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橋

第四章 好媳婦千裏挑一

　　郝大媽早年喪夫，一把屎一把尿把大山和二山兩個兒子拉扯大了。大山結婚時，媳婦彩雲進屋叫了聲“媽”，郝大媽給了她101元“改口錢”，象征著百裏挑一；三年後，二媳婦娟子也進了門，因為條件比以前好了些，郝大媽給娟子的“改口錢”是1001元，自然是象征著“千裏挑一”。這下彩雲有了意見，心裏說，都是同樣的媳婦，先來的是“百裏挑一”，而後來的的卻是“千裏挑一”，我哪點做的不好了？雖然後來婆婆又特意給她買了一件緞子麵的小棉襖，可小棉襖再好，也沒有溫暖彩雲的心。

　　為此事，彩雲一直耿耿於懷。

　　時間不長，到了郝大媽六十大壽的日子，這天，親朋好友來了不少人，紛紛向郝大媽祝壽，並恭敬地遞上自己的一份心意，娟子走到婆婆跟前，甜甜地說了一聲：“媽，祝您生日快樂！”，之後，把100塊錢放在了老人的手裏。跟在娟子身後的是大媳婦彩雲，她也說了一聲：“祝媽媽生日快樂。”可是，她放在婆婆手裏的祝福錢不是100塊，而是1元，在場的人先是麵麵相覷，之後便一同向她投來鄙視的目光，但郝大媽的臉色卻一點也沒有變樣，她慈祥地說：“錢多錢少都是次要的，隻要兒女們有這份心意，我就知足了！”當時最沒麵子的是大山，他的臉都被氣成了豬肝一樣的顏色，他恨不能衝上去把媳婦摁在地上胖揍一頓，可他怕把事態搞大，攪了今天這個喜慶的日子，讓媽媽心裏難過。因此，他忍氣吞聲，肚子憋得像鼓一樣。

　　終於到了晚上，客人都散去了，大山氣衝衝地進了屋，不容分說，扯著彩雲的衣領就把她狠狠地慣在了炕上，說：“你丟不丟人，一塊錢，你也能拿得出手？當著那麽多人的麵，你讓我這張臉往那擱？”沒成想，彩雲卻滿口是理，說：“咋了？‘千裏挑一’拿100，我這‘百裏挑一’拿1塊，少麽？你覺得沒麵子，你想過我嗎？同樣是進你家門，我卻一下子比人家差了十倍，我做錯了什麽？我不服氣，也咽不下這口的窩囊氣，這個家我沒法再呆下去了！”她把嗓門放得很大，故意讓前院的婆婆和新媳婦聽到。這時大山也正在氣頭上，就沒好氣腔地說：“呆不下你就走，沒有你，我也不能打一輩子光棍！”彩雲跳了起來，指著大山的腦門說：“好你個狼心狗肺的郝大山，你以為我舍不得離開你這個家是不是？我這就走，我告訴你，你別指望我再回來！”說著，她收拾了一下東西，摔門而去。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彩雲又回來了，此時大山還沒有消氣，連個好臉也沒給她，還譏諷地說：“你不是說你不回來了嗎，怎麽剛住一宿就回來了？我警告你，以後少跟我來這套！”彩雲沒有再和他吵，而是慢慢地坐在大山的身邊，愧疚地說：“是我錯怪咱媽了，”說著拿出了一疊錢放在了炕上。大山問：“這是什麽錢？”彩雲說：“是媽放在我棉襖兜裏的，媽沒有另眼看待我……”

　　原來，昨天彩雲回家時真的就想長住下去，因為天氣快冷了，她把婆婆送給她的那件小棉襖也帶走了，今天早晨降了溫，她第一次把小棉襖穿在了身上，她把手往兜裏一插，觸到了一疊硬邦邦的東西，掏出來一看，是一疊錢，數一數，不多不少，正好900元，她猛然明白了，這是婆婆補給她的錢，在婆婆的眼裏，自己也是“千裏挑一”，她知道錯了，於是就趕緊回來了。

　　大山知道原由後，數落道：“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麽？小肚雞腸，你也不為咱媽想想，給二山說媳婦都是媽張羅的，錢本來就很緊巴，東借西借的，可怕你挑理，又給你了900塊，你說，她有多難？昨天，不定讓她多傷心呢！”

　　彩雲說：“那我把錢給媽送去。”

　　“送去，你那不是在添亂嗎？你知道咱媽為什麽不明著給而是偷偷地把錢放在棉襖兜裏嗎？”

　　“為什麽？”

　　“咱們結婚後就分家另過了，這時候還給你錢，要是讓二山和他媳婦知道了能沒意見嗎？媽什麽時候都把事情考慮得周周全全，你睡不著覺時好好想想吧！”

　　彩雲被深深地感動了，她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把這900塊還給婆婆。

　　幾天後，彩雲去了一躺市裏，給婆婆買了保暖內衣、呢子大衣、老年人穿的皮鞋，還有一大堆營養品，算一算，900塊錢沒夠，又添上了一百多，可這麽花錢她情願她高興！

　　回到家後，彩雲給婆婆“武裝”起來，嗬，老太太立刻煥然一新，年輕了好幾歲。娟子跑過來說：“媽，你攤上了這麽孝順的好的媳婦，真是福氣啊！”老太太動情地說：“兩個媳婦都孝順，這是我前世修來的福！隻是對不起彩雲你啊，那些年，咱們家困難啊……”彩雲馬上把話接了過去，說：“媽，你什麽也別說了，我心裏有數。”

　　當天晚上，二山兩口子出去了，郝大媽把大山一個人叫了過去，問道：“大山，你在外麵給人家打工漲工資啦？”大山說：“沒有啊。”“那你發了什麽財？”“也沒有啊。”郝大媽不解地說：“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媳婦怎麽一下子給我買了這麽多的東西？得花一千多塊錢吧？”大山說：“媽，那900塊錢不是你給她的嗎？”

　　“我給她的？我什麽時候給她那麽多錢來著？”

　　“你不是把錢放在了那件小棉襖的兜裏麵了麽？”

　　老太太越聽越糊塗，搖頭說：“我隻是給她買了件小棉襖，但我可沒裏麵放錢。給二山說媳婦，在外麵拉了一堆饑荒，我還哪有錢給彩雲？”

　　“那……那900塊錢是怎麽回事？”

　　郝大媽想了想說：“那一定是你媳婦為我過生日那天的事後悔了，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嗨，也真是難為她了，你媳婦心眼不壞，就是有時愛鑽牛角尖，這件事你知我知就行了，你也不要把它捅破了。”

　　自己的媳婦如此高尚，大山好驕傲好自豪！他也覺得老媽說得對，這事還是不說破為好，一旦捅破了道很沒意思，也會讓彩雲很沒麵子。可是，有一天因為喝了點小酒，興奮過了頭，他還是說走了嘴。

　　“什麽，你是說那900塊錢不是媽放的？”

　　“是啊，媽說沒有在棉襖裏放錢，媽還說，你準是為那天的事後悔了，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

　　“不是不是，不是那麽回事，那錢明明是放在棉襖右邊的那個兜裏的啊！”

　　這下大山可一頭霧水了，他撓著頭皮說：“這就怪了，這錢既不是媽的，又不是你的，難道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這時，彩雲猛的一拍大腿說：“我知道了，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怎麽回事？”

　　好一會，彩雲才無比愧疚地說：“哎，論出事，論心眼好使不好使，‘百裏挑一’和‘千裏挑一’就是不一樣啊，我從心裏往外服了--那件小棉襖肯定是娟子替媽買回來的，那900塊錢是娟子放在裏麵的……”

　　幾滴晶瑩的淚水從彩雲的眼角滾落下來，那淚水蘊涵著什麽，隻有彩雲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