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橋

第二十六章 好人阿憨

　　阿憨錢沒少掙，但他卻窮得叮當響，三十好幾還光棍一條。阿憨有錢的時候，貓戴帽子是朋友，狗戴帽子也是朋友，狐朋狗友像蒼繩一樣圍著他嗡嗡轉。但阿憨是好人，大大的好人，他隻要有錢，從不吝嗇，誰家要是有個為難遭災的，隻要張口，沒有說不行的時候。看他的錢好借，村裏就有很多人紛紛向他借錢，有事也借沒事也借，窮也借富也借，多也借少也借，一直借得他“門庭冷落”，酒肉朋友再不登門了方罷休。阿憨借出去的錢還就還，不還也從不去討要，到底有多人借他多少錢沒還，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阿憨沒錢的時候從不破罐子破摔，大事做不起就做小事。一天，他從外地花200元錢買回了一頭小牛犢，起個大早上市去賣，賣了282元，半天加一早晨的工夫，淨掙了82塊錢，也算可以。他打算割塊肉回家解解饞。正在這時，一個以前經常喝酒的朋友拽住了他，“阿憨，喝幾盅去。”阿憨本不想去，可那朋友一個勁地激將他，“一眨眼賺了一百來塊，留著下崽啊？”阿憨向來聽不得這種話，就隨著那朋友向酒館走去。還沒走到酒館，就見一群人圍著什麽看，阿憨擠了過去，見人群中是本村的趙大媽正哭訴著她的不幸。原來，她賣豬賣了300元錢，都被小偷偷去了。趙大媽哭得像淚人一樣，“兒子要開學了，就等著這幾個錢當路費呢，這可怎麽辦喲？”

　　圍觀的人有的議論，有的嘻笑，卻沒有一個人上前相助。朋友扯著阿憨說：“別管閑事，快喝酒去。”

　　阿憨第一次拒絕了朋友：“今天不喝了。”說著就擠到了趙大媽跟前，說：“趙大媽，別哭了，我這兒正好還有280元錢，你拿去吧，別耽誤兒子上學。”

　　趙大媽要給阿憨跪下，可阿憨已擠出人群走了。那個等著要喝酒的朋友一邊抹著口水一邊罵道：“憨驢！”

　　阿憨手裏隻剩下了2元錢，買不成什麽肉了，就買了五斤豬血，用塑料袋裝著，拎著往回走。

　　這時天還沒太亮，霧氣很大。他順著一條鄉路不急不忙地向前走著，突然聽到身後“嘎--”的一聲刹車響，接著自己被車撞倒了，暈了過去。時間不長，他清醒過來，定了定神，發現自己身邊是一個大大的輪胎；活動活動手腳，他斷定自己沒有被傷著，隻是豬血灑了一地，鮮紅一片。滿身豬血的阿憨從車底下爬出來，看到這是一輛很新的大卡車，可人已不知去向。他罵道：“撞了人就逃，連車都不要了，真他媽不是東西！”這時路上一個人也沒有，阿憨決定把車開到交通隊去，如果能找到車主，就還給人家，你不仁我不能不義。阿憨開過手扶拖拉機，多少明白點開車的原理，他在車上鼓搗了一氣，真的就把車開走了。阿憨一點也不敢怠慢，神經繃得緊緊的，哪成想汽車不是拖拉機，剛啟動不久，汽車便控製不住了，直奔路邊的一幢民房衝去，隻聽得“呯”的一聲響，大卡車破門而入，進了客廳還不肯罷休，又撞在了臥室的一麵牆上。

　　阿憨自知闖了大禍，他從車上下來，進了臥室，看到一個穿著短衣短褲的女人被“扔”在床對麵的寫字台上，一動不動。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發現女人小肚子下麵壓著一部電話，想了想，便從那女人的兩腿之間把電話拽出來，撥打了110.

　　其實，這個女人也一點沒有傷著，隻是被震暈了，阿憨剛打完電話，她就醒了過來，看見身邊站著一個血葫蘆一樣的人，驚叫道：“你，你是人還是鬼？”阿憨說：“大姐，你別怕，我是人，我闖了禍我負責，你放心，碰壞了你什麽東西，我全賠，你快穿上衣服，一會110就來了。”那女人膽戰心驚地穿上了衣服，出了臥室，當她看到汽車時，再次驚叫道：“啊！這是我家的汽車，怎麽是你開的，我丈夫呢？你，你肯定不是好人，你不許動！”說著你操起了一把菜刀。這時，110呼嘯而來。

　　幾天之後，內情終於大白。原來，這個女人的丈夫開車去販海鮮，途中被兩兩個歹徒殺害了，歹徒晝伏夜出，開著車去銷贓，鬼使神差卻來到了車主的家鄉，淩晨時又遇大霧，由於過於緊張，撞上了阿憨，他們看見滿車滿地都是血，以為人已被軋死，怕事情敗露，落荒而逃。因為他們慌亂之中在車上留下了一些物件，通過這些物件為線索，這兩個亡命之徒很快就落入了法網。

　　這個女人叫玉香，丈夫命喪異鄉，悲痛欲絕，阿憨時常來勸慰她，並動手把被撞壞的房屋修葺一新。玉香見阿憨雖然很窮，但卻是一個好心人，天長日久，就對他產生了好感，兩年之後，“瓜熟蒂落”。

　　結婚那天很熱鬧，來了很多人，但都是玉香那方麵的親戚朋友，出手都很大方，禮金收了五萬多元，而阿憨這方麵來的客人卻空空如也。阿憨的臉麵真的受不了了，好在玉香不住地勸慰阿憨沒關係。

　　宴席已接近了尾聲，前來祝賀的人陸陸續續地離去了。這時，隻見有幾個人塵仆仆地趕來，阿憨一眼就認出，他們是村裏的張嬸、李叔、王大強、周明剛。阿憨好激動，終究還有人沒有忘記他阿憨啊！他興奮地迎上去，握著他們的手，不知說什麽才好。來人見阿憨娶了這麽個好媳婦，同聲說：“真是好人有好命！”張嬸說：“阿憨啊，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頭幾年我們看你和那些狐朋狗友打成一氣，揮霍無度，弄得家不像家，業不像業，我們心裏急啊，可我們又管不得你，於是，我們就變著法地向你借錢。其實，我們是在給你存錢，今天，你結婚了，錢有了正用場，這些錢也就到了該還給你的時候了。現在農活太忙，都實在抽不出身，大家夥就派我們幾個人為代表還錢來了。”說著從小提兜裏掏出了一大包錢，說：“一共53400元，這是賬單，你數數吧。”

　　阿憨用顫抖的雙手接過賬單，一個個他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

　　王大山：500元，趙太強300元，唐丁：1000元，曲麗1500元……

　　這些都是曾從阿憨手裏“借錢”的人，今天還來的都比“借”時多出了一部分，表達著對阿憨新生活的一份祝願。而在那長長的一溜名字的最後，有一個叫“薑立波”的人拿出了3000元錢，這個薑立波阿憨不認識，張嬸見他滿麵狐疑，就說：薑立波就是趙大媽的兒子，現在可出息了，這裏還有一封信，你看看就知道了。

　　賬單裏果真夾著一封短信：

　　趙大哥：

　　您好！兩年前，我媽媽為了籌集我返校的路費，忍痛割愛賣掉了家裏惟一的一口豬，可錢卻被人偷去了，在媽媽萬分難過的時候，是你傾囊相助，使我能按時返校上課，我真的不知該怎麽感謝你才好？去年，我大學畢業了，現就職於深圳一家外資企業。我有今天，也有你的一份資助和一片深深的情誼！今欣悉大哥新婚之喜，小弟特奉薄禮一份，萬望大哥收下。

　　遙祝 新婚幸福！

　　小弟：薑立波

　　阿憨捧著沉甸甸的賬單和短信，熱淚奪眶而出，他哽咽著說：“我阿憨活了三十三歲，到現才知道什麽樣的人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