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上的微雕

第二十八章 良緣惡媒

　　小天使幼兒園教師劉佳，今年21歲，是個高挑漂亮、熱情大方、多才多藝的好姑娘，追求她的人趨之若鶩。可她處對象，除了對方能中她的意之外，還附加有一個條件，就是男方必須和她一樣，共同孝敬她的媽，和媽一起生活。按說這個條件並不苛刻。劉佳的父親去世得早，是媽含辛茹苦地把她撫養成人，她和媽這麽多年是風雨同舟，相依為命，她從小就發過誓，長大後一定要讓苦命的媽過上幸福安穩的日子。她的媽自爸去世後，就患有一種間歇性發作的精神病，平時看上去好好的，一旦發起病來，可就舉止失常，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街坊鄰居都親眼見識過她發病時的難堪情景。為此，劉佳提出的這個條件，就嚇退了一大批前來求婚的年輕人。

　　終於有一天，一個白馬王子翩然來到了他的身邊。她是在一次舞會上認識吳原的。吳原長得高大、英俊，舉止風度翩翩，舞姿瀟灑飄逸，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幾支舞曲後，吳原主動找上她搭上了話。一來二去，他們就這樣相識、相知、相戀了。

　　雖與吳原熱戀著，她心中仍有一個結沒解開，擔心今後吳原是否願意和她的媽生活在一起。有一次，她對吳原攤了牌：“吳原，我有一句話要說在前頭，今後我們結婚後，媽要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吳原不由瞪大了眼：“什麽？都什麽年代了，你的媽還要要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你想沒想過，兩代人的生活習慣、思想觀念都存在著差異，這事你可要慎重考慮！”劉佳正色道：“這就是我的慎重考慮，如果你做不到這一點，我們的事就到此為止！”吳原見劉佳的表情嚴肅認真，沒有半點通融的餘地，急忙改變了態度：“行行行，就和你媽生活在一起！”母親知道這回事後，就勸導女兒，隻要吳原人好，能讓你過得開心，你們就趕快結婚吧，不要拿媽這碼事橫在你們中間了！劉佳卻固執地堅持：“不，要是對我媽都不孝敬的人，我們之間就不可能產生真摯的感情！”

　　劉佳送母親去了姨媽家，按約定3天後由姨媽將母親送回。可是已經是第三天的晚上10點鍾了，母親還沒回到家，劉佳剛要打電話去問姨媽，姨媽就來電話了。當姨媽知道有病的姐姐還沒回到家時，不由驚叫了起來：“糟了！”她說，今天本來要送你媽回來的，因臨時遇到一件急事需要馬上處理，我就給你媽說好了，明天一早就送她回來，她也點頭答應了，可是等我晚上回到家，家裏已沒有了你媽的影子！劉佳不由急了，她趕緊打電話求助吳原，家裏和店裏都沒人，手機也沒開。她又打電話給其他親友，托他們趕緊四處去幫著找一找，她在家裏候著電話等他們的消息。

　　一會，電話鈴急促地響了，她一聽，渾身都嚇軟了。電話裏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告訴她她的母親被車撞了，正在市二醫院搶救。她放下電話就急匆匆地趕到了二醫院。

　　母親正在急救室進行緊急處理，從裏麵出來的一個護士告訴她，還好，傷者神誌是清醒的，並沒傷著內髒，初步斷定是右腿骨折。肇事者是一個戴著眼鏡的青年人，正惶恐不安地在急救室外搓著手，來回地走來走去。劉佳毫不客氣地狠狠地訓了他一頓。年輕人羞愧滿麵地直點頭認錯：“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第二天早晨，醫院通知家屬繳納傷者的住院押金，劉佳將手伸向了肇事者倪良朋。倪良朋窘迫地說：“劉小姐，大媽的醫藥費我會想辦法付清的，可是現在，我身上真的沒那麽多錢，求你幫我先墊墊吧！”說著掏出了身上所有的衣袋，翻出的盡是些零碎的小鈔，一共隻有12.5元錢，一並給了劉佳。劉佳沒好氣地退還給了他：“我說倪先生，你是幹什麽的呀？一個大男人出門在外，身上會不帶點錢呀？這點零鈔連買水喝都不夠呀！”倪良朋尷尬地低下了頭，掏出了身上的學生證：“我是在校的大學生，我是窮，但大媽的醫藥費我不會賴的！”“你是在校的大學生？晚上不好好地在學校學習，跑出來幹啥呀？”“我是去、去一個中學生家裏家教去了，因給他講解一道數學難題，所以就回來晚了！”

　　既是這樣，情有可原，劉佳不作聲了。她本來有一筆錢，但放在做生意的女友王芸芸那裏，一時拿不出來。她又趕緊給男友吳原打電話，叫他馬上送幾千元錢來。幾個小時後，吳原才慢吞吞地送來了2000元錢，心不在焉地說上幾句不關痛癢的話，就匆匆離開了。以後再與吳原打電話，叫他到醫院來照顧一下媽，可他不是說店裏生意忙，就是說要去進貨，再也沒到醫院來打過照麵。男友關鍵時刻當了甩手掌櫃，劉佳對他的表現感到失望。

　　半個多月後，倪良朋好不容易才湊來了1500元錢，可離要繳的住院費用仍然相差很遠。在劉佳的再三催促下，倪良朋每隔十天半月勉強能拿出百十元錢，還不夠母親住院一天的費用。劉佳無法，隻得托王芸芸幫她想辦法湊出錢來墊付。

　　不過，倪良朋對大媽的照顧倒是很周到的。不管多晚，每天都要到大媽的病床前，不是端屎倒尿，就是喂水喂飯，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在努力改正錯誤。看到劉佳不時在催促倪良朋繳款，母親倒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了：“佳佳，我看倪良朋是個老實的孩子，他不是故意有錢賴著不繳的，你就容他緩一緩吧！”劉佳順從地點了點頭。

　　有一次，劉佳問王芸芸，這幾天吳原是不是到外地進貨去了？王芸芸說，他進啥貨喲，他身邊早就擁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了，他早已把你忘在九霄雲外去了！劉佳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氣炸了！她立馬給吳原打電話，叫他立即來取回他的2000元錢。吳原真的就來了，劉佳多話不說地把2000元錢還給了吳原：“我什麽也不欠你的了！你可以走了！”吳原茫然不解地看著劉佳，癟了癟嘴，心安理得地接過錢，也就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佳雖很氣惱，但卻暗自慶幸吳原這麽快就暴露出他的廬山真麵目，不然要是真這麽稀裏糊塗和他結了婚，其後果將不堪設想。

　　倪良朋已經3天沒到醫院裏來了，對這樣一個誠實的大學生，劉佳不是擔心他會賴母親的住院費用，而是牽掛著他現在的學習和生活是否已受到影響。她來到倪良朋就讀的大學裏，向倪良朋同宿舍的同學打聽，同學們告訴她，不知什麽原因，倪良朋已經辦了休學手續，已兩個月沒來學校讀書了。不過他暫時還住在學校裏。劉佳預感到情況不妙，也對自己時時催促倪良朋繳付醫藥費的過火行為感到歉疚。她騎著自行車滿街去找，終於，遠遠地，她看見倪良朋在一所小學門前賣雪糕。倪良朋戴著一頂破草帽，在遠離樹蔭的烈日下，苦苦守著一個租來的雪糕箱，盼望著有顧客走到他的跟前。看著他曬得黝黑的皮膚，焦慮的神情，哪像是什麽即將畢業的本科大學生，儼然一個進城打工的農民！她心裏覺得酸酸的。

　　幾天後，倪良朋急匆匆地來到醫院，遞給了劉佳300元錢。這300元錢多是零鈔，但一張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劉佳知道，這是他頂著烈日，一塊塊賣雪糕掙來的呀！劉佳心中一熱，把倪良朋遞來的錢推了回去：“我知道你這錢來得不易，你先把自己必需的生活費留夠吧！”倪良朋挺男子漢地說：“哎，生活費用得了幾個錢，還是大媽治病要緊！”他左推右塞，硬是把這300元錢留給了劉佳。

　　倪良朋就這麽靠賣雪糕支持著大媽的一部分醫療費用。他覺得自己這一段時間的雪糕生意特別好，他哪裏知道，他的大部分雪糕都被劉佳派去的幾個小孩買走了，而這些雪糕又被分送到了劉佳幾位好同學所在的幼兒園裏。

　　這天，劉佳正在給幼兒上課，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你是倪良朋的家人吧？”劉佳感到奇怪，忙問對方是怎麽一回事。對方說，倪良朋在醫院輸血時，突然暈倒了，我們從他的身上發現了這個電話號碼，所以就打來了。

　　劉佳趕緊來到了這家醫院，倪良朋已經醒過來了。醫生說，倪良朋一個月之內就輸了三次血，他的身體太虛弱了，營養又差，所以出現了低血糖現象。你們當家屬的也真是，丈夫身體那麽差，怎麽還讓他來輸血呢？再困難的家庭也不能這樣呀！把劉佳說成了一個大紅臉，承認也不是，解釋也不妥。她隻得哼哼哈哈地直點頭接受批評。

　　從醫院出來後，劉佳把倪良朋接回了自己的家，款待他吃完飯後，劉佳說：“良朋，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回校複學吧！”倪良朋是第一次聽到劉佳這麽親切溫柔地稱呼他，也對她知道自己已休學的情況感到意外，他有些受寵若驚：“不，我現在還不能回到學校去！”“為什麽呀？”“這是明擺著的，大媽的傷一定要治，我承諾了的事，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我也要承擔下去！你不知道，我在農村的家有多窮！大媽住院時我繳來的那1500元錢，是家裏賣掉耕牛才湊齊的，為此，我的弟弟也失學了。你想想，這種情況，我能隻為了自己的學業，而不顧家裏人的死活嗎？”劉佳聽到這裏，內心受到極大的震動，方知道母親的住院給另一個家庭帶來多麽大的災難！看著眼前這個誠實而又有責任心的年輕人，她在內心不停地責備著自己：我太過份了，本來自己一抬腿就可邁過的坎，卻讓別人遭受著多麽大的不幸！她心裏難受極了，不由動情地說：“良朋，都是我的不是，請給我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你的學費，我負擔，你不是隻有一年就畢業了嗎？這筆費用我付得起。家裏的耕牛，也缺不得，我們趕緊寄錢回去。弟弟的學業也不能荒廢。”劉佳不顧倪良朋的再三推辭，硬拉著他到學校、到郵局去把一件件事辦妥貼。

　　年輕人之間微妙的感情，是一捅就破，很快，兩人就確定了戀愛關係。劉佳的母親也傷愈出院了。她對女兒與倪良朋之間關係的發展，是看在眼裏，喜在心裏。她很喜歡這個像自己兒子樣的未來女婿。有這麽孝敬的女兒和準女婿，像一劑良藥滋潤著她的心，她過去時常發作的老毛病也在不知不覺中全好了。

　　一年後，倪良朋大學畢業了，很快在這座城市找到了工作，他和劉佳都在積極地籌辦著兩人的婚事。這天，劉佳接到了一個很久都未聯係過的老朋友李明的電話，約她到知心咖啡屋，說有要事相告。李明過去是吳原的朋友，自然也成了劉佳的朋友，她略微考慮了一下，決定如約前往。在咖啡屋裏，李明告訴她，一年多前她母親遭遇的車禍，肇事者是吳原，倪良朋隻是替罪羊。劉佳感到吃驚，說，這怎麽可能呢？明明是倪良朋嘛，他自己都承認是他撞了母親，又是他把母親送到醫院的，雖說吳原對不住我，但我不能無緣無故將車禍的責任強加在他的身上呀！李明說，不，真是吳原肇的事。那天晚上，我們一夥人在小醉仙酒吧喝灑，喝得很晚，大家都喝醉了。離開酒吧時，我對吳原說，我、我不行了，不能開車了，我倆、我倆一起打的回去吧。吳原說，怎、怎麽不行？你不行，我來！說著從我身上硬搜走了車鑰匙，跌跌撞撞地將我往車上按，就歪歪扭扭地將車開走了。撞倒你媽的那一刹那，借著汽車轉彎時的燈光，我看清了被撞倒的就是你的母親。我想製止他開車逃跑，叫他趕快停車救人，可渾身實在軟弱無力，迷迷糊糊地不知怎麽到的家。第二天清醒過來後，我還問過吳原，大媽的傷怎麽樣了？你猜他怎麽回答我？他在電話中裝糊塗：“什麽傷呀，你的酒還沒有醒吧，昨晚上我們哪裏撞過人？”我堅信留在我腦海中的那一幕，是已經發生過的千真萬確的事實。劉佳相信了李明所說的車禍真象，她很是氣憤：“那你為什麽當時不告訴我？”李明囁囁嚅嚅地：“本來是要告訴你的，一是礙於朋友的情麵，二是第二天聽說已經有一個年輕人將大媽送進了醫院，就昧著自己的良心，將這件事的真象隱在了肚子裏。”“那你為什麽現在要告訴我？”“唉，吳原也真不是個東西，我愈來愈看清了他的真實麵目。他借了我5萬元錢，說好半年後就還給我的，都3年過去了，他又是買車，又是置房，就是不提還我的錢的事。現在催他還錢，沒想到他竟賴起帳了。你說，這樣的人還敢不敢再打交道？”

　　劉佳將車禍的真象告訴給倪良朋後，不解地問：“良朋，不是你撞的人，你為什麽要背這個黑鍋？”倪良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憨憨地笑道：“唉，那晚太晚了，我疲憊地從一個學生家裏出來，騎著一輛破自行車，那段路燈光又暗，我又是一個近視眼，不知怎麽車輪前就出現了一個倒著的人影，我當時真判斷不了是我撞了人，還是別人撞了人逃走了。不管怎麽說，救人要緊，於是就把大媽背到了醫院。你到醫院後，又凶又狠地訓我，罵得我暈頭暈腦的，我哪還敢申辯一句呀！”劉佳嬌嗔地用指頭戳著倪良朋的鼻梁：“你呀你呀，真是一個老實胚子！”說著溫柔有加地一把攬過了倪良朋，“良朋，你真是太誠實，太善良了。我這輩子攤上你這麽個靠得住的人--值！”

　　劉佳仍是氣憤難消，要找吳原算帳，倪良朋勸阻道：“也算不幸中的萬幸吧，媽的腿都好了，就算了吧！其實，我倆還該感謝他呢，如果不是他肇事後駕車逃跑，我哪有緣認識你呀！他可是我們的大媒人呢！”

　　（原發於《故事報》2005年47期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