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的心願

第二十六章 嘔心瀝血，替人養女無怨言

　　一、河東吼逼夫上“青天”

　　上世紀60年代初，他年已半百，和妻及獨生子生活在河南農村，家境一般。一天，妻在新疆當兵的弟弟來信說，他和弟妹奉命到西藏支邊。他們隨軍帶著兩個孩子在荒蕪人煙的沙漠戈壁輾轉了一個月，孩子紛紛病倒在路途中，為了能趕上大部隊，他把孩子寄放到四川一個老鄉家中。

　　妻說那哪行啊，老鄉家孩子那麽多，怎麽好照顧他們？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硬逼著他去四川接孩子，他知道妻的善良，同時也知道妻在他跟前的“霸道”。

　　備上幹糧（烙餅），他徒步奔四川。他披星戴月，風餐露宿，近二十天時，他找到了老鄉家。老鄉隻好讓他帶走孩子，大的五歲，是男孩，小的一歲半，是女孩。他一根扁擔肩挑倆籮筐，前一個，後一個，開始了為孩子找飯、找水、找住宿的路途生活。

　　這天，他走累了，要停下歇息歇息。他一再囑咐男孩照看妹妹，不要亂跑，男孩皮笑著答應了。一陣哭聲把他驚醒，男孩無影無蹤。他抱起女孩去尋，不遠處河邊上圍著一大堆人，他老遠就聽到：“這誰家孩子？救不過來了”。他渾身立刻豎起米大的雞皮疙瘩來，天！莫不是俺孩子吧？他箭步衝進人群。一男孩屍挺挺地躺在地上，渾身發紫。他發瘋似地一把抓住男孩的手，渾身顫抖著。

　　“姑父，我在這。”人群裏，男孩朝他喊。以後，他隻要休息，不管打不打盹，他都用繩子把自己和兩個孩子綁在一起。

　　他們拔山涉水，晝夜兼程。一個非常寒冷的夜晚，他們三人正好行至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曠無一人的山穀中。他看到不遠處的森林裏，有許多藍光在一眨一閃地，他們被狼群包圍了。他不動聲色地對男孩說，把妹妹綁到你背上，上去吃果子如何？男孩和女孩都很高興，他推著男孩很快就把他們送到了兩米多高的樹叉上，他在下麵說：“孩子，看到遠處的藍光了嗎？你們千萬別下來，我去把它們趕走”。他迅速找來柴棒柴草，在樹周圍燃起篝火，他手掂著一根大粗棒守在樹下，樹上的孩子嚇得悄無聲息。

　　狼群一點點靠近，他緊握棍棒，近乎發瘋地朝它們咆哮著：“狗日的，你們敢過來，我就和你們拚命！”狼群也許是被他氣勢嚇倒了，始終沒敢再靠近一步，僵持了近3個小時後，狼群撤退了。

　　一夜的冷風和驚嚇，男孩女孩都病了。他略微懂點中藥偏方，他邊走邊采藥為兩個孩子治病。男孩的感冒很快就好了，可女孩一直高燒不退。他隻好帶女孩去附近的鄉村醫院看病。醫生說女孩病重，必須住院治療，可他哪有住院的錢！但是，萬一他把孩子撂在了路上，他那有臉麵回去見妻？他偷的想法都有了。不行，萬一被抓了，孩子更沒人管。

　　這時，一群人抬著一個流血不止的病人進來了，醫生說馬上輸血。他想起了賣血。

　　經過治療，女孩病好了，他帶著兩個孩子繼續上路。可是他的體力越來越虛弱，最後，他也病了，他不得不用土法邊給自己治病邊帶著孩子趕路。

　　四十多天的時候，他把兩個孩子帶回妻的麵前，孩子精神飽滿，活蹦亂跳，他體重減少了近30斤，長發爛衫，瘦骨嶙峋。妻抱著他心疼地哭，他說隻要你高興就中。一路上的坎坷挫折，吃苦受累全讓這句樸實的語言給衝淡了，世上有父親甘願為兒女吃苦受累的，很少聽說為妻弟的孩子要九死一生，他這麽做，無非是愛烏及屋，可他從沒對妻表達過。

　　二、一張賀卡寄真情

　　他幫妻照看這對兄妹近三年，妻喜歡上了活波可愛的小女孩，他也是。妻弟來接孩子，妻對弟說，把這孩子送我吧，我會把她視為己出的。

　　他又屈從了妻的決定。

　　女孩上完小學後，他把女孩送到縣城讀初中，高價學費足讓農村人瞠目結舌。纏“雞毛撣子”是當地的副業，適合手腳利索的年輕人做。他和妻都學會了纏“雞毛撣子”，妻“鋪”雞毛（按長短順序放）他纏撣子，老兩口坐一天隻能做三根，每根手工費5毛錢。兒媳話中帶刺說，為恁那寶貝閨女，把老骨頭砸砸賣了得了。他說，不光是為她，我是命苦之人，閑著鬧心得慌啊。

　　有一年元旦，同學們紛紛買賀年卡贈送老師和同學。一天，女孩在教室裏自習，突然發現書下麵壓著一遝精美的賀年卡，女孩趕忙問同學是誰丟的，女孩問了幾遍，仍沒人回應，女孩隻好把賀年卡用書夾好，等待失主來尋。

　　一個星期過去了，賀年卡仍躺在女孩的書裏，女孩忍不住悄悄翻出賀年卡看，然後再放好。這天，女孩突然發現賀年卡裏多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賀卡送你，新年快樂！”

　　女孩手捧著好心人送的賀年卡，心裏迷惑重重。她開始尋思著誰送賀年卡。第一張，班主任，第二張，數學老師，第三張，英語老師……，算下來，除了給每位任課老師送一張外，還剩餘一張，女孩高興極了。

　　剩餘這張給誰呢？尋思了半天，她想起了白天在田間勞作，夜晚在燈下做雞毛撣子掙錢的老父母。

　　放寒假，回到家，女孩發現父母更老了。

　　有天，有人喊他去大隊部取張賀年卡，他疑惑著去了，不一會兒，他高高興興地回來了，他微笑著問女孩，讓你和老師同學溝通的賀卡，寄給我幹啥？

　　啊？你買的……

　　“哪天我去縣城辦事，順便到學校看你，你恰巧不在。等你時，看你同桌在寫賀年卡，我問他有什麽用，他說能和人溝通情感。我覺得這對你很有用，就去商店買了幾張，過後，我發現我坐車的錢不夠了，為了趕路，我把賀年卡交給你同桌，先走了，你同桌沒告訴你？”

　　一想到他孤獨地行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女孩眼淚模糊了視線。

　　三、垂暮之年學藝

　　70歲的他，又突然心血來潮，要學騎自行車。他身上被摔得青一塊紫一塊，兒子勸他說，您這麽大年紀了，還學什麽自行車？當心摔出個什麽毛病，花錢不說還要吃苦受罪。他說，要學！騎車做事很方便啊，他愣是把自行車學會了。於是，每隔一周，他就騎車到30多公裏遠的縣城去看女孩，自行車後架上順帶馱些糧食。

　　一天，他和同村堂侄子來學校看女孩。平時他來學校時，身上都是幹幹淨淨的，可這天，他身上、自行車和自行車後架上的糧食全是泥澤水跡。女孩不高興地對他說，把自己搞幹淨點再來嘛，同學不笑話你我還難為情那。走的急，沒來得急換洗，他話語中平平淡淡地。堂侄子聽了，指著女孩憤怒地說，你太沒良心了，你知道他都為你做了什麽嗎？他害怕你吃不好，影響學習，和學校師傅商量讓你在學校食堂吃小灶。為了每隔幾日到縣城給你送糧食，竟不顧年事已高，拚命學會了騎自行車，他摔多少跤你知道嗎？他身上鐵青了多少塊，你知道嗎？他趕快打斷堂侄子的話說，別說了，孩子專心學習要緊。大叔，別再隱瞞你閨女了，你差點老命不保。女孩唏噓？我們在河堤上會車時，他不小心拐進兩米多深的渠道裏，幸虧有我和路人救他，想想都後怕啊。

　　女孩羞愧難當，心也無法平靜，撲到他懷裏大哭。他反過來勸女孩，別哭了，我沒事不是。他不善言談，13年裏，他從沒和女孩提起他為女孩做過的一件事，這生死一幕，也是出自他人之口。

　　四、難訴別離情

　　女孩上初三了，一向疼愛她，舍不得她離開身邊半步的他們，竟勸女孩到一個很遠很遠的陌生地方去，並說遠方那個家裏的年輕男女是她的親生父母。他說，我們年事已高，恐怕活不到你獨立工作、成家立業的年頭了。

　　女孩不信，15年裏，女孩生命裏沒有其他人的印跡，她隻知道他們是她相依為命的人，突然間，她是被別人遺棄的孩子，女孩大哭。他解釋說，不是你父母不要你，是我們硬把你留下的，於是，他生平第一次給女孩講了接男孩和女孩路途中的故事。

　　他很快給女孩辦好了戶口遷移手續，走的那天，女孩和妻抱頭痛哭，他卻堅強地說，孩子是往好地方去，哭啥啊？哽咽的話語間，女孩看到他眼裏晶瑩透明的淚水。

　　他們和女孩飽受相思之苦。女孩幾乎每天都給他們寫信，而他們則每天都盼望郵遞員的鈴聲。郵遞員到了，妻顛著小腳趕快圍攏過去，他也悄無聲息地跟在她身後。他雙手顫抖著拿出眼鏡架在耳朵上，仔仔細細、上看下看好幾遍，妻等不及了，奪過他手中的信說，真不中用，趕快念給我聽。

　　女孩和生父母難以建立感情，他做女孩的思想工作，但女孩始終無法融入新家庭之中，她痛苦，可他心更難受，他悔不當初把女孩送走。於是，他棄家別妻去照顧女孩，他在一家工廠食堂裏打雜，工資非常低。其實，他也就是給自己找個安身之處，然後隔三差五看看女孩，再把僅有的一點工資全塞到女孩手裏。

　　他親自把女孩送到大學裏，然後說，照顧好自己，我們等你出息後享你福。女孩堅定地點點頭。可是，他們卻沒等到女孩畢業，先後棄女孩而去。

　　現在，女孩已人到中年，每想到已逝的他們，思緒如翻江倒海一般，“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這份撕心裂肺的痛，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可他博大無私的愛，讓女孩懂得了感恩，她感恩親生父母，感恩周圍的每個人！

　　這個女孩就是我，他是我的姑父，養我長大成人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