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上的微雕

第十四章 追蹤野人

　　這天，伏龍鄉副鄉長鍾鵠正在辦公室聚精會神製定鄉經濟發展規劃，忽然從門外急匆匆走進一個人，鍾鵠抬頭一看，是以采藥為生的何大爺。何大爺氣喘籲籲地說：“鍾鄉長，向你報告一個驚人的消息，我發現伏龍山裏有野人！”

　　“野人？伏龍山會有野人？”鍾鵠吃驚地瞪大了眼，望著驚慌失措的何大爺，不敢貿然相信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他知道，我們國家，除湖北的神農架和西藏高原的雪山有野人的傳聞外，其他地方還不曾聽說有野人的蹤跡。

　　鍾鵲是農大畢業的高材生，他放棄了留校任教和去科研所工作的機會，主動爭取到了這個山區小縣。他先在一個平壩鄉當農技員，指導農民科學種田獲得了顯著的經濟效益。後來縣裏調他到了這個極為偏僻落後的山區伏龍鄉任副鄉長。此時他才25歲，是全縣最年輕的副鄉長之一，他正想在這條件艱苦的地方磨煉才幹，施展才華，為改變落後山區的麵貌作一番努力。

　　他來到伏龍鄉工作3個月後，看著農民人均年收入隻300多元，過著極為貧困的生活。他多次向鄉長提出，我們不能守著寶山要飯吃，應組織一個綜合考察組，對伏龍山的自然資源進行全麵考察，及時開發出伏龍山的資源為山區人民造福。可鄉長說，小鍾，你剛來，不了解伏龍山的情況。伏龍山綿延30多公裏，荊棘、灌木林多，成材林少，即使把砍伐出的成材樹木運出山來，光修公路就要花去200多萬元。200多萬，對於我們這個窮困鄉來說，無異是一個天文數字。我們如果真有這200萬元錢的話，在山外辦什麽樣的企業不行？況且，伏龍山地形複雜，氣候變化莫測，還有毒死人的瘴氣，是人們活動的禁區，常常有采藥、打柴的人進去了就不見出來。多少代人都不敢去的地方，我們能拿生命去冒這個險？鍾鵠不認鄉長這個理，可他又不好直接反駁鄉長的話，隻得暗中準備在適當時機獨闖伏龍山。現在猛聽何大爺說伏龍山有野人，他心中不禁一震。何大爺見鍾鵠懷疑的神情，十分肯定地表白：“真的有野人，是我親眼所見，我60多歲的老頭還會騙你？”“哦，快說說，野人是個什麽樣子？”鍾鵠一下來了興致，他想伏龍山中要真的有野人活動，無疑是一個重大的發現，不僅可以增加伏龍山的知名度，具有旅遊開發價值，還能為國家提供重大的科學研究價值。

　　“我看到的野人，全身長毛，對了，除頭發是深褐色的外，身上的毛全是淺褐色。”何大爺繪聲繪色地描述起了他所見到的野人的情景，“第一次見到一個，沒留下多深的印象。第二次見到3個，我躲在樹叢裏，雖然隔得比較遠，但時間長一些。3個野人長得高高的，手腳特別長，要不是他們渾身長著毛，奔跑比人快一些的話，乍一看，你還會認為就是跟我們一樣的人呢。”

　　“那你拾到了野人的毛發或是發現了野人的糞便了嗎？”何大爺搔了搔了腦袋：“這個嘛，不曾注意。哎，要這些肮贓物幹嘛呀！”鍾鵠溫和地笑了：“當然有用了，有重要的研究價值。”鍾鵠又詢問了何大爺發現野人的一些細節、發現的時間、地點等，並把這些內容詳細地記到了筆記本上。鍾鵠準備一個人秘密考察伏龍山，把追蹤野人作為考察的重要內容之一。

　　他沒把真實想法告訴鄉長，隻是向鄉長說他要到縣裏去一趟，到農科所去請教一些農業技術上的問題，還要做幾個實驗，耽誤的時間要長一些。他卻悄悄來到了省城，同時也回到了家裏。他的父親是一個常年在野外尋找石油、天然氣的地質工程師，他在讀書期間放暑假時，就愛跟著父親滿山跑，除練就了一身強健的體魄外，還學到了不少適應野外生活的本領。他的母親是一個很稱職的醫生，他領悟能力強，從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學會了一些推拿按摩等簡單的治病本事。這些專業課之外的醫療知識和能力，為他後來紮根山鄉、接近群眾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他回到家後，通過他和父母的社會關係，很快就準備好了隻身前往伏龍山考察和追蹤野人所需的物品。除生活必需品外，他還借到了羅盤、地質榔頭、航測的伏龍山地形圖及一支射擊麻醉彈的短槍。他認為，無論是野人還是動物，都在保護之列，不到萬不得已，他連麻醉槍也不願使用。

　　他悄悄地獨自從另一個方向進入了伏龍山區。他背著行囊，靠著羅盤和地形圖的幫助，一個山坳一個山坳地考察和搜索。餓了，就著山泉水吃幹糧；困了，就找一個避風幹燥處打個盹兒。轉悠了3天，沒有發現野人的一絲蹤跡。可是他不後悔，因為一路上，他發現了一大片具有很高經濟價值的杜仲樹林，還有營養十分豐富的各種食用山菇，以及一些罕見的珍禽異獸。

　　這天，鍾鵠來到一道深澗前，對麵是險峻的山峰。他猛然發現對麵沿溪澗一帶是一大片桫欏樹群，粗壯的樹幹，四散張開的羽狀葉片，遠遠地望去，像是鑲在大山裙裾下的一條綠色花邊。桫欏樹，這可是遠古留下來的植物活化石，在這一帶還是首次發現，將它開發出來，無疑是一處吸引遠近遊客的珍貴旅遊景觀。

　　鍾鵠趕緊在地形圖上找準了自己所處的位置，知道對麵的一座山峰叫龍須峰，離伏龍山的主峰龍頭峰已經不遠了。他正考慮如何跨過這道深澗去到對麵桫欏樹群作詳細考察時，卻見龍須峰半腰上，冒出了嫋嫋的青煙，有煙就預示會有人或者野人。這原始森林裏有人的可能性不大，他尋找野人的目標也許就要出現了。

　　他一下來了精神，跌跌撞撞地鑽過荊棘，攀過懸崖，繞來繞去，闖出了一條不是路的路，終於從龍須峰的側麵來到了龍須峰南半麓剛才見到冒青煙的地方。可是，他幾經尋找，就是不見有火堆或者野人棲息過的地方，剛才見到的青煙也了無蹤影。他有些失望，在一塊裸露的岩石上坐下，小憩觀望，希望青煙能再度出現。等呀等，還真又見到了青煙冉冉升起。他躡手躡腳地靠近了青煙冒起的地方，可什麽動靜也沒有，卻見青煙從樹林中厚厚的腐葉下冒出來。他用地質榔頭刨開腐葉，發現這些青煙原來是從腐葉下泥石隙縫中冒出來的。他仔細地嗅了嗅，這青煙確實像是燃燒柴草後產生的。他判斷這龍須峰下的某個岩洞中就住有野人。他警覺地又四處找了找，沒見野人的蹤跡。他認為這樣盲目地找下去，野人在暗處，他在明處，野人會聞風逃走，失去尋找的目標。於是，他又悄悄地從龍須峰東側下到澗底，返回到原來看到冒青煙的地方，隱蔽起來繼續觀察對麵龍須峰的動靜。

　　山林異常寂靜清幽，隻聽見雀鳥的啁啾和樹葉落地的簌簌聲。等了一會兒，突然發現從龍須峰山脊樹林中飛出了幾隻山雞，接著傳來了颯颯的響聲。他屏住了呼吸，仔細觀察著發出響聲的地方。一會兒，果然見樹木稀疏處冒出了一個毛茸茸的直立行走的動物，接著又出現一個，再出現一個，一共3個。3個動物都是灰褐色的長毛、長發，大約有1.6米高，行走輕盈、快捷。從蹦蹦跳跳走路的姿勢和體態看，像是一群雌野人。鍾鵠異常興奮，目不轉睛地注視著3個野人的動向，生怕他們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隻見3個野人咿咿呀呀蹦著跳著下到了山坡絕壁上的一塊巨大的岩石處，頓時消失了身影。鍾鵠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嚨處，惴惴不安地懷著希望，繼續小心地注視著對麵的動靜。還好，又從岩石下麵傳來了碰撞樹木的聲音，隻是不見了野人的身影。鍾鵠對周圍環境仔細觀察，記住了找準對麵岩石處的幾個明顯的標誌。他將麻醉彈填進了短槍，興奮而又緊張地再度向龍須峰進發。

　　找到了剛才3個野人消失的地方，隻見一塊巨石橫臥其間，巨石的三分之一懸出絕壁外。鍾鵠拽住岩石側畔的一棵大樹探出頭一看，絕壁下是層層疊疊的樹木，交錯牽扯的古藤把幽深的林木編織成一個神秘莫測的世界。崖下根本就沒有路，巨石離崖下最近的樹梢也有30多米，鍾鵠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雖說是野人比人更能攀緣山路，但此處就是猿猴也下不去的呀，3個野人是如何下到崖腳去的呢？鍾鵠在岩石附近仔細地尋找秘密的下山路徑，左尋右覓，終於在巨石側邊的一叢灌木處發現了端倪。這叢灌木明顯地有人或動物踐踏過的痕跡，說明3個野人就是從此處下到崖底的，但灌木叢外仍是懸崖絕壁呀！鍾鵠想探個究竟，他將身上的背囊放下，從背囊裏取出一根繩子，一端牢牢地拴在一棵樹上，一端拴在自己身上，雙手握緊繩子，小心翼翼地向灌木叢外探出身子。這一看，他總算明白了3個野人的去向行蹤。原來，從岩石的縫隙處長出的幾根巨大的藤蔓編織在一起，足足有手腕那麽粗，一直垂到了崖底，3個野人就是順著這股藤蔓滑下去的。

　　鍾鵠決心不顧任何危險，追蹤到底。他除身上留下麻醉短槍外，其餘物品都塞進了背囊，先將背囊用藤蔓吊了下去，然後躬身抓住藤蔓，就勢往下一滑。好在他平時沒放鬆體育鍛煉，練就一身強健體魄，且四肢敏捷有力，抱著這麽粗一股藤蔓下滑不是什麽難事。可是當下滑了20多公尺的時候，由於此處山崖凹進去太多，他的雙腳已挨不著岩壁，兩手抓住藤蔓在半空中晃來蕩去。他覺得身體有些疲累，兩隻手臂已酸軟不支，此時猛聽得山崖下不遠處的密林中傳來了“我愛北京天安門……”的童聲小合唱，他十分詫異，已幾天不聞人語聲，在這遠離塵世野人出沒的地方怎麽會有小孩在此嬉鬧，莫非下麵是一個世外桃源？他百思不得其解，心內不由一震，不由自主地手一鬆，就迷迷糊糊地掉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從沉沉的昏迷中醒了過來，睜眼一看，見自己躺在一個山洞裏，身下鋪著一層柔軟的幹草。“醒過來了！媽，大哥醒過來了！”傳來了一聲如鶯聲燕語般的少女的聲音。

　　他吃驚地側過頭一看。見身旁或站或坐著一排大大小小的“野人”。這哪是什麽野人？分明是一群天真可憐的女孩子。隻見她們一個個頭發披散著，全身上下都穿著用棕櫚葉編織成吊著穗穗綹綹的衣服，隻有最小的一個女孩身上才穿著一件極為破舊的布衣。其中3個姑娘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散發出青春的山野氣息。他遠遠看見的所謂“野人”，肯定就是她們無疑。鍾鵠不解，放著好好的現代文明生活不過，卻偏偏要跑到這遠離人世的地方來找苦吃，是為人所逼，還是有什麽奇冤大恨？

　　一個個姑娘望著他靦腆地傻笑著：“醒過來就好了！”一個中年婦女從孩子們的身後走過來，端著一個竹筒，裏麵盛滿了清水：“來，小兄弟，先喝口水。等會兒吃點山果子！”

　　鍾鵠感激地點了點頭，從中年婦女手中接過竹筒，一口氣喝了下去。呀，好清甜的涼水，比他在城裏喝的瓶裝礦泉水味道好多了。一向抓經濟建設的他，心中猛然閃過這水具有開發價值的念頭。他謝過了她們的救命之恩，並再三詢問她們，為什麽要到這深山老林絕壁下的秘密山洞裏來生活。中年婦女見她追問得急，就說：“小兄弟，你如果答應替我們保密，我就告訴你！”

　　鍾鵠認真地點了點頭：“大媽，我不僅替你們保密，還想盡力幫助你們。你們有什麽苦衷，你就放心地對我說吧！”中年婦女見鍾鵠沒有什麽惡意，人又這麽年輕，於是說出了他們到這山洞裏來的原因。

　　她叫李春秀，山外向陽村人，20年前與村民劉阿根結為夫妻。小兩口恩恩愛愛，勤勞善良，本可以過上幸福安寧的日子。劉阿根是三代單傳，阿根和公婆都盼望她能早日為劉家生下一個兒子。可第一個十月懷胎呱呱墜地的卻是一個千金，用公公的話說是一個“賠錢貨”。小兩口決心為劉家爭口氣，兩年後又生下一個，仍是個女兒，更令全家灰心失意。此時，李春秀生下二胎就被罰了款，公婆和丈夫都認罰，他們表示，不管罰多少錢，都要給劉家生下一個續香火的。不久，第三胎又懷上了，計生幹部聞訊找上門來了，要叫李春秀去作人工流產。丈夫帶著她東躲西藏，終於在二姨家生下了第三胎，仍是個令人喪氣的千金。此次超生，劉阿根一家受到了重罰，連住房也賣了兩間，才湊足了罰款。三胎都是千金，劉家仍不就此罷休，還把希望寄托在第四胎、第五胎上。不久李春秀又懷上了，此次計生幹部下了決心，輪番上門來作動員工作，無論如何不允許超計劃的第四胎出生。這時公婆已先後去世，劉阿根仍想為劉家生下一個傳香火的，計生幹部又催促得緊，親戚家再也躲不過，他別無辦法，就隻好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帶著一家人一步一捱輾轉來到了這深山老林裏。他們住進這秘密的山洞已經10多年了，日子過得奇苦，所幸並無外人驚擾，後又毫無顧忌地先先後後生下了4個孩子，可一個比一個更令他們失望，總共加起來是7個“仙女”。

　　聽完李春秀一家來到山洞裏的經過，鍾鵠真替他們悲哀和惋惜。為了所謂的傳宗接代生一個男孩而躲避計劃生育，竟願逃進這原始森林中的山洞裏，過著野人般的生活，是愚昧和落後害得他們變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這才仔細地觀察整個山洞，隻見半口破鍋，幾個爛碗，兩團魚網般的破棉絮，幾堆幹草，一些零零碎碎的竹木代用品，就是李春秀一家的全部家當。在這裏，人世間的物品得到了極限的利用。岩壁上，用木炭寫下了“人、口、手”等字，畫了一些歪歪扭扭的圖畫，使人聯想起原始人的圖騰。

　　鍾鵠不解地問李春秀：“都說這伏龍山有毒人的霧瘴氣，這麽些年你們一家子是怎麽活下來的？”李春秀回答說：“確實有從深幽的溝穀間升起的霧瘴氣，人一遇上，輕則昏倒，重則毒死。可是這伏龍山的霧瘴氣也是有規律的，一般都在早晨和傍晚發生。如果其他時間遇上，一是不要順著風跑，逆風側跑比較安全；二是如果霧瘴氣已經來到自己身邊跑不及了，那就趕快趴下，霧瘴氣離地一般都有一米多高，趴下最多有點輕微中毒，過一會就會好。在山林裏呆久了，霧瘴氣根本算不得什麽。”鍾鵠領悟地“哦”了一聲。他勸李春秀一家離開山洞，到山外去過文明人的生活，外麵的世界精彩著呢。7個姑娘都眼巴巴地望著媽，李春秀卻低下頭不做聲。

　　男主人劉阿根回來了，他提著兩隻野兔，扛著一麻袋山果，帶著一股濃濃的膻氣。他渾身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的野人：沒梳理的長發已經垂上了肩，與一蓬雜亂的連鬢胡連成了一片，深陷的雙眼顯得那麽茫然；上身幹脆裸露著，傷痕累累的肌肉上沾滿了塵土；下身係一條粗糙的棕葉裙，撕破的地方打著大大小小的結。李春秀將鍾鵠向劉阿根作了介紹，二人寒暄後，劉阿根悄悄拉過李春秀在一旁小聲嘀咕說著什麽。

　　不一會，劉阿根隨著李春秀回來了。劉阿根謙恭而麵露難色地對鍾鵠說：“小兄弟，求你件事！”鍾鵠眼裏充滿了同情：“什麽事？”

　　“這你都看到了，我們劉家眼看就要絕後了，我們又不能到山外去，就委屈你留下來吧。大男、二男、三男都長大成人了，模樣也還端正，其中由你任選一個，你給我們當女婿，為劉家傳個根吧！”劉阿根幾乎是用乞求的語氣說，李春秀也可憐巴巴地望著鍾鵠。“什麽？要我--留下來？”鍾鵠萬沒想到，自己動員他們到山外去還沒有明確的回答，反倒要被他們留在這山洞裏生活，為他們的封建愚昧行為當殉葬品。

　　“是的，你留下來，和我們一塊過日子，保證不讓你吃半點虧。我們供養你，不讓你幹活，好東西歸你吃。隻要幫我們生個胖孫子，我們就是給你當牛當馬也使得！”李春秀硬拉著大男、二男的手在鍾鵠麵前跪了下來，劉阿根將三男也拉在一旁跪了下去。

　　鍾鵠感到莫大的羞辱，又十分的悲哀。他想，我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當代大學生，正想為改變農村落後的麵貌大展一番宏圖，我健全的身體難道要被這麽愚昧落後的人當作傳宗接代的工具？他本來想慷慨激昂地訓斥他們一頓，指出他們這種行為的可悲、可憎、可歎、可氣，可看著這一群可憐兮兮的“野人”，9雙眼睛齊刷刷地可憐巴巴地祈望著他，他的心又軟了。他躬身扶起了母女4人，先好言好語安撫他們，然後耐心地給他們講國家這些年的巨大變化，講山外人民幸福快樂的生活，講電視已經普及，講電話已經安到了富裕農家，講國家為什麽要實行計劃生育政策，講在深山老林裏長住下去不僅過不上正常人的生活，還會毀了7姐妹終身的前途和幸福。他說：“不說別的，我觀察到了，你們7姐妹中就有4人得了甲狀腺病，這是由於缺碘造成的，不離開這山洞，這種病是無法醫治好的！”他講了好多好多，姑娘們一個個聽得癡癡的，對外麵的陌生世界感到驚異，眼裏閃出了希望的光芒。劉阿根兩口則默默地低下了頭，內心似有觸動。

　　劉阿根仍放不下他這塊多年積下的心病：“我們出去倒不是不可以，可是不管怎麽說，沒留下一個子嗣，我們將來老了怎麽辦？”

　　“有養老保險呀！隻要你們參加了養老保險，到老時不能勞動了，國家就會每月發給你們生活費。”鍾鵠猛又轉過話頭，笑笑說，“再說，你們不知道外麵的行情，外麵生女比生個兒子還金貴。生個兒子大多是馬大哈，對爹娘的痛癢不關心，要是遇上不孝順的兒子，會氣得你半死！女兒嘛，就是嫁出去了還貼著爹娘的心。況且，哪個女婿不想方設法地討好老丈人、老丈母的歡心？所以好些人家都盼望著生一個獨生女兒呢。”

　　“真的？”劉阿根和李春秀這才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姑娘們聽到自己也具有同男孩一樣的身價，長期以來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又唱又鬧地拍著手掌跳了起來。劉阿根提出了一個更為具體的問題：“可是，我們已經生了7個，嚴重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哪還敢出去呀！”“怎麽不能出去？老老實實向鄉計生委認個錯，寫下保證，采取絕育措施不就行了！”“可是，他們仍要罰款呢，我拿什麽來交呀！”

　　“那有什麽難的？事已至此，該交就交吧，哪有讓尿把人憋死了的？照我的辦法做，我保證你們能交夠罰款，還能過上好日子，不過你們一定要對計劃生育有正確的認識。你們看，這伏龍山中的前龍爪峰南麓，有一片杜仲樹。杜仲皮是很貴重的藥材，你們可以去剝來賣，能獲得一筆相當可觀的收入。不過要注意保護資源，直徑在5公分以下的杜仲樹不要剝。還有，在龍尾坡那一片低窪的地方，有一大片樹木，裏麵可以采摘到木耳和品位上乘的香菇。另外，你們回到家後，我送給你們一部分優良菌種，教給你們種植技術，人工培植蘑菇長得很快，可很快見到收益……”

　　劉阿根兩口這才完全打消顧慮，同意同鍾鵠一道出山。等鍾鵠的傷養好後，劉阿根一家領著鍾鵠參觀了龍須峰下的洞穴。劉阿根一家居住的是一個旱洞，洞後經過一段通道後，又連著一個大洞，大洞套著小洞，洞連洞一直通到山腰。隻要稍加開鑿，就可以從山腰鑽出去。從大洞的一側，穿過20多米的狹小通道，可以通往水洞。水洞的景色十分奇異，滿洞是奇形怪狀的石筍、石鍾乳，還有懸掛洞中姿態各異的瀑布、珠簾，蜿蜒流經洞中的小溪，以及各種玲瓏剔透的岩石，很具有旅遊開發價值。這旱洞和水洞還有一個奇特的現象。旱洞是以砂岩為主雜著砂礫岩的岩石，雖說是旱洞，卻從洞隙流出一股山泉，泉水清甜可口，沁人心脾。水洞的岩石卻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全是石灰岩，裏麵流出的大股地下水富含石灰質，不宜直接飲用。鍾鵠知道，這就是父親常給他講的地層斷層後地殼隆起的現象，很具有學術研究價值。鍾鵠在筆記本上一一記下了這些所見所聞。

　　這天，9個現代“野人”在副鄉長鍾鵠的帶領下，告別了穴居了16年的山洞，告別了茫茫的原始森林，向著具有人類文明和充滿希望的地方走去。

　　臨行前，鍾鵠沒忘用水壺裝了一壺旱洞流出的山泉水，準備拿到山外城裏去化驗。劉阿根一家走出了伏龍山，得到了政府的妥善安置，回到了人間的歡樂之中，興致勃勃地投入到重建家園的勞動中。鍾鵠向鄉長匯報了此次獨闖伏龍山了解的情況，接著向縣政府寫了一份長篇報告。他在報告裏，詳細匯報了他此次考察伏龍山的收獲，建議由縣裏組織一個由各方麵專家組成的綜合考察隊，對伏龍山的資源進行進一步的全麵考察，為綜合開發伏龍山的資源提供科學的依據。他在報告中提到，據劉阿根夫婦介紹，伏龍山中還蟄居著少部分“野人”。這裏麵，有不滿父母包辦婚姻雙雙逃到原始森林中去的；有反對幾家大換婚而逃到深山中去的……他最後飽含激情地呼籲，用我們的勤勞和智慧，建設好文明和富裕的家園，把過去由於貧窮、落後、封建、愚昧而逼進原始森林的“野人”統統喚回到人類的現代文明社會中來。

　　（原發於《故事世界》1997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