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橋

第二十二章 領獎蒙辱記

　　我的一篇文章有幸榮獲市“和諧文化征文大獎賽”三等獎，終於盼到了頒獎大會的那一天，我早早地來到了縣城，和縣委宣傳部的李科長會合在一起，這時我才知道，同時獲獎的還有文化館的“才子”寧波，他獲的是一等獎。我們一行三人坐了三個多小時的公共氣車，不到九點鍾就來到了市委的大禮堂。整個禮堂亂哄哄的一片嘈雜聲，一個人正拿著話筒在主席台上大聲說話：“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請獲獎的同誌都到前麵右側的座位上就坐。”接著，他就開始宣布獲獎人的名單。

　　我有生以來頭一次參加這樣場合，真有“受寵若驚”的那樣感覺，我按耐著無比激動的心情，默默地等著那個人讀我的名字。然而，那個人把長長的一大串名單都讀完了，卻沒有我的名字，寧波的一等獎也變成了二等獎。我心裏“砰砰”直跳，可又不好意思啟齒問帶隊的李科長，寧波可受不了了，臉都綠了，他怒氣衝衝地問李科長：“怎麽回事，我是一等，怎麽變成了二等，這不是耍人嗎？我不參加了，回去！”說完離坐而去。我也就此機會說：“獲獎名單裏沒有我，我也跟寧老師回去了。”說著我們就向外麵走去。

　　李科長見此情景，急三忙四地攆出了禮堂，拽住了我們倆，說：“一定是出了什麽誤會，你們不要急，我去問一問。”可在火頭上的寧波根本不聽他的解釋，執意要走，李科長低三下四可憐巴巴地說：“你們不能走，真的不能走啊，你們都走了，我沒法交代啊，老寧，看在朋友麵上，你幫幫我行不行？還有張老師，你放心，你肯定是獲獎了，說不準是他們把你漏掉了，你們先回裏麵去，可千萬不能走！”

　　寧波畢竟是位有修養的文人，他冷靜了一下，不再說什麽了，我自然也沒什麽可說的了，跟著他倆回了禮堂，李科長直徑向前麵走去。

　　不一會，前麵的那個人又念了一遍獲獎人名單，催著獲獎的人到前麵去就坐，這一次，雖然寧波的名次仍是二等，可我卻“榜上有名”。我們倆一同去了前麵。

　　時間不長，頒獎大會拉開序幕了，市裏的好幾個領導接二連三登台，慷慨激昂地講了一通話後，就開始發獎，在雄壯的進行曲中，我隨著隊伍走上了燈光閃爍的主席台，台下，無數雙眼睛看著我們，主持人讀了獲獎人名單後，一位副市長把一尊玻璃獎杯鄭重地送到了我的手裏，接著台下是一片雷鳴般的掌聲，啊，那一刻，真令人心潮澎湃。我想，這也許是我一生中最榮耀最難忘的一刻啊！

　　我和寧波一人得了一尊沉甸甸的獎杯，我在外打工時就是用廢玻璃做這種東西，往出批發，18元一個，而李科長的紀念品卻是值200多元的一件大毛毯，不過，獎品不在價格而在於它的意義，我並沒在意這些，寧波對此卻憤憤然，一個勁地嘟囔：“給一個破玻璃瓶子，算什麽‘大獎’？”

　　歸來的客車上，寧波一直悶悶不樂，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我則不然，雖然有過一點小小的不愉快，但還是很滿足的，獎杯拿在手上，美在心裏，竟隨口和李科長開了句玩笑，“我拿十個獎杯換你一條毛毯，你幹不幹？”

　　沒想到，這時的李科長已完全不是當初可憐巴巴勸我們時的那個樣子了，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冰冷冷地說：“說那話有什麽意思？你那獎杯不也是白得的呀！”

　　我一下子就楞住了，這獎杯明明是我參賽獲得的，怎麽能說是白得的呢？我就問：“李科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李科長的頭靠在靠背上，眯這眼睛揶揄地說：“我實話告訴你吧，獲獎人員臨時作了調整，把你調下去了，這次你根本就沒有獲獎，是我好說歹說把你加上去的，我還搭上了一副眼鏡，水晶的，二百多塊錢，你就偷著樂去吧！”

　　原來如此，我的心瞬間變得冰涼，我想，這獎杯要是自己得來的，那可以說是一種榮耀，如果是別人“可憐”自己的，那簡直就是一種莫大的恥辱！我決不能把這莫大的恥辱帶回家！我一時失去了理智，說：“既然是這樣，那我還要這個破玻璃瓶子幹什麽？”一揮手，就把獎杯扔到了窗外。那一時刻，我真是無地自容，羞愧難當，把頭耷拉在褲襠裏，別人說什麽我都不想聽，也聽不到，隻是覺得眼前一片灰暗。

　　客車飛快地行駛著，可我還是感到很慢，我恨不能一下就回到我那個小山溝裏，永遠不再出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車終於到站了，我站起來就要下車，可車門剛打開，就從外麵擠進了個穿戴很髒的農民，手裏舉著個東西大聲地喊道：“是誰的東西掉下去了，是誰的東西掉下去了？多漂亮的一個玩意呀！”我一看，他舉著的東西竟是我扔出去的獎杯，腦袋裏“嗡”了一下，我想，我死也不能承認那東西是我的，於是就裝著和我毫無關係的樣子往車下擠，沒想到售票員多事，說：“可能是那個先生的，上車時我看見他拿著個那樣的獎杯。”瞬間，全車幾十號人的眼睛一起投向了我，好像都在為我慶幸，這時我也沒法再裝糊塗了，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我的，謝謝，謝謝。”之後，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地接過了那個已經弄得很髒的獎杯。

　　那個農民看了看我，說：“多虧掉進了我的糞土車裏，要不然非摔個粉碎不可！”

　　我又一連誰出了好幾個“謝謝”。

　　可是，那人卻擋在了我前麵不動，沒話找話地說：“銅獎，你好有才啊”。

　　我苦澀地搖了搖頭。

　　那人還是站著不動，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尷尬了一會，那人終於很不好意思地說了心裏話：“兄弟，我打車攆了你兩個小時，車費花了一百，你看……”

　　在場的人紛紛地說話了：“車費得給人家，不但給車費，還應該給人家點獎勵，現在這樣的好人太少了！”

　　“就是就是。”

　　“不能叫人家白跑這麽老遠呀。”……

　　這時我成了眾人矚目的人物，如果我不能現金兌現，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招來一片唾罵聲，我看了一眼李科長，希望他能給解一解圍，可他一點表情也沒有，倒是寧波很有人情味，小聲地說：“帶沒帶錢？我這有。”說著塞進我手了裏200元錢，我無奈地接過了錢，隨手都交給了那個“拾金不昧”的大好人。

　　下車後，我本該再把那個令我蒙受羞辱的獎杯扔了，可竟一時舍不得了，因為它現在已經是我花200元來的一件商品了，回家擺在什麽地方也怪好看的，可走山路時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獎杯正好砸在一塊頑石上，瞬間就變成了一堆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