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剛患重病住進了醫院,妻子袁媛在病床前安慰他,說隻不過是腿骨上長了一個小瘤,良性的,割了就沒事了。一個小手術,沒什麽擔心的,我們娘兒倆還等著你出院後一道去爬峨眉山呢。林剛知道妻子是在寬他的心,但還是微笑著感謝她。沉默了一會,他無不憂慮地說:“得了絕症我倒不怕,擔心的是這麽高的醫藥費到哪裏去弄呢?”袁媛說:“你放心好啦,醫藥費我自會想辦法。家中雖說沒存款,但你有好幾個兄弟姊妹,我也有兩個弟弟,平時我們都相處得很好,這種時候了,我不會去找他們湊呀?”
林剛手術蘇醒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趕緊摸自己患病的左腿,褲管裏卻是空空的,他猛然一驚:“天哪!我的左腿呢?袁媛,袁媛,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袁媛忙湊上前來解釋:“醫生剖開大腿後,看到你腿骨上的腫瘤位置長得很特殊,征得我的同意後決定進行截肢。截了肢,腫瘤就不會轉移和複發了!”林剛氣急敗壞地拍打著床板:“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你怎麽能擅自作主、擅自作主啊--叫我今後怎麽活嘛?”
值班醫生聞聽到林剛的大吵大鬧聲,趕緊來到了病房。林剛將一腔怒氣衝向了醫生:“你們不是說我腿上長的是良性腫瘤嗎?良性腫瘤為什麽還要截肢?”醫生說:“當然是良性的了。良性腫瘤也涉及到轉移複發的問題,與其一輩子都擔心著腫瘤會隨時複發,倒不如一下子來個徹底根治--長痛不如短痛嘛!放心吧,不要把截肢看得那麽嚴重,今後安上假肢照樣行動自如!”林剛不服氣地和醫生大吵了一場,但最終還是被醫生有理有據的道理說服下去了。
等妻子有事走出病房的時候,林剛問同室病友劉振東:“你是老病號了,你說說看,我腿上的腫瘤到底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劉振東反問,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林剛說,當然是想聽真話了。劉振東說,好,咱倆都是病人,同病相憐,用不著誰瞞誰了。你想想看,你把腿都鋸掉了,那還用說,肯定是惡性腫瘤。再說,住進這病房的,有幾個是良性的?難道醫生和家屬的用意你還不明白呀?林剛不由“哦”了一聲。
失去了一條腿,林剛窩著一團火,這團火自然難免要衝著妻子發。袁媛脾氣倒好,從不與他計較,不僅盡心盡力地照料著他,還隨時開導他,說失去一條腿算什麽呀,以後安上假肢不就行了?再說,全家人還有5條好腿呢,即便你真的不行了,我也會照顧你一輩子的。林剛氣咻咻地不理她這個碴。
這天,袁媛對他說,兒子小舸患了重感冒,引起急性肺炎,在住院輸液呢,媽照顧小舸沒經驗,我想去兒科醫院照顧小舸幾日。兒子是林剛的心肝,他一聽急了:“兒子病了,你快去呀!還跟我磨咕什麽呀?”袁媛這才急急地往兒科醫院跑。
幾天後,袁媛精疲力盡地重又回到林剛的病房,一進病房,就遭到林剛一陣劈頭蓋臉的臭罵:“哼,兒子重要,老子就不重要了?丟下老子不管,是不是希望我早死呀?”袁媛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等話來,欲要跟他爭辯,卻又張不了口,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哽咽著說,都重要,都重要,你們爺兒倆都是我的心頭肉,少了哪一個都不行。看著妻子一張憔悴的臉上滿是淚痕,林剛也感到自己太過份了,直責怪自個咋就控製不住情緒。
眼看著林剛的病情一天比一天穩定,袁媛跟他商量,她的工作耽誤了一個多月,她想去上班了,讓媽來照顧他。林剛想想妻子是該去上班掙錢了,不然借的錢咋還得清?也就點頭同意。
妻子去上班後,開始每天下班後還來看看他,後來來的次數愈來愈少,林剛不免又憋著一團火。這天傍晚,袁嬡來到病房,穿得齊齊整整,還化了妝,林剛一見,氣不打一處來:“是要出去勾引男人呀?”袁媛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不是跟你說過的嗎,我晚上要去酒吧打一份工,現在也就這十來分鍾的間隙,我抓緊時間來看看你。”“哼,打工,借口吧?老子成了這個樣子,你耐不住寂寞了吧?”“看你瞎說些啥喲,你老婆是那樣的人嗎?”“過去不是那樣的人,現在嗎,就難說了!”袁嬡沒時間跟他爭辯下去,委屈地緊抿著嘴,噙著淚花急匆匆地走了。
從此後,林剛就多了一個心眼,等袁媛離開病房後,他就拄著拐杖,挪著身子,倚在窗前觀察袁媛的去向。這天,果然見袁媛走出醫院大門後,向一輛高級轎車走去。走近轎車時,穿著高跟鞋的腳突然崴了一下,一個老板模樣的中年人趕緊上前扶住了她,還親熱地給她打開了車門,扶她上了車。看兩人親密的樣子,已不是一天兩天的關係了。他見此情景,肺都氣炸了,不住地狠狠捶打著牆壁。第二天,等袁媛一走進病房,他就冷冷地發問:“都有專車接送了,那人很有錢吧?”袁媛一聽這話不對勁,趕緊解釋:“嗬,是我打工酒吧的老板,他昨天車順路,順便捎了我一程。”林剛把眼一瞪:“什麽順路?我看就是來專門來接你的!古時候的寡婦要改嫁,都還要等丈夫的墳幹了後,等不及了才用扇子去扇墳。我還沒死,你就等不及找野老公去了!你也太迫不及待了吧?”袁媛聞聽此話,如遭一記悶棒,渾身發顫,臉色煞白,嘴唇不停地哆嗦著:“你、你……你怎麽這麽不講理?”情急之下,卻什麽道理也講不出來,隻得掩著麵啼哭著跑出了病房。
病友劉振東見林剛怒氣未消,就提醒他不要傷著了自己的身子。待他的情緒稍微緩和些後,就慢慢地勸慰他:“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夫妻?其實你妻子已經做得相當不錯了,你就多擔待點吧。”
兩個病友聊了很久,愈聊愈投機,愈聊愈貼心。劉振東推心置腹地開導他,咱們得了這種病,要正視現實,要知道骨癌很容易複發,複發後後果是很糟糕的,咱們就不要想那麽多,快快樂樂地過好每一天吧。唉,我過去就太計較這些了,成天跟老婆吵,結果弄得兩敗俱傷,兩口子最後還不是扯開了?想起來真後悔呀!為什麽就不能讓老婆好好地去過她的日子呢?你得了這病,你老婆那麽年輕漂亮,對你還是可以的。我看你就高姿態一些,心胸不要那麽狹窄,就由著她的選擇,聽之任之,放她一條生路吧。何必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呢?
病友的一席話,林剛雖然一時在感情上接受不了,但還是認為說得在理。在閑聊中,當他了解到就是這麽康複性的治療住院,每天也要花上200多元,不禁大為吃驚,他立即拿定主意,堅決要求醫生讓要出院。
醫生看實在勸說不住,過了一個星期,終於同意他出院了。
回到家裏,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調查妻子跟的那個男人。他受到了劉振東一番話的啟發,不是去報複那個搶他女人的男人,而是調查這個男人是不是圖一時快樂搞的婚外情,品質怎樣,可不可以托付終身。他考慮的是,絕症不能絕情,他確實應該風格高一些,在他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能看到妻子有一個好的可靠的去處,他才安心。他想讓妻子在有一個新的歸宿前,能看到一個全新的丈夫。
在母親的幫助下,他在家裏約見了調查公司的杜先生。他要求杜先生,在調查的過程中不能傷害到妻子,也不能讓妻子跟的那個男人察覺,一切調查活動都必須在暗中進行。林剛預先向杜先生付了一半的調查費。
一個多月後,杜先生來到了林剛的家裏,向他退回了預付款。林剛感到奇怪:難道杜先生被那大款男人收買了,不願把了解到的真實情況告訴我?看林剛一臉的疑惑,杜先生解釋道:“我不能收你的調查費,原因有二:一是我沒有按照你的要求去進行調查,調查的過程中所掌握的事實迫使我不得不找被調查人進一步了解情況;二是調查的結果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我覺得不應該收你這樣人的調查費!”
杜先生說,他通過反複地跟蹤調查,發現袁媛一天的時間緊張得很,她同時打了四份工,連走路都是一路小跑,根本就沒發現有你所說的跟男人的那碼事。她正常上班的那個單位,每天必須幹夠8小時,每月隻能得到1000元的工資,也就是說隻夠你5天的住院費。而你動手術的費用,你們兩家的弟兄姊妹也都愛莫能助,全是袁媛一人想方設法到處借來的。這麽沉重的擔子,全壓在了她一個人的肩上。她兼職了兩份鍾點工,每天中午一下班,就必須趕著到一家去忙完活計;下午下班,又急著到另一家去做完當天的活。晚上還得到酒吧去上夜班。她甚至忙得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常常是拿著一個冷饅頭在路上邊走邊啃。林先生,你想想,她同時打四份工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保證你能有足夠的治療費!
林剛聽說妻子一人打了四份工,著實有些吃驚。但他指出,妻子與那大款男人關係密切,卻是事實。杜先生說,不,你錯了,你說的那男人是酒吧裏的老板,你妻子和他沒有你所說的那種關係。酒吧老板這麽熱情地幫助你妻子,完全是因為老板夫人的吩咐。告訴你吧,你妻子下午做鍾點工的那家女主人,就是酒吧老板的老婆,她和你妻子很談得來。當她了解到你妻子家麵臨的困難時,就成心要幫助你妻子,但你妻子又是一個非常要強的人,不願意接受別人的施舍,於是她就介紹你妻子到她老公的那個酒吧裏去打工。你看吧,這是你妻子和女主人的照片,這是你妻子每天四處打工忙碌工作時的情景。
林剛接過了一摞照片,見到了妻子打工生活的艱辛場景,淚水不由模糊了雙眼,他狠狠地捶打著自己的大腿:“哎,我真渾,真不是個東西,冤枉了多好的妻子!”杜先生接著說:“你還有更渾的呢。你妻子這麽拚命地打四份工攢錢,除了要還清你的醫療費外,她還有更長遠的打算,還準備給你買一台電腦,考慮到你今後慷複後,即便腿腳不靈便,也可憑聰明的大腦和靈巧的雙手謀到一份職業!”
林剛滿以為自己心胸開闊,處處為妻子著想,是一個得了絕症不絕情的男人,哪知道妻子才真正是一個丈夫得了絕症自己不絕情的絕好女人!絕症不絕情,他這下終於明白自己該怎樣去做了!
(原發於《故事報》2006年4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