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橋

第三十二章 一顆鹿心

　　鹿心

　　石大國原來是村裏最貧困的一戶，自從縣農業局“下掛”他們村以來，在局長王一的熱心扶持下，他建了養鹿場，隻幾年的功夫就脫貧致富了，他從心眼裏感激王局長，逢人就說：“沒有王局長，就沒有我石大國的今天！”這天，他突然聽人說，王局長患了心髒病，他心裏“咯噔”一下，心想，王局長是我的恩人，我要報答他的恩情，他決定殺掉自己的一頭鹿，送給王局長一顆鹿心，因為他聽說鹿心和朱砂一起蒸著吃是治療心髒病最好的偏方。

　　石大國回到家裏就開始霍霍地磨刀，把一把尖刀磨得寒光閃閃，之後他就握著刀進了鹿圈，可是，當他看到了那些歡蹦亂跳的鹿時，卻怎麽也下不得手了，這些可愛的鹿都是他辛辛苦苦養大的，每頭都值幾千元，怎麽能說殺就殺了呢？他猶豫起來了，但他馬上又罵起了自己，沒有王局長能有這些鹿嗎？你石大國可真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想到這，他惡狠狠地抓過了一頭“二歲”，隨之揮起了尖刀……

　　就在個節骨眼上，一個人站在了鹿圈邊，大聲大會喊道：“哎，石大國，你怎麽要殺鹿呀？”

　　石大國抬頭一看，是村裏一個叫小二黑的人，小二黑這幾年在城裏不知幹什麽發財了，難得回來一次。石大國收起了尖刀，就來到小二黑跟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小二黑一聽，說：“你可真是個石頭心眼，你要送人家鹿心，不見得非得殺鹿啊！”石大國說：“笑話，不殺鹿上哪去找鹿心？”

　　“可以去買啊。”

　　“到哪裏去買呀？”

　　小二黑拍拍胸脯說：“這事你就交給我，別人一顆鹿心三百五，你買就算你三百！”

　　石大國好感激，扔掉了尖刀，把小二黑拽到了屋裏，請他喝了一頓酒。臨走時，把三百元錢塞給了他，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快，晚了的話，說不定王局長的病就大發了。

　　小二黑果然講信譽，沒幾日就把一顆鮮紅的鹿心送來了，石大國一刻也沒停留，打一輛出租車就進了縣城，因為他怕直接到農業局給王局長送去影響不好，就來了王局長的家，把鹿心交給王局長的愛人。石大國是個實在人，他告訴王局長的愛人說，不是他家殺了鹿，這鹿心是他托朋友買的。回來的路上，石大國的心情非常愉快，因為他總算報答了他的恩人，一顆鹿心雖然隻值三百元，但那代表的自己的一片真心啊！

　　可是，第二天王一局長就叫人給送來了三百塊錢，還有一封信，信上說，謝謝你的關心，鹿心我留下，但錢我得還給你，希望你以後精心管理，早日發展起來。手握這錢和信，石大國可真是不知說什麽才好。

　　豬心

　　石大國一直惦記著王局長的病，也真想知道王局長吃了鹿心有效果沒有？這天，他進城要去看看王局長，可還沒走到農業局，就碰到了村裏的一個人，那人告訴他，小二黑得了急病，怕是性命難保。小二黑幫過自己的大忙，於是石大國就臨時決定先去醫院看望小二黑。

　　石大國進商場裏買了許多水果，提著包包裹裹的進了醫院，見小二黑臉色紫青，人事不省，醫生正在實施搶救，他默默地走到了走廊的一頭，坐在了凳子上，此時，他的心情非常沉重，這好好的一個人，怎麽說不行就不行了！他的對麵還坐著幾個人，正在小聲地議論著什麽，開始，他並沒有在意，可聽著聽著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剛才進來的那個人，你知道是誰嗎？他叫小二黑，在街西頭開了個鹿產品商店，這小子，一肚子黑心腸，他賣的什麽鹿茸、鹿心、鹿鞭，都是假的，就說那鹿心吧，他是在屠宰場花五塊錢一個買的豬心，當鹿心賣，你說多少錢，一個三百五十元！”

　　“你怎麽知道的？”

　　“我兒子是屠宰場的場長，去年他一年就在屠宰場賣了好幾百個豬心，你說黑心錢他賺了多少？”

　　“聽說他在馬路上走著走著就不行了，是心髒病。”

　　“那是報應，知道不？人不報天報！”……

　　石大國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好心好意送給恩人的一顆鹿心竟是豬心，天理難容啊！他把手裏的水果全都扔到了窗外，一路小跑出了醫院。

　　回到了家，石大國找到了那把磨得鋒利無比的尖刀，衝進鹿圈，抓到了一頭鹿，二話沒說，就把尖刀紮進心髒。那頭可憐的鹿，怎麽也不明白一向對自己體貼入微的主人為什麽下此毒手？到死也沒有閉上眼睛。石大國三下五除二就把鹿開了膛，摘下了一顆仍在顫動的心，他拿著這顆鹿心就往縣城跑。到了王局長的家，見了局長愛人開門見山地說：“我石大國混蛋，不是人，上次送給王局長的鹿心是顆豬心，都是我的那個朋友騙了我！不過你放心，這顆可是真的，是我剛剛殺的鹿，你看，這血還沒凝呢！”石大國把那顆血淋淋的鹿心捧在了王局長夫人的麵前。

　　雖然損失了幾千元錢，可石大國找回了比錢更重要的東西，他一點也不後悔。

　　人心

　　然而，石大國剛到家，王一局長隨後就開車跟來了，見到石大國就狠狠地批評地說：“老石，你怎麽能隨便殺鹿呢，這些鹿你是費了多大的勁才養起來的，它們是你的命根子呀！”

　　石大國說：“王局長，上回我送給你的是一顆豬心，我於心不忍啊！”

　　王一局長緊緊地握住石大國的手說：“老石，你的心情我理解，真的謝謝你，不過，我要告訴你，上回你送給我的不是豬心。”

　　“不可能，小二黑那小子拿豬心當鹿心賣，一年能賣了好幾百個，我托他買的那個也肯定是顆豬心。”

　　“我不知道小二黑是誰，但那真的是一顆鹿心，豬心和鹿心顏色和形狀非常相似，但動脈血管是有差異的，我是農業大學生畜牧係畢業的，我是內行，我吃了你送的那顆鹿心，心髒病的確有了好轉。”

　　聽了王局長的話，石大國目瞪口呆。

　　王一局長帶來了賓館的人，他說：“你這鹿是新殺的健康的鹿，鹿肉鹿筋鹿肝肺什麽的，賓館都收購去，損失的那部分，由我補齊。”石大國當然不答應，可王局長卻嚴肅地說：“這是原則，不能商量，我大半輩子清清白白，心裏坦坦蕩蕩，你不會眼看著讓一顆鹿心染汙了我的人心吧？”

　　聽到這話，石大國真的不能再爭執什麽了，望著王一局長離去的背影，石大國感慨地想，別人都說，現在當官的，都貪得無厭，一個比一個心黑，可實際並不是這個樣啊！

　　殺鹿取心本想是報答王一局長的扶持之恩，沒想到竟讓人家掏了自己的腰包，石大國越想越過意不去，一夜也沒睡著覺，他想，我怎麽也得想法子把這筆錢送還回去。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縣城，順便先去了醫院，昨天錯怪了小二黑，今天要再去看望看望這小子。這時小二黑已經蘇醒了過來，醫生們都說，他這種情況能活過來，簡直是創造了全世界的奇跡！小二黑見到了石大國，握住了他的手，語氣微弱地說：

　　“昨天，我迷迷糊糊地見到了閻王，閻王說，‘你拿豬心當鹿心賣，人心壞了，本應拿你來押進地獄，可念你還賣過一顆真鹿心，暫且饒你一死’，就把我送了回來……大國，你知道不，那一顆真鹿心，就是我賣給你的那顆。當初我也本打算賣給你豬心，可後來一想你是養鹿的，怕騙不了你，就把我留著治病的一顆鹿心賣給了你……要是沒有那顆真鹿心，閻王是準不會放我回來的！這人哪，真不能做虧心事！”

　　石大國聽了這話，感悟頗深，他出了醫院，沒有再去找王局長還錢，而是頭也不回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