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橋

第十八章 命令

　　剛解放那陣子，東北的一些農村有個習俗，姑娘送給心上人的信物往往是一件紅兜肚。二妞心靈手巧，她也做了一個，那兜肚十分漂亮，正中央還繡著一對活靈活現的戲水鴛鴦。

　　村裏有兩個小夥子，一個叫鐵成，一個叫二山，他們都很愛二妞，兩個人也都親眼見過二妞做的那個紅兜肚，都想得到它，讓它成為自己的貼身之物。

　　正在這時，抗美援朝戰爭開始了，鐵成報名參加了誌願軍，二山是獨生子，因為父母的阻攔，他沒有報名參軍。鐵成走後，二山覺得眼前少了個情敵，得到二妞就更有把握了，不料二妞不但沒有把紅兜肚送給他，反而漸漸疏遠了他，這使二山十分痛苦。

　　第二年，二山不顧家庭的阻攔，也毅然參加了誌願軍。到了朝鮮後，二山被分配到司令部的通信班，說來也巧，他的班長就是一起長大的光腚兄弟鐵成。戰地遇老鄉，自然格外親。

　　在前線，二山看到鐵成不論什麽時候都背著一個挎兜，兜不離身身不離兜，有一回戰鬥中，一塊彈片把鐵成的挎兜撕開了，這才泄露了秘密：這挎兜裏裝著一個繡著戲水鴛鴦的紅兜肚，這時，二山什麽都明白了……

　　戰鬥越來越慘烈，這一天，司令部通往101高地的電話線被炮火炸斷了，司令部和這個高地中斷了聯係，正在這時，有一份緊急命令要送到101高地，幾個戰友相繼犧牲在通往高地的路上，最後，司令部的首長命令鐵成和二山帶著一紙緊急命令再上火線……

　　一路上火光衝天，硝煙彌漫，子彈密如雨點。鐵成和二山互相掩護，機敏地從一個彈坑躍入另一個彈坑，衣服燒著了，眉毛燒焦了，鮮血流出來了，但他們全然不顧……

　　101高地終於出現在他們眼前，突然，空中傳來刺耳的尖叫聲，鐵成大聲喊道：“敵機，臥倒！”可二山沒有找到一個好的隱蔽之處，他趴在一片十分暴露的平地上，敵機的尖叫聲震耳欲聾，情勢十分危急，正在這緊要關頭，隻見鐵成猛然從一個彈坑裏跳了起來，飛快地向另一個方向跑去，他的手裏揮動著一個鮮紅的東西，二山看得很清楚，那是二妞親手縫製的紅兜肚！二山情不自禁地喊道：“班長--鐵成--”

　　那個紅兜肚引走了敵機，敵機瘋狂地向“目標”俯衝過去，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在鐵成身邊響起，那片紅色被強大的氣流卷上了天空，二山乘機衝上了101高地，把那份“命令”交給了高地上的指揮員，緊接著，他隻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二山醒了過來，他見自己躺在擔架上，被人抬著。這時，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另一個世界裏：槍炮聲沒有了，飛機的尖叫聲也沒有了，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切都沉寂了下來。二山從擔架上用力地支撐起來，說：“為什麽不打？要為鐵成報仇呀？”高地的指揮員走到擔架旁，輕輕地拍了拍二山的肩膀，借著月光，指了指腕上的手表，說：“已到了22點。”

　　二山有些激動了，說：“22點怎麽了？22點也一樣打美國佬，一樣為鐵成報仇！”

　　高地指揮員沒有說話，他默默地把二山剛才舍生忘死送上高地的那份命令遞了過來，二山看完命令，雙眼模糊了，他的眼前映現出了那片在戰火和硝煙中高高飛揚的紅色，他失聲大哭起來……

　　那張紙條上寫的是：

　　命令

　　今晚22點停戰。屆時不準射出一槍一炮。

　　此時正是公元1953元7月27日22時，也就是“朝鮮停戰協議”規定的停戰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