書櫃和一個休息沙發外,還有一些零碎的辦公用品。
看到這些,我心裏就想:將來長期相處的,莫非就隻有這個小老板了?因為沒有再多餘的、可供第三者辦公的用具了。
此刻,賀小旭已顯然坐在那張稍大一點的辦公桌前;那麽,另一張稍小一點的辦公桌應該是屬於我的了。
“您好!”我朝他點點頭,禮貌的招呼道。
“你就是李楠?”對方抬起頭來,問。
“是。”
“不會錯?”他又問,但語氣中明顯帶有促狹與嘲弄。
“我想我不是冒名頂替的!”突然,一股強烈的惱怒衝擊著我;不管你是老板還是上司,你都沒有權力侮辱我的人格!
“很難說。”他繼續道。
“那你去查檔案吧。”我狠狠的扔下一句話,轉過身,準備離去。
“免了,我權且當你就是吧。”他突然站起身來,大步走到我跟前站住,擋住我的去路,說。
我無語。如果我不是考慮到他是上司,如果我還是幾個月前的性格,我會拍P股走人,才不吃你這一套!可是現在我的觀念有些變了,幾個月的打工生涯,讓我明白了很多,人生活在這個群居的社會,正所謂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所以,很多時候需要學會忍耐,也需要學會分清輕重。既然他如此說了,於是,我便懷著不跟你一般見識的想法,留了下來。
“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直接上司了;至於廠長、總管那些人已經不再是你的上級了,任何事情你直接向我匯報就行了。”他的語氣平淡了很多,不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
“好。”這時,我意識到,要想在這裏做下去,最好是多做事少說話為妙。
按照調動程序,填好表,辦好手續後,我便在那張屬於我的辦公台前坐下;我心裏明白了,從今往後,除了跟電腦打交道外,每天麵對的就隻有這位小老板兼上司了。
這時,他又發話了:
“以後每天,我不會準時在這裏上班,但你要按時上、下班,你的工作時間跟辦公室人員一樣;你的工作除了我安排的之外,你還得自己多看些書,如果還不行的話,你得抽時間學些計算機專業方麵的知識,是自學還是上些培訓班,你自己看著辦。別指望什麽都是我教你。”
“明白。”我從鼻孔裏擠出聲音,輕輕回答道。
“希望你不是啞巴!”他突然說。
“當然不是!”再次的憤怒讓我衝口而出。
“那就好。”他居然笑出聲來了。
這時,我才知道自己上當了;因為他是在故意激怒我。自從進廠上班第一天進廠與主管鬧了一架外,我便改變了思維方式,逢事便以旁觀者的心態來對待一切,所以遇事心境要比以前平和多了。但今天,麵對這個小老板--我的新上司,我真的無法再保持平靜了,任何時候,我都不能讓自己的人格受到侮辱。
無論怎樣,我還是盡量讓自己去適應新的工作、新的環境。
從此,我每天工作與生活麵對的就是電腦與賀小旭,除此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變得遙遠而又飄渺了。
每天忙碌而又勞累的工作與學習,讓我淡漠了記憶。翔子的影子開始在我的記憶裏模糊了,父母牽掛與期盼的十字架也被擱置到腦後了;我無暇顧及工作與學習以外的一切,每天晚上等躺到了床上,就會感覺到身心的疲憊與肉體的酸疼。
日子就是在這種連滾帶爬中度過……
不知不覺中,春節已姍姍來臨。
當我把自己深埋在忙碌中時,父母的思念、翔子的盼歸,都化做一封封的信劄向我飛來。
是該回家看看了,那個讓我魂牽與夢縈的故鄉!
但一想到工作與學習,我的心又開始回到現實中來了。我應該利用這個春節,好好的把進度趕趕才行;否則,我何時才能在工作中獨當一麵呢?
於是,回家的念頭很快又被取消了。作為一個年青人,應該是思故鄉,而不是戀故鄉,是為智。
“嗨,春節回家嗎?”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小旭居然主動跟我說起話來了,並且是在上班的時間說的工作之外的事情。
我抬頭看了看他,那一向拉得緊緊的臉孔此刻也舒緩了很多。
“還沒決定呢。”說完,我又低下頭忙自己的活。
“幹脆不回去算了。”他似考慮了一下,說。
我一愣,不明白他此話的用意何在?不禁再次抬起頭來仔細看了他一眼,我發現他在不知不覺中變得修邊幅多了,西裝也取代了夾克。
“我隻是員工,不是奴隸。”我說。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不知是我的注視,還是他內心有鬼,他的臉上有些微紅。
“哦?”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春節可以不回家的話,大家可以一起出去旅遊,並不是讓你留在廠裏加班。”
我不禁為自己的偏激而羞愧,我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會兒,輪到我臉紅了。
“出去旅遊我是不奢望,倒是有些想趁春節假期留在廠裏把計算機好好掌握,這樣的話,你可以脫身出來去幹其他的事情了。”我真誠的說。
“原來你想搶占我的位置,讓我失業?”他微笑著,說。
“怎麽敢呢?我隻是覺得像你這樣的人,不應該被具體的瑣事牽製住。”
“謝謝你!沒想到你還這麽好心。”
“好心談不上,不過我確實是這麽想的。”
其實,我一方麵是替他著想。另一方麵也是在替自己著想,學到東西終歸是自己好;如果工作上我能獨當一麵的話,那麽在他外出的期間,不會因為自己的不懂而影響工作,甚至影響生產,因此我也自覺責任重大。
“廠裏的工作盡管重要,但不致於殘忍到剝奪你的春節假期。我的意思是,春節我們幾個同學約好去桂林旅遊,我想如果你可以不回家的話,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去玩。”他說。
“謝謝你的邀請!”我說。
“為什麽不去?”
“不為什麽。”我淡淡的一笑,回答道。此刻我的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傷感,同樣是年青人,境遇卻有著天壤之別。
“如果你能去的話,所有費用我報銷。”他說。
“謝謝!可我還是不能去。”我說。
“你在廠裏每天這麽辛苦努力的工作,需要放鬆一下。費用如果我出不合適的話,我可以跟廠裏申請。”
“那不好。”我馬上拒絕道。
“沒什麽不好的,你的工作努力與成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仍試圖說服我。
“那也不好。”我也堅持。
“那……要不這樣,”他突然詭異的一笑,道:“你每天都叫我老師,這是我從未有過的榮幸,讓我感覺特好,就算是我對你的酬謝吧。”
我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考慮吧。”我說,我知道他是在找理由希望我與他前往。
“這還要考慮?”
我笑笑。末了,我說:
“如果叫您老師,能讓您有如此好的感覺的話,那我以後多叫幾聲好了。”
他笑。
我也笑。
他的笑聲讓我感覺輕鬆了很多。
我的笑聲也讓他感覺自在了很多。
氣氛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柔和了,也是在這種情況下融洽了。
昔日,兩人在這間辦公室裏,是從沒有過笑聲的。平時,如果不是我有問題要問的話,這屋裏是不會有聲音的,更別說笑聲了,沉悶的氣氛常常讓空氣都快凝固了。我不知道他感覺怎麽樣?我隻知道自己似乎也很習慣,這與我原本就不外向的性格有關。可時間長了,這種日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畢竟都是凡人,畢竟都不是啞巴。
這突然的氣氛改變,反倒讓我有些不習慣了。
以前,每次看到他那張嚴肅拉長的臉,就像我欠了他幾佰萬沒還似的。
今天,突如其來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反倒弄得我的神經一愣一愣的。
眼下,看著他柔和的麵部表情,我知道,從今以後,這間屋子裏的氣氛會不一樣了。
小旭終究沒有能說服我同他們一起去桂林,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無法接受那筆特殊的費用;但我仍是很感激他的好意。既然去不了桂林,我還可以圓我的故鄉夢呢;我可以坐在家裏的爐火邊,數父親臉上的皺紋,聽母親的絮絮叨叨;那感覺,在我的記憶裏永遠是那麽的溫馨,那麽的美好。
一旦決定了回去,那種歸心似箭的心情,是千百年來多少遊子所體會得到的。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瘋狂的回憶,故鄉一切的一切便一幕又一幕的在腦海裏閃過,原本已模糊了的記憶,此刻也變得越來越真切了。
收拾行裝,訂購車票,經過一陣緊張的忙亂後,終於坐上了回歸的列車。
此時的心境與當初離家時完全不同了。當初出走時,心中一片茫然,對自己的前途與命運是一種無邊的恐懼,不知道等待我的將是什麽樣的命運;可現在呢,我對生活有了一定的了解,我知道隻要我努力,我就會有所收獲的。
坐在火車上,夜已深,我卻了無睡意。很多很多的思緒湧上心頭……
我想到了以後的人生道路,我想到了年邁的父母,我想到了那個一直視我為得意門生的班主任老師,我想到了同窗幾載的翔子,我也想到了老板賀先生,以及那個讓我尊稱為老師的小旭……
列車在空曠的原野上奔馳著,心緒也隨著鐵軌的節奏聲在空中飛舞……
“哐鐺、哐鐺。”不知何時,鐵軌的節奏聲變成了翔子那憂鬱的竹笛聲,它似乎在呼喚一個遠去的遊子,是該歸來了,是該讓那疲倦的心得到片刻的休息了。
望著窗外稀疏的燈光,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鄉愁。
故鄉的燈光也是如此模樣的,在寥落的鄉間小屋外,偶爾有幾盞燈光透過昏黃的窗戶照射出來;看慣了城市的霓虹燈,此刻覺得這燈光是如此的親切,熟悉得讓我心顫……
“怎麽?要到家了,激動得睡不著了?”已睡了一覺的鳳,睜著兩隻惺忪的眼睛問我。
“是的。”我回答。
“別傻了,還在明天中午到家去了,現在才深夜三點多鍾,何不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呢?”
“我一點睡意都沒有,精神好得很。”
“真服了你!你看整個車廂,就你一個人傻瞪著兩眼望著窗外發呆。”
我沒有理會鳳的話,而是記起當初出來時與鳳相依為命的情景。
“你還記得當初我們倆走出廣州火車站時的那種恐懼感嗎?”我問鳳。
“當然記得,我這輩子恐怕都忘不了。”
“想當初咱倆膽子也真是夠大的,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心裏都有些餘悸。”
“其實也不是瞎碰,我和秀早就打聽到惠州有家廠在我們那兒招工,知道他們那天動身,我和秀才約你那天出門的。”
“好在找到了那幫老鄉;否則,現在可能被拐賣到偏遠的山村做小媳婦去了也不一定呢。”我望著鳳,誇張的說。
“別說得那麽恐怖好不好?想想都讓人毛骨悚然。”鳳似乎哆嗦了一下,說。
“也算我們真走運。”我說。
“應該是吧。”
“在家時,我爸就老愛跟我說:不出門不知道苦。現在總算明白了。”
鳳沒說話。鳳讀書不多,平時在家也不太操心;可這一趟出來打工,她好象也開竅了不少。
我和鳳盡管相依為命,也盡管有著非同一般的情誼,那感覺如同親人,但始終沒能成為知心朋友。鳳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鄉下女孩,在她的觀念裏,鄉下女孩終究是要回鄉下去的,趁著現在年輕,出來打幾年工,一是可以在外麵長長見識,二呢也可以攢點錢將來好辦嫁妝;平時她想的也就是將來怎麽找個好人家嫁了,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也就滿足了。所以,一有時間,她便抱著毛衣編個沒完;在我的感覺裏,好像她的毛衣永遠也編不完似的,編了一件又一件;她把自己的青春與歲月全都編進了那些毛衣裏。
後來,由於工作上的差距,而我又忙於把自己埋在書堆裏,所以與鳳見麵的次數就越發少了。但在心裏,我們彼此仍是默默的關心著對方,偶爾也會噓寒問暖,那份真情自然溢於言表,無需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