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芳突遇車禍去世了,在外地打工的父母回家辦完女兒的喪事後,可肇事車都還沒找到。擔心在外麵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失去,父母實在等不及了,隻得委托在家的母親,俟交警隊一有什麽消息,就打電話告訴他們。
這天,賈桂蘭老人獨自守著孫女的照片默默地流淚,突然院子外響起了喂喂的叫門聲。老人打開院門一看,卻是一個不到20歲的城裏姑娘。姑娘一見老人,就親熱地招呼:老人家,你是劉小芳的……奶奶吧?老人嗯嗯地點了點頭。姑娘自我介紹說,她叫李萌,是劉小芳生前的好朋友。老人趕緊將女孩請進了家裏。
李萌一進家門,就要認賈桂蘭為自家奶奶,老人很感詫異,慌忙婉辭:姑娘,這怎麽使得?李萌說,她和小芳是最好的朋友,好得來共穿一條褲子。現在小芳去了,她簡直失去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她到小芳家裏來,就是想從小芳的家人身上獲得精神上的支持和感情上的慰籍,要認小芳的父母為幹爹幹媽,小芳的奶奶自然也就是她的奶奶了。她要在這裏一直陪伴奶奶生活下去。賈桂蘭尋思,這孩子可能是思想上受了什麽刺激吧,腦子糊塗了,一時想不通,這種非常時期,她要住就先住下來吧。等她緩過勁來了,思維正常了,那時再給她講清道理,勸勸她,她自然就會離開這個家了。
李萌住下來後,成天圍著老人奶奶長奶奶短的叫得甜,叫得賈桂蘭心裏熱乎乎的。她還幫老人幹農活,料理家務事。雖然好多活她都不會,但她虛心好學,沒過多久,也就幹得像模像樣的了。賈桂蘭打心眼裏喜歡上了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孫女”。
可過了三個月,李萌都還沒有走的意思。從接觸的這段時間看,也沒發現她有什麽不正常。賈桂蘭心裏犯嘀咕了:姑娘到她家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呢?說是想得到精神上的支持和感情上的慰籍,這說不通,她一個沒有文化的留守孤老婆子,能給一個城裏姑娘什麽精神上的安慰?是為圖財而來?這窮家小戶,既沒多餘的錢財,也沒貴重的東西,小偷見了都要繞道走,誰會對這個家上心?那麽,姑娘為什麽呆在這個家不走?賈桂蘭百思不得其解。
不久,賈桂蘭的兒子回到了家,說是輾死小芳的肇事車司機已經到交警隊投了案,小芳的車禍事故已經得到了妥善處理。交警隊打電話直接通知的他,沒通知老人家,是擔心老人家行動不方便。小芳父親在家裏驀然見到李萌這個陌生女孩,頗感意外。而李萌一見到劉父,跪下來就拜幹爹。劉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後,極力地勸說李萌趕快回到她自己的父母身邊去,說不定父母在家有多擔心呢。可李萌卻堅持說她要為奶奶養老,為幹爹幹媽伺奉茶水。劉父見勸不過姑娘,安頓好家裏以後,又到南方打工去了。
過了一段時間,賈桂蘭老人家裏又來了一位姑娘,一進門就衝李萌問:妹妹,你就是李萌吧?李萌疑惑地望著來人。老人也頗為不解:前一個來的姑娘還沒解開謎,怎麽又來了一個不明白呢?
姑娘說,她叫梁蕊,是受李萌父母的委托,前來叫李萌回家的。李萌回拒道,她已認了幹爹幹媽和奶奶,這裏就是她的家了,她要陪著奶奶和幹爹幹媽過完一生,哪還回什麽家呀?梁蕊說,這就不對了,雖說你已經有了新的家,但現在你生母生病住進了醫院,你能撒手不管呀?賈桂蘭老人也一個勁地勸說李萌趕快回家去看望自己的親身父母。李萌沒法再堅持自己的主張,隻得同意暫時離開奶奶家。臨分別時,李萌親熱地拉住老人的手表示,奶奶,我還會回來的。
賈桂蘭滿以為梁蕊姑娘會與李萌一道回去,可等李萌在村外路口上了回城的公交車後,梁蕊又來到了老人的身邊。賈桂蘭暗自尋思:姑娘回來幹啥?莫不是要把有關李萌的秘密告訴我?
梁蕊對老人說,其實李萌並不認識生前的小芳,她才是小芳的真正朋友,說著從手提包裏取出了一張她與小芳的合影照片。還真是,梁蕊與小芳肩並肩親熱地靠著,真像一對親姐妹。梁蕊說,來奶奶家伺奉老人的,應該是她,而不應是李萌,她才是奶奶的幹孫女。賈桂蘭老人奇怪了:天上掉下倆閨女,都爭著搶著要當老人的幹孫女,這究竟圖個啥呀?老人如墜雲裏霧裏,簡直被弄糊塗了。
梁蕊在老人的家裏住下來了,取代了李萌以前的位置。看得出來,梁蕊是吃過苦的人,粗活累活都拿得起,小芳生前有這麽個朋友倒是十分可信。可她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她對小芳的懷念呢?老人活了70多歲了,她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無功受惠,她心裏憋得慌呀。這一天,賈桂蘭老人終於忍不住發火了:梁蕊,你得跟我說清楚,為什麽要呆在我家裏?你若不說實話,就趕快離開這裏!別攪得我成天像揣著25隻兔子似的,百爪撓心不得安寧!梁蕊看老人的樣子十分嚇人,不像是裝出來的,愣怔了一會,隻得一五一十地說出了實情。
先從李萌來老人家談起。李萌的父親下崗後,替一位私人老板開卡車跑長途運輸。有一天,父親慌裏慌張地從外收車回來,悄悄地對母親說,糟了,他行駛在高速路上,不知怎的,其中一段路突然起了大霧,在毫無覺察之下竟撞死了一個女孩。這禍闖得太大了,一旦追查,將會摧毀他整個家庭。李萌母親也是一個下崗工人,當然知道車禍將會給他們這個家庭帶來什麽,於是就默許了父親隱瞞不報的主意。可這事被李萌知道後,她堅持要父親到交警隊去自首。父母都反對她這種主張。李萌隻得聲淚俱下地懇求父母:女孩死得太慘了,她的父母和家人會有多傷心!都是做父母的人,為什麽就不能替別人想一想呢?父親辯解道,就是我去自首了,女孩也不能複生,那時毀滅的將是兩個家庭。我不去自首,還可保住我們這個家,我就可以努力地去掙錢,還可在經濟上悄悄地彌補死者的家庭。李萌很不讚成父親的這種做法,氣憤之下,她做出了去死者家贖罪的決定,表示父親一天不去自首,她就一天不回到自己的家裏。於是李萌就悄悄地來到了小芳奶奶家。
賈桂蘭老人不由“哦”了一聲,方才明白了李萌來她家的真正目的。老人問,你來叫李萌回去,是不是她的父親已經去自首了?梁蕊點了點頭:其實她父親早就去自首了,我現在才來通知李萌,是另有其原因。
這事說起來話就長了。我來到這個城市打工,與小芳共同租住在一間屋裏,我倆關係密切,好得來形同姐妹。我在一家服裝廠上班,但每當我問起小芳工作的事,她總是含含糊糊不作正麵回答。我見她的穿著打扮有些出格,擔心她去了不幹淨的地方,就提醒她,可別做出什麽對不起祖宗的事。她向我保證:放心吧,我心中有數,懂得做人要有自尊的道理。
我上班的成衣車間,有一個機修工叫劉貴。他對我很好,成天圍著我轉,想盡辦法逗我開心。我不是嫌他是一個窮打工仔,而是瞧不起他胸無大誌,一下班就打牌酗酒,活得沒個正形。我勸過他多次,他當著我的麵詛咒發誓保證得很好,可背地裏卻把什麽話都忘得幹幹淨淨。見他這個德性,我對他自然是愛理不理,也從不讓他去我的出租屋。
有一天,劉貴突然故作神秘地對我說,小蕊,你快閉上眼睛,我要給你一個驚喜。我冷冷地反問,什麽驚喜?是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已脫胎換骨改正了你那小混混的德性?劉貴嘻皮笑臉地從外套內袋裏掏出了一根金光閃閃的項練,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哼,想拿金錢物質來引誘我這樣的人,沒門!但我發現這根項練怎麽這麽眼熟,聯想到前不久發生的一樁事,心裏一個激靈,就多了一個心眼,假作非常感興趣地從他手中接過了項練。我仔細一看,可不是,這正是劉小芳頸上戴的那根項練。小芳曾借給我戴過幾天,我清清楚楚地記得它上麵的印跡。現在劉小芳遇車禍去世了,肇事車已經逃逸,莫非劉貴就是這肇事人?我一臉嚴肅地問他,這項練是從哪裏來的?他聳了聳肩,輕鬆地回答,買的呀!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張購物發票。我將信將疑地將項練和發票一並收下了。
事後我去調查,證明發票是假的,我質問劉貴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死去的室友的項練怎麽會到了他的手裏?他見我說出了項練原來的主人,才慌忙宣稱項練是他撿的,是在高速公路上撿到的。我當然不會相信他的鬼話。本來,小芳一個人清晨無緣無故走上高速公路,就令人生疑;劉貴咋又會鬼使神差地走上封閉了的高速公路?我發誓要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
我假作答應與劉貴交朋友,與他套近乎。終於在一次酒後,他露出了原形,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劉小芳就是他殺害的!僅僅是為了奪得小芳身上的項練,他就將小芳騙出了歌廳,將小芳殘忍地殺害了,然後乘著夜色,將小芳的屍體拋在高速公路上,假禍於人。劉貴竟是這麽一個心狠手辣的人,我氣憤萬分,果斷地報了警。
講述到這裏,梁蕊已是淚流滿麵,泣不成聲:奶奶,雖然禍害小芳的人是劉貴,劉貴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但他是為了我才去鋌而走險的,可以這麽說,我也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我來到你家裏,就是為了贖罪,替自己贖罪,也是替那個愛著我卻還沒有成為我男朋友的劉貴贖罪。說著,就一頭在賈桂蘭老人跟前跪了下去。
老人也是淚眼婆娑,激動地將梁蕊扶了起來:不,姑娘,你沒有罪,你沒有罪,你是一個好閨女!這件事還真虧了你,救了李萌一家,還替小芳報仇雪了恨,小芳沒白交你這個是非分明、重情重義的好姐妹!我替九泉之下的孫女謝謝你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快回到你的父母身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