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橋

第十章 女兒橋

　　一條八裏河隔斷了河西村與外界的路。鐵牛當了村長後，決心在八裏河上修一座橋。他帶領全村人勒緊腰帶，咬緊牙關苦幹了五年，終於籌足了10萬元錢，在八裏河上建起了一座水泥板橋。為了這橋，鐵牛曬黑了，累瘦了，頭上生出了許多白發；為了這橋，鐵牛說服未婚妻春竹，把婚期向後整整推了五年。

　　遲到的婚禮終於熱熱鬧鬧地舉行了。婚禮剛過，卻突然下起了暴雨，八裏河河水暴漲，從上遊衝下來數不盡的樹枝，都掛在了橋墩上。為了保橋，鐵牛帶領村民衝上橋去，排除險情。

　　一棵大樹卡在了橋中央，洪水驟然湧上了橋麵，人們頓時感到腳下的橋身在顫抖。鐵牛大聲喊道：“危險，你們都上岸，快！”他剛把別人推上了岸，隻聽“轟”的一聲悶響，整個水泥板橋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鐵牛也被無情的洪水吞噬了。

　　人們肝腸欲斷，大聲呼喊著：“鐵牛--村長--”然而，整個八裏河白茫茫一片，隻有濁浪奔騰咆哮，哪裏有鐵牛的影子！

　　幾天之後，人們在十裏地之外的沙灘上找到了鐵牛的遺體。春竹抱著鐵牛哭得死去活來，就在那一刻，她立下一個驚天動地的決心：就是赴湯蹈火，也要完成鐵牛沒有完成的事業，讓心上人在九泉之下安息。

　　埋葬了鐵牛，春竹來到八裏河邊，把一個封好口的瓶子輕輕放在河裏。那瓶子裏塞著她的一張全身照片和一封短信。信是這樣寫的：

　　我叫春竹，26歲，未婚，家住臥龍縣河西村，在此發下誓言：

　　不論是誰，不管長相如何歲數多大，隻要肯出錢在八裏河上修座橋，本人就以身相許，做牛做馬心甘情願，決不反悔。

　　春竹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做法卻過於荒唐。也許是蒼天有眼吧，漂流瓶還真被一個人揀去了，這個人真的就找春竹來了。

　　來者卻是個女人，很時髦，春竹的心禁不住怦怦亂跳。那女人也用遲疑的目光把春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然後問道：“信是你寫的？”

　　春竹點點頭：“是的，是我寫的。”

　　女人又問：“你不後悔嗎？”

　　春竹堅定地說：“我決不後悔！”

　　“那好吧，”女人拿出一張照片，“你先看看這照片。”

　　春竹接過照片，頓時心一沉，照片上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嘴歪眼斜沒有牙。那女人說：“這不是在開玩笑，你可要考慮清楚，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春竹咬了咬嘴唇說：“不論是誰，隻要他出錢在這裏修一座大橋，我就絕不食言！”那女人注視了春竹許久，說：“春竹，你能告訴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嗎？”

　　春竹流著淚對講了那個蕩氣回腸的悲壯故事。那女人半晌沒做聲，好半天才說：“春竹，我會幫你圓了這個心願。隻是，橋修好後，你一定要按著那張照片後麵的地址去找王君。”春竹點點頭：“你放心，我決不會後悔！”

　　沒多久，就有人出巨資在五裏河上建造了一座石拱橋，把河西村與外界連在了一起，使貧窮落後的河西村翻開了嶄新的一頁。然而，河西村人並不知道這其中的故事。

　　春竹沒有食言，臨走的那天，她來到了鐵牛的墓前，雙膝跪下，默默地說道：“鐵牛啊鐵牛，你的遺願終於實現了，隻要你能把眼睛合上，我的心才會好受……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春竹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鐵牛的墳墓。她按照那個女人給的地址，來到省城，找到一棟居民樓，按響了門鈴。防盜門的中間打開了一個小窗口，一個老太太問：“你找誰啊？”春竹說：“我找王君。”老太太說：“你是不是從河西村來的春竹？”春竹點點頭。

　　老太太忙把春竹熱情地迎進屋，迎麵一個老頭坐在輪椅上衝春竹微笑著。仔細一看，正是照片上的那人。他不但嘴歪眼斜，還是個癱子！把自己的下半輩子交給這個人，春竹心裏好難過。可又一想，他出錢為河西村建造了一座大橋，讓河西村的祖祖輩輩能過上好日子，使鐵牛能安息瞑目，自己的犧牲再大也值。

　　春竹走上前去，輕輕推起輪綺。輪椅上的老人說：“不用不用，春竹姑娘，你快坐下歇歇吧。”春竹說：“不用客氣，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老人驚訝地說：“姑娘，你怎麽說出這種話來？老伴，你快過來！”春竹一下子愣住了，這老頭有老伴……

　　這時，老太太拿著一個大信封從房間走出來，說：“姑娘，我估摸著你這幾天準會來，這是王君留給你的信，王君這孩子，心眼好使，孝順，隻是……咳，怎麽說呢？”老太太的表情十分複雜又十分悲傷，不停地搖著頭。春竹更糊塗了，問輪椅上的老人：“怎麽，您老人家不是王君？”老人說：“我不是王君，我是王君的房東，唉……”春竹如墜五裏霧中，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隻好展開信，一字一句讀起來：

　　春竹：

　　能允許我叫你一聲妹妹嗎？

　　也許你不會相信，我是個被所有人唾罵的那種壞女人，我得的是那種絕病。我很絕望，在即將了結殘生的時候拾到了你的漂流瓶，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甚至認為你是在拿自己的青春開玩笑。所以我決定，在完結自己的一生之前見你一麵。我拿房東照片給你看的目的，就是想讓你知道，你將為你荒唐的行為付出沉重的代價！然而，當我聽了你的那段故事後，心被強烈震撼了。世界上竟有如此偉大的愛，純真的愛，悲壯的愛！春竹妹妹，我好羨慕你，我雖然和無數個男人上過床，但那都是為了錢，我根本沒有享受過真正的愛！相比之下，你是多麽純潔，多麽高尚，又多麽幸福啊！

　　十多年來，我靠賣身掙了很多錢。可今天，這些錢對我來說已經一點用都沒有了。我本打算在臨走之前把它化為一堆灰燼，是你讓我改變了主意，我決定用這些錢為河西村修一座橋，圓你一個心願，也讓你心愛的人能瞑目於九泉。這些錢來得肮髒，但去得卻幹淨。這，減輕了我的一點罪孽感，也是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惟一的一點欣慰。謝謝你，春竹。

　　春竹妹妹，我有一個小小的心願，請你把我的骨灰帶到河西村，找個幹淨的地方埋了，你能答應我嗎？

　　永別了。

　　王君絕筆

　　看完王君的信，春竹如夢方醒。她告別了兩位老人，把王君的骨灰帶回河西村，向全村人講述了這個令人感動令人心碎的故事。

　　不久，河西村人為王君舉行了隆重的葬禮。王君的骨灰被埋葬在鮮花盛開的山坡上，麵向那座剛剛建成的石拱橋。她的幕前立著一塊寬大的石碑，上麵刻著八個大字：恩人 王君小姐之墓

　　河西村人還為那座改變了自己生活和命運的大橋起了個名字，叫“女兒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