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橋

第十六章 花壇長出一棵無名草

　　王伯有兒女五個，從政的從政，經商的經商，留學的留學，個個優秀，五個兒女都孝順，王伯銀行卡像魔袋一樣，裏麵的錢總也花不完，郵包像小燕一樣一個接著一個飛來，吃的、穿的、用的，樣樣不用他操心，就是他們個個都太忙了，多長時間也不回家一趟。孤身一人的王伯，為了排遣孤獨和寂寞，在小區的空地上開辟了一個小小的花壇，種上了各種各樣的花草，一到春天，姹紫嫣紅，蜂縈蝶繞。小區裏的一些退休的老人是王伯的鐵杆“粉絲”，他們每天遛彎回來總要在花壇邊停下腳步，一邊欣賞著滿壇春色，一邊品頭論足，說紅道綠。這天，幾個老夥計又來到了花壇前，正欣賞著，突然有人問道：“我說老王，這是一棵什麽草，我怎麽一直沒見過？”

　　王伯對他花壇裏的每棵花草都了如指掌，見有人求教，很是得意，款款走過去，準備開講他的“花草經”，可他到那邊一看，吃了一驚，隻見那棵草剛長出半尺高，有莖無葉，十分奇怪，這棵草別說不是他種的，就是見他都沒見過！他蹲下身來，前看後看，左看右看，嘴裏不由地說道：“我的花壇裏每一棵花草叫什麽名字都在我的心裏，就是沒有這個品種，它從哪裏來的呢？又怎麽長在了我的花壇裏？太奇怪了！叫什麽名字我就更不知道。”幾個老活計好奇地聚攏過來，圍著那棵格路草展開了豐富的想象力，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的說是不同植物交叉授粉誕生的新品種，有的說是氣候變暖引起的“芽變”，還有的說得更神乎其神，是什麽在PM2.5空氣可吸入顆粒作用下而引起的物種變異，等等等等，把王伯說得雲山霧罩。然而此時王伯心裏很興奮，成就感油然而生。整個下午，他一種蹲在無名草邊。

　　無名草到底是什麽花什麽草，怎麽長在了王伯的花壇裏，一時成了王伯心裏解不開的謎。

　　隨著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無名草也在一寸一寸地長高，但卻一直不見有葉長出來，隻是生出了無數細蔓，形成一個球狀；它的花是淡白色的，很碎小，毛茸茸的，包裹在“球體”上，遠看就像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奇異十足。無名草不但奇怪，還很倔強，狂風驟雨中不彎不屈，烈日炎炎下不蔫不萎，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很快，王伯的花壇裏長出一棵無名草就成了佳話在小區裏傳開了，前來觀賞的人越來越多，還有個小記者寫了條新聞稿發表在報紙上，王伯更是把無名草看成了自己的孩子，除草施肥，嗬護有加，他怕無名草被人盜走，幾乎每天都長在了花壇邊，讓漫長的時光在芬芳和希望中流逝。

　　一轉眼中秋節就到了，這是一個象征著團圓的節日，雖然王伯明知道五個兒女誰也回不來，可他還是抱著一絲幻想坐在花壇邊，眼睛不停地瞄著小區的大門，祈望著有哪個孩子突然出現在他眼前。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眼看著小區裏的人個個麵帶節日的喜悅出出進進，一陣酸楚不由得從心底湧出來。快到中午的時候，快遞公司的送遞員來了，把五箱月餅交到了他的手裏，這些月餅價格不俗，是五個孩子從天南海北世界不同的地方快遞過來的，承載著兒女們在孝和愛，可他的心裏還是空落落的，仍然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把精致的紙箱打開，擺在花壇邊，見人就請品嚐他的月餅，可隻有那些老活計們象征性地吃上一口兩口的外，再沒有人肯接受他的月餅，他急了，說：“怎麽，我的月餅不好？”有人好意地說：“王伯，不是你的月餅不好，是你的月餅太好了，你老人家都這麽大的歲數了，我們怎麽好意思吃你的月餅呢？”這時，一個農村衣著的老太太從小區門口走了進來，手裏拎了個塑料袋，裏麵裝著幾塊廉價的月餅，她是春天時搬進這個小區裏來的，姓馬，大家都叫她馬奶奶，王伯迎了過去，說：“老妹子，過節了，怎麽就買了這麽幾塊月餅？”馬奶奶說：“我兒子下班回來還要買的。”王伯說：“不用等你兒子回來買，我五個孩子給我郵來了五箱月餅，我吃不了，你拿幾塊回去吃。”馬奶奶說什麽也不肯要，可王伯還是從每個箱裏拿出一塊來，硬是塞進了她的塑料袋裏。看著那油汪汪的月餅，馬奶奶既羨慕又感動，說：“還是你有福氣啊，有五個孩子，你看看，我還沒吃過這麽好的月餅呢！”

　　這個中秋節，王伯就是在花壇邊守著無名草度過的。

　　中秋節一過，天就一天天地冷了下來，花壇裏的花漸漸的失去了姿色，又過了幾天，降下了第一場霜，一早起來，很多花葉都像開水燙過的一樣，這一回，無名草沒有扛得過去，花朵一夜間全都落在了地上，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橄欖球立在那裏。王伯正在惋惜，電話響了，接起來一聽，是二兒子打來的：“老爸啊，我出差路過家裏，回家看看你，剛下飛機，一個小時就能到家，我在報紙上看到，你的花壇裏長出一棵無名草，還挺奇怪的，哈哈哈，真有意思……”聽說兒子要回來，王伯心裏樂開了花，雖說隻能在家呆上一小會，可他還是早早地跑到了小區外的馬路邊上等。

　　一個小時後，王伯終於把兒子等了回來，他一下子就年輕了多少年，他無限幸福地牽著兒子的手問寒問暖，他說：“你是想看看我的無名草嗎，我就叫你開開眼界，我敢保準，你肯定沒有看過這種植物，雖然花落了，可草還是特別奇怪的。”兒子說：“哈哈，我道要看看老爸得了什麽寶貝！”說話間，他們來到了花壇邊，可眼前的情景使王伯目瞪口呆，無名草沒了，隻在花壇裏留下了一個小土坑！無名草已經成了王伯的心肝寶貝，這麽眨眼工夫就不翼而飛了，王伯心都碎了，竟伏在花壇上孩子般地哭了起來，邊哭邊說：“是誰偷走了我的無名草，是誰偷走了我的無名草……”兒子趕緊把他扶了起來，說：“爸，不就是一棵草嗎，丟就丟了吧，你要喜歡的話，以後我每去一個地方就給你帶回一棵最好的花草，讓你建成一個奇花園。”王伯大聲地說：“我不要什麽奇花園，我要我的無名草，是誰偷了我的無名草？是誰……”

　　王伯的喊聲，引來了一些人，其中就有鄉下來的馬奶奶，她來到王伯跟前顫巍巍地說：“那棵花，是叫我摳回家了。”

　　王伯立刻怒目圓瞪，狠狠推了馬奶奶一把，差一點沒把她推倒，兒子扶住了馬奶奶，說：“爸，你幹什麽？怎麽能這樣？”王伯什麽也不顧了，指著馬奶奶質問道：“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偷走我的無名草？”

　　馬奶奶說：“什麽無名草啊？它叫‘白頭翁’，是我春天時栽在這裏的。”

　　王伯當時就愣怔住了，衝著馬奶奶說：“你、你說什麽，是你栽的？這、這不可能，不可能！”

　　馬奶奶說：“真的，真是我栽的。”

　　在眾目睽睽下，馬奶奶說出了她栽種這棵花草的原由。原來，馬奶奶隻有一個兒子，常年在市裏打工，年初的時候，她老伴去世了，兒子怕老媽一個人在鄉下生活孤單寂寞，雖然日子也不寬綽，但還是在這個小區租了一間房子，把她接到了身邊。來時，馬奶奶帶來了一棵隻有她的家鄉才有的一種野花--“白頭翁”，這種花很特別，總是孤零零地生長在山頭上，真就像一位盼子歸來的老者。因為沒地方栽種，就偷偷栽種在了王伯的花壇裏，每當她思念家鄉的時候，就下樓來看看它。她不知道在城裏偷著在別人家的花壇裏種東西是不是“違法”，所以一直不敢聲張，別人對著“白頭翁”高談闊論的時候，他隻能悄悄地躲在一邊聽著。“白頭翁”的根常年不死，可花和莖卻怕凍，如移到屋裏它能接連開花，所以剛才她就趁著沒人時把花摳出來栽在了自己房間的花盆裏，沒想到，竟然惹了大禍。她怯生生說：“大哥，你要喜歡，我這就回家拿來送給你，你要嫌少，我就回農村再給你摳，這種花，在我家的山上很多。”

　　王伯一時噎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兒子卻愧疚無比，他一把握住了馬奶奶的手，動情地說：“老奶奶，你有一個好兒子啊，你有一個好兒子啊！”接著，他又拉著老爸的手說：“爸，你生五個兒女，都不孝啊，今天你就跟我回家，我不能讓你再像‘白頭翁’一樣孤單單地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