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的心願

第二十九章 逃課

　　一

　　站在小吃攤前，看著攤主麻利地往燒紅的大平鍋上倒稀糊糊，然後用刮子摸平，即刻一個大薄餅成熟了。

　　“給我夾一個茄子菜、一個土豆菜、一個胡蘿卜菜。”我吩咐著。

　　老板娘沒吭聲，從盛茄子菜的大桶裏，夾一些茄子放到薄餅上，然後用薄餅把菜卷好，最後把熱騰騰的“卷薄餅”用白塑料袋裝上遞給我，接著做第二個……

　　我站在攤位前，開始大口大口地吃第一個“卷薄餅”，眼睛貪婪地望著老板娘手中的夾菜夾子，真希望她能多往薄餅上放些菜。

　　老板娘把最後一個“卷薄餅”遞給我的時候，我手上也隻有最後這一個“卷薄餅”了，我把皺巴巴的三塊錢遞給她，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一邊往宿舍裏走。

　　開門進了宿舍，老三在上網，槍戰片的拚殺聲不絕於耳。他驚奇地看著我：“怎麽回來這麽早？”迅速地又忙他的遊戲去了。

　　“煩擠著排隊買飯！”我回答著，提起暖水瓶倒開水，然後一口氣把水喝了個幹淨，這下子才感覺舒服多了。

　　上第三節課的時候，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地亂叫，同桌的馬才看著我笑笑不言語，如果光是叫叫也就罷了，我開始一口一口地打嗝兒，真他媽的奇怪，別人吃飽了打嗝兒，可是我肚子餓得扭著勁地疼，它也跟著添亂，我害怕同學們笑我打嗝兒，強忍著，把嗝兒往肚子裏咽，可是每一次的震顫都使我的疼痛加重一番。

　　哎！真後悔沒有吃早飯，可這也是我的“習慣”。

　　物化老師操著他煩人的家鄉話“鹽酸和堿放在一起反應，中不中……”我腦袋瓜蒙蒙地，越聽越覺著煩：上什麽狗屁課，去吃飯。

　　我逃了。

　　我爬上上鋪躺在床上準備睡午覺，我吃的那三個“卷薄餅”要對付下午的兩節體育課和一節聽力課，能不能堅持下來我也說不準，又有點後悔應該再吃一個“卷薄餅”或者是兩個茶葉蛋，也就是多花一塊錢嘛，想著想著，我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物化老師點名了，老三。”老大一進宿舍就大聲對遊戲正酣的老三喊，這聲音吵醒了我。

　　“他怎麽說呀？”老三麵不改色，手忙得正歡，“他能把我怎麽樣？”

　　“還是小心點兒，當心考試不過關。”老大是我們宿舍最有威望的一個，也是我們的班長，一般老三逃課遊戲、老五陪“老婆”逛街兒，都是他給擋著。

　　“今天查出你和老四，他要報告班主任，我死定了。”班長說，老四是我。

　　二

　　老大為什麽害怕班主任，這得從班主任的治班之策說起。

　　班主任是個女老師，從她的外貌猜她的年齡實在是困難，她慈眉善目的，見到同學總是笑眯眯地，好笑從沒有煩惱似的，開班會的時候她說：“你們和我兒子差不多大，我們有代溝，但不希望有隔閡。”嘿嘿，我們和她兒子差多少？實在讓人難以琢磨。

　　有一次，大學舉行大型活動，通知我們班參加，可到時候，我們班隻去了老大、我和其他三個同學，我們院的場地空無一人，我看了都覺得班主任尷尬。班主任沒任何憤怒地表情，依然溫和地對班長說：“快通知他們都來吧，活動結束，我們開個班會。”

　　那些二愣子們，邁著悠閑地步子來了，班主任示意他們趕快就坐，她陪我們一直到活動結束，她晚飯都沒來得及吃。

　　班會在淩晨兩點進行，她說：“班長和我們班的黨員應該起到同學和老師的橋梁作用，看來今天他們都沒有做到。”她嚴肅而不是憤怒地說。

　　“我們代表院參加校大型活動，這是我們的榮譽，可是同學們把她作為了苦差使。”她說著在黑板上畫了一個鼓起的弧形畫，然後說：“大家猜猜它是什麽？”

　　“蒙古包。”

　　“半圓的圖形。”

　　老師笑笑：“這是一個簡易的山，我畫得不像，讓同學們見笑了。”

　　我們都莫名其妙，這和我們參加這次活動有什麽關係。

　　“我們班就是這座山，現在我把這些去掉。”她開始擦圖形上的邊邊角角，最後剩下“山”字的形狀。“現在大家看，我們可以去掉枝節，但我們要留骨架在，如果骨架都倒了，我們班就沒有了核心和凝聚力了，大家仔細想想吧。”

　　“班長六千字，站在我的角度、自己的角度、和同學們的角度談談看法，每個黨員三千字的思想匯報。”同學們哄堂大笑。

　　“不過，我向你們幾個保證，我每人還你們兩千字，也談談我對你們的感受，散會。”

　　我們這次開班會沒有受到任何批評和指責，可效果大家不言而喻，此刻，我們對新的班主任肅然起敬。

　　第二天，班長和四名黨員每人收到了一個信封。

　　他們不好意思，分頭找了班主任，奇怪！七尺男兒，每個都淚流滿麵地回到宿舍，是自己抹了風油精，還是班主任給他們灌了辣椒水？這在我們中間成為一個秘密。

　　班主任拿到了每個人所寫的東西，班長所寫的六千字，一個中等大的信封沒有裝下，還加了一個小信封，什麽內容也不得而知。

　　我們班的班風和學風一天比一天好，可我很少見到班主任。

　　我們的宿舍文化裏，除了談靚女和如何追老婆之外，又多了一個神秘的班主任。

　　三

　　一切平安無事。

　　我又提前回了。到小吃鋪要了一大碗餛飩，外加一個燒餅，吃完回宿舍睡覺，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學校下了一道命令：所有欠學費的同學，本學期成績不予登錄。我還欠3000元，不登錄成績，信息如果反饋回家裏，不要我爸媽的命？

　　盡管我學習很刻苦，可是，出生在貴州山區的孩子，那能有充足的時間上學？我半務農半上學地，終於很幸運地考上了這所大學，可是，爸媽無力給我提供學費，我希望“助學貸款”幫我讀完大學，可是，無奈我數學、英語基本功太差，每次都在這兩門上掛課，因此貸款也泡湯了，學費也隻有用爸媽給的生活費裏節約，還不能給他們講。

　　現在隻有我在和爸媽用書信交流。不是我們傳統，一是因為這種方式最經濟，另外我們家裏沒有比這更先進的通訊方式了，同學們都羨慕我“孝順”，嗬嗬，我能說：你們右手拿著手機亂吆喝，左手挾著“老婆”今天咖啡屋，明天KTV的，學費欠的比我還多，究竟哪個更窮，如果看交學費情況，我家裏還比你們富！宿舍集資買計算機，我不參加，隨便你們怎麽說吧。

　　我半年多沒有進食堂吃飯了，那裏的飯菜最便宜一餐也得五塊錢以上，還不一定能吃飽，最關鍵的是如果被同學們知道我舍不得吃，那他們說什麽還真不知道。

　　前天妹妹寫信來，說爸爸又去煤窯挖煤去了，媽和她怎麽勸也沒用，她們生氣地哭了。去年爸爸在煤窯挖煤，突然煤窯坍塌了，爸爸被埋進去好今天不見生死，後來，他幸運地被救出時，媽媽傷心地哭著問他：“你怎麽揀回這條命呀？”

　　“我用手慢慢地挖坍塌的土，尋找出來的坑道，我不能這麽走，還有三個孩子在上學。”當時，我們一家人抱著哭成了一團，那幕，至今還曆曆在目。

　　同學一看學校來真個地了，哭天喊地的對家裏人講報考這個、報考那個的，最後，都交清了學費，唯獨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回去給老爸媽說，如果說我還欠著學費，老爸又會去做什麽呢？我真的不敢再往下想。

　　……

　　“老四，老師又點名了，下次你不能再逃課了。”老大一進宿舍就對著我大喊。

　　“哦，好吧，下次一定堅持到底。”我無奈的探起身，對站在床下的老大說。

　　四

　　我又逃課了，躲過了和同學們一起吃飯的時間。

　　可是，老大愁眉苦臉地走到我跟前說：“班主任讓你寫份檢討，親自給她送去。”

　　我頭大了，終於還是紙裏包不住火。

　　我挖空心思地寫了四五十字的檢討，大概意思是我逃課是因為我不能堅持上完最後一節課，因為我經常不吃早飯，請老師原諒，下次一定吃早飯，決不再逃課了。

　　拿著檢討書，我惴惴不安地來到辦公室。

　　班主任忙著接電話，示意我稍等，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想，她是怎麽知道我逃課了。

　　她終於忙完了，她拉把椅子我們一塊麵對麵的坐下。

　　我把檢討書遞給了她，“老師，我……”

　　她認真地看我的“檢討”，表情沒了往日的微笑。

　　“你現在還欠3000元學費，能交上嗎？”

　　“交不上……”還想說什麽，可哽咽著難以往下說，她怎麽知道我現在最著急的是學費問題。

　　“我這裏正好有3000元，今天借給你，你拿去把學費交上，等會兒拿著交費單來見我。”

　　“不，不，老師我可能暫時還不起你。”我眼裏充滿了淚水。

　　“不著急，等你工作了，再還也不遲，你在這裏給我寫個借條。”我乖乖地按照要求寫了借據，然後，接過她手中的錢，去財務室交費，可淚水不停地往下流。

　　重新回到辦公室，她高興地說：“下次，一定要吃了早飯再去上課，學習是最費大腦的事兒。”

　　“好的，老師，謝謝你！”

　　“去好好學習吧。”老師意味深長地說。

　　五

　　我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一天，我正在教室自習，老大說：“班主任讓你到辦公室去一趟。”

　　我沒有逃課呀，可說實話我依然不沒吃早飯。

　　“我給你找了一份家教，你去帶吧，每小時15元錢。”老師高興地說。

　　“老師，不好意思，我沒時間帶家教，我學習基本功太差，自顧不暇。”我實話實說。

　　“哦。”老師沉思了一會兒，“這樣吧，你給我們辦公室當助理吧，就是幫我幹幹手上的活，不過你不用每天都來，有空過來看看就行了。”她依然明快地說。

　　“那怎麽好意思。”我很擔心地說。

　　“沒什麽，我幫你幹活，你拿勤工助學金，沒有人有意見的。”老師很有信心地說。

　　我無語。

　　從那次以後，我每天忙於啃書本，做實驗，一次辦公室也沒有去過。

　　有天，老大又讓我去老師辦公室，她遞給我一百元錢，高興地說：“你這個月的勤工助學金，給我寫個收據，50元。”我疑惑地看看一百元錢。

　　“這50也不用找了，老師給你的補貼。”

　　“老師，你不用這樣。”我又一陣感動，眼裏充滿了淚水。

　　“沒什麽，你好好學習，安心完成學業吧。”老師認真地說。

　　以後的每個月，我都能從班主任那裏拿到五十元或者一百元不等的“勤工助學金”。

　　每天早上，我吃完早飯，安心地去上課，再也沒有、也不用中途逃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