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橋

第十二章 阿P較勁

　　這年，阿P第一次進城打工，因為他長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是一塊難得的材料，很快就被一家大酒店相中，聘為大廳保安，發給了他保安製服、皮帶，還配了對講機，阿P幾乎被武裝到了牙齒，往大廳裏一站，精神抖擻，八麵威風，他本來就是個容易滿足又喜歡炫耀的人，現在更覺得誰也不如他了。

　　一個公休日，阿P去一個小澡堂子洗澡，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是有身份的人了，應該有點派頭了，就有生以來第一次買了張搓澡票。

　　搓澡工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骨瘦如柴，排骨“清晰可餐”，一看就是生活狀況不佳的社會最底層公民。今天搓澡的人特別多，“排骨”一刻也不停地搓著胖胖瘦瘦的“白條”，累得汗流浹背，看到“排骨”“俯首甘當牛”的樣子，阿P越發感到自己職業的優越性。等了很長時間，輪到了阿P搓澡，他四平八穩地躺在鐵床上，“排骨”很賣力，在他寬厚的身軀上前前後後、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搓個遍，舒服透了，他微閉雙眼，盡情地享受著被別人侍候的快感，他沒話找話地說：“師傅，幹多長時間了？”“排骨”說：“可有年頭了。”阿P又問：“你這麽幹，一天能掙多少錢啊？”“排骨”說：“你們花5塊，澡堂子提3塊，我得2塊，一天也就搓五六十個。”

　　阿P心裏算了一下，搓五六十個澡也掙一百多元啊，可掙得再多，這種侍候人的活也不能幹，於是他就說：“掙錢是挺掙錢，可再掙錢這活我也幹不了。”“排骨”說：“你是說這活太低賤是不是？”阿P說：“那到不是，現在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平等，不過，在過去，搓澡的是下九流。”“排骨”問道：“下九流，你知道什麽是下九流？”

　　這話還真難不住阿P，因為他在一本什麽書上看過，在舊社會，下九流是這麽排列的：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馬戲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配九娼妓。搓澡的屬下九流中的第六等，地位低下程度那就不用說了，雖然保安也算不上什麽上層，可下九流中沒有，那就不是下九流，就比搓澡的體麵。他把什麽是下九流說給了“排骨”聽，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話是揭人瘡疤啊，他怕“排骨”的自尊心能承受不了，就趕緊說：“當然了，現在不能這麽說了，工作不分貴賤，都是為了生活，都是為人民服務，對吧。”可沒想到，“排骨”聽了後竟然樂了，說：“沒看出來，你還挺有學問啊。”

　　說話間，“排骨”已經給阿P搓完了，“啪”，響亮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了聲：“好嘍--”可阿P覺得還不過癮，趴在床上不動，還想讓“排骨”給搓一會，說：“再給我搓一遍，我多給錢。”“排骨”不高興了，說：“沒那規矩，多給錢也不行，下一個！”阿P還想賴著不動，被“排骨”扯著胳膊毫不留情地給拽了下來，把阿P拽了個趔趄，他急了，指著“排骨”叫道：“你幹什麽，你不就是一個搓澡的嗎，有什麽了不起的！”“排骨”不甘示弱，說：“搓澡的怎麽了，搓澡的怎麽了？搓澡的比你低賤多少咋的？你有能耐到‘皇家花園’去洗啊，小姐搓澡，1800元洗一會，怕你洗不起！”

　　他們倆這麽一吵，一下就圍來了不少人，紛紛譴責阿P，還有的說：“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裝犢子！”弄得阿P無地自容，沒等洗完就灰溜溜地出了澡堂子。

　　一個堂堂的大保安，被一個小搓澡的熊慘了，這事阿P如骨刺喉，耿耿於懷。又一個公休日，他沒有去洗澡，而是一人在宿舍裏喝悶酒，一邊喝酒一邊回想著那天在澡堂子裏的情景，越喝越窩火，越喝越生氣，不知不覺就把一瓶白酒都灌進了肚子，他情不自禁拍案而起，罵道：“狗眼看人低，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出這口惡氣，我就不是阿P！”在酒精的強烈作用下，他製定出了一個不靠譜的計策。

　　阿P翻出身上所有的積蓄，到商店買了一套冒牌的西裝，又買了一條鮮豔的領帶和一雙錚明瓦亮的皮鞋，一股腦全都穿在了身上，照鏡子一看，喝，西裝革履，光彩照人，人是衣服馬是鞍，他搖身一變成了“人物”。阿P晃晃蕩蕩地又來到了那天洗澡的浴池跟前等“排骨”，今天他要叫“排骨”對自己刮目相看！

　　時間不長，“排骨”就走了出來，穿了一身灰秋秋的工作服，再加上本人其貌不揚，和他阿P簡直不是一個檔次，沒有可比性。阿P昂首挺胸迎了過去，大聲地打招呼：“喂，師傅下班啦？”“排骨”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阿P，問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啊。”阿P把聲音又放大了二十分貝，說：“你給我搓過澡啊，我叫你再搓一遍你不搓，怎麽忘了，有錢不掙，你怕錢紮手啊？哈哈哈……”

　　阿P想，現在的人都是勢利眼，見人下菜碟，在澡池子裏光著身子我和你一樣，看不出個高低，現在差別可就大了，“排骨”肯定會點頭哈腰地跟我說話，甚至是賠禮道歉。可沒料到，“排骨”根本不吃他的賬，都沒正眼看他一眼，隻用鼻孔哼了一下就走了過去，和路邊的一個人說起話來，把阿P給曬在了那裏。

　　其實，這時阿木應該清醒了，馬上結束這場自討沒趣的遊戲，可他偏有個不撞南牆不死心的拗勁，又是在八分醉酒的亢奮之中，他想，你不就是一個臭搓澡的嗎，裝啥啊？我非叫你對我“刮目相看”不可。他看到離“排骨”不遠的地方有輛寶馬，兩個小孩正在用指頭在車上抹字，就煞有介事地大聲喊道：“喂，別在車上亂劃，劃壞了你們能賠得起嗎？那可是美國進口的！”那兩個孩子瞪了阿P一眼，往車上吐了口唾沫就跑了。阿P嘟嘟囔囔地說：“沒教養，開車出來真操心。”順手在一個毛巾架上扯了條毛巾，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彎下腰，裝模作樣地擦起車來，一邊擦他一邊斜眼偷看“排骨”，發現“排骨”果真用異樣的眼神在看他，他心裏得意地想，怎麽樣，服了吧？斃不死你！這時他聽到“排骨”問：

　　“從美國進口的，我怎麽不知道？”

　　“你一個搓澡的知道什麽？”

　　話還沒有說完，阿P突然聽到車裏“啪”的一聲響，正當他愣神的時候，“排骨”拉開了車門上了車，從車窗裏探出頭來說：“什麽玩意兒？”“滴”的一聲，寶馬開走了。阿P當時就傻了，半天才醒過了神，衝著遠去的汽車歇斯底裏地叫道：“開著寶馬當搓澡的，你他媽有病啊！”

　　阿P話音未落，身後就有人說話了：“我看你這個人才有病呢，拿我的毛巾去給有錢人擦車，連個好臉都沒賺到，看你人模人樣的，怎麽這麽賤啊？賠我毛巾，快點拿錢，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樣賤骨頭！”阿木循聲看去，見說話的是理發店的女老板。

　　阿P被羞臊得臉像猴腚似的，他又是掏錢又是說小話賠不是，最後他怯生生問：“剛才你說什麽來著，他是有錢人？有錢還當搓澡工？說死我也不信！”

　　女老板笑了，對阿P說：“這你就不知道了，這個浴池的老板娘是他初戀情人，當年因為他是搓澡的，叫人給踹了，現在他發達了，動不動就來當一天搓澡工，也不知是什麽意思？你說，包括你在內，你們這些臭男人，腦袋裏都想些什麽？”

　　靠！如同一桶涼水潑在了阿P的頭上，他說了聲：“得瑟！”也不知是說“排骨”還是說自己，之後狼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