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橋

第一章 把你孝心曬一曬

　　王一娜女兒叫田甜，今年剛上初一，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因為丈夫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長會每次都是王一娜這個做媽的參加。星期五這天學校又開了一次家長會，在家長會上，老師說：“田甜學習刻苦用功，特別是作文寫得棒，最近寫的一篇作文在同學中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希望家長回去能認真看一看。”說著，把一本作文本交給了王一娜。孩子得到了表揚，當媽媽的心裏自然高興，王一娜美滋滋地離開了學校，走到小區門口時，猛然看到黑板上寫著幾行醒目的大字：

　　通知

　　居委會決定，明天小區要舉行一次“曬孝心”活動，凡家有老人的，主婦都要把老人的被子拿到小區廣場上去曬，如不參加，視為不孝。

　　看了這個通知，王一娜急忙跑上了樓，剛進屋電話鈴就響了，是牌友約她“搓麻”，她是個麻將迷，逢場不落，她想了一下，草草地準備了一頓晚飯，給沒放學的田甜寫了張紙條：田甜，你的作文得了獎，媽媽很高興，獎勵你300元錢。她把紙條和錢一同放在田甜的房間裏，之後匆匆趕場去了。這一場麻將打得空前激烈，一直戰到後半夜才落下帷幕。王一娜回到家裏，已經疲憊不堪，一頭躺在床上，轉眼就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第二天，晴空萬裏，豔陽高照，小區的廣場上立起了幾根木樁，上麵拉著鐵線，鐵線上掛著小牌，小牌上寫著一個個名字。王一娜來時，已經有一大溜的被子曬了出來，她找到了寫著自己名字的地方，一抖，把懷裏的被子曬了上去，立時間，就像眼前閃過了一片霞光，引來無數的的讚賞聲，因為她曬出的是一床又潔淨又綿軟的大紅色羽絨被，在這些被曬出的老人被褥中，獨樹一幟。

　　不大一會，小區老人的被子都曬了出來，居委會主任李阿姨領著幾個居委會的幹部逐一進行了仔細查看，經過一番認真對比，最後把一朵鮮豔的大紅花別在了王一娜曬出的被子上。在總結時李阿姨動情地說：“簡簡單單的一床被褥，曬出我們對老人的態度，我們的老人為了養育我們耗盡了心血，現在他們老了，失去了勞動能力，有人竟讓他們睡在又潮又髒的被子上，姐妹們，拍拍胸脯問問良心，不感到愧疚嗎？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孝心以後我們還要經常曬，那些對老人不孝的人，我們也要毫不客氣地曬出來！”這話重重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有的人低下了頭。這個星期六，令王一娜很難忘懷。

　　周日是王一娜和牌友的“大戰日”，自然又是一天的鏖戰，回來時天已經快黑了，剛走到小區門口，居委會主任李阿姨領著一個姑娘就迎了出來，說：“小王，我們等你半天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報社記者小郝，她聽說咱們小區搞了曬孝心活動，你又得了紅花，就要上你家采訪你，了解了解你是怎樣關愛老人的？”

　　王一娜本來是個很愛出頭露麵、表現欲望很強的人，可這回她卻一反常態，堅決拒絕采訪，她說：“我做得還很不夠……沒什麽可采訪的，你們不要采訪我，千萬不要采訪我！”

　　小郝說：“大姐，你就別謙虛了，從你曬出的被子就能看出，你對老人一定非常孝順，應該號召大家向您學習啊。”

　　“沒什麽好學習的，我不要你們采訪！”

　　李阿姨走了過來，勸說道：“小王，這是好事呀，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就別推遲了，咱們快點走吧。”說著也不管王一娜同意不同意，拉著她就往樓上走，王一娜再要拒絕已經沒什麽用了。

　　五層樓並不是很高，以往王一娜蹬這些樓梯連一口粗氣都不喘，可今天，她每上一階都很吃力，腿總是發軟，眼前也發黑。三樓，四樓，五樓，李阿姨和小郝已經站在了自己家的門口，王一娜遲遲緩緩地走完了最後的一級樓梯，很無奈地把門打開了。田甜到同學家寫作業去了，家裏隻有婆婆一個人。王一娜把客人請進了自己的房間，記者小郝很禮貌地問了一些家裏及老人的情況，之後說：“我們看看老奶奶吧。”就徑直向老人的房間走去，輕輕地推開了那扇門。

　　王一娜慌了神，可想攔擋已經來不及了，她低著頭也隨著進了婆婆的房間，隻見婆婆正坐在沙發上，一邊悠閑地看著電視一邊擦著一隻皮鞋，她的床上鋪著一條大紅色的羽絨被，又厚又暄又幹爽，記者小郝和李阿姨摸摸這摸摸那，笑了，說：“老人能攤上你這樣的很媳婦，真是福份啊！”

　　李阿姨和記者很滿意地走了，王一娜呆愣愣地站在門口，怎麽也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原來，王娜一向不怎麽把婆婆放在心上，婆婆的被子已經有兩年多沒有換洗了，又髒又潮，前天她看到那個通知時，就想臨時抱佛腳，抓緊時間給婆婆洗一洗，還沒等洗呢，就接到了約她打牌的電話，一直打到了後半夜才回家。因為婆婆的被褥實在沒法拿到眾人前去曬，昨天王一娜拿出去曬的，其實是女兒田甜的被子，不但輕鬆地過了關，還得了朵大紅花，可沒料到“樹大招風”，竟把記者引來了，她以為非被暴光不可，嚇個半死，可進婆婆的房間一看，不知什麽時候婆婆的床上已經“換然一新”……這時田甜回來了，見媽媽六神無主的樣子，就問：“媽媽，你怎麽了？”

　　王一娜一把拉過田甜，說：“田甜，媽媽問你，奶奶床上的羽絨被，是怎麽回事？”

　　田甜說：“我跟說了，你會不會生氣？”

　　“不生氣，媽媽保證不生氣。”

　　“那我就告訴你，奶奶的被子是我今天用你獎勵我的錢買的，媽，奶奶的被子實在沒法再蓋了！”

　　王一娜樓過田甜，說：“你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虧得你這樣做了，要不然，媽媽我今天可就慘了，媽媽謝謝你！”

　　王一娜在心裏暗暗慶幸，多虧了田甜，要不然自己就要背上一個不孝的壞名聲，永遠也抬不起頭來，好在這事沒人知道，以後吸取教訓，對婆婆好就是了。然而，星期一她見到李阿姨時，李阿姨竟微笑著開誠布公地說：“小王，昨天上你家去的小郝並不是記者，是我請來的外孫女，我就是想要曬一曬你的孝心，田甜的老師是我的女兒，田甜的作文我看了，我相信孩子在作文裏說的是真話，你是不是看了田甜的那篇作文才改變了對老人的態度，才給你婆婆換了新被褥？”

　　王一娜不知應該這樣回答李阿姨的話，“這……”

　　“算你懂事，要不然的話，我不會對你客氣的，非‘曬’你不可！哈哈哈……”

　　王一娜滿臉羞愧。實際上，這幾天“局”上工作太忙了，她早把田甜作文的事忘到了腦後。她反身急忙跑上樓，找出那本作文本，一字一句地看了起來：

　　我的祖母

　　我的祖母今年80歲了，眼睛花了，耳朵也不靈了，腰也馱了，滄桑歲月，在她老人家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現在我祖母已經不能再幹什麽重活了，可她從來不閑著，她一個人在家時，就給媽媽擦皮鞋，媽媽的皮鞋總是亮得能照出人影來，擦完了皮鞋，他老人家就坐在地上擦地板……我祖母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吃苦，沒有怨言，她的一床被子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換洗了，又髒又潮，根本沒法貼身，我不止一次求媽媽給換洗一下，可媽媽把時間都用在了打牌上，一拖再拖，祖母卻不在意，總是樂嗬嗬地說：“這挺好的，挺好的，比我在鄉下時強多了”……

　　我祖母一生養了七個孩子，為了孩子，她吃盡了辛苦，耗盡了畢生心血，可老了後，竟連一條潔淨幹爽的被子都蓋不上，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們對老人都這樣漠不關心，等到我們老了那一天將是什麽樣子……

　　讀完了田甜的作文，王一娜愧疚萬分，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