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上的微雕

第二十章 逃犯丈夫

　　李秀姑近來的心情十分痛苦和矛盾。丈夫王鐵柱去深圳打工已經五年了，開始時每個月都向家裏寄回錢，最多時一個月曾寄回過一千多元，這令她和婆婆都感到高興和寬慰。後來是愈寄愈少，寫信回來說工廠效益不好，發一點工資隻能勉強維持一個人的生活。再後來是一分錢也沒寄了，不僅沒寄錢，連信也沒有一封，至今已是三年沒有音訊了。不寄錢也沒有啥，一家子咬咬呀也就挺過去了，她擔心的是丈夫在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比如遭遇車禍啦，被蒙騙吸上毒啦，或是被黑社會的人謀害啦。總之，丈夫在外一天沒有消息，她就一天不得安寧。她想去深圳尋找丈夫，可家裏婆婆年老多病，女兒小梅也才6歲，責任田需她去拾掇，雞鴨豬羊需她去料理。她左右為難，去留揪心。

　　她把心中的疑慮和擔心向婆婆說了，婆婆安慰她：“鐵柱是個老實本分的人，不會出事的。他又是一個好強的人，興許是在外沒掙到錢，不好意思給家裏寫信。”其實當媽的也十分擔心兒子，也希望媳婦能去找回兒子，可家中實在是離不開媳婦這根頂梁柱啊。

　　日子就在這麽苦苦煎熬和期盼中一天天捱過。這天，王鐵柱出人意外地從外麵回來了。母親聽見動靜，又驚又喜地從裏屋走了出來，看見兒子蓬頭垢麵，穿一身又破又髒的衣服，不禁心中一酸，兩行熱淚一下湧了出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再苦再累的日子咱們一塊兒過！”乖巧懂事的小梅見到這個情景，趕緊跑到地頭，把媽媽拉了回來。

　　秀姑見丈夫這個落拓樣，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怪不是個味。她趕緊為丈夫燒水洗臉找幹淨衣服換，可鐵柱卻說，不必了，他不能在家多呆了，他得趕緊走。秀姑不解：“這是為什麽呀？”鐵柱說，他在外殺了人，是一個被通緝的逃犯，在家呆久了怕被警察抓去。婆媳倆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像一聲炸雷響在耳邊，被驚呆了。母親不安地問：“柱兒，你怎麽會這樣？你一向都是規規矩矩的老實人，怎麽會去殺人？你可別編些話來嚇唬我們！”鐵柱解釋說，他在深圳給一個老板當保鏢，有一次幾個歹徒突然襲擊老板，關鍵時刻他挺身而出，拚死保護，誰知一失手打中了對方一人的要害部位，竟將這人給打死了。老板懼怕對方的黑勢力，怕事情鬧大了不好收拾，就悄悄地塞給他一筆錢，叫他趕快逃命。這些年他東躲西藏，最後在一個偏僻的林場裏找到了一個護林的差事，才算安穩下來。說著從隨身背的一個挎包裏摸出了一厚遝錢，遞給了秀姑：“這是兩萬元錢，算是我給家裏的一點心意。媽，秀姑，你們將就著過吧，要是我以後能再攢上錢，我會想方設法帶回家的！”

　　秀姑的腦子裏亂哄哄的：“錢？不不不，你在外麵那麽遭罪，用錢的地方多著呢，還是你帶走吧！”稍頃，李秀姑穩定了一下情緒，理了理自己的思緒：“鐵柱，我看你還是別這麽東躲西藏的了，去向政府自首了吧！”鐵柱有些吃驚：“自首？你讓我去自首？殺人可是要抵命的，我要是死了，咱這一家子可怎麽辦？”秀姑說：“你是過失傷人，又主動去投案自首，不會重判的。鐵柱，你去自首了，無論判多少年，我都會等著你！家中的事你放心好了，我會竭盡全力把這一老一小照顧好的！”鐵柱仍是搖頭：“不行不行，我說是過失殺人，誰會相信？風聲最緊的幾年我都躲過了，再過幾年就會沒了事！”婆婆見狀，默默地從秀姑手中拿過了那一遝錢，將它分成了兩半，然後將一半錢塞給了兒子：“鐵柱，你趕緊走吧，走得越遠越好！”秀姑張嘴想製止，但看見婆婆的態度十分堅決，也隻得忍了回去。

　　鐵柱接過那一遝錢，剛要跨出門，又踅過身來將錢塞給了秀姑：“秀姑，我求你一件事！”秀姑眼裏已是噙滿了淚：“夫妻間還說什麽求不求的，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我犯了事，會連累你的，我們還是、還是--離婚吧！”李秀姑驚愕得瞪大了眼：“什麽？離婚？你把我看成了什麽人？這個時候，我會怕連累而絕情地離開你？鐵柱，你可得記住，我是你的女人，我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你趕緊打消離婚的念頭吧！”母親一把將鐵柱推出了門：“要走就趕快走吧，不許說這麽喪氣的話！多好的媳婦，你要離什麽婚？你這輩子報答不了秀姑的恩情，就下輩子報答吧！”

　　鐵柱走後，秀姑思前想後，總覺得不對勁。丈夫老這麽在外東躲西藏，一家人跟著他擔驚受怕提心吊膽，何時是個頭？她想說服婆婆，讓她出去找到鐵柱，勸說鐵柱到公安局自首認罪。婆婆卻怎麽也不答應。後來秀姑向婆婆曉以利害關係，並且以她的深明大義和對家庭承擔責任的真誠打動了婆婆，婆婆總算勉強同意。

　　可到哪裏去尋找丈夫呢？丈夫隻說在一個林場當護林員，可沒說那林場在哪個地方呀？要能盡快找到丈夫，她立即想到了堂兄李山鬆。李山鬆是鎮派出所的所長，他當警察路子廣，信息靈，興許能幫助她找到丈夫回來自首。

　　李秀姑下山來到鎮派出所，堂兄正好留所值班。秀姑把情況說明，徑直向堂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山鬆卻出乎意料地告訴她：“鐵柱剛到我這裏來過，我把他給放了。”

　　堂兄剛放走了鐵柱，這是怎麽一回事？山鬆告訴她，下午3點鍾時，一個出租車司機先打電話報警，稱他載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李山鬆了解到這個可疑的人還會乘這輛出租車時，就吩咐司機先將他穩住，然後快速將車開到派出所。誰知出租車司機送來的可疑之人卻是自己的堂妹夫王鐵柱。他和另一位民警分別訊問了司機和王鐵柱。司機說，這麽一個穿得破破爛爛背著一個舊帆布包的人，卻舍得長途打的，付出幾百元的車費，當然值得懷疑。他一是出於對社會負責，二是出於對自身的安全考慮，所以報了警。司機將他所了解的情況一一說明後，為避免打車人報複，徑自開著空車走了。山鬆問鐵柱：“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鐵柱解釋說，他在外麵混得不好，想今後混出個人樣來以後，才與妻兒老母團聚，難道這也有罪？我打的回家，就是想匆匆地來，匆匆地去，咬緊牙關抓緊時間用在艱苦創業上，難道這也不對？山鬆見他說得合情合理，當然就放了人。

　　李秀姑急得跺起了雙腳：“哎呀，山鬆哥，你放走的可是一個殺人犯呢，你讓他逍遙法外，你犯有包庇罪，他也會罪加一等！”

　　山鬆急忙解釋：“你說我是考慮到他是我的妹夫才放的他？秀姑妹，我們派出所拘留人，總得講個證據吧？在我們沒掌握確鑿的證據前，就隨便將他拘留，那我們才是犯罪？”

　　“那好，你就去調查了解鐵柱吧，他如真的犯了案，你就動員他來自首；他如沒事，你就給他卸下思想包袱，勸他回到家裏來過小日子！”

　　“秀姑妹，他的事現在還不夠立案標準，我能隨便對他行使偵察權？你有點難為你這個當警察的哥了！”

　　李秀姑可不依了：“你不能因公偵察，還不能因私去了解？鐵柱畢竟是你的堂妹夫呢！”

　　李山鬆隻得答應：“好，我去試試！試試！”

　　一個多星期後，山鬆來到秀姑家，對秀姑說：“鐵柱那事我是放在心上的，現在還沒眉目呢！鐵柱不在家，你一個人夠忙活的，我想接鐵柱的媽去醫院治治病！”山鬆進到婆婆的臥室，與婆婆嘀咕了好一陣，然後帶著婆婆走了。秀姑懷疑，山鬆哥一定是了解到了鐵柱的案情嚴重，又抹不開堂妹這層親情，才悄悄地與婆婆一道商量如何包庇鐵柱。唉，山鬆哥呢，你是一個執法者，可不能知法犯法，把事情辦得一團糟呀！

　　幾天後，婆婆回來了，絕口不談治病的事，卻悶悶不樂好像有了什麽心事。秀姑更加體貼地照顧婆婆，她想等婆婆心情好些後，再與婆婆好好談談鐵柱的事。

　　這天，秀姑在地裏幹活，小梅跑來叫她回家，說奶奶有急事找她。婆婆一見到她，就迫不及待地說：“秀姑，走，剛才接到通知，我們去鎮法庭--我代表你，咱們一起，把那畜牲給告了！”

　　把鐵柱給告了？婆婆終於想通了，自己把心上的疙瘩解開了，但這畢竟不是上策，最好的辦法還是應該動員鐵柱去自首啊：“媽，你找到鐵柱啦？他真的殺了人？”

　　婆婆忿忿地說：“哼，這個畜牲，淨說瞎話騙人！他、他、他，哎，他在外麵又娶了個小妖精，我告他犯了重婚罪！”

　　什麽，丈夫在外麵又結了婚？開初聽說丈夫過失傷人，心裏還沒這麽難受，畢竟還有夫妻感情。現在丈夫這麽絕情地背叛她，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她心裏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腦子嗡地一聲，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原來，出租車司機載著王鐵柱到派出所，李山鬆問過情況後把王鐵柱放了，並不是徇私。司機說，王鐵柱租他的車，上車時穿得西裝筆挺的，但背一個極不協調的帆布包，就引起了他的懷疑。到達目的地後，王鐵柱說回頭還打他的車回去，叫他原地等候，他就悄悄地跟在了王鐵柱的後麵。王鐵柱來到一個僻靜處，取出了挎包中的破舊工衣換上，還往臉上抹上塵灰，他更覺得有問題。李山鬆見到王鐵柱，見他雖說穿得破舊，但心寬體胖，心下也犯了嘀咕，估摸著這堂妹夫在搞什麽名堂，但沒有證據不能隨便留人呀。當李山鬆聽完堂妹陳述鐵柱在外殺了人後，當即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他考慮的是，如王鐵柱真的犯案外逃，當地公安部門早就會通知鐵柱原籍所在地的公安機關協助追查了。而他如是一個殺人潛逃犯，東躲西藏的，能長得這麽細皮嫩肉白白胖胖的嗎？殺人犯不是，但肯定有其它問題，所以他答應了堂妹“因私調查”的請求。他根據出租車司機的聯絡電話，找到了幾百公裏外的出租車司機，出租車司機將他帶到了附近的一家紙品廠。他從員工口中了解到，王鐵柱就是這個廠的廠長，廠長帶著年輕漂亮的夫人到外麵跑業務去了。他從王鐵柱辦公室的玻板下的一張照片上，印證了員工所說的事實：王鐵柱不僅在外娶了妻，還生了一個兒子！李山鬆回來後，擔心堂妹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精神上會受不了，就先給秀姑的婆婆說了。秀姑的婆婆聽到兒子在外幹出這等荒唐事後，肺都氣炸了，在李山鬆的陪同下，跑到兒子的廠裏，把這個負心的兒子痛罵了一頓。想到比自己親閨女還要親的媳婦所受的委屈，婆婆忍不下這口氣，在鎮司法所的幫助下，她一紙訴狀將自己的兒子給告了！

　　在莊嚴的的法庭上，這個道德蛻變，逃避合法婚姻的負心丈夫王鐵柱，麵對三個柔弱而善良的親人，終於流下了悔恨的眼淚。

　　（原發於《今古傳奇故事版》2004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