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橋

第十五章 如意公廁

　　周彪用廢舊的鋼筋鐵板焊製了一個隻能容得一個人的小房子，裏麵放上一個馬桶，白天裏，用一輛破農用拖拉機拉到大街上，隻要一放下，那生意馬上就火，如廁一次一塊錢，一天下來，光硬幣就是滿滿一布袋子。這工作不費心不費力，逍遙自在，於是，他得意地在廁所的門上寫了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如意公廁”。隻是，如意公廁汙頭垢麵，不倫不類，置立於流光溢彩的街麵上，實在大煞風景，所以一次次被城管人員“驅逐出境”，他不得不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和城管執法者打起了遊擊戰。

　　黃金周的一天，周彪自以為城管大隊的人也“黃金”去了，就把如意公廁拉到了商城的大門口，這裏是繁華地帶，人流如海，方圓幾百米也沒有公共廁所，所以光顧如意公廁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這時，隻見一位摩登女郎匆匆趕過來，扔給了周彪一元錢，見前一個人剛從如意公廁裏出來，就飛也似的衝了進去，“砰”的一聲關上了鐵門。周彪心裏暗笑地說，再新潮的人也擺脫不了這拉撒的“低俗”啊！

　　可是，眼看要方便的人都擠成了堆，摩登女郎卻遲遲不出來，周彪心裏那個急呀，他實在不忍心讓到手的錢都流走了，就上前拍了拍如意公廁的門說：“時間到了！”沒想到，裏麵的摩登女郎竟大聲地說：“什麽破門呀，我開不開了！”

　　門鎖是周彪從廢鐵堆裏按重量買來的廢品，經過一番修理，雖然不太靈活，但也沒出現過什麽問題，怎麽會開不開呢，他就拿過來鑰匙從外麵開，的確，怎麽也擰不動，他心裏暗暗叫苦，這大熱的天，把一個女人鎖在臭氣熏天的廁所裏，這算是什麽事呀？出來後不告我個“侵犯人權”也得找一幫人胖揍我一頓。要說這世界還是好人多呀，見周彪怎麽也打不開如意公廁的門，就有人主動上前幫忙，有的拿來螺絲刀，有的拿來鐵棍，對著那門“叮叮當當”地無情“摧殘”，然而，如意公廁的門竟堅如磐石，巋然不動。

　　正在周彪焦頭爛額的時候，突然有人說：“城管的來了！”按以往的經驗，這時走還是來得及的，可廁所裏還關著人，怎麽能走呀，他繼續“破壞性”地開廁所的門，這就錯過了“流竄”的最佳時間。隻見城管的人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大聲地嗬斥道：“你這個人攆你多少次了，怎麽沒皮沒臉？這次非得給你點顏色看看不可！”不容分說，就強行把如意公廁拖走了。周彪攆上前去，哀求地說：“同誌，不能拖走，不能拖走呀……我說……裏、裏麵有人……”

　　城管的人聽錯了周彪的話，瞪著眼睛說：“你破壞市容，屢教不改，別說你城管大隊裏麵有人，就是市政府裏麵有人也不好使！”

　　如意公廁“絕塵而去”，隻剩下周彪像傻子一樣站在路邊。愣了好長時間，他還是想，救人要緊。

　　雖然和城管打了很多次交道，可周彪並不知道城管大隊在什麽地方，他左打聽右打聽，找了好幾個小時，才算看到了那個不大的牌子，他進了一間辦公室，正巧碰到了拖他如意公廁的那個執法人員，急忙問道：“同誌，我的公廁在哪？”

　　“幹什麽，你以為你有人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不是……是、是有人……”

　　“有人也不行！你看，徹底銷毀！”那人指了指窗外。

　　周彪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他的如意公廁可憐巴巴地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廢物場上，一輛大型鏟車高高地舉起了鐵鏟，他不由自主地大叫道：“不能啊--”可是，他的叫聲未落，那大鏟已經重重地砸了下來，如意公廁轉眼間就變了一個鐵餅！他隻覺得眼前一黑，灘在了地上，絕望地說：“完了，完了……”

　　那個城管的人說：“什麽完了完了的，你年紀輕輕的，幹點什麽不行，非得靠個破廁所活著？”周彪臉色蒼白地說：“不是那麽回事，廁所裏有人，瑣頭壞了，那人一直沒出來，天哪--”

　　“廁所裏有人，你怎麽不早說呀？”

　　“你讓我把話說明白嗎？”

　　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城管的人都嚇壞了，立刻去卸那個“鐵餅”，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鐵餅”拆開之後，裏麵除了該有的東西之外，哪有什麽人？城管的人以為周彪在耍弄他們，把他罵個狗血噴頭。

　　周彪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但他怎麽也想不明白，那門明明打不開，摩登女郎是怎麽出去的呢？如意公廁的不幸遭遇，使周彪十二分難過，他恨自己，為什麽不安裝一把好鎖，如果門鎖不壞，他會早早溜之大吉，哪會蹦出今天這麽多的事來？他的心情壞極了，他在大街上漫無邊際地走著，天黑了下來，大街上燈火輝煌。這時他覺得有些內急，想找個僻靜的地方方便一下，猛然發現，在不遠處的樹影後有幾個令他傷懷的大字：“如--意--公--”雖然後麵的那個字被樹影遮住了一大半，可他還是認出來了那是個“廁”字。周彪真沒有想到，他的小如意公廁倒下去了，竟有一個大如意公廁響當當地站在這裏！可謂是“野火燒不盡”呀。他懷在十分崇敬的心情徑直走了進去。

　　可是進了裏麵周彪才知道，這不是公廁，而是個小飯店，他弄不明白飯店為什麽起了個公廁的名子？正愣著，一個服務員走了過來，很有親切地說：“先生，請這邊坐，您要點什麽？”

　　周彪內急得有些受不了了，隨口竟回答道：“我要上廁所。”

　　服務員很有禮貌地告訴他：“洗手間在那邊。”

　　這是一間寬敞明亮，幹淨闊氣的廁所，一應設施都很先進，足能領先他的如意公廁一百年！周彪似乎想明白了，這家大概是以開公廁為名，捎帶著做飯店，他也感到自己的猜想有點可笑，可再沒有別的合理解釋呀。從廁所出來，他掏出了一枚硬幣想給服務員，又一想，進來了隻是撒泡尿就走，太沒麵子了，折騰了一天，還沒吃飯呢，也真餓了，他摸了一下口袋，實在羞澀，隻有一大把硬幣，於是就要了一盤拌黃瓜和一瓶啤酒。時間不長，服務員把菜送來了，然而卻不是拌黃瓜，而是幹炸蝦棗，就說：“這不是我要的菜呀。”服務員說：“黃瓜沒有了，用蝦代替。”

　　周彪又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口袋，“多少錢？”

　　“一共十塊。”

　　周彪心想，這回我是占了便宜，點的菜沒有了，店家自然要用別的菜代替，就大口地吃起來。還沒吃幾口，服務員又來了，輕輕地把一大盤子菜放在他麵前，報名道：“蔥薑炒蟹。”

　　周彪說：“我沒要這菜呀，多少錢呀？”

　　“加在一起十塊。”

　　時間不長，服務員又接二連三送上了三四道菜，把桌子擺得滿滿的，並且每次都告訴他：“加在一起十塊。”這些菜都是南方菜，周彪知道都是很貴的，他猛然醒悟過來，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一定是陷阱，說不上這是一家專門宰人的黑店，怎麽吃怎麽得吐出來，還得刮掉一層皮！再吃，非得傾家蕩產不可！他立刻放下了筷子，底氣不足地，說：“結帳！”說著把一把硬幣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就要離開這是非之地。服務員果然攔住了他，說：“先生，您不能走。”

　　“幹、幹什麽？”

　　“我們老板要跟你說話。”

　　終於露出了殺機！周彪想，那“老板”肯定是個剃著光頭、黑社會老大似的的人物，我今天是在劫難逃了了。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時候，突然從小樓梯那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這不是如意公廁的老板嗎，怎麽沒吃好就要走哇？”他抬頭一看，大驚失色，竟是那位被鎖進廁所裏的摩登女郎！真是冤家路窄呀，人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人家報仇，就在當天！

　　周彪趕緊上前賠禮道歉，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打是罰我都領，你用不著給我下什麽圈套！”

　　沒想到，摩登女郎卻說：“大哥，我怎麽能打你罰下什麽圈套呢，感謝你還感謝不過來呢。”說著給他滿滿地斟上了一杯酒。

　　周彪一頭霧水，說：“是我把你鎖在裏廁所那麽長時間，你怎麽可能感謝我呢，你說怎麽辦吧？來個痛快的！”

　　摩登女郎說：“大哥，你真的想錯了。”接著她道出了事情的原委：“當時，幾個流氓要害我，眼看無路可逃，就進了你的如意公廁避難，本想打電話報警，可裏麵水水滑滑的，一著急，手機竟掉進了馬桶裏，從門縫我看到，那幾個人就堵在門口，我就一直沒敢出來，正好這時城管的來了，把廁所拖走了，這才擺脫了那幾個無賴，我是在拖車等紅燈時悄悄出來的。多虧了你的如意公廁呀，要不然我可就慘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一不小心竟當了個“救命恩人”，周彪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無限感慨地說：“竟有這等奇事？不過，要謝還得謝我那破門鎖，早不壞晚不壞，正巧那個時候壞了……”

　　“什麽鎖壞了，根本就沒壞，是我在裏麵用手扳著把手！我要不撒謊說鎖壞了，你不得硬把我拖出來呀！”

　　雖然如意公廁從這個世界上永遠地消失了，但周彪卻覺得今天是最有意義、最值得回味的一天。

　　很晚了周彪才告別摩登女郎，出門後，他很眷戀地回頭看了一眼，見那招牌上寫的竟是：“如意公廣菜館”，哪是什麽“如意公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