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迷霧重重的光緒和慈禧太後之死
據清人野史《十葉野乘》中記載,1908年七月的一個傍晚,天色漸暗,有個名叫趙士敬的士人和一群朋友吃完了飯,大家正坐在一起談天說地的時候,突然窗外有大光亮,同時空中還伴有隆隆霍霍的響聲,似雷非雷,似鳥飛鳥。這時,院子外麵的仆人大叫:“呀,這麽大的一個流星啊!”趙士敬等人聽後,都急忙出屋觀看。大家出來後,隻見天上真有一顆大流星從西北掠過,聲音如雷,尾長數十丈,極為耀眼,且速度很慢。伴著爆裂的聲響,這顆大流星飛向東南方向隕落。由於持續時間長,當時看見這顆大流星的人很多,大家在一起議論紛紛,有人說這是紫微星墮落,恐怕這年要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光緒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1908年11月14日)的傍晚,年僅三十八歲的光緒在中南海瀛台涵元殿黯然離開人世。那天早晨,禦醫周景燾曾入內看脈,據他說,當時看見“光緒仰臥在床上,瞪目指口,大概是想吃東西,而那時身邊一個太監都沒有。就連寢宮裏的器皿,也都被太監們盜竊殆盡,隻剩下一個玉鼎”。頗為淒慘的是,光緒臨終前,沒有一名親屬及大臣在身旁,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早已死去多時了。
而據《清光緒外傳》中說,十月初十是慈禧太後的生日,身體虛弱的光緒前去給慈禧太後賀壽。進門前,有值班的太監窺見光緒正扶著近侍的肩膀,在做疏鬆筋骨的動作,大概他擔心給慈禧太後跪拜的時候爬不起來了。但正要進去的時候,太監傳來慈禧的懿旨說:“皇帝臥病在床,免率百官行禮,取消賀拜儀式。”
原來,慈禧太後當時也快不行了,她當時患有痢疾,拉肚子已經有一兩個月。慈禧太後畢竟年事已高,經這麽一折騰,也已是日薄西山,奄奄一息。聽到這個消息後,光緒便返回知己寢宮,心情似乎還不錯。於是便有太監跑去密告慈禧太後說,皇上聽說太後病重,臉有喜色。
慈禧太後聽後勃然大怒:“我不能死在你前頭!”隨後的幾天,慈禧太後和光緒的病情都無任何好轉的跡象,太監和宮女們個個臉色陰沉,整個皇宮一片悚然。七月十八日,慶親王奕劻奉慈禧太後之命,前往普陀峪的陵區視察壽宮,也不知道當時是慈禧估計自己不行了,還是覺得光緒不行了,或者覺得兩個人都不行了。
七月十九日,皇宮禁門開始增加衛兵,凡是出入宮的人都要檢查,當時都傳慈禧太後和光緒都隨時可能掛掉,宮中氣氛非常緊張。二十一日,隆裕皇後去寢宮看光緒的時候,光緒早已死去多時,當時竟然無人知道。隆裕皇後心裏害怕,大哭而出,奔到慈禧太後那裏告知光緒已死。慈禧太後聽後,也隻是長歎一聲——這次她又比光緒稍勝一籌。
隨後,光緒的遺體被早已準備好的吉祥轎抬到乾清宮,由於光緒死前沒人在身邊,當時也沒有換壽衣,正當隆裕皇後指揮那些太監七手八腳的安頓光緒遺體時,一太監急匆匆的趕過來說,慈禧太後也已經不行了,隆裕皇後慌得不行,又丟下光緒的遺體,帶著太監們急急忙忙往慈禧太後那裏趕。當時太監李蓮英看見光緒的遺體放在殿中無人看管,心有不忍,便對身邊的小太監說:“我們先把皇上弄弄好吧?”最後在李蓮英的指揮下,光緒的遺體這才被草草料理好放進梓宮。
就在隆裕皇後為光緒遺體穿衣的時候,慈禧太後也撒手人寰,死在了中南海儀鸞殿內,終年七十四歲。慈禧的死亡時間是在光緒死去的第二天下午,兩者相差不到一天。
《清光緒外傳》是清宮野史,不可全信,但也透露了部分的真相。戊戌政變之後,這兩個大清帝國的權力象征者和實際掌握者一直是矛盾重重。光緒和慈禧太後姨甥血親,據宮內太監稱,光緒在宮中一直叫慈禧為“親爸爸”。但是在政治上,他們又是競爭對手。在這場皇宮的權力鬥爭中,光緒從小就一直處於劣勢,在最後的十年中更是鬱鬱寡歡,飽受打擊。到最後,兩人的競爭變成了身體和生命存續的競爭,體弱多病的光緒和年邁衰敗的慈禧展開了一場時間上的持久戰。
1908年,兩人都已經意識到自己不行了,但卻盼著對方先死。十月十六日在西苑勤政殿,是慈禧太後和光緒最後一次召見大臣,據那天被召見的新任直隸提學使傅增湘說,“太後神態疲憊,據說幾個月的痢疾腹瀉不止。而皇上臉色晦暗,說話聲音無力,靠座位中間墊了幾個靠枕,才勉強支持”。看來,兩人在這個馬拉鬆式的爭奪中都已經是筋疲力盡,隨時都有可能會倒下其中的一個。
很可惜,先倒下的卻是光緒。光緒終生活在慈禧太後的陰影下,而死亡之日又恰在慈禧咽氣的前一天。對此,朝野人士議論紛紛,猜測裏麵可能的隱情,而這或許又是一個千古難解的宮闈疑案了。當時被懷疑的對象,不僅僅包括慈禧,或許還有袁世凱、李蓮英等都有可能。但是,這件事情查無對證,又曠隔多年,到底是怎麽回事,也很難說清楚。
據清宮太監的回憶錄《清宮瑣談》中說:光緒在彌留之際,當時在瀛台侍疾者共六名,其中兩人餓死,剩下幾人食不果腹,“因餓失血者又凡三人”。光緒在死前曾在床上召喚醫生周某,周某見光緒兩眼瞪大,四次用手指口,知道光緒是餓急了,但環顧周圍,實在是沒有吃的。後來,光緒帝便漸無聲息了。
啟功也曾談及其曾祖溥良的一件往事:當光緒帝和慈禧太後傳出“快不行了”的消息後,時任禮部尚書的溥良和其它相當級別的官員也都晝夜守候在慈禧太後的寢宮之外,以防不測。大臣們都惶惶不可終日,就等著屋裏一哭,外邊就舉哀發喪。當時由於慈禧太後得的是痢疾,從病危到彌留之際的時間拉得比較長,守候的大臣們時間長了,都有些體力不支,便也顧不得大臣的禮儀,或坐台階上,或依靠在廊柱邊,大家一副疲困不堪的狼狽相。就在宣布慈禧太後“駕崩”前,溥良見一太監端著一個蓋碗從寢宮中出來,他便上前問這太監端的是什麽,太監說:“這是老佛爺賞給萬歲爺的塌喇(滿語‘酸奶’的意思)。”送後不久,就由隆裕皇後的太監小德張向太醫院正堂宣布光緒帝駕崩了。而這邊屋裏的那位還捱了一段時間才算完,也不知道裏麵是真死了,還是密不發喪,非要等到宣布光緒死後才發喪。
曾在宮中擔任女官的德齡女士在《清宮二年記》、《瀛台泣血記》等書中,說是李蓮英下毒害死了光緒。鑒於德齡走的是暢銷書的模式,其作品往往拿清宮秘事嘩眾取寵,似不可信。況且,光緒從小就受李蓮英看護,一直叫他“諳達”(師傅),並曾誇他“忠心事主”。光緒被囚瀛台後,其它太監懾於慈禧太後的淫威,不敢對光緒多有接近,唯有李蓮英多方照顧,還經常到瀛台與光緒帝拆裝鍾表消遣。再有一事可以佐證,八國聯軍撤出北京後,慈禧一行人在回京途中,曾在保定駐蹕。李蓮英侍候慈禧太後睡下後,隨後去光緒住處探望,隻見光緒在燈前孤坐,無一太監值班。當時正是值隆冬季節,天寒地凍,光緒的房間竟然沒有鋪蓋而無法入睡。李蓮英見後抱著光緒的腿痛哭道:“奴才們罪該萬死!”然後趕緊把自己的被褥抱過來給光緒。光緒後來回憶西逃的苦楚時也曾說:“若無李諳達,我活不到今天。”由此看來,說李蓮英害死光緒似不可信。
溥儀在《我的前半生》一書中則談到,袁世凱在戊戌變法時辜負了光緒的信任,在關鍵時刻出賣了皇上。袁世凱擔心一旦慈禧死去,光緒帝決不會輕饒了他,所以就借進藥的機會,暗中下毒,將光緒帝毒死。這種說法基本沒有可信度。
《花隨人聖庵摭憶》裏也為光緒喊冤,說光緒並非善終,但其懷疑的對象卻指向了隆裕皇後和其寵信的太監小德張,而幕後的指使人可能暗指慈禧太後。隆裕皇後是慈禧的侄女,她和光緒的婚姻簡直就是一場災難。作為當時後宮中的主要人物,隆裕皇後要搞點陰謀當然不是沒有可能,但要說隆裕皇後能象她的那個姑媽那樣心狠手辣,也不可信。
最大的可能,光緒還應該是自己病死的。光緒的最後幾年身患重病,鬱鬱寡歡,雖然有名醫陳蓮舫和施愚等人診治,但當時已是病入膏肓,這些名醫也大都束手無策。
事實上,光緒本人對自己病情的惡化也極度焦慮,對那些禦醫們感到十分的失望。1908年五月二十六日,光緒見自己的病“屢易方藥,仍屬加重”,便斥責禦醫們說:“病勢遷延,服藥總覺無效,且一症未平,一症又起。”七月十七日,又說:“服藥非但無功,而且轉增,實係藥與病兩不相合,所以誤事!”八月初七日,光緒更是大罵禦醫說:“每次看脈,忽忽頃刻之間,豈能將病詳細推敲?不過敷衍了事而已。素號名醫,何能如此草率!”光緒的焦躁和絕望,可見一斑。
據《死虎餘腥錄》中記載,1908年九月初的一天早上,慈禧太後與光緒在乾清宮臨朝,召見了慶親王奕劻、袁世凱等六位親政大臣。光緒當時已經病得非常重,連聽政的精力都沒有,不多大一會,就表情痛苦,疲憊不堪的伏在桌上休息。
慈禧太後見光緒這個樣子,也有點於心不忍,便說:“皇帝久患重病,各大臣何不保薦些名醫來給看看?”各大臣麵麵相覷,慶親王奕劻首先奏道:“臣自六十九歲大病之後,袁世凱曾推薦過一個西醫屈桂庭,效果不錯,自此後我就不再吃中藥了,也不知道有甚麽好的中醫。”
慈禧太後聽了很有興趣,便問袁世凱推薦的那個人是誰。袁世凱便說:“屈桂庭是北洋醫院出身,曆任醫官、院長,現在是醫院總辦,此人善用西醫,醫術也頗為高明。臣全家有事都請他來診治,前北洋大臣李鴻章總督直隸時,一般也是請他來診治的。”
隨後張之洞與世續也說自己家人得病都請過屈某治病,醫術確實不錯。當時軍機大臣六人中,隻有鹿傳霖與醇親王載灃沒有發表意見。慈禧太後便說:“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隻要能治好病就行。既然大家保薦此人,那就請來看看。”
屈桂庭的學生王仲芹當時是袁世凱的侍從醫官,得到這個消息後趕緊發電報給自己的老師,向屈桂庭密告了這一消息。屈桂庭是當時的名醫,中西醫兼通,從清朝王公直到北洋要人,都經常找他看病。由於事情重大,屈桂庭接到電報後也是滿懷憂慮,夜不成眠。沒過幾天,屈桂庭便接到朝廷命令,讓他速速去京師為光緒看病。
屈桂庭趕到北京後,心裏還是惴惴不安,心想治好了倒也罷了,治不好恐怕會惹禍上身。古代因為治療不好病而被殺的太醫也不在少數,正如前輩所說的,太醫往往都是“有抄家,無封誥”的可憐蟲。
由於屈桂庭經常幫慶親王奕劻的家人看病,關係還算不錯,到北京後他便先去見了奕劻,把自己的擔憂給奕劻說了,奕劻說:“這次讓你去給皇上看病,是軍機大臣的共同保薦,不能不去。你隻管去盡心看看,有無危險,可直言先告訴我,我再密奏太後。”
隨後,奕劻便帶著屈桂庭到正大光明殿去見慈禧太後和光緒。據屈桂庭的描述,當時光緒正麵坐,慈禧太後坐在旁邊,見屈桂庭到後,便問他如何診法?屈桂庭說:“按西醫規矩,皇上要寬衣露體,且聽且看,然後才好診治。”
得到慈禧太後的許可後,屈桂庭便對光緒進行“望聞問切”的常規檢查。檢查完後,屈桂庭認為光緒的病征主要有:常患遺泄(不能自控的遺精,可能是慢性腎炎引起),頭痛,發熱,脊骨痛,無胃口,腰部顯是有病;此外,肺部不佳,似有癆症;麵色蒼白無血色,脈搏弱,心房亦弱。
屈桂庭的判斷是,光緒的體質本來就不強壯,容易神經過敏,加以早年房事過度,腰病之生,由來已久。其身體禁不住刺激,神經稍受震動,或聽到鑼鼓響聲,或受衣褲磨擦,或偶有性的刺激即行遺精,還不能經常吃補藥,越吃遺精就越頻繁。由此看來,光緒的病情是綜合征,兼有腎炎、高血壓、胃炎、肺癆等症,諸病齊發,極難救治。
隨後,屈桂庭請示見光緒的尿樣帶回化驗,並當場先開了兩張藥方,一為外敷,一為內服,並向慈禧太後奏明所開之方都是西藥,可去外國醫院或西藥房配製,個人不便進藥。屈桂庭估計是怕自己進藥的話,萬一發生類似明代的“紅丸”事件,到時就說不清楚了。此後,屈桂庭便每日早晨入宮到診一次。那些宮女們一看是屈桂庭來了,往往嬉笑著說:“外國大夫來了!”
光緒對中醫並不信任,每次服中藥前都要捧藥詳細檢視。但是光緒對屈桂庭還不錯,比較信任,對於屈桂庭食物營養選擇的建議也大都遵行,用藥也頗為有效。治療數周後,光緒神誌轉清,呼吸漸入常態,病情也有所好轉。據屈桂庭稱,光緒臨朝之後,甚至還能以書畫自娛,屈桂庭見過光緒寫字,還說皇上寫字尤佳,相傳是得力於帝師翁同龢之功雲雲。光緒病情的好轉,當時內外相慶,人心漸安,宮中一時稱為幸事。
但沒過多久,慈禧太後又跑去幹涉內務府大臣關於皇帝的進食之事,光緒本聽從屈桂庭的建議合理進食,這下又被氣得不行,當場把枕頭扔到地上以示抗議。光緒臨終前的一段時間,雖在重病中,但仍舊要每天清早前往儀鑾殿給慈禧太後請安,然後隨同到勤政殿臨朝,這種生活對於病魔纏身的光緒來說實在是一種莫大的折磨。雖然使用西醫療法後,光緒的腰痛減少,遺精也有所減少,但化驗其尿樣仍有少許蛋白質,估計其腰病還是一大隱患。
正當屈桂庭給光緒正常治病有一個月後,某天光緒突然連呼腹疼,汗如雨下,捂著肚子在床上亂滾,連喊:“肚子痛的了不得!”當時正是非常之時,慈禧太後也病得快不行了,宮廷無主,亂如散沙。光緒這裏無人管事,也沒有禦醫,隻有屈桂庭一位西醫在床前。
屈桂庭當時對光緒病狀的判斷是:夜不能睡,便結,心急跳,神衰,麵黑,舌黃黑,但最奇怪的則頻呼肚痛,這和前期的病症似乎沒有什麽關係。屈桂庭當時也覺得心裏打鼓,感覺裏麵有問題,但也不敢多言惹禍上身。當時他能做的,就是讓讓光緒躺在床上,以毛巾施行熱敷而已。等到光緒疼痛稍緩,屈桂庭便匆匆辭去。這也是屈桂庭進宮最後一次為光緒看病,此後宮內情形和光緒病狀,屈桂庭自稱毫無所知,隻聽說慶親王奕劻被召入宮,酌商擇嗣繼位的問題,沒過多久,便聽說光緒已在瀛台涵元殿駕崩了。屈桂庭後來自己也說,光緒之死實是個難解之謎,以至斧聲燭影,人言人殊,至於怎麽回事,他也說不清楚。他說的這些東西,也隻能為研究者提供佐證而已。
1980年清西陵文物管理處在清理崇陵地宮時,發現光緒的遺體完整,體長一點六四米,無刃器傷痕。後來通過化驗頸椎和頭發,也沒有發現中毒現象。也就是說,光緒可能是屬於正常死亡,一些清史檔案專家和醫學專家的分析結論可能是正確的。當然,這仍舊不足以解釋為什麽光緒偏偏比慈禧早死一天,這種曆史的巧合很難打消人們的疑問。
不過話說回來,慈禧太後對光緒的關係也未必是外間人所傳的那樣惡毒和刻薄。事實上,光緒進宮的時候隻有四歲,便由既是姨媽又是伯母的慈禧太後照管,並親自過問小皇帝穿衣、吃飯、洗澡、睡覺等生活瑣事。但是,在教育孩子這方麵,雖然慈禧太後很想做好,但由於其性格和耐性方麵的缺陷,其表現實在算不上合格,就像她自己的親生兒子同治,就是一個非常失敗的案例。
應該說,在最開始的時候,慈禧太後對光緒還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光緒五歲的時候,慈禧太後為他精心挑選了師傅,包括書法和學問都聞名遐邇的翁同龢等人。但由於慈禧至高無上的威權,其對光緒的教育方法十分的粗暴性急,光緒稍微不合己意,便是譏諷、嗬斥甚至責打,這對後來光緒的性格影響極大。小時候的光緒膽小怕事,聽到打雷或者大點的聲音往往都會顫抖哆嗦。慈禧太後過分的責罰,嚴重打擊了光緒的自信心,以至於其性格既懦弱怕事,但在青少年的時候又會出現強烈的逆反,正如光緒在甲午戰爭和戊戌變法中的表現一樣。
心理學理論認為,兒童每在被自己父母譏笑或者虐待的時候,往往會產生一種逆反心理,但在父母的威權下,這種逆反心理又誘發一種內疚感,從而否定自己的行為。長此以往,這種環境長大下的兒童往往患得患失,做事情猶豫不決,缺乏自信。與同治一樣,慈禧對光緒造成了巨大的陰影,以至於影響到他的一生。在自卑的同時,光緒往往會不自覺地進行消極反抗,比如見慈禧太後時總是一臉死相,讓慈禧太後掃興,這種關係就像是噩夢一樣。
光緒親政後逆反的表現,更是加重了慈禧太後對光緒的不信任,在她眼裏,光緒始終是個懦弱自卑、猶豫不決、依賴性強、難以獨當大任的孩子。她在光緒親政後對朝政的不斷幹涉和把持,很大原因就是出於這種心態。但她從不去想的是,光緒之所以成為一個人格心理存在嚴重缺陷的人,正是因為她的粗暴教育所造成的。
天道不違,歲月無情。光緒的這一生,短暫而悲慘。他沒有好好的享受過母子之親、夫婦之愛、昆季之誼,甚至連皇帝應有的臣下侍從宴遊暇豫之樂也沒有。他這一生大部分是作為慈禧太後的傀儡而存在。就連在後宮生活中,慈禧太後也要對光緒加以控製,比如眾所周知的光緒選妃事件,結果造成光緒和隆裕皇後(慈禧太後的侄女)長期沒有正常的夫妻生活,兩人在一起也是默坐無言。而光緒後來喜歡的珍妃,卻為慈禧太後所厭惡,最後在庚子之役中,竟然將之賜死井中,這極大的傷害了光緒的感情,以至於後來光緒的身體每況愈下,最終康複無望。
人生苦短,血色殘陽,光緒的最後十年,在慈禧太後的壓製下,可謂是備受冷落,孤苦淒涼。也許是陰謀,也許是冥冥中的注定,光緒和慈禧太後一前一後的相繼離開人世。也許隻有死去,光緒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在人們的議論聲中,慈禧太後風光大葬,其葬禮極為的隆重而豪華,讓中外人士歎為觀止。當時荷蘭阿姆斯特丹《電訊報》的駐華記者對此做了一個詳細報道:
“送葬隊伍中,打頭的是一隊穿著現代軍裝的長矛輕騎兵,裝束齊整,舉止得體;接下來是由仆役們用手牽著,成一列縱隊的小矮馬;再後麵就是一大群身穿猩紅色綢緞衣服,帽子上插著黃色羽毛的仆役,大約有幾百人,他們輪換著抬靈柩。”
緊接著又是另一隊長矛輕騎兵,在他們的長矛上飄揚著紅色長條旗,後麵跟著馬槍騎兵。他們屬於皇家禁衛軍,身穿有紅鑲邊的灰色軍衣。後麵又有一排排穿著紅衣服的仆役,舉著綠、紅、紫、黃等各種顏色的旌旗和低垂的綢緞條幅。那些舉著鮮豔旌旗的仆役行列沒完沒了,似乎他們把皇宮裏的旌旗全都搬出來給已故太後送葬了。
接下來是來自戈壁灘的高大駱駝,滿身絨毛,體格壯碩,它們成二列縱隊,行走在道路的兩旁。它們背負著用黃綢包裹的搭帳篷必需品,因為這個送葬行列在到達清東陵之前要走整整五天的路程。接著又有一群穿著紅色衣服的仆役,雜亂無章經過。在一些穿黑衣服的官員走過去之後,之後還是雜亂無章的仆役隊伍。接著突然出現了兩頂用金黃色綢緞裝飾,並由轎夫抬著的轎子,還有一些相當歐化的現代葬禮花圈。剛才被經過的馬匹和駱駝糞便弄髒了的路麵現在又由仆役們打掃幹淨了。所有這些似乎都表明前麵的隻是一種開路的儀仗隊,因為後麵的隊伍一時還看不見。
隨後,在遠處土丘之間的下坡路上很快就可以看到隱隱約約的旗幟。獵獵紅旗映襯著天空,一排排的騎兵向我們走來;更多的黃色轎子自上而下地過來,在這些轎子的後麵,閃爍著一團耀眼的金黃色火焰,體積大得嚇人,而且離地麵很高。慈禧太後的靈柩非常緩慢地向前挪動著,方形的靈柩上頂著一個偌大的金球,而且是用一塊邊幅很寬的織錦罩起來了。它被一百多個轎夫用長長的竹杠抬著,高高地聳立在他們的頭頂上,以威嚴而莊重的方式向前移動。早在一個半小時之前,太陽就已經升起,使得那個靈柩上的黃色綢緞就像是天上的一道燃燒著火焰的金色河流。這種黃色是代表皇帝的顏色。那金色的靈柩前麵有數百麵黃色的旌旗作為先導,那些旗幟被人們用紅色和金色的旗杆高高地舉在空中。
接著來了一大群身穿飄逸的長袍和帽子上插著黃色羽毛的仆役。他們的後麵是一批身穿紫紅色長袍,上麵有象征長命百歲,用金線刺繡的“壽”字。這些人也手持黃旗。到處都是一片黃色的海洋,有無數方形或圓形,上麵繡滿了龍鳳的黃、綠、紅、藍等各色旌旗。在其他浩瀚如雲的轎子、小矮馬、旌旗和喪旗的後麵還跟著一大批身穿深黃色袈裟的喇嘛和尚,他們分別來自西藏和蒙古。
最後一大批清朝的高官走上前來。他們身上隻穿著黑色的喪服。他們的官帽上摘掉了表示官銜的飾物,即紅珊瑚和藍寶石頂子,以及孔雀羽毛。他們是大清王國最高層的官員,其中包括了親王、禦史和大臣。所有的人都帶著哀悼的神情從我們麵前經過,衣著質樸,就像老百姓那樣,身邊都未帶隨從。
龐大的靈柩現在已經離我們很近,距離地麵很高,這個用黃色織錦覆蓋著的龐然大物像一團火似的燃燒、閃耀、發光,釋放出明亮的金黃色。它由一百多個轎夫抬著,緩慢地向前移動。它前進的行程是如此的困難和複雜,恰似這黃澄澄的靈柩是一沉重的純金塊,其柩衣也好像是用金屬,而非織錦製成。在陽光下,它顯得像是一道金色的瀑布。在這個皇家的金黃色靈柩中居住著一個以藍鳳凰與紅花為象征的造物。沿路的士兵們全都持槍致敬,外國公使的警衛們也都向靈柩敬禮。
現場像死一般的寂靜,站在土丘上那成千上萬的人們也都靜穆無語。就像一位女神正從他們麵前被抬過,其靈柩一搖一晃,莊嚴地向前挪動。有一位喇嘛用小木鼓敲擊出了轎夫們抬靈柩的步伐節奏,木球擊打著羊皮,在令人抑鬱的寂靜中發出一種冰冷和陰沉的聲音。
慈禧太後的去世意味著一個時代結束了。正如那位記者所評論的,“慈禧太後是神聖和古老理念的最後一位代表——當另一個新的黎明降臨在這個已經成為世界未來一部分的奇妙王國時,上述理念就會已經隨她一起死去了。”
在送葬過程中,還出現了一個小意外。這個小意外的主角便是那位出洋考察、並在後來利用照相技術陷害岑春煊的端方大人。端方在兩江總督任上做了三年,表現優異,後來調任了直隸總督。由於端方之前做過皇室婚喪慶典和陵墓工程的工作,所以清廷這次安排他督辦慈禧太後的“梓宮移葬”一事。本來這種事情對端方來說是駕輕就熟的,但這次他那照相的愛好卻壞了他的事。
原來,在送葬過程中,端方為了記錄下慈禧太後的下葬過程,便特意安排人手去全程拍攝,這本是為後來的研究者留下寶貴影像資料的好事。但在慈禧太後的葬禮一結束,便被保守派借機彈劾,說“當梓宮奉安之時,為臣子者搶地呼天,攀號莫及,而乃沿途拍照,毫無忌憚,豈惟不敬,實係全無心肝。”可能大家沒有想到的是,這次彈劾者竟然是李鴻章的孫子李國傑。據筆者推測,就是李鴻章恐怕也未必會如此不開明,而慈禧太後生前是頗為喜歡照相的。這次彈劾的目的,不過守舊派對改革派的一次政治鬥爭而已。
結果,正值年富力強的端方被趕下直隸總督的位置。不過這也算不了什麽,這隻是攝政王載灃所出的昏招之一罷了。
二、小宣統三歲登基,載灃當上攝政王
1908年的冬天越來越冷,慈禧太後眼見自己和光緒都已經是病入膏肓,已無好轉的任何可能,這時,她還要安排一件大事,這也是大臣們一直在暗地裏議論紛紛的立嗣問題。
清朝走到鹹豐這朝已經是疲相百生,不說別的,就說這皇位繼承人的問題就足以讓人頭疼了。且不說康熙的時候二十多個兒子爭帝位,至少道光老爺子那時還有鹹豐和恭親王奕可作選擇,可到了鹹豐這,問題來了。鹹豐死的時候,好歹還有一個兒子同治,可同治、光緒、宣統呢?這清朝的最後三個皇帝,在已經成年結婚的情況下,竟然都沒有子女。天亡大清,應是定數。
閑話且放一邊,先來看慈禧太後如何解決這個麻煩問題。當年兒子同治死的時候,慈禧太後力排眾議,最後立了妹夫醇親王奕譞的兒子,也就是後來的光緒。但光緒進宮以後,也一直沒有生育,眼見兩人都快不行了,立嗣問題已經是火燒眉毛,不能在拖延了。
光緒三十四年十月十九日(1908年11月12日),慈禧太後在把慶親王奕劻支使到清東陵普陀峪去視察陵寢工程後,便在病榻上召集軍機大臣張之洞、世續、那桐等人來商議立嗣的事情。
對於這種大事,慈禧太後還是考慮再三並且早有安排的。這個安排便是年輕的醇親王載灃,他當時被慈禧太後派到軍機處學習行走,不久前剛剛升為軍機大臣。這次之所以沒有讓他來參加會議,道理就在這裏。
不過,慈禧太後並不是要讓載灃繼位,而是要讓他的兒子,三歲未滿的溥儀來當這個皇帝。當慈禧太後宣布這個決定的時候,世續和張之洞擔心光緒的皇後(隆裕皇後)再來個垂簾聽政,於是便共同奏稱:“國有長君,社稷之福,不如直接立載灃。”慈禧太後猶豫了一下,說:“你們說立長君,也不是沒有道理。但是,要是我不為穆宗(同治)立後,終究是對不起他。要不就立溥儀為帝,仍令載灃主持國政,如此的話,公義私情,兩無所憾。”張之洞說:“既然如此,名分需要定一下。”慈禧太後說:“原來有這種前例嗎?”張之洞說:“明朝的時候有監國之號,本國之初也有攝政王之名,都可以援以為例。”慈禧太後說:“如此最好,監國和攝政王兩個都用吧。”
張之洞遲疑了一下,又說:“(光緒)皇帝臨禦三十多年,也不能使之無後,古有兼祧之製,似乎可以仿行。”當時光緒還沒有死,慈禧太後默而不言,半天後才盯著張之洞說:“凡事不必泥古,這事姑且按你說的辦,你馬上擬旨吧。”
第二天早上,奕劻從清東陵回來,他得知這個消息後,便去見慈禧太後,主張立長不立幼,但慈禧太後態度堅決,對他的勸告不予理會。當天上午,慈禧太後又召見載灃、張之洞等人,當眾宣布昨天的決定。
二十六歲的載灃聽到這個決定後,跟他的父親當年聽說要立兒子載湉(光緒)為帝的反應一樣,嚇得伏在地上,“叩辭至再”。但慈禧太後不為所動,嚴令載灃立刻回家收拾一下,當天晚上就要把溥儀送進宮,交由皇後撫養。
慈禧之所以選擇溥儀繼位,是由於溥儀的祖父奕譞是鹹豐帝胞弟,奕譞的福晉葉赫那拉氏是慈禧太後的親妹妹;載灃的福晉也就是溥儀的母親瓜爾佳氏是慈禧太後的寵臣榮祿之女,也是慈禧太後的養女,而溥儀又是光緒的親侄子,再算起來的話,也算是同治的堂侄。正是因為這多重關係,慈禧太後最後決定棄長立幼,讓溥儀兼祧同治和光緒之嗣。至於溥儀年幼的問題,慈禧太後早就有意讓載灃承擔起今後監國主政的責任。
當天中午,慈禧太後欽定溥儀繼位的消息便傳到醇王府後,這下府裏就像炸了鍋一樣,大家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有意思的是,載灃的母親劉佳氏,也就是溥儀的祖母,聽到這個消息後當場就暈倒了過去。不過,別以為她是高興得暈過去的。劉佳氏一醒轉過來,不是慶賀自己的孫子馬上做皇上了,而是大不敬的對慈禧太後破口大罵,說“先殺了人家的兒子,又來搶人家的孫子!當個皇帝的虛名,還不是終身監禁!”
也許有人會奇怪,這老太太怎麽會這樣,按理溥儀當皇上那還不是天大的喜事啊?原來,慈禧太後有事沒事經常幹涉醇王府的家事,本來載灃曾經有劉佳氏主持定了一門親,但被慈禧太後橫加幹涉,非得讓醇王府退掉這門親事,欽定載灃重新娶了榮祿的女兒瓜爾佳氏。這把老太太給氣得。而且,這位老太太雖然不是光緒的親生母親,但也很清楚光緒在宮中的遭遇,沒想到這次又輪到了自己的孫子,這到底算是是命運的眷顧還是命運的捉弄?反正,劉佳氏並不覺得孫子進了深宮有什麽好處,弄不好和光緒一樣,豈不是更慘?
且說老福晉的事情剛剛消停,那邊溥儀又鬧起來了。溥儀當時三歲不到,根本就不懂事,他見陌生的太監來抱他,連哭帶打的,死活不肯讓太監抱他。太監和軍機大臣們都拿眼看載灃,載灃也沒主意,隻知道點頭。這時,乳母王媽看溥儀哭得可憐,便拿出奶來喂他,這才止住哭叫。最後沒辦法,隻能由乳母哄著,等到溥儀困了睡了,讓乳母抱著,在載灃的陪同下進了宮。當時的皇宮,可謂是一片慘然,光緒帝和慈禧太後都行將就木,太監們一個個臉色慌張,行走匆匆,偌大的宮殿裏,冷風蕭蕭,一幅陰森冰冷的氣息。
當天晚上,三歲的溥儀便在半睡半醒的情況下被抱進了宮。
溥儀進宮的第二天,光緒便撒手西去,緊接著慈禧太後也緊隨而去,整個皇宮彌漫在一種不安和肅穆的氣氛當中。光緒病逝後,靈柩停在乾清宮;第二天慈禧病逝,靈柩停在皇極殿,兩喪並祭。溥儀一個三歲的小孩,在大人的擺弄下,一會兒到光緒靈前磕頭哭祭,一會兒到慈禧靈前磕頭哭祭。溥儀當時雖然並不懂事,但作為一個剛剛離開自己家庭的小孩子,在這種哀聲喪氣的空氣裏,也被嚇得日夜啼哭,驚恐萬分。
半個多月後,紫禁城內為小皇帝準備了莊嚴的登基大典,隻可惜溥儀不像康熙小時候那麽英武,好好的一個慶典被這個大哭大鬧的小朋友弄得是十分尷尬,大煞風景。
原來,皇帝登基時,必須要經過一道道繁瑣的程序,先要在中和殿接受內務府大臣和侍衛們的叩拜,緊接著又要到太和殿去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等等,小孩子注意力有限,哪能經得起這樣來回的折騰,還沒等接受正式朝拜,溥儀早已是鼻涕眼淚直流,哭著嚷著要回家,回自己的家——醇王府。
《澄齋日記》裏記載了溥儀登基的這樣一出滑稽戲。在中和殿的時候,那些內務府大臣剛剛開始行三跪九叩禮的時候,溥儀已經開始放聲啼哭,偏偏小皇帝的聲音還特別高,特別尖,空蕩蕩的大殿本就有擴音的效果,弄得那些大臣們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哭笑不得,最後隻能匆匆行禮完畢,再由太監們強行抱到了太和殿。
文武百官早已在太和殿裏等待,小皇帝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人,嚇得哭著直往外跑。這時,他的父親醇親王載灃趕過來,在大臣們的眾目睽睽之下,抱著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把小皇帝哄到了高大莊嚴的寶座之上,載灃側身半跪在小皇帝的旁邊,防止溥儀從寶座上溜下來,連聲叮囑他別亂動,一會就好了。
小皇帝不聽,哭著嚷著說:“我不挨這兒,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大臣們不知所措,不知道是拜好還是不拜好,載灃在一邊也是急得滿頭大汗,連忙命太監上來按住小皇帝,然後招呼大臣們趕緊行三跪九叩禮。
正到大臣們開始拜的時候,小皇帝因為身體被按住,動彈不得,結果更是放聲大哭,堂堂太和殿內,充斥的全是小皇帝的哭叫聲。載灃也覺得這樣實在不成體統,隻好低聲勸慰兒子說:“不要哭了啊,一會就完了,快完了哪!”
載灃連說了好幾遍,小皇帝這才被哄住收聲不哭,登基大典也就這樣草草收場。
事後,大臣們私下裏議論,說攝政王載灃怎麽能在皇帝登基的時候說什麽“快完了”這樣的話,也未免太不吉利了!
果不其然,三年時間不到,大清王朝便轟然倒塌,結束了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王朝曆史——載灃的預言還真準。
說完了溥儀,再來說說他的老爸載灃。載灃出生於1883年,是醇親王奕譞的第五子。奕譞原來的福晉葉赫那拉氏是慈禧太後的妹妹,她生養過四個孩子,但隻有次子載湉(光緒)成活。載灃是奕譞的側福晉劉佳氏所生,1891年剛滿五十歲的奕譞去世後,由於唯一活著的胞兄已經做了皇上,於是便由這個這個未滿八歲的小朋友承襲了醇親王的王位。
由於老醇親王奕譞為人本分,性格也比較隨和,特別在自己的兒子作了皇上後,更是在慈禧太後麵前謙恭有加,無比忠順,從不招搖,在外麵甚至連親王的架子都不敢擺,就怕別人在慈禧太後麵前說他的壞話。
在載灃小的時候,奕譞對他的教育非常重視,為他請的老師都是博學通儒,而載灃學習也頗為刻苦,在那些不學無術的愛新覺羅皇族子弟裏,算是比較有學問的。估計就是受了家庭的影響,載灃從小就很好學,性格謙遜,做事多有退讓,生活知足常樂,和父親十分相似。可惜的是,奕譞去世太早,載灃沒有機會獲得父親那樣豐富的政治閱曆,因而也遠沒有像父親那樣精明。
在和光緒鬧反之後,慈禧太後開始培養載灃。1900年的時候載灃被任命為宮廷行走,第二年又被委派為閱兵大臣。不過,載灃從小就對政治沒什麽興趣,他最大的愛好就是讀書,頗有讀書避禍、超脫政治的傾向。但是,他生在這樣的家庭,卻是無法逃避的。
最開始的時候,載灃雖然位居親王,但在大多數的時間都是默默無聞。他第一次在世人麵前亮相,是因為1900年庚子之役中德國公使被殺、德皇強令清廷派遣親王前往德國謝罪一事。就這樣,才剛滿十八歲的載灃接受了這個尷尬的出使,於1901年前往德國。載灃出使途中,經過上海和香港,當時“觀者萬人”,大家都想看看這位“禦弟”的風采。到歐洲後,載灃聽說德方要求行跪拜禮,便托病不行,說“寧蹈西海而死,不甘向德皇跪拜”。幾經波折後,德皇迫於世界輿論的壓力,終於答應隻行鞠躬禮。覲見德皇之後,德國方也未在刁難,還安排載灃參觀了德國的軍事檢閱和軍校等。德國國勢之盛,海陸軍之強,還有德國皇族自幼即受嚴格的軍事訓練,這些都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對他日後的主政也影響甚大。
載灃從德國回來後,便由慈禧太後指婚,配與榮祿之女瓜爾佳氏,並開始參與國內政治,比如清廷的預備立憲和改革官製等會議,都在他和慶親王奕劻共同主持。不久,慈禧太後又讓他前往軍機處學習行走,1908年便成為軍機大臣。也就在這年,光緒和慈禧太後先後去世,載灃的兒子溥儀繼位,年號宣統,載灃則以攝政王監國,時年二十六歲。
載灃的性格天生就比較軟弱,口才也不好,在公開場合話不多,也沒有什麽熱情。最要命的是,他太年輕,缺少政治經驗,自己似乎也不想有多少作為。據說,他的房中懸有一聯,“有書大富貴,無事小神仙”;團扇則錄有白居易的一首詩,“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隨富隨貧且隨喜,不開口笑是癡人”,根本就對政治毫無興趣。說真的,讓他去做這個攝政王(其實就是皇帝),真是有點難為他了。但是,不管他願不願意,也不管他是為大清著想,還是為家族、兒子或是自身著想,他都隻能竭心盡力,而且不容退縮。
載灃不想做這個攝政王,但別人想做又做不成。當時慈禧太後召開立嗣會議的時候,故意把奕劻和袁世凱支開,原因是她聽說奕劻和袁世凱合謀立載振(奕劻長子)的兒子入嗣。當然,從血統上來說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奕劻畢竟已經是皇族的遠支。但另外一個人,恭親王奕的孫子溥偉,他是皇族的近支,如果按立長的話,他的可能性很大。
溥偉當時二十九歲,承襲了恭親王的王爵,是愛新覺羅皇族“溥”字輩中比較年長的。要說功勳的話,溥偉的祖父恭親王奕要遠超過溥儀的祖父醇親王奕譞;作為皇族的近支,溥偉和溥儀具有同等的地位;而且,溥偉做事精明,腦子靈活,能力不錯。在慈禧太後“夜半定策”的那個晚上,溥偉利用宮廷行走一職的便利,在宮中苦等了一個晚上,希望能聽到些對他有利的好消息。但很可惜的是,最終的結果是與他無緣。
失望之餘,溥偉也隻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不過,後來他又聽說慈禧太後在宣布載灃為攝政王的時候,載灃叩頭力辭,慈禧太後忿然說:“如果覺力不勝任,溥偉最親,可引以為助”。溥偉得知後再度興奮起來,但張之洞擬定的懿旨公布後,隻有載灃任攝政王,並沒有任何提到他的片言隻語。
憤然之下,溥偉對張之洞憤然相譏,責問他為何在詔旨中沒有皇太後要溥偉助政之語,並要求軍機大臣重新擬旨。張之洞豈是吃素的,他年紀雖然大了點,但腦子還是很清楚,他淡淡地說:“攝政王以下,吾等臣子均為朝廷助政之人,又安可盡寫入懿旨?”老張的一句話,一下就把溥偉頂到了牆角上。
心有不甘的溥偉,後來又在喪日之內大鬧內務府。可惜大局已定,他又豈能掀起波瀾?沒過兩天,載灃和奕劻便采取強硬措施,並以宣統名義頒布上諭警告:“欽奉大行太皇太後懿旨,軍國政事,均由監國攝政王裁定,是即代朕主持國政,黜陟賞罰,悉聽監國攝政王裁度施行。自朕以下,均應恪遵遺命,一體服從。懿親宗族,尤應懍守國法,矜式群僚。嗣後王公百官,倘有觀望玩違暨越禮犯分、變更典章、淆亂國是各情事,定治以國法,斷不能優容姑息。”
這種有針對的申斥,已經明顯露出殺機。溥偉自知無望,隻得知趣的退出這場權力的角逐。從此後,溥偉再有能力,也隻能在禁煙大臣這樣的閑差上打發時間了。就權力的歸屬這個問題,載灃還是很清醒的。
三、攝政王上任三把火,妙招還是昏招
曾有人說,光緒在臨終之前,他的五弟載灃去見過他最後一麵。在這次會見中,光緒囑托載灃一定要誅殺袁世凱,為自己報仇雪恨。甚至還有人說,光緒在被囚禁期間,每天在紙上畫大頭長身的各式鬼形,寫上“袁世凱”三字,然後撕成碎片;又經常畫一烏龜,龜背寫有“袁世凱”三個字,然後貼在牆上用小竹弓射擊,射爛之後還不解氣,還要再取下來剪碎,“令片片作蝴蝶飛”。更玄乎的是,還有人說光緒臨死一言不發,唯用手在空中寫了“斬袁”兩字。
這些傳聞流傳頗廣,聽起來也頗像那麽回事。畢竟,袁世凱在戊戌變法中,的確幹下了出賣友人以圖自保的告密勾當,光緒也因此被囚禁瀛台,“十年困辱,均由袁世凱致之”。慈禧太後死後,就連“亂黨”康有為和梁啟超都致書載灃,說:“兩宮禍變,袁世凱實為罪魁,乞誅賊臣。”看來,慈禧太後死後,袁世凱的日子是不好過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傳聞中的光緒和載灃這場兄弟會是沒有發生過的,因為載灃當時正忙著接懿旨,然後趕緊把溥儀送進宮,這事已經夠他忙的了。再退一步來說,即使載灃和光緒見了麵,恐怕也隻能行個問安的常禮,因為光緒被囚禁後,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有人暗中監視並向慈禧太後報告。何況,載灃當時恐怕也沒有想到光緒會這麽快去世。
不管有沒有這場“殺袁”的兄弟會,反正載灃上台之後,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袁世凱。在新政以後,袁世凱在慈禧太後的庇護之下風光得很,也辦了不少實事。但問題是,他的勢力擴展太厲害了,軍隊、官製改革、立憲,他樣樣都來,而且朝中有人,門生故舊遍天下,特別是北洋新軍裏的那些將領,哪個不是惟他袁世凱的馬首是瞻?
皇族親貴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清朝本是馬上打天下的,但經過這兩百多年的養尊處優後,太平軍一起,滿人竟然已經不能打仗,綠營也是遇戰即潰,這才給了曾國藩、李鴻章等漢人勢力興起的機會。由此,地方督撫多為漢人掌握,清廷的政權也開始軟化。亂世當眾,偏偏那些滿人親貴還不爭氣,這能做實事的找不出幾個,卻在朝廷中占著茅坑不拉屎,這朝政當然搞不好。所以,戊戌變法的改革措施便直指滿族親貴,幸好老佛爺英明,及時扼殺了這場改革運動。不過,後來那些愚昧的親貴們亂出昏招,結果導致庚子之亂和八國聯軍侵華,險些葬送了清王朝。而在庚子年中,南方的那些督撫們拒不執行朝廷命令並宣布“東南互保”,清廷隱然已經是失去了半壁江山。
越是失去的,就越想奪回來。從官製改革到預備立憲,皇族親貴看著漢人的勢力在不但壯大,特別是袁世凱,黨羽甚眾又年富力強,他們怎能不憂心忡忡。果不其然,載灃剛剛上台主政,肅親王善耆和鎮國公載澤便密告載灃:“內外軍政,皆是袁之黨羽,從前袁所畏懼的是慈禧太後,如今太後一死,在袁心目中已經無人可以鉗製他”,他們建議載灃對袁世凱速作處置;不然,“異日勢力養成,削除更為不易,且恐禍在不測”。就連和載灃有過節的溥偉都拿著當年道光皇帝賜給他祖父的白虹寶刀,說要手刃袁世凱這個元凶巨惡。
載灃何嚐不擔心袁世凱。當年在官製改革會議上,袁世凱堅持要設立責任內閣,載灃至今都為袁世凱當時的猖狂勁而記憶猶新。雖然老太後在前兩年已做先手,將袁世凱所轄的北洋新軍六鎮中的四鎮收歸陸軍部,去年又將他與張之洞一起上調為軍機大臣,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豈能輕易動搖袁世凱的勢力?更何況,處置一個位極人品的軍機重臣,必須要經過軍機大臣們的同意,其所頒上諭也須有軍機大臣的副署才能生效,滿族親貴要誅殺袁世凱,談何容易。
正因為如此,載灃才不敢貿然而行。在再三的思慮之後,載灃和隆裕太後把首席軍機大臣慶親王奕劻請來商議,不料奕劻聽後立刻伏在地上,一言不發。在隆裕太後的厲聲質問下,奕劻才囁囁嚅嚅地說,這事得和張之洞商量下。
載灃沒辦法,隻好又召見張之洞。張之洞聽後,長歎一聲。張之洞是漢人大臣,年紀又大了,聽說要誅殺袁世凱,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他說:“國家新遭大喪,主上又年幼,當前為此穩定的大局最為重要,此時誅殺大臣,先例一開,恐怕後患無窮”。他見載灃仍遲疑不定,便又說:“王道坦坦,王道平平,願攝政王熟思之,開缺回籍可也”。應該說,張之洞和袁世凱的關係並不算好,他的話也是寬仁厚道的長者之語,不管他是為了大局著想或是其它,卻在無意中保護了袁世凱。
事實上,除了奕劻和張之洞反對誅殺袁世凱外,其它幾個軍機大臣也表示反對,比如那桐和世續,都是袁世凱的私黨,世續還暗地為袁通風報信。而在地方督撫中,端方是袁世凱的姻親,東三省總督徐世昌更是袁世凱多年的把兄弟。另外,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也曾為袁世凱出麵說情,這些人都構成了阻止殺袁的重要力量。
不過,話說回來,袁世凱是不好對付,但在皇權體製下,袁世凱何嚐不慌張?當他從慶王府聽到“將對袁不利”的消息後,也是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無計可施。在嚴辦袁世凱的流言聲中,1909年1月2日,袁世凱像往常一樣,迎著冰冷徹骨的寒風前往內廷。載灃主政後,每日都要召集軍機大臣商議朝政。這一天,當袁世凱走到殿廷的時候,早被買通的當值太監將他攔住,偷偷地對他說:“袁大軍機可不必入內,今日攝政王怒形於色,聽說嚴懲諭旨即下,恐怕對袁大軍機不利,宜早籌自全之策。諭旨如何嚴峻,則非我輩所能得知”。
袁世凱聽後,猶如被打了一悶棍,在腦海一片空白的情況下,失魂落魄的走回了自己家中。待到稍微清醒,袁世凱急忙把自己的幕僚和親信召來商議對策。親信張懷芝說,情勢危急,不如立刻前往火車站乘三等車前往天津,畢竟直隸總督楊士驤是我們的人。袁世凱聽後,立刻簡單的收拾行裝,在張懷芝的保護下前往天津。為防不測,袁世凱不敢到天津本站下車,而是提前一站讓張懷芝給楊士驤打電話,讓他派人來接。楊士驤倒還鎮定,他讓袁世凱萬可來督署,萬不可讓人看見,他隨後就派人處理這事。
袁世凱正在生悶氣之時,楊士驤的親信來了。他帶來了北京的消息,說“罪隻及開缺,無性命之虞”。袁世凱聽後長舒了一口氣,便決定立刻回京,預備明晨入朝謝恩,不然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當時北京的袁府更是陷入了慌亂當中,袁世凱失蹤的消息在城中不脛而走,一時間謠言紛紛,有人說袁世凱被秘密處死的,也有人說袁世凱畏罪自盡的,一時紛紛擾擾。直到後來,主持軍機大政的張之洞聽說袁世凱已經回來的確切消息後,心裏的一塊石頭才算落了地。老張忍不住又對左右調侃道:“人家都說袁世凱不學無術,我看哪,他不但有術,而且是多術,你看他這次倉皇出走,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誰能知道他躲在哪裏?我現在算是知道什麽叫‘術’了。”
第二天,袁世凱終於見到了那道上諭:“內閣軍機大臣外務部袁世凱,夙承先朝屢加擢用,朕禦極複予懋賞,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驅馳。不意袁世凱現患足疾,步履艱難,難勝職任。袁世凱著即開缺回籍養屙,以示體恤之至意。”
三天之後,袁世凱懷著無比的委屈和幽怨,帶著他的姨太太和親信們,孤獨而淒茫的離開了北京。袁世凱被排擠出京後,清末政壇再次發生或大或小的地震,袁世凱的私黨一個個清除:楊士驤當年去世,端方接任直隸總督;張之洞去世;郵傳部尚書陳璧被革職;徐世昌內調郵傳部尚書,東三省總督由錫良接替;黑龍江布政使倪嗣衝被查辦;民政部侍郎趙秉鈞被斥,載灃接管警政;江北提督王士珍自請開缺,等等。
表麵上看起來,這是載灃和袁世凱的鬥爭,但實際上,這是以載灃為首的滿族親貴派和奕劻、袁世凱集團的權力之爭。載灃主政之前沒有自己的人馬,他所能接觸到並信任的,也隻有像載澤、善耆、載濤、載洵、毓朗等人這樣的滿族親貴,而這些人不管有才無才,都迅速的集結在載灃周圍,成為一個皇族親貴集團。載灃集團都是一批新發家的少壯親貴,他們當時手無實權,要想獲得權力,必須排斥當時的實權派奕劻、袁世凱集團。
載灃集團和奕劻、袁世凱集團之爭,不是簡單的滿漢之爭。事實上,奕劻、袁世凱集團的首領和後台是皇族慶親王奕劻,而滿人中的重臣端方、那桐等人和這個集團的關係也極為緊密。奕劻與袁世凱的結合,表麵上是由於袁世凱賄買了奕劻,以擴大自己的權勢,但事實上,奕劻何嚐不是要靠袁世凱來保住他的地位。奕劻、袁世凱集團,實際上是皇族元老派和新北洋派的聯合。正如溥儀所說:“殺袁世凱和保袁世凱的問題,早已不是什麽維新與守舊、帝黨與後黨之爭,也不是滿漢顯貴之爭了,而是這一夥親貴顯要和那一夥親貴顯要間的奪權之爭”。溥儀先生的明白話不多,這句算是一語中的。
扳倒了袁世凱後,載灃首先要抓的就是軍權。他當年作為“謝罪專使”到德國的時候,德皇威廉就曾向他傳授保持皇權的秘訣:要有足夠數量的軍隊,並一定要由皇帝直接掌握。由此,載灃得出一個結論:皇室要抓軍隊,皇族子弟要當軍官,兵權一定要牢牢的控製在皇室手中。他回國後,反複向慈禧太後強調了這個觀點。於是,在他的積極建議下,陸軍貴胃學堂於1905年成立了。這所學堂主要招收出身於親貴家庭的子弟,當時載灃帶頭入學,他的弟弟載洵和載濤也跟著進了學堂。另外,還有溥偉等人,當時都是這個學堂的學生。
不過,陸軍貴胃學堂開學之後,載灃哪有時間去上課,不過開學典禮出席一下而已。載灃尚且是這樣,其它的人那更是沒法管了。《清宮遺聞》裏記錄了這個貴胃學堂的一出滑稽戲,說貴胃學堂的學生,多是王公貝勒或者宗室子弟,所以他們的用餐都要按照規格並做得極其豐厚精美,每人一席,每天就要花掉七八兩銀子,要是稍微不順他們的口味,下麵的人立刻會遭到嗬斥,甚至當席飛盆擲碗,一片狼藉。就連學堂的總辦教習這些人也被視同奴役,任由阿哥學生呼往喝來,唯命是聽。更搞笑是,學生每日到堂,必須要由教習派人去請,有的時候甚至要請上四五次才勉強到場,來的時候又正好是中午的吃飯時間,於是到了便喊“上午飯”,吃完竟然嘴巴一抹,揚長而去;也有偶然來一次講堂的,有時候興致來了,便在課堂裏高唱京調一曲——所以人家把這裏不叫貴胃學堂,而直接叫安樂園了。
載灃接班剛滿一個月多一點,便下令建立“禁衛軍”,也就是主要用來保衛皇帝和皇宮的軍隊。這支軍隊主要從陸軍中挑選精壯士兵,並兼從閑散宗室中選出一些人組成,由載濤、毓朗和鐵良擔任訓練大臣。兩個月後,載灃又下令重整海軍,並指派善耆、載澤、鐵良妥為籌劃,而真正海軍出身的薩鎮冰卻隻是名列第四。
1909年7月,載灃又特意以宣統的名義下詔,一是宣布皇帝是海陸軍大元帥,但因皇帝年幼,暫由攝政王代理;二是將軍諮處從陸軍部獨立出來,變成一個襄助攝政王的一個專門機構,並指派載濤和毓朗負責;三是將海軍處從陸軍部中分出來,設置獨立的籌辦海軍事務處,由載洵和薩鎮冰充當籌辦海軍大臣。另外,載灃還任命排漢思想最厲害的良弼為禁衛軍第一協統領官。當年8月,載灃又命陸軍部尚書蔭昌兼任近畿陸軍六鎮的訓練大臣。當年12月,載灃宣布設立海軍部,以載洵為海軍大臣。如此以一來,陸海軍都歸載灃的兩個弟弟載濤和載洵主管了。
看得出來,載灃抓軍權非常堅決,行動也算迅速。但是,他的做法不但引發了地方督撫們的抵製,就連皇族內部的將軍都統們在背地裏也是怨氣衝天。道理很簡單,原來的地方總督、巡撫、將軍等都有一定的調兵權,而現在無論做什麽都需要請示軍機處,這些人不但感到不便,更是覺得自己的權力受到損害。
更要命的是,載灃以為隻要抓住了軍隊,海陸軍的權力都抓在自己弟弟手中,便以為萬事大吉,皇位永固;可問題是,載濤和載洵這兩個陸軍貴胃學堂的畢業生,哪裏懂什麽軍事!比如載洵,他見七弟載濤做了大臣,他便也吵著要做海軍大臣,還說是繼承先父遺誌(老醇親王奕譞是主管過海軍衙門),載灃拗不過弟弟,隻好讓他去做。
載洵和載濤兩兄弟,本就是生於富貴的紈絝子弟,他們做上官之後最熱衷的便是出洋考察,開開洋葷。1909年秋,載洵前往歐洲各國考海軍;1910年春,載濤則前往歐美各國和日本考察陸軍。載洵回來一看,七弟載濤比他多去日本和美國兩個國家,那不行,於是他在1910年的夏天由專程去了一趟日本和美國。這兩皇叔這回算是見大世麵了,他們從國外帶回來大量的禮物和洋貨,可謂是滿載而過,滿心歡喜。
載灃雖然重視滿人,但他的圈子有限,用來用去結果變成他三兄弟主政了,其它有才能的滿人他也棄之不用。比如前麵說的溥偉老侄,載灃認為他威脅到自己的權力,將他派到禁煙大臣的閑差上去;還有溥倫,這是鹹豐大哥的孫子,也是近支,載灃也隻是將他派到變通旗製處之類的部門,未見重用。一直到1911年,溥倫才混到農工商部的尚書,可也沒幾天官做了。
載灃棄用賢才,最為明顯的例子莫過於鐵良。鐵良是滿洲鑲白旗人,本是載灃老丈人榮祿的老部下,早年又做過兵部侍郎、練兵大臣和陸軍部尚書,本是僅次於袁世凱的軍事專家,而且當時也就四十來歲,但這樣一個老資格卻在載灃的軍事結構調整中屢遭排擠,讓他去給載洵和載濤兩個啥也不懂的小年輕做副手。這還不算,1910年秋,為了給弟弟騰位置,載灃幹脆找了個借口,把鐵良從陸軍部尚書的位置上一腳踢了下來,後來外放到南京去做江寧將軍。
象鐵良這樣的例子,還有良弼。良弼的祖父伊裏布曾任過巡撫、總督,他們家對大清可謂是忠心耿耿,良弼從小就學習優良,做事果敢,後來又留學日本士官學校,是滿人中難得的軍事人才,但也隻被載灃任命為禁衛軍第一協統領,不可不謂是大材小用。
當時皇族還有載澤,他本來和載灃關係很好,又是姻親,而且曾經出國考察,論才幹大大超過了載洵、載濤兩兄弟,但載灃也隻是讓他做個度支部尚書。載澤與奕劻的矛盾很大,常對載灃說,“你要不聽大哥的話,老慶(奕劻)就要把大清江山斷送了!”但是,載澤的很多提議載灃都沒有采納,而隻是一味敷衍。
載灃之所以沒有聽載澤的建議去扳倒奕劻,主要是擔心北洋派難以控製,而奕劻主管外務部,他又怕外國人幹涉。要說起來,鐵良被棄用也和奕劻有關係,因為載灃認為鐵良是奕劻的人,他要為弟弟載洵、載濤掌握軍權掃清道路。不過,載灃雖然不敢用對付袁世凱一樣的手段扳倒奕劻,但卻一步步削弱奕劻的職權。
但是,奕劻也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奕劻在官場上混了這麽多年,關係盤根錯節,很多事情沒有他出麵就辦不成,正如當時所傳的一句話,“奕劻隻要稱老辭職躲在家裏不出來,攝政王立刻就慌了手腳”。更重要的是,奕劻有隆裕太後護著,載灃奈何不了他。隆裕太後護著奕劻,據說是這麽回事:慈禧太後立嗣的時候,奕劻請在詔書中加兼祧(光緒)皇帝一語。慈禧不答應,她隻想讓溥儀給同治嗣位。奕劻跪請再三,慈禧這才答應。於是溥儀是承繼同治並兼祧光緒。因為道理很簡單,如果沒有兼祧光緒,那隆裕太後就沒有名分,在宮裏什麽也不是,也做不成皇太後,命運是很悲慘的。因此,隆裕太後深感奕劻的大恩大德,當然不會讓載灃去扳倒奕劻(也有說兼祧之議是張之洞提出的)。
總的說來,經過這兩年的爭奪,以載灃為首的親貴派在中央朝廷中看起來是占了點優勢,但效果未必很好。一來載灃這個人做事並不是雷厲風行的那種,做人也比較軟弱,敷衍拖遝之風,比之慈禧太後時期,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二來這多年的貪汙腐敗之體製積習,即使載灃想去整頓,他也沒有這個能力和精力,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三是隆裕太後又喜歡貪權戀財,經常對載灃多方為難,有時候還擺出太後的架子,將載灃找去數落一頓。對此,載灃也是表現軟弱,一再遷就。正如載濤說的,載灃“遇到事優柔寡斷,人都說他忠厚,實則忠厚即無用之別名。”
更要命的是,載灃雖然在朝廷中貌似取得控製,但地方上和軍隊中,袁世凱的勢力遠沒有被拔除,這也為袁世凱的東山再起提供了可能。而且,載灃任用親貴的做法也令很多漢族官僚感到反感和不公,正如美國學者恒慕義在《清代名人傳略》中指出的:“載灃幾乎毫不具備做攝政王的一切必要素質。他無力節製他的兄弟和其他王公顯貴,他被迫授予他們政府高位,而不考慮他們的能力。因此,他失去了許多有才幹的漢族官員的支持,否則這些漢族官員在1911年的革命爆發時本會站在他的這一邊。”就連載灃任用的那些少年親貴也各立門派,互相傾軋,譬如載洵與毓朗為一派,載濤和良弼為一派,彼此內耗不已。
一言而蔽之,載灃並不是主政的合適人選。在他的治理下,慈禧太後死後導致的的威信真空進一步加劇,而清廷軟政權化的趨勢也變得更加的嚴峻。載灃是不想做攝政王,但他也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