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上的微雕

第七章 落水之謎

　　鄭義為參加了市府召開的見義勇為先進人物表彰大會，很受感動。散會之後，他大步穿過大街，踏上了清溪河大橋。

　　這時，橋下左側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尖叫：“有人落水了！”“救人啊！有人掉進水裏了！”鄭義為循聲一望，見一群人靠在河邊的石欄前大喊大叫，河中一個紫紅色的人影正在時起時伏的掙紮。情況緊急，沒容他作半點考慮，他邊跑邊迅速地脫去外套和毛衣，隨手往河邊一放。隻剩下貼身背心和褲衩的鄭義為，迅速分開圍觀的人群，踏上石欄，義無反顧地往河中一跳，向著落水者遊去。

　　落水者是一名女青年，她拚命地掙紮，誰知越掙紮離河岸越遠，漸漸地就到了河中心。此時正值早春，春寒料峭，寒氣逼人。鄭義為突然受到冰涼的河水刺激，連連打了幾個寒顫，但他咬緊牙關，奮力向女孩遊去。快要靠近女孩的時候，他一個猛子紮了下去，將快要沉下去的女孩往上一頂，趕緊用左手托住女孩的背部，右手奮力劃水向岸邊遊去。遊了一段距離，一樁可怕的事發生了，由於開會坐了幾個小時，他的身體沒得到活動，右小腿突然抽了筋，一陣鑽心的疼痛，一直傳到大腿根。他失去了控製自己的能力，眼看著他和落水者都在往下沉。不行，不能沉！沉下去就是兩條生命啊！他再一次咬緊牙關，靠手臂的劃動來阻止身體的下沉。呀，還是不行，疼痛僵直的大腿就像一截附在他身上的鉛塊，死命地拖住他往水底沉去。不行，我們不能就這樣完蛋。他憋足了一股勁，帶著女孩往上一竄，向岸上的人們發出了大聲的呼救：“救命！救命！快救女孩子的命！我……腿肚子……抽筋……不行了……”

　　岸上的人群聽到呼救聲，有跺足大聲呼喊聲援的，有熱心的大嫂、大娘在求小夥子下水救人的，可就是不見一人願意下水。鄭義為見人們空喊口號沒有行動，心想這下完了，我完了不說，真對不起這個女孩子。他猛然一驚，唔，我不能拖累這位女孩子，也許她擺脫了我還能自救。於是他對女孩說：“我，我不行了，你掙紮著逃命吧，鼓足勁，你還有救！”他用雙手猛力將女孩向河堤方向一推，他的身體卻被一股反作用力推向水底。就在他迷迷糊糊覺得向著死神靠近的時候，突然奇跡發生了。他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托著冒出了水麵。這是怎麽一回事？他睜眼一看，原來他正被身著紫紅色衣衫的女孩托著向岸邊遊去。怪事，女孩原來會遊泳！會遊泳的人怎麽會落水？剛才她落水後為什麽不自救？看來女孩很可能是有什麽事想不開而有意跳水尋短見的。幸虧她迷途知返，又會遊泳，要不我們倆準得報銷。

　　女孩將鄭義為托到了岸上，鄭義為難為情地對女孩說了聲“謝謝”，就趕緊去按摩自己那條不爭氣的腿，好使自己能盡快站起來。這時有好心人將鄭義為和女孩扶到河堤上。鄭義為斜坐在石欄上，將自己的毛衣遞給了女孩子：“穿上吧，怪冷的。”就有女人們自動圍成一個圈，讓女孩將濕衣服換下來。鄭義為隻穿一件外套，仍俯身用力按摩抽筋的一條腿。這時一名晚報記者擠了進來：“我認識你，鄭義為先生，你多次見義勇為，剛才大會上還表彰了你呢！請你談談這次救人的經過，好嗎？”

　　鄭義為一臉窘相，忙說：“記者同誌，你弄錯了，不是我救人，”他指著女孩，“而是她救了我。”

　　記者弄糊塗了，明明是你下水救人嘛，怎麽會是別人救你？記者見鄭義為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一時難辨真偽，隻得去采訪女孩子：“請問這位小姐，你叫什麽名字？在哪個單位工作？你是怎麽掉進水裏去的？又是怎樣救起鄭義為的？”

　　這一連串的發問，弄得女孩子惶惶不安，躲躲閃閃，話不成句：“我？救人？不不不，我沒有救人。你，你弄錯了。請不要，不要再打聽，對不起，我……”話還沒說完，就撥開了人群，一溜煙跑進了附近的女廁所，然後又跑回到鄭義為跟前，還上了鄭義為的毛衣：“謝謝你了，鄭先生，我得回去了。”依舊穿著她那一身濕衣褲，橐橐橐地跑了。

　　鄭義為呆愣愣地拿著女孩子遞過來的毛衣，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那女孩已在他的視線中消失。他捏著帶著女孩子體溫的毛衣，後悔極了，這女孩一定是有什麽想不通的事才行此下策。我雖說阻止了她今天的自殺，但她的思想問題並沒有真正地解決，說不定哪一天她又會重蹈覆轍。我真渾啊，怎麽就沒問問她姓甚名誰，家住哪裏。送佛要送到西天，救人要救到底。他下決心要找到女孩，好好開導她，鼓勵她，讓她重新揚起生活的風帆。

　　回到家裏，他意外地發現，他外套衣袋裏放的獲獎證書和一千元獎金以及隨身攜帶的兩百多元錢都不翼而飛！他在心中感歎道：我在水中冒著生命危險救人，卻有人在岸上打我的主意，這樣乘火打劫的人真夠卑鄙！

　　過了兩天，他向領導說明了情況，請了幾天補休假，專程去尋找那落水的女孩。可是他對女孩的情況一無所知，到哪裏去尋找？他抱著僥幸的心理，穿大街，過小巷，進機關，到工廠，從清晨一直奔波到夜晚，也沒見到女孩的影子。他把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懸在了喉嚨眼裏。

　　第三天，鄭義為正準備出門，卻意外地收到了一個寄自本市的保價包裹。他打開一看，正是他失落的獲獎證書和現金，裏麵還夾著一封信，他急切地把信讀了下去：

　　鄭義為先生：

　　寄回本該屬於你的見義勇為獲獎證書和1278.5元錢，請查收。

　　猶豫再三，我還是決定寫這封信。

　　我是一個罪人，一個令人不齒的小偷，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小人。我本來從小就做著一個前程絢麗的美夢，12歲時就在省青運會上獲得少年組遊泳冠軍；如果沿著這條閃光的路走下去，說不定我會在全運會甚至亞運會上拿上名次。可是，我經不住令人眼花繚亂的物質誘惑，我多羨慕那些穿金戴銀、出入高級賓館、玩新潮高檔娛樂、出門打的士的人的生活啊！可家裏給我每月的生活費還不夠玩一天，於是我就……

　　那天，我是有意掉進水裏的。憑我的遊泳技術，再深一些的水我也沒有問題。我的目的是轉移人們的注意力，這樣，我的行竊搭檔就能在岸上順利地得手。我們這個團夥已在其它地方這樣表演過多次了，次次都是天遂人願滿載而歸。我們常常為自己的騙術高明而沾沾自喜，良心上從沒產生過半點自責。

　　你這次冒著嚴寒下水來救我，卻使我這顆冥頑不化的心受到了強烈的震動。我眼見你在水中抽筋，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卻仍然以頑強的毅力托住我。你是在冒著死的危險來拯救我的生命啊！此情此景，我這顆罪孽深重的心能沒有半點觸動嗎？我還能繼續心安理得地蒙騙下去嗎？於是我不由自主地由一個落水者變成了一個救人的人。

　　這表麵上是我救了你，實際上是你拯救了我，把我從罪惡的深淵中拯救了上來，喚回了我的人性，複蘇了我的良心。我由衷地感謝你，是你還給了我真正的人生！

　　話還很多很多，但行動才是最好的表白。我別無它言了，隻希望在今後召開的見義勇為先進人物表彰大會上，我能與你一道，同樣接過一本紅色的獲獎證書。我相信，我會的。

　　一個失足猛省的姑娘

　　鄭義為捧著這封信和失而複得的獲獎證書及人民幣，覺得沉甸甸的，不由陷入了久久的深思……

　　（原發於《故事家》1994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