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上的微雕

第三十六章 靈堂前冒出個孩子喊“爸爸”

　　餘璞突然遭遇車禍，來不及交代任何後事，就離開了人世。妻子陶慧悲慟欲絕。

　　陶慧和餘璞是一對恩愛夫妻。她倆大學裏是同學，結為夫妻後又攜手共同創業，養育著一個可愛的女兒，一家人日子過得甜甜蜜蜜。餘璞對兩邊的父母都很孝敬，對陶慧疼愛有加，對女兒更是一個慈祥盡職的父親。作為一個男人，餘璞太優秀了，陶慧離不開丈夫，她真想隨丈夫一道去。可是，她不能，現在一大家子的擔子擔在她的身上，丈夫未竟的事業需要她繼承，她得振作起精神來撐起餘家這爿天。

　　就在餘璞的追悼會接近尾聲的時候，從大廳外走進一個妖豔的年輕女人，女人手中牽著一個約莫3歲的戴孝男孩。女人拖著孩子急匆匆來到餘璞的靈堂前，指著餘璞的照片對孩子說：“餘繼，這就是你的爸爸，你給你爸爸送送終吧！”女人說完即轉身急惶惶地離去。

　　堂靈前突然冒出一個陌生的孩子衝著離世的餘璞喊“爸爸”，這無異於在悲痛肅穆的追悼大廳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全場頓時炸開了鍋。人們不禁交頭接耳紛紛議論：“想不到餘總一世清名卻毀在一個女人手裏！”“嘖嘖，餘總做這事真是隱秘，在外包二奶有了孩子都沒露一點風聲！”聽著這些刺耳剜心的話，陶慧猶如遭到猛烈的一擊，心中堅守的對丈夫的那種聖潔的信念也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但她怎麽也不相信這會是真的。在愛情的忠貞這方麵，她過去對丈夫實在是太信任太放心了，記得餘璞生前曾對她說過：“慧，我是個愚駑之人，可能會犯各種各樣的錯誤，但是絕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不管外麵的世界如何精彩，餘璞都堅守著忠貞不二的愛情，並且以他人格的魅力讓眾多生意上的朋友誠服，把事業做得紅紅火火，同事和鄰居誰不羨慕陶慧有一個可心和令人眼紅的好丈夫。現在突然知道丈夫背著她在外包了二奶，並且有了一個孩子，雖然感情上很不舒服，但她覺得此事太過蹊蹺，太過離奇。她冷靜地分析，很可能是丈夫商業上的競爭對手或是仇家在暗中導演的這場鬧劇。丈夫去世了，她不能讓丈夫的清名受損，她決定為丈夫辨個清白。

　　丈夫下葬後，陶慧就委托了著名的律師楊正清調查和處理這件事。一個星期後，楊律師告訴她，那女人名叫柳絮，無固定的職業。柳絮承認她就是餘璞生前在外包的二奶，並提供了她與餘璞親熱時的照片，餘繼確確實實是餘璞和她生的兒子。柳絮提出，根據有關法律規定，非婚生子和婚生子一樣享有同樣的權力，現在餘璞去世了，餘繼也應享有對父親遺產的繼承權。因此，她正式向陶慧提出餘繼應繼承餘璞部分財產的要求。如果陶慧不將餘璞留下的財產進行分割，作為餘繼的法定監護人，柳絮將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這場遺產糾紛。

　　怎麽會是這樣？真是來者不善，柳絮的目的不是要羞辱餘璞及其家人，也不是要餘繼認祖歸宗，而是衝著餘家的巨額財產而來。陶慧忙請教怎麽辦，楊律師說，此事我得進一步調查和了解，如果真是餘璞的兒子，你不認還不行，你就得依法行事，隻好花錢買平安了。如果不是餘璞的兒子，我會設法揭穿她的陰謀，叫她吃不了兜著走。

　　還沒等楊律師將事情完全調查清楚，柳絮委托的李律師就找上了門。李律師對陶慧說，如果你不付給餘繼足夠的撫養費，咱們就在法庭上見。陶慧此時雖然對亡夫心存怨恨，但畢竟是與自己恩愛了十多年的結發夫妻，沒有必要把丈夫的名聲搞得得那麽臭，況且商場上也需要維護丈夫已往的聲譽。陶慧平靜地對李律師說，行，我答應你，但必須作個親子鑒定，如果餘繼真是餘璞的兒子，我答應付給柳絮足夠的撫養費。

　　DNA檢測結果出來了，餘繼就是餘璞的親生兒子。陶慧無話可說，在雙方律師的協商和見證下，達成了財產分割協議。陶慧一次性付給了餘繼100萬元的撫養費，由餘繼的母親獨立撫育餘繼，從此後再不與餘家有任何瓜葛。柳絮拿著100萬元的支票喜滋滋地離去。

　　陶慧滿以為拿錢消了災，從此餘家會太平無事了，誰知一個多月後的傍晚，別墅裏突然響起了急促的門鈴聲。陶慧打開門一看，見鄰居李婆婆牽著一個小孩，小孩竟然是餘繼，餘繼嗚嗚地啼哭不已。李婆婆說，剛才有個年輕女人領著這個小孩，說小孩是來你家走親戚的，出門後找不到回你家的路了，托我將小孩帶到你家。餘繼則哭著說，是媽媽不要我了，媽媽叫我跟爺爺、奶奶過。什麽？錢拿走了卻不撫養孩子，身為母親卻將孩子推給別人，世界上哪有這樣當媽的？陶慧氣不打一處來，她趕緊驅車追出去，一氣追了幾十裏地，可哪裏還有柳絮的影子？

　　陶慧怒氣衝衝地回到家裏，看著蜷縮在沙發上的餘繼，心裏像打翻五味瓶似的。她心中煩惱透了，大聲喝斥著要將餘繼趕出家門。公公看氣氛不對，借故躲進了臥室。婆婆滿臉愧疚，一言不發。她知道，自家兒子在外做出這等醜事，就已經對不住媳婦了，現在還要無辜的媳婦來承擔起撫養餘繼的責任，顯然對媳婦很不公平。況且，家中三個老人還要陶慧照顧，孫女餘虹也才8歲，公司的事也要陶慧操心，要媳婦收下這個孫兒，她確實覺得理虧。餘繼悲悲切切地啼哭著，並不願起身離去。陶慧見孩子可憐，也就不再作聲，可心中卻難平靜。婆媳倆都各自想著心事。過了一會，陶慧的母親發言了：“慧慧，暫時收下這個孩子吧，他的親媽都不管他了，你叫孩子往哪去？”陶慧躲不過母親懇求的目光，眼裏噙著淚，十分委屈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陶慧委托楊律師去替她尋找柳絮。幾天後，楊律師告訴陶慧，柳絮留下的身份證是假的，她早已退掉出租房離開了這座城市，很難再尋到她的蹤跡。陶慧對這沒臉沒皮且騙人騙財的柳絮恨得咬牙切齒。

　　想著這就是柳絮那個害人精的孽種，陶慧雖然擔起了撫養的責任，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都很難對餘繼產生像母子間的那種感情。後來，在母親的不斷開導和啟發下，又想到餘繼畢竟是丈夫留下的骨肉，他也是餘家的子孫，並且是無辜的，才從心裏慢慢接納了他。

　　這天，陶慧患感冒發燒昏睡在床上，餘繼靜靜地守候在她的身旁。見陶慧睜開了眼，餘繼怯生生地問：“媽媽，好些了嗎？你喝不喝開水？”陶慧不由心中一熱：多好的孩子啊！陶慧微笑著點了點頭，囑咐孩子去叫外婆來倒開水。餘虹放學回家，直嚷嚷著要吃肯德雞，餘繼說：“媽媽生病呢，姐姐，咱們今天不吃肯德雞，好嗎？”陶慧心中湧出了一股暖意：這孩子，小小年齡多懂事，多會體貼人，他已把我當做了他最親近的人，誰說他不是自家孩子？從此後，陶慧完全把餘繼當作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時時噓寒問暖，疼愛有加。公婆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十分感激這個賢慧而又識大體的兒媳。

　　餘繼被送去讀幼兒園了。一天，餘繼在幼兒園的接送車上，突然遭遇車禍，受了重傷，被送到醫院進行搶救。陶慧急壞了，趕到醫院央求醫生，孩子已經失去了父親，太可憐了，無論花多大的代價都要救活孩子！

　　孩子在緊急搶救中，動手術時血漿卻告急。原來餘繼是罕見的RH血型，血庫裏儲存的這種血漿已經用完了。醫生對陶慧說：“本不該問這個問題，但為了爭取時間，還得要多此一問：你是不是餘繼的親生母親？”陶慧答道：“我雖不是餘繼的血親母親，但很願意為孩子輸血。請你們驗一驗我的血型，興許能合上！”醫生搖了搖頭，但拗不過她的再三要求，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取了她的血樣去化驗。真是太巧了，竟然也是RH型！據醫生說，這種血型在人群中隻有千分之三的概率。陶慧在心裏直感慨：她的血能救活餘繼，她和餘繼真有母子緣啊！

　　陶慧幾百CC鮮血緩緩流進了餘繼的血管，餘繼的手術成功了。陶慧日夜守在餘繼的身旁。三個多月後，餘繼康複出了院。

　　餘繼出院不久，楊律師就找上了門，他提出讓陶慧母子倆去作作親子鑒定。陶慧感到吃驚和不解：“作親子鑒定，有這個必要嗎？餘繼的母親明明是柳絮嘛，我與他的血型雖然相同，但這隻是巧合，你怎麽能往親子上想？”楊律師道：“還是作作吧，有了明確結果後，咱們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走了。”

　　一個星期後，親子鑒定出來了，讓人大感意外的是，餘繼竟然是她的親生兒子！陶慧陷入了迷魂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楊律師解釋道，你該還記得吧，四年前，你在醫院裏產下一個兒子，幾天後你丈夫和公婆對你說，孩子夭折了。實際上當時孩子並沒有死，而是被人偷走了。你丈夫和公婆怕你過份傷心影響身體，才編出了這套假話來斷你的念想。現在親子鑒定證明，餘繼就是你四年前在醫院裏生下的那個孩子，而柳絮則很可能就是盜走你孩子的人。陶慧仍不解：那丈夫與柳絮親熱的照片又該作何解釋？楊律師說，那些照片，隻有一張是真實的，即餘璞與柳絮“母子”在超市購物的那張。但通過仔細觀察，餘璞與柳絮“母子”在超市裏其實是各行其事，隻是拍攝者巧妙地將他們裝進一個鏡頭了。其餘的照片，則是用電腦合成。這說明，柳絮等人是一個有組織有目的的盜竊詐騙團夥，他們盜走餘繼的目的，就是想騙取你家的巨額財產。在這裏需要提及的是，上次替父子作親子鑒定時，我們忽視了一個重要的環節：沒讓柳絮與餘繼也作一個親子鑒定。隻知道餘璞與餘繼是親父子，但並未確定柳絮與餘繼也是親母子呀！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差點被她拒之於門外的餘繼，竟是她失散了三年的親生兒子！這麽說，餘繼的到來，不僅讓她母子團了圓，還為亡夫洗去了汙垢和羞恥。這說明餘璞至死都是一個清清白白的人！她不僅不應該怨恨柳絮，倒應該對她心存感激。楊律師說，你的這種想法不對，柳絮等人的行為已經是刑事犯罪，觸犯了法律，我們不應該姑息養奸，應該到公安局報案去。

　　陶慧笑著說，我聽你的。但我仍是要感謝柳絮，她雖然騙去了我100萬元錢，卻給我送回了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原發於《民間文學》2006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