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上的微雕

第二十三章 愛情AB角

　　這天午休後，小天使幼兒園教師白雪茹正與另一教師履行交接班手續，一位中年婦女走進了辦公室，衝她問道：“你就是白雪茹老師吧？”白雪茹禮貌地點了點頭：“唔，我就是。請坐！”

　　中年婦女環視了一下辦公室的其他教師，帶著幾分神秘和謹慎：“白老師，在這裏談話不方便吧？”

　　白雪茹料想對方是本園在讀幼兒的奶奶或是姥姥，可能是對自己的孫兒有什麽需要特殊照顧的要求，現在咱幼兒教師正在提倡講職業道德，在這時節，咱可不能讓別人誤認為與家長有什麽私下交易，有什麽話都可以公開說，於是爽朗地衝中年婦女一笑：“沒什麽，你有什麽事就請講吧！”

　　“那我就快人快語了！白老師，一見你的麵，我就覺得你是一個好姑娘，不是有什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說法嗎？我是來向你提親的！”

　　提親？提什麽親？開什麽玩笑喲？都什麽年代了，哪還有用這種方式來求婚的？白雪茹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大媽，你說的啥呀？”

　　中年婦女解釋說，她是受餘鑒鍾父母的委托，來向白雪茹老師提親的。餘鑒鍾想你白雪茹都快想瘋了，他的父母訪你訪了一個多星期才訪到你在這個幼兒園工作。這不，一知道你的準信，我就豁出老臉來為朋友求你了。

　　白雪茹摸頭不知腦，如墜雲裏霧裏：“大媽，你說的啥呀？把我都弄糊塗了，我並不認識你所說的餘鑒鍾呀？”

　　中年婦女憤憤不平：“你怎麽會不認識餘鑒鍾？他是江南機器廠的工程師呀，你媽生病住院時，他先先後後給了你3萬元錢，你就記不得了？可你拿了這3萬元錢後就沒影了，他找你找得好苦哇！白老師，別給臉不要臉，我可給你把話帶到：要麽答應餘家的婚事，要麽還人家的3萬元錢！”

　　撞見鬼了！我借了餘家3萬元錢？這從何談起啊！而且要以婚事相要挾，這不是以憑空誣陷，來達到他的卑鄙目的嗎？她當然不會伸著脖子往人家圈套裏鑽：“大媽，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人，借錢更是莫須有的事！請你尊重我的人格！”

　　中年婦女見她還不承認，就兩眼一瞪，提高了嗓門，口沫飛濺，愈說愈氣憤：“耶，人要講點良心嘛！你借了錢才一個月，就怎麽說不認識了？想賴帳，沒門！”

　　此時辦公室內外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人們在交頭接耳、指指戳戳地議論紛紛。麵對對方氣勢洶洶無中生有的指責，白雪茹此時渾身縱有千張嘴，也辯說不清。她臉色氣得煞白，渾身顫抖，羞愧難當，恨不得眼前有個地洞鑽下去。她委屈地掩著麵痛哭著，低著頭，分開眾人，倉惶地逃了出去。

　　第二天，餘鑒鍾的父母又來到幼兒園辦公室找白雪茹大鬧了一場，任白雪茹如何解釋都無濟於事。臨走時仍是丟下那句硬梆梆的話：要麽答應餘家的求婚，借錢的事就不追究了；要麽還回3萬元錢，不然就告白雪茹詐騙罪。白雪茹雖氣憤萬分，但心中無鬼，仍鐵定心不理這個歪茬。

　　又一日，白雪茹被被請到了派出所接受傳訊。到了派出所，她認為是到了說理的地方，反倒鎮靜和理智多了。餘鑒鍾提供的三次借錢的時間，白雪茹據實辯解，這三個時間她恰好都在幼兒園值班，有幼兒園的同事和值班記錄可以作證。民警當即電話取證，證明她說的是事實。白雪茹還要求與當事人餘鑒鍾當麵對質。

　　餘鑒鍾來了，白雪茹一抬頭見到來人，先是愣了一下，覺得似曾在哪裏見過。後來才回憶起，三個月前的一天晚上，在夢緣歌舞廳與此人對唱了幾首歌曲，後來坐下相互聊了一會，當時印象還不錯，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麵了。怎麽事隔三月，此人卻卑鄙無恥無中生有地賴上我了？白雪茹兩道冷峻的目光射向了餘鑒鍾。餘鑒鍾猛一見到白雪茹，不覺一愣，覺得不對勁，用右手搔著頭皮，嘴張大呈“O”型，說不出話來了：“我、我、我……，你、你、你……？”

　　很明顯，是餘鑒鍾那晚與白雪茹邂逅後，竟一廂情願，一見鍾情，對白雪茹魂牽夢繞，不能忘懷了。以後忍不住又到夢緣歌舞廳去找尋，希望能再次有緣相會，可白雪茹再也沒來過歌舞廳。後來在一個夜晚的街頭，無意中撞見了他日思夜想的白雪茹，餘鑒鍾驚喜萬分，窮追不舍，才與他心目中的白雪公主拉上了關係。而這個白雪茹，其實是一個極像白雪茹的另一個女孩，因餘鑒鍾想白雪茹想得發瘋，且是在夜晚，當然就不辨真偽了。於是這個女孩將錯就錯，乘機詐騙了餘鑒鍾3萬元錢後，竟神秘地消失了。而這口黑鍋，卻背在了真正的白雪茹身上。現才見到了真正的白雪茹，方才看出此女非彼女，餘鑒鍾知道是自己弄錯了。

　　弄清了事情的真相後，派出所民警狠狠地批評了餘鑒鍾一頓，餘鑒鍾直向白雪茹道歉賠不是。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憑空被人家指責為愛情騙子，在幼兒園當眾受到兩次羞辱，而且還被傳訊到了派出所，這個影響實在是太惡劣太嚴重了！白雪茹受不了這個奇恥大辱，在父母的支持下，將一紙訴狀告到了法院。

　　在法庭的調解過程中，餘鑒鍾流下了悔恨的眼淚：“我知道，由於我對白雪茹的一片癡情，進而采取了一係列荒唐冒失甚至過激的舉動，給白雪茹同誌帶來了極大的傷害，侮辱了白雪茹同誌的人格。在這裏，我除了向白雪茹同誌及其家人道歉、道歉再道歉外，我願意接受你們的任何處罰和賠償要求！”白雪茹和父母看餘鑒鍾的態度還算誠懇，能知錯即改，再聯想到事情發生的原因，心也就軟了下來，同意了法庭提出的賠償1萬元精神和名譽損失費的調解條件。調解結束後，餘鑒鍾有一個請求，因他所有的積蓄都已被騙走，他無法一次性付清給白雪茹的賠償，希望能分期償付。白雪茹寬容地答應。

　　半個多月後，一個叫柳絮飛的陌生姑娘打電話約他，到夢幻咖啡廳見麵一敘。餘鑒鍾感到奇怪，不知是怎麽一回事，但還是如約前往。一看來者，竟是白雪茹。餘鑒鍾不解地問：“白小姐，你……？”對方靦腆地笑了：“餘先生，又認錯人了吧？我不是你心目中的白雪茹，我叫柳絮飛。借你3萬元錢的是我，現在原款奉還。”

　　餘鑒鍾搞懵了：明明是白雪茹嘛，怎麽又變成了柳絮飛？就是雙胞胎也不會長得這麽像呀！

　　柳絮飛解釋說，她媽住院，病情突然惡化，臨時緊急決定轉院到北京的專科醫院醫治，當時來不及與他聯係。現在她媽已經去世，她籌到了借款，就趕著來還他，感謝他在她危難時對她的幫助。她還說，那晚餘鑒鍾叫她白雪茹，她心中有事，也就沒加以分辯，後來又向他借了錢，客觀上被動地騙了人，希望能得餘鑒鍾的諒解。

　　餘鑒鍾一見到假冒的“白雪茹”，自然想到了這些天的尷尬和窩囊，本來有一盆火要向她發，一腔恨要向她瀉，現在見是這麽一回事，心中的怨和恨也就漸漸消失。待餘鑒鍾接過了她所還的3萬元錢後，柳絮飛含情脈脈地對他說：“鑒鍾，現在我是柳絮飛的身份了，你還會愛我嗎？”餘鑒鍾沒想到對方會這樣反將他一軍，他窘迫地漲紅了臉，顯得語無倫次：“我、我、我……，這、這、這……，謝謝你了，柳小姐，我本來就是鍾情於白小姐的，我想，隻要白小姐能原諒我，我不改我的初衷！”

　　柳絮飛羞愧地低下了頭，微笑著與餘鑒鍾告別。

　　當天，餘鑒鍾就把1萬元賠償金交給了白雪茹，並向白雪茹敘述了事情的原委。餘鑒鍾一再地向白雪茹道歉，說他對她的傷害，這一輩子都會令他內疚的。白雪茹則把話題岔開：“哎，你那麽瘋狂地去追柳絮飛，現在目標又出現了，你該加把勁了吧？”餘鑒鍾搖搖頭，苦笑笑：“唉，不提了！當初那麽狂熱地去追柳絮飛，還不是衝著你白雪茹來的！現在把事情弄成這樣，我隻有自我反思了！”

　　話雖這樣說，餘鑒鍾心中仍抹不掉白雪茹的倩影。他想，要是真的是白雪茹的母親生病住院，或是白雪茹本人遇到一場不妨大礙的車禍，再給他一次表現的機會，他將會從頭做起，那該多好啊！誰知，沒盼到白雪茹的車禍，他自己卻遭遇上了車禍，撞傷了腿住進了醫院。

　　這天，白雪茹提著一袋水果，捧著一束鮮花，來到了病房。餘鑒鍾拿不準眼前靚麗的姑娘到底是白雪茹，還是柳絮飛：“你是……白小姐？”姑娘嫣然一笑：“啊，我是柳絮飛。餘先生，總忘不了你心目中的白雪公主吧？”餘鑒鍾歉然地笑笑。他想，要是來病房探望他的是白雪茹，該多好啊！

　　以後，柳絮飛又來探望過他多次。有一次，柳絮飛再次向他表白：“餘先生，還是像過去愛白雪茹那樣來愛我吧，我柳絮飛前前後後可都是同一個人啊！”餘鑒鍾莫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柳小姐，現在我得承認，你也是一個好姑娘，長得和白小姐一樣美麗，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咱們都是年輕人，感情上的事我也不想瞞你，當我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女人後，就沒有了別的女人的位置！請你原諒我對白小姐的癡情！”

　　柳絮飛被餘鑒鍾的癡迷和專一感動了：“白小姐真有福氣，那你為什麽不把你的心意向白小姐表露呢？”

　　餘鑒鍾搖搖頭，歎了口氣：“唉，我罪孽深重哪！對人家傷害那麽大，人家能原諒我就算不錯的了！”

　　“那我能幫你去試試嗎？你把白小姐的地址告訴我，我正想去見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白小姐呢！”

　　餘鑒鍾感激地點了點頭：“那當然好了！”

　　第二天，穿著一襲白色連衣裙、捧著一束鮮花的白雪茹來了，餘鑒鍾不由眼前一亮，心裏一熱：兩人是長得一模一樣嘛，如果不是她們自報身份，他哪裏分得清誰是白雪茹，誰是柳絮飛？

　　白雪茹羞答答地開了口：“柳小姐已經向我轉達了你的心意，請你放心，我已經完全原諒了你。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可以從頭開始。不過，我可沒你想像得那麽完美，我身上可有不少怪毛病呢！”

　　餘鑒鍾大喜過望地拉住了白雪茹的手：“我喜歡你，當然願意接納你的一切了！我身上也有不少怪毛病，相信我吧，我會為你下狠心改掉它們的！”

　　餘鑒鍾傷愈出院後，兩人的接觸和交往更加密切。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和考驗，白雪茹與他訂了婚。半年後，他們舉行了一場隆重的婚禮。

　　新婚之夜，餘鑒鍾迷惑不解地問妻子：“柳絮飛為什麽不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呀？”

　　白雪茹詭秘地笑了：“她來不了啦！而且自借走你的錢後，她就再也沒與你碰過麵！”

　　她後來沒跟我碰過麵？開什麽玩笑？這3萬元錢明明是她還到我的手上的嘛，而且還多次向我表露過心跡，怎麽能說沒跟我碰過麵呢？我的妻呢，你是不是被新婚之喜衝昏了頭腦了？

　　白雪茹見丈夫一臉疑惑，掩著嘴吃吃地笑著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白雪茹的爸爸白皚生大學礦機係畢業後，被分配到了邊遠的東川煤礦工作。那時知識分子不吃香，參加工作後都必須到生產第一線與工人們一道接受鍛煉。這天，白皚生挖煤的坑道裏突然發生塌方，與他在一個班組裏挖煤的柳直厚師傅有事故經驗，立即感覺到塌方即將降臨，他趕緊掌身並用將處於最危險位置上的白皚生推開，而自己卻沒來得及躲過災禍，下半身受了重傷。他雖保住了命，但卻半身癱瘓，失去了生育能力。白皚生為報答柳直厚的救命之恩，將妻子剛生下不久的雙胞胎女兒送了一個給柳家夫婦養育。後來落實知識分子政策，白皚生調到了省城煤管局工作，漸漸地就和柳家失去了聯係。

　　柳家夫婦將柳絮飛視若掌上明珠，成天將她捧著、捂著、寵著。柳絮飛就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長成了一個貪圖享樂，不求上進，還沾染了許多不良習氣的姑娘。高中畢業後，柳絮飛沒考上大學，她的父母就將她送到了省城的一所民辦大學自費讀書。這才讓她後來有機會撞上了餘鑒鍾，而發生了騙取餘鑒鍾3萬元的事。

　　白雪茹的父母在法庭上，麵對餘鑒鍾的陳述，又見他誠懇的態度，痛悔的神情，認為餘鑒鍾不是那種無中生有憑空誣陷人的無賴，這裏麵一定有節外生枝更複雜的問題。於是，他們帶著心中的疑惑，配合公安機關，終於將柳絮飛冒名騙錢的來龍去脈調查清楚了。為了挽救失足的柳絮飛，再一次報答柳直厚的救命之恩，白家毅然決定，將柳絮飛騙取餘鑒鍾的3萬元錢補上。而此時柳絮飛正在大牆內接受勞教，因此就由白雪茹代替柳絮飛將錢退還給了餘鑒鍾。

　　聯想到事情的前前後後，白雪茹認為餘鑒鍾在這一事件中也是受害者，並為他的癡情而動心。但他不能冒然前去表露呀，況且還判斷不了餘鑒鍾是否隻是對她一時心血來潮的一見鍾情？於是，她一人不同時地分別扮演了愛情的兩種角色。她以柳絮飛的身份前去醫院探望，希望餘鑒鍾重續舊情，如果餘鑒鍾接受了柳絮飛的愛，待事情發展到一定程度時，她則會把真相告訴餘鑒鍾，幫助餘鑒鍾接受這個現實，希望餘鑒鍾和她全家人一道，共同幫助柳絮飛改正自己的過失。如果餘鑒鍾癡情的仍是第一次在夢緣歌舞廳見到的那個白雪茹，待白雪茹全麵了解了他這個人可以托付終身後，她會真誠地接受他這份愛的。這不，現在就有了這個新婚之喜。

　　洞房裏，餘鑒鍾如夢方醒，激動得一把攬過妻子，抱得緊緊的。欣喜之餘，也幽了她一默：“柳小姐，我的妹，感謝你為我穿針引線！白小姐，我的妻，我一心隻愛你！”

　　（原發於《故事報》2004年31期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