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上的微雕

第三十三章 想嫁愛我的亡靈

　　這天，樂慧家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來人是一名富態的中年婦女，手臂戴著黑紗，十分悲戚地問她是不是叫樂慧，樂慧點了點頭。中年婦女說，她的獨生子叫劉崧，不幸遇車禍去世了，希望樂慧能出席她兒子遺體的告別儀式。樂慧猛一驚，劉崧不是她的大學同學嗎？那個白白淨淨、斯斯文文、見人就麵腆的大男孩，怎麽說去就去了呢？她不由心裏一熱，趕緊抓過劉母的手，認真地點了點頭：“去去去，我一定去！”

　　樂慧給丈夫秦米米打了個電話，叫他去幼兒園接一下洋洋，就來到了市郊殯儀館。她心情沉重地為劉崧獻了一束黃菊花，向老同學的遺體告了別，然後挽著劉伯母，勸慰她想開點，囑咐她節哀，陪她說了許多寬心的話。樂慧抱歉地表示：“以前忙於事業和家庭，從沒關照過老同學，很對不起。劉崧年紀輕輕的就去了，今後我會隨時來看望你兩位老人家。”劉母含著淚點頭稱許：“真是一個懂事的好孩子！”

　　幾天後，樂慧接到了劉伯母的一個電話，叫樂慧務必到她家去一趟。樂慧趕緊來到了劉伯母的家裏。劉伯母拿出了幾分保險單，叫樂慧簽字。樂慧不解：“我與這些保單有什麽關係呀？”劉伯父答道：“這些保單上受益人一欄內，填的都是你的名字，要你簽字後保單才會生效。”樂慧感到吃驚：“受益人填我的名字，怎麽會填我的名字？”

　　劉伯母解釋道，其實劉崧在大學裏一直暗戀著你，可他沒有勇氣向你表白。大學畢業後，劉崧一門心思投入到他的事業中，他的事業發展得很快很順。等他回過頭來想向你表達愛慕之意時，卻發現你已名花有主，已經嫁人生子了。崧兒為此大為傷感了一陣。他後來雖然處過幾個對象，但感覺都不能和你相比，於是就淡漠了耍女朋友這碼事。他將保單的受益人填上你，這說明他心目中隻有你樂慧。

　　樂慧十分感慨：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癡情的人？可她過去確實一點也沒有覺察到劉崧對她的愛戀之心呀？樂慧態度非常鮮明，字她可以簽，但她絕不能要這筆錢，況且是一百多萬元的巨款！劉伯父、劉伯母急著說，要的要的，這是崧兒的一片心，崧兒生前從沒要求過我們什麽，我們一定要滿足崧兒去世後未竟的唯一心願。

　　樂慧幫劉崧父母領回了一百多萬元的保險費，但她堅決不能接受這筆不該屬於她的巨款，劉崧父母急得生氣了，硬要將存折塞給她。老人正在悲痛之中，樂慧不好過份違拗老人的意願，隻得極不情願地收下了，心想我隻是暫時替你們保管一下，等以後有機會再設法還給你們。

　　樂慧回家後把這事向丈夫說了，秦米米既感到意外，又十分驚喜。他勸說樂慧：“家中確實需要錢，這錢我們還是應該收下。再說是老人主動贈送的，談不上是什麽不義之財。”樂慧說：“無功不受祿，拿了這筆錢我會心不安！”當下兩人便談得有些不愉快。

　　以後秦米米又勸說過她多次，但樂慧始終堅持自己的觀點。兩人就這麽別別扭扭地生活了些時日。

　　這天，樂慧在家整理屋子時，在抽屜裏發現了一份合同，竟是秦米米與一私家偵探事務所簽定的去調查她與劉崧生前“偷情”的證據。樂慧猶如觸摸到一隻毒蠍，腦子裏一下嗡嗡作響，渾身的血液就直往腦門上衝：怎麽會這樣？我這麽光明磊落，行得端立得正的，卻還要遭到老公無端的懷疑？

　　秦米米一回到家，樂慧就氣憤地將這份合同摔在了他的麵前，質問他是怎麽一回事？秦米米先是一愣，隨即答道：“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劉崧憑什麽給你一百多萬？你們之間要是沒有那種關係，他會平白無故地送給你錢呀？”樂慧心中一震，愣了好一陣，一時竟也想不出什麽理由來解釋清楚這件事了：“我、我、我……我反正是清白的！”秦米米不無譏諷地說：“清白的？恐怕沒那麽簡單吧？”樂慧緊抿嘴唇，眼淚直往肚子裏吞。

　　從此後，樂慧已經明顯地感覺到了丈夫那種不信任的目光，而且有女友向她透露，確確實實已經有人在背地裏調查她。她氣極了，經過反複考慮，她將一紙離婚協議書擺在了秦米米的麵前。秦米米感到吃驚：“這是為什麽？”樂慧反問：“你認為這種互相猜忌的婚姻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嗎？”秦米米辯解道：“我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就是想還你一個清白呀！”樂彗反駁道：“我跟你生活了這麽些年，我是怎樣的人你還不了解？你忘了你當初對我的人品是怎樣評價的？你現在叫人調查我，就是建立在不信任的基礎上！”“你是……你是想獨自占有那一百多萬吧？”秦米米終於露了底。“咦，在你的心目中，這是筆來路不明的錢，這樣的錢你也惦記上了？你不是會叫人調查我嗎？你叫人去調查呀，看看我把這筆錢到底作了何種處理？”樂慧顯出不屑的神情。

　　樂慧向法院遞交了離婚起訴書，秦米米見樂慧動了真格的，隻得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離婚後，樂慧獨自帶著孩子過日子，生活上的艱辛倒沒有什麽，最難熬的是心裏空落落的。她又試著處了幾個對象，可總是情趣不同，談不到一起。有兩位主動約她見麵的男士，竟直截了當地問她，是不是收到了一百多萬元的饋贈，她氣得扭頭就走。樂慧很是氣憤：這些見錢眼開的家夥，也配來談高尚的愛情？

　　樂慧感情上無所依托，生活就覺得灰蒙蒙的。她對現實中周圍的男人不再抱有什麽幻想，不知怎的，百無聊賴之中卻懷念起了對她執著愛戀過的劉崧來了。劉崧雖然去世，但在她的心目中，卻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而且愈思念形象愈鮮明，漸漸地幻化成了一個活脫脫可親可敬的人。劉崧對她的感情，此時竟像一粒火種，愈燃愈烈，時時暖著她的心。有了這個念想，她的心中重又升騰起一種對愛的渴望。

　　經過好一陣感情的煎熬，她突然大膽地作出了一個決定。這天，樂慧主動上了劉家的門，劉崧父母十分熱情地接待了她。她開誠布公地說，她上門要辦兩件事。第一件，她仍是要把劉崧生前的饋贈退還給伯父母。她先阻止住劉父母的勸告：你們聽我說完要辦的第二件事，就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了。第二件，我決定和劉崧結婚，做你們劉家的兒媳婦。首先聲明，我決不是衝著你們家的財產來的，我們之間先可以做個財產公證，我隻要名正言順地做劉崧的妻子就行。劉母吃驚道，孩子，你莫不是……急糊塗了吧？劉父道，難為你這片癡心，你可千萬別做傻事！樂慧說，我沒有糊塗，我與劉崧結了婚，雖然隻是精神上的夫妻，但感情就有了依靠，而且生活在他生活過的環境裏，隨時觸摸到他的遺物，我就會覺著活得有滋有味。劉崧父母當然不會答應她的這個荒唐的要求。爭執了好一會，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劉崧父母表示：孩子，搬進我們家來住吧，我們認你做親生的女兒，我們會像待親生女兒那樣待你。

　　樂慧沒有推辭，住進了劉家，不是以女兒的身份，而是處處以一個“兒媳婦”的身份孝敬著“公公”、“婆婆”。劉崧父母知道是自家的原因才使得樂慧離了婚，有一種對不住樂慧的虧欠心理，現在見樂慧對他們這般好，更是把兩顆心都撲在了樂慧和洋洋身上，把樂慧母子倆照顧得舒舒服服、妥妥貼貼。

　　日子就這麽無憂無慮地過了兩年。這天晚飯後，劉母走進了樂慧的臥室，關心問候了一番後，突然問道：“樂慧，如果崧兒還在世，你願不願意跟他結婚？”樂慧見“婆婆”問得奇怪，先是一愣，然後不假思索地說：“當然願意呀！他的亡靈我都願追隨，人活著我就更願意嫁他了！”劉母說，自從樂慧到了他們家後，他們老兩口就把關心樂慧的婚姻幸福放在了心上。經過他們的多方努力和社會上朋友的幫助，他們終於物色到一個最佳人選。這個人哪，不僅模樣長得像劉崧，連品性脾氣也很像劉崧，是一個非常值得信賴的人。樂慧如和他結婚，就如同和劉崧結婚一樣。劉母再三強調，我們不是推你出門，你結了婚仍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樂慧低頭不語，考慮了一會，終於點了頭：“難為老人家的一片苦心，我可以和他試試。”

　　那人叫高嵩嶽，在一家科研所工作。樂慧和他處了一段時間，確實很合得來，而且從他身上感覺到了劉崧的影子，樂慧很樂意和他在一起。待到感情發展到瓜熟蒂落之時，樂慧向他攤了牌：“你要和我結婚，必須答應三個條件。一是不能要劉家的任何財產，我們靠自己打拚；二是視劉崧父母為親生父母，我們有孝敬他二老的責任；三是把洋洋當做你的親生兒子。”高嵩嶽爽朗地一笑：“當然答應你，我也正是這麽想的！如果我連這種做人的起碼素質都沒有，伯父母怎麽會選上我做他們的女婿呀？”

　　樂慧和高嵩嶽結婚後，組成了一個新型的家庭，一家三代你敬我愛，互相體恤，過上了連神仙也羨慕的日子。

　　（原發於《民間文學》2006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