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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最佳說客

  藝術中心的教師宋春雨,在望江樓茶園邂逅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何仕貴。兩人一陣寒暄後,宋春雨見何仕貴愁眉不展,忙問:“老朋友,有什麽不舒心的事?”

  何仕貴苦笑笑:“確實有一件難辦的事。我的一位朋友,叫羅蹦蹦,你是認識的,他最近和妻子的關係鬧得很僵,要離婚呢。”

  “離婚?為什麽要離婚?你得去勸勸他們呀!”

  何仕貴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勸過了,無濟於事,兩口子像鐵了心似的,任九頭牛也拉不回他們!”

  “哦,他們要離婚的決心這麽堅決,到底是為了什麽呀?”

  “唉,說出來你也許不會相信,他們鬧離婚沒有什麽原則上的分歧,盡是些芝麻綠豆般大的小事。”

  羅蹦蹦與寧馨馨可說是一對般配夫妻,兩人都是大學畢業,稱得上是郎才女貌,又有共同的愛好,都愛上網,也都愛蹦迪。結婚後,兩人確實過了一段恩恩愛愛的日子。可是,自從生下女兒小琪後,日子可就不平靜了。原來的兩人世界時,日子想怎麽過就怎麽過,追求的是精神上的滿足,物質生活上常常是馬馬虎虎,大不了兩人一起下館子改善一下夥食。現在可就不行了,“小公主”降臨後,一天三頓飯敷衍不得。馨馨沒有足夠奶水喂小琪,得調高檔的進口奶粉給“小公主”吃,光白天就得喂六次,晚上“小公主”一鬧還得起床侍候。奶粉調熱了不行,調冷了也不行,稍一疏忽,哪一個環節沒弄好,就會弄得小家夥拉肚子。還有屎片尿布啦,鍋盆碗盞啦,市場采買啦,收拾屋子啦,成天忙得像打仗似的,常常弄得兩人精疲力盡,長籲短歎的,別說進迪廳瀟灑了,就是穿一件幹淨的衣服也不成。

  這天晚上,蹦蹦忙了一天,剛坐在沙發上拿過一張文摘周報來看,馨馨就咋呼開了:“蹦蹦,快給小琪調奶粉,小琪吃了好睡覺!”

  蹦蹦趕緊放下報紙,用炊壺裏開著的水給小琪調好奶粉,倒在奶瓶裏,遞給了馨馨。馨馨接過了奶瓶,用嘴試了試,頓時驚叫了起來:“哎喲!你想燙死琪琪呀?”

  蹦蹦很不滿地瞟了妻子一眼,默默地接過奶瓶,放在臉盆裏用冷水涼了起來,又回到沙發上悶悶地看起了文摘周報。

  一會,蹦蹦猛聽得馨馨一聲驚詫詫的叫喚:“蹦蹦,你耳朵聾啦?喊你幾聲都裝沒聽見,存心餓死琪琪呀?”

  蹦蹦這才記起浸在臉盆裏的奶瓶,慌忙拿起給妻子遞了過去。馨馨接過奶瓶,覺得涼涼的,臉色唰地一變,橫眉豎眼地罵了起來:“你這個當老爸的安的啥心?存心讓你女兒拉肚子呀?家裏這麽多事擺著,你倒好,成天看看看,能看飽肚子呀?能看大女兒呀?你那麽心高心盛,橫草不拈豎草不拿,尋常人家的事你不幹,你就氣魄一點,去請個保姆回來使使!”馨馨一邊哭著,一邊罵著,哭聲愈烈,罵的內容也愈升級。後來是專揀蹦蹦受不了的話罵,真個是雷鳴電閃,猶如暴風驟雨般猛勁地傾瀉。

  蹦蹦本來就窩著一團火,又遭到一頓突如其來的臭罵,多日來的委屈像錢塘江潮一樣往上直湧。他咬住嘴唇,臉色鐵青地衝到妻子跟前,一把從妻子手中奪過奶瓶,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這日子--沒法過了!我沒本事,我沒能耐,我沒錢給你請保姆,我讓你去攀高枝--我們離婚!”

  這無異於火上澆油,寧馨馨氣咻咻的,漲紅著臉,胸脯急劇地起伏著。對丈夫衝口而出的氣話,她也失去了理智,沒加半點思索,回答幹脆得很:“離婚就離婚,難道離開你,我娘兒倆就不活了?”

  就這樣,兩口子誰也不向誰低頭,非要離婚不可。

  何仕貴敘述完後,把眼光投向了宋春雨:“春雨,你是當輔導教師的,最把握得住人的心理,你有什麽高招勸得回他們小兩口不離?”

  宋春雨沉思了一會,問:“他們去法院了嗎?法院給他們調解了嗎?”

  “去了,法院已調解過了,是兩頭強牛,不成,兩人已辦了離婚手續。”

  “哦,確實棘手,事情已到了這個份上,一般的勸解已不起作用了。不過我想了解一下,他們的孩子歸誰撫養?家庭財產已經分割了嗎?”

  “孩子歸寧馨馨撫養,財產即將分割。我聽說羅蹦蹦今晚要在幸福酒家給寧馨馨舉行最後的告別晚餐,寧馨馨答應了去赴這個宴會。”

  “哦,這倒是個機會,可以去試試。”

  晚上7時,幸福酒家一間用屏風隔開的小包廂裏,小圓桌上點著兩支小紅燭,發出淡黃色的燭光,默默地流著燭淚。兩個杯子裏盛滿了紅紅的葡萄酒,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羅蹦蹦和寧馨馨默默無言地對坐著,許久了,酒杯裏的酒也沒沾一下唇,桌上的筷子仍原封不動地擺放在老位置。他們就這樣默默地相對坐著,坐著,心裏酸酸的,任山珍海味也引不起他們的食欲。唯有寧馨馨懷中的小琪,正吧噠吧噠地吸吮著奶汁,不斷吐出奶頭,咿咿呀呀幾聲,衝爸媽天真無邪地笑笑,又扭過頭去甜甜地含著奶頭。可憐繈褓女哪,渾然不識父母愁滋味。

  羅蹦蹦終於緩緩地抬起了頭,打破了沉默:“馨馨,喝杯酒吧,今後我們再沒機會像這樣坐在一起了,為我們這一生中兩年的緣份幹一杯!”

  寧馨馨搖搖頭,苦笑笑,緊閉著嘴不吱聲。羅蹦蹦舉在空中的酒杯又縮回來了,往唇邊挨了挨,又興味索然地放回到桌上。

  “叔叔,阿姨,可憐可憐我,給點吃的吧!”突然傳來一聲顫巍巍的童聲,兩人這才注意到,他們的餐桌前,不知幾時來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孩子又髒又亂的頭發四散直立著,沾著枯草,像頭刺蝟;臉上黑黑的,兩隻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可憐兮兮地盯著桌上的食物;身上穿一件單薄的破衣,紐扣全掉光了,腰間係著一根草繩;下身穿一條灰黑色的褲子,下半截全破了,像刷把一樣垂著布條,遮不住瑟瑟發抖的雙腿;腳上趿拉著一雙破解放鞋,張著大口,兩個大腳趾完全露在了外麵。小孩一隻髒手正要往菜肴上抓,羅蹦蹦趕緊從衣袋裏掏出了五元錢,塞到了小孩手裏:“別、別……小朋友,你拿上錢離開這裏吧,叔叔跟阿姨還有事!”寧馨馨不滿地瞟了羅蹦蹦一眼,轉而溫和地把一雙筷子遞到了小孩的手裏:“小弟弟,你用筷子拈吧,想吃什麽你就拈什麽,小心別噎著自己!”小孩接過筷子,怯生生地望了羅蹦蹦一眼,羅蹦蹦朝他友善地點了點頭,小孩這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待小孩吃飽喝足後,羅蹦蹦問他:“小朋友,你小小年紀不去讀書,為什麽要出來乞討呢?你家大人不管你嗎?”

  小孩咂著嘴唇,舔著油手,吞吞吐吐地:“我、我……我的爸爸媽媽離婚了,他們不要我了!”

  寧馨馨猛一驚:“怎麽會呢?爸爸媽媽離婚了也得撫養你呀!”

  小孩打著嗝,認真地分辯:“真的呢!爸爸媽媽離婚後,我跟著媽媽,可是後來又來了個叔叔,他討厭我,打我,罵我,奪我的飯碗,媽媽也不管我,我就跑出來了。唉,外麵的日子也不好過,難得碰上吃飽肚子的時候,今天算是走運,撞上你們這樣的大好人了!”說著,從衣袋裏掏出半截香煙,叼在嘴上,又從懷中掏出一個打火機,“滋”地玩了一個很帥的點煙動作,美滋滋地抽了起來。

  羅蹦蹦不由心裏一緊,剜心般地難受,他看了一眼馨馨,又下意識地盯了一眼馨馨懷中的小琪,然後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馨馨的雙眼已經濕潤,眼眶裏噙滿晶瑩的淚珠,難過地扭過頭去。待乞兒心滿意足地剔著牙縫,趿著破鞋,吧噠吧噠地離開餐廳後,羅蹦蹦鼓足了勇氣對馨馨說:“馨馨,我們……可不可以再考慮一下?”

  馨馨終於憋不住,“哇”地一下哭出了聲,心中猶如冰河暗溶,春水漫溢,淚水像兩掛瀑布簌簌而下,嗯嗯地點了點頭。

  “我們--還是--複婚吧,我們不能讓琪琪……”羅蹦蹦鼻眼酸澀,喉頭發梗,嗚嗚地說不下去了。

  馨馨緊緊地抱著孩子,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蹦蹦,我們--複婚,我答應你!我們……再也……不離了!”

  “對,我們……永遠……在一起!”

  兩個人淚眼滂沱,擁著孩子,緊緊地抱著一團,三位一體,痛哭失聲,久久地,再也不願分離。

  這感人肺腑的一幕,讓躲在屏風一角相鄰包廂裏的何仕貴看得清清楚楚,他感激地抓住宋春雨的手:“春雨,你真行!可你從哪裏找來這麽個小乞丐呀?”

  宋春雨詭譎地笑笑:“小乞丐?真像小乞丐?實話告訴你吧,他不是小乞丐,他就是我那收養的兒子幸幸!”

  何仕貴迷惑了:“幸幸?怎麽會是幸幸?啊,我明白了,原來是你這個教戲劇小品的教師,在導演他演戲!”

  宋春雨搖搖頭:“不,他不是在演戲,我收養他之前他過的就是這種生活。他是在重溫惡夢,你看他多投入,多有感情!當然,更重要的是,是他牢記了我對他的囑咐,不能讓社會上多一個悲慘的棄兒,盡力去挽回一個幸福家庭!”

  何仕貴激動地握住了宋春雨的手:“春雨,我代表蹦蹦小兩口謝謝你,你挽回了一個即將破裂的家庭!同時,我也真誠地感謝你,你給我上了多麽生動的一課,你給我找來了一個最佳說客!”

  (原發於《山海經》1996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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