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巨款失蹤
這個感人的真情故事發生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
王興文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突然去世了,他生前獲得的一筆三萬元的科技發明獎卻不知去向。電子研究所的保衛人員有責任替他12歲的兒子王威弄清這筆巨款的下落。
保衛科長潘誌明首先到王興文的大哥王興財和三弟王興武處了解情況。王興財說:“興文得到這筆獎金後,我是去向他借過。興文說,這筆錢是派了大用場的,沒法借給你。”
“我去二哥那裏,他也是這麽對我說的。”王興武補充道。
“聽說王興文去世後,追悼會還沒結束,你倆就去到他家裏。他家又沒個人,你倆去幹什麽?”
“這個嘛,”王興武搔了搔腦袋,有些尷尬,“興文去了,王威又小,我們怕外人奪他的財產,就及早采取了保護措施。”
“那你一定知道王興文那筆獎金的下落了?”
王興武急忙分辯:“天地良心,這筆錢我們根本不知道在哪裏。我們剛去不久,趙水華就領著趙家三弟兄進來將我們趕跑了。興文的這三萬元錢肯定在趙水華手裏,潘科長,你可要替王威做主。”
趙水華是王興文的前妻,因與王興文的性格誌趣不合,一年前就拋下了王興文父子倆,與三興文離了婚。王興文獲得巨獎後,她又多次主動要求複婚,均被王興文拒絕。當潘誌明來了解情況時,趙水華回答道:“是的,興文去後,我去了他的家。你想,不管怎麽說,王威是我的親生兒子,興文不在了,當然該我擔當起撫育的責任。所以,我一聽說威威的兩個叔叔到家裏翻箱倒櫃找東西,就知道他倆沒安什麽好心。我要不去把他們趕跑,興文家不知要被糟蹋成什麽樣子呢!”
“這麽說,你替王威保管好那三萬元獎金了?”
“啊呀,潘科長,話可不能這麽說呀!什麽獎金不獎金的,我連影也沒見著呢!王興財他哥倆比我先進去了那麽久,他們卻賭咒發誓地說沒找見這筆錢。我倒是替王威覺得奇怪,他爸的這筆錢會到哪裏去了呢?呃,聽說你們所裏張蓓佳與王興文的關係不同一般,會不會是她……”
張蓓佳是分來所裏工作了五年的大學生,和王興文是同事,工作上接觸比較多。王興文與趙水華離婚後,一次,張蓓佳到王興文家,沒找見王興文,卻見王威在索然無味地嚼著用溫開水泡的方便麵,才知道王興文的家庭情況。她很同情小王威,就抽空來替王興文父子倆做做家務,料理一下父子倆的生活。一來二去,她與王興文就有了感情。
潘誌明了解張蓓佳為人正直善良,不可能做出昧良心的事,就從側麵向張蓓佳了解王興文這三萬元獎金的下落。但張蓓佳是何等聰明的人,她知道潘誌明對她還不是完全放心:“潘科長,你會認為王興文把這三萬元錢交給我保管了吧?說了你可能會不相信,恰恰是這三萬元錢,使我不敢大膽地向王興文表露自己的感情。也就是王興文出事的前一個小時吧,王興文邀我到咖啡廳,吞吞吐吐地向我求婚,說趙水華這一段時間纏得他非常緊,他不想重溫惡夢,希望能盡快明確我們之間的關係。我說晚了,太晚了。他感到吃驚,歉疚地說對不起,不知道你另有所愛。我說不是我另有所愛,而是你此時提出這個要求遲了。如果你在得重獎前向我求婚,那時我就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你。而現在你才向我提出,我要是答應了你,別人會怎麽看我?他說又不是你向我求婚,而是我--向--你--求婚,是我主動的,別人還會怎麽說?我說不行,這事說不清。他想了想,說那就這樣吧,我把這三萬元捐出去,你答不答應?我說那好,隻要你捐出去了,無錢一身輕的時候,我就答應你,隻要你不後悔。他爽朗地笑了,他說有你這麽好的人陪伴我,我還後什麽悔?你就等著接受我的正式求婚吧!誰知我們走出咖啡廳,分手後不久,他就出車禍了。我真後悔,當時沒有爽快地答應他,讓他帶著一個永遠的遺憾去了。”
這還有什麽說的呢?一個視金錢為贅物的人,會把別人的財產據為己有嗎?沒有依據的事,不能亂猜疑。潘誌明又對趙水華和王興財弟兄倆進行了多次的調查,均沒找到巨款的線索。雙方又爭著要撫養王威,而且都提出要住在王威家,這就說明這筆巨款還沒有落入他們的手。那麽王興文遺留下的這筆獎金會到哪兒去了呢?
王興文遇車禍去世後,張倍佳悲痛之餘,有心想擔負起撫育自己所仰慕的人的後代的責任。她參加完王興文的追悼會後,隨所領導一起送王威回家,意外地看到了王、趙兩家闖進王興文家爭搶財產,為爭奪王威的撫養權而大動幹戈的一幕,她震驚了,退縮了,不得不暗暗地替小王威的命運擔心。經過居委會和電子研究所領導的調解,王威歸他的生母趙水華撫養,每月在研究所領取一筆撫恤金。
趙水華確實沒找到王興文留下的那筆巨款,為了這筆誘人的巨款,她耐著性子在王家住了下來。此時王威已升入了初中,學習比較緊張。為籠絡住王威的心,趙水華在兒子的飲食上下了功夫,眼見得王威的小臉紅潤圓實了起來。然後,她利用王威離家去學校上課的時間,有條不紊地對家裏進行了大搜查,大清洗。幾天過去了,仍沒有見到那筆巨款的影子。這筆巨款會到哪裏去了呢?思來想去,趙水華把搜尋到巨款的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認為兒子一定知道巨款的下落。於是,她對兒子的生活處處噓寒問暖,更加關懷備至。
這天,趙水華親切地問王威:“威威,你知道你爸那筆獎金放在哪裏了?你讀書費用這麽大,你爸的撫恤金不夠用呢!”王威說:“不知道。爸爸得獎的事我曉得,張阿姨還特地為爸爸多做了幾個菜慶賀呢。可他那筆錢放在哪兒,我確實不知道。”趙水華左誆右套,王威仍是“不知道”三個字。趙水華認為是王威還在記恨她,為感化兒子,她隔三差五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向兒子訴說生活多麽艱難,如找不到那筆錢,書就沒法繼續讀下去了。王威卻總是搖搖頭說不知道。終於有一天,趙水華實在忍不住了,一巴掌打在了王威的臉頰上:“不知道!不知道!你人小鬼大,對親媽還藏個小九九?沒有錢,我們喝西北風呀?不給老娘交出那筆錢,你給老娘滾!”王威用手護著腮幫,咬緊了牙關,沒讓眼淚掉下來。
從此,王威的日子又變了個樣,衣服髒了沒人洗,家裏常常冷鍋死灶,王威讀書回來,是飽一頓餓一頓地過著日子。趙水華再沒拿好臉色給王威看,還三天兩頭地拿王威出氣。
趙水華又把尋找巨款的希望盯在了張蓓佳身上,她敲開了張蓓佳的宿舍門。當張蓓佳弄清了趙水華的來意後,十分嚴肅地回答了她的提問:“趙水華同誌,你提的這個問題很可笑。坦率地告訴你,我敬重王工的人品,卻從來沒對他的金錢、名譽、地位感興趣。別說他不會這麽不尊重我地把這筆錢給我,即使他要給,我憑什麽會去接?”趙水華一口咬定:“你們的關係那麽好,他不把這筆錢給你,給誰?”張蓓佳輕蔑地笑了:“這你就理解錯了,王工懂得怎樣去尊重別人的人格。”趙水華咬住歪理不鬆口:“小張姑娘,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孤兒寡母吧!”張蓓佳見跟這種人辯說不清,她惱怒了:“趙水華同誌,請你尊重一下我的人格!你懂不懂,世界上還有比金錢更寶貴的東西!”她霍地一下立起身來,向趙水華下了逐客令。
趙水華尋找獎金的希望次次落空,轉而把一腔怨氣發在王威的身上,她對王威的打罵更加厲害,常常弄得王威有家也不敢回。王威終於不堪忍受母親的摧殘,在挨了一頓毒打之後,背著一個書包,從家裏逃了出來。他找到了大伯家,大伯冷言冷語地說:“居委會斷了的,你媽養你呀!我們可沒資格收留你呢!”他又找到了三叔家,三叔沒給他好臉色:“是不是你媽把那錢用完了,就把包袱甩給我們?還是媽比叔叔親,快回到你親媽那裏去吧!”
王威在大伯和三叔那裏遭到了白眼,他想現在隻有張阿姨能給他溫暖了。他跑到了研究所,研究所的人告訴他,張阿姨外出搞設計去了,要三個月後才能回來。所領導知道他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就將他安排住在招待所裏。招待所離學校太遠,他常常遲到,半個月後,他又悄悄溜回了家。
家裏空落落、亂糟糟的,媽已離家而去。王威咬緊牙關,振作起來,靠著單位每月給自己的撫恤金,獨立而又艱難地支撐著日子。趙水華失望地走了,王興文留下的巨款卻仍是一個懸著的謎。
2 陌路親情
星期日,王威在家裏做作業,突然有人拍響了門鈴。王威開門一看,見是一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約30多歲、斯斯文文的陌生人,是來找他的爸爸的。
“叔叔,我爸爸--他、他已經去世半年多了!”王威難過地低下了頭。陌生人頗感吃驚,忙關切地問:“那你媽呢?小同學!”王威一聽客人提到媽,心中更加難過了:“我媽早已經死了!”“什麽?”陌生人大為驚異,眼鏡差點從鼻梁上滑落下來,“那你家還有什麽人?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或是叔叔、小姨?”“他們全都死光了,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王威失聲痛哭了起來。
陌生人覺得小主人的話說得蹊蹺,不會有父母連同親戚們一下都死去的可能,其中必有難言的苦衷。他一把攬過淚流滿麵的王威,愛撫地說:“孩子,你有什麽委曲,就對叔叔說吧!”陌生人給他擦幹眼淚,寬慰他,開導他,他心中的話終幹憋不住了,就把爸爸去世後這幾個月的遭遇統統說了出來。陌生人聽著聽著也掏出手帕來擦眼角。他詢問了王威的一些情況後,態度十分誠懇地說:“就跟叔叔一塊兒過吧,叔叔要你!”
王威頗為吃驚:“跟你一塊兒過?不不不,我不能給別人添麻煩!”陌生人說:“王威,還不信任叔叔,是吧?我們交談了這麽久,你還不了解叔叔,我也該向你交個底。我叫餘忠篤,是市十五中的物理教師,很願意和學生交朋友。孩子,你到我家去,我會像你爸爸一樣待你。”王威仍是搖頭:“不,我不能去!”他想的是,自己的親媽、親叔待自己都是那樣,與自己不相幹的人怎麽會真心待自己:“餘老師,我謝謝你!我自己一人能過。”
過了幾天,餘忠篤和研究所的工會主席老秦來到了王威家裏。老秦對王威說:“餘老師是我們市裏的優秀教師,當選過省裏的模範班主任。他真心實意地要領養你,經過所裏研究,我們認為你在餘老師家裏生活比較合適。”王威吞吞吐吐地說:“不,我想,我想跟張阿姨。”老秦說:“張阿姨她工作那麽忙,又經常出差,想照顧你也照顧不好呀!”餘忠篤閃動著一雙熱忱的眼睛:“王威,到我們家吧,我家有一個強強,是一個男孩,跟你一般大,你們倆在一塊兒,可好玩呢。”王威這才點了點頭。
來到餘老師家,王威受到了餘老師全家的歡迎。餘強告訴王威,他和媽原住在一個山區,因媽腿腳上有毛病,不能下地勞動了,爸爸的組織出麵才解決了他們母子倆的農轉非問題。現在媽媽在家做家務,也領些紙板回來糊糊紙盒補貼家用。
為上學方便,王威轉學到了十五中,和餘強一個班。餘老師對王威的學習特別關心。他是教物理的,卻對初中開沒的其它科目的知識也熟悉。他逐一地檢查了王威各科的學習情況,並給王威製定了補課計劃,幫助他把過去沒學紮實的知識補起來。李淑英阿姨則十分關照王威的飲食起居,王威放學回到家,李姨就會給他接過書包,噓寒問暖,關心個沒完。吃飯時,桌上雖沒有什麽佳肴美味,但一家三口都會把好吃一點的菜往王威碗裏拈,王威心裏暖乎乎的,吃著粗茶淡飯也特別香。張蓓佳出差回來後,聽說王威到了餘老師家,她特地到餘老師家看望他,見王威在這裏生活得很好,她也就收心了,以後便隨時抽空來看看王威和餘老師全家。
這天晚上,飯桌上隻有一碟鹹菜,一小盆素菜湯。李姨給大家盛好飯後,特意囑咐餘強將一碗飯端給王威。王威接過飯碗,一扒飯,碗底一隻剝了殼的鹹鴨蛋露了出來,他悄沒聲地抬起頭來看著大家,見全家人都親切地望著自己,他什麽都明白了,隨即將自己的飯碗伸到了李姨麵前:“李姨,我和你換一碗吧,你那碗更好吃!”李姨趕緊用雙手罩住了自己的飯碗:“我已扒過幾口了,不衛生呢!”王威又將飯碗伸向了餘強:“那我和餘強換,他還沒吃!”餘強立即端著飯碗離開飯桌,邊跑邊往嘴裏扒:“誰說我沒吃!”
餘老師見王威又要和他換,先將王威的碗擋了回去:“吃吧,大家的飯都一樣香,眼下雖然吃得不好,但我們的日子總會好起來的!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你說是不是?”王威激動地點了點頭,眼裏已是噙滿了淚。
上完晚自習後,王威在路上問餘強:“你們一家人為什麽要這樣特殊地對待找?”餘強笑答:“嗨,這有啥,你是客嘛!”“不,我不是客,我住你們家這麽久了,還算什麽客人?你要告訴我,到底什麽原因?”餘強仍堅持說他是客人,王威卻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餘強被他纏不過了,這才說:“王威,我告訴你了,你可要替我保密。我聽見爸爸和媽媽商量說,王威沒了爸爸,媽媽又這麽狠心,等於完全失去了親人,威威需要家庭的溫暖,我們一定要讓他覺得是生活在親人中間,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幸福的人。我們家再怎麽窮,也不能虧了威威。”王威聽著聽著,心裏一陣陣熱浪湧過,禁不住潸然淚下。
李姨拄著拐杖行走都困難了,腿腳痛得鑽心。餘老師將她送到醫院住院冶療,醫院裏診斷為骨髓炎。三個月出院後,病情雖然得到控製,她卻不能行走了,每天躺坐在床上。她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坐在床上仍糊糊紙盒,縫縫補補忙個沒完。家中做飯等家務事自然落在了餘老師身上,餘強成了爸爸的得力助手。王威回到家裏,要抽空幫餘老師做家務,餘老師說:“去複習功課吧,初三了,得抓緊才行!”他又去幫李姨糊紙盒,李姨將他手中的紙板搶過:“我是閑得沒事幹才糊這紙盒,你得抓緊學習,爭取考上重點高中!”王威見一家人都在忙,什麽事都不讓他插手,心裏委實過意不去。
餘老師做飯,家裏的夥食很明顯地分成了兩個等級。飯是一樣的飯,菜卻做成了兩樣:一樣是尋常素菜,擺在餘老師和餘強的座位前;一樣是帶葷的好菜,是餘老師持地為王威和李姨做的。看著餘老師日漸消瘦的麵孔,王威終於忍不住了:“餘老師,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呀?”
餘老師拍著自己的胸脯說:“我和強強與你們不一樣,你看我們的身體多棒呀!”話沒聽完,王威鼻頭一酸,眼圈已經紅了。
這天,王威一人和餘老師在一起,王威對餘老師說:“餘老師,我求求你,有難大家當,有苦大家吃,你不要再苦自己了!”餘老師感激地望著王威,深情地說:“謝謝你,王威!這家裏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李姨。你呢,一天天地長大了,懂事起來了,這我就比較放心了。可李姨,腿病難以根治,她成天躺在床上,多痛苦多寂寞呀!王威,你也不是外人了,實話給你說吧,我想攢下點錢來,給你李姨買台電視,讓她開開心。你看別人家都用上彩電了,我們家卻還沒一台黑白電視,真對不住你李姨呀!所以,再苦再累,但隻要想到你李姨會有一台電視陪伴著,我就不覺得啥了!”
王威很感動:“餘老師,讓我們大家一起來實現這個偉大的計劃吧,到時給李姨一個驚喜!”從此,王威利用上學、回家的途中,背著餘老師去揀桔皮、廢紙等,然後拿到附近的廢品收購站賣,每天總能得到一二角錢。他想,隻要這麽一點一滴地攢下去,積少成多,總有攢夠買一台電視機的那一天。他揀桔皮、廢紙的次數多了,就引起了附近居民的注意,有的人還以為他在餘老師家受到了虐待,替他打抱不平,把這事反映到了居委會。有一天,居委會主任劉大媽問他:“王威,你拾破爛幹啥呀?缺零花錢嗎?”王威搖了搖頭:“我什麽都不缺,我生活得很好。”王威把餘老師想替李姨買台電視的計劃告訴給了劉大媽。劉大媽聽後也被感動了:“王威,你別去揀桔皮了,揀桔皮能攢幾個錢?這事我們大家想想辦法。”劉大媽將餘老師家的困難告訴了眾鄰居,再加以鼓動,立刻得到了大家的響應,大家紛紛解囊相助,一下就湊了好幾百元錢。劉大媽悄悄告訴王威:“你先別把這事告訴給餘老師,等我們把買電視的錢湊足了以後,你和我們一起去選電視,給餘老師也來一個驚喜。”
王威每天仍堅持去揀廢品,他是想讓李姨早一天能得到快樂。這天,張蓓佳出差回來後去看望王威和餘老師全家。大街上,她遠遠看見王威背著書包,提著一個塑料袋,躬著身在搜尋什麽。她疾步來到了王威身邊,等看清時,她大為吃驚:“王威,你揀桔皮幹啥呀?家裏發生丁什麽事?”
“我、我……”王威冷不防見到了自己最敬愛的張姨,一時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待情緒稍穩定後,才把餘老師家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張蓓佳很歉疚地說:“王威,我對不住你,對不住餘老師全家,餘老師家的情況我知道得太遲了。走,別再揀廢品了,我們一起去看望李姨。”
第二天,張蓓佳約上王威一起到了劉大媽家:“大媽,你們不要再湊錢了,我這裏攢有一筆積蓄,我們一起去商店選台電視,再為淑英姐買輛輪椅。”劉大媽招呼上幾個熱心人,大家吆喝著,熱熱鬧鬧地到商店去了。
晚上,餘老師家比過節還要熱鬧。眾人七手八腳,將一台18英寸彩電安放在屋子裏的一角,經過調試,圖象和聲音都出來了,屋子裏響起一片歡呼聲。張蓓佳和王威、餘強一道,將床上的李淑英扶在了輪椅上,推到了屋子中央,李淑英終於看上了電視節目。餘老師和李淑英兩眼噙滿激動的熱淚,一一地拉著大家的手:“謝謝你們!謝謝各位好鄰居!”
3 勝似親生
電視和輪椅給李淑英帶來了歡樂,但卻沒能使她的病情好轉起來,她的腿病愈來愈嚴重,家庭經濟更加拈據。中考在即,王威想考中專,他想早一點參加工作,早一些給餘老師的家庭減輕負擔。可他知道,餘老師是不會答應他的這種選擇的。究竟是讀中專還是上高中,他反複思索,左右為難。最後眉頭一皺,一個自認為絕妙的主意在他的頭腦中產生。
這個星期日下午,餘強替家裏送紙盒交貨去了,王威進了餘老師備課的那間小屋,吞吞吐吐地說:“餘老師,你偏心!”餘忠篤一聽這話,驚愕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王威!”王威又重複了一次:“你偏心!”餘忠篤不解地望著王威,和善地問:“是嗎?你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威像放連珠炮似地說開了:“餘老師,你知道,現在中學生學習任務重,升學壓力大,讀書特別苦,誰都不想去讀高中,升大學,受那份活罪。可你倒好,要餘強初中畢業去考中專,卻叫我去考高中讀大學,這不是偏心又是什麽?”
餘忠篤一聽,認為王威怎麽這麽糊塗,我們替他的前途著想,心都操碎了,他反倒錯怪人。繼而一想,不對,王威不會有這樣糊塗的認識,這“偏心”的話也不會是他說的。瞅著王威假裝認真的神情,他回答道:“是的,我要餘強考中師,要你考高中、讀大學,這樣做有幾個原因。第一,你的成績比餘強好,上大學對你來說是可望實現的;第二,我是教師,餘強是我的兒子,他考師範學校可以得到政策加分,你卻沒有這個優勢;第三嘛,家裏需要他……”
沒等餘老師說完,王威像抓住了什麽理由似地鬧嚷開了:“餘老師就是偏心!啊,餘強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就把教師的加分給他,讓他少吃苦,早點出來掙錢過輕鬆日子。你若不偏心,為什麽不把加的分給我呀?”餘老師已有了思想準備,幹脆把糊塗裝到底:“是是是,我就是偏心!誰叫我隻有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呢?餘強是我的親生兒子,我怕他讀書吃苦,就讓他考中師,就把我當教師的分加在他的頭上,讓他讀中師早點出來掙錢過快樂日子。你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當然顧不上你呀,所以就讓你吃苦頭讀高中、上大學。”
王威沒料到餘老師不僅不爭辯,反順著他的意思說出這番話來,他知道這是百分之百的假活,可這假話中蘊含著餘老師多少真情呀!他激將的目的沒達到,聽了餘老師言不由衷的話就更加難過了。望著餘老師慈祥而又消瘦的麵孔,他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一下撲到了餘老師的懷裏失聲痛哭了起來:“不不不,餘老師,你沒有偏心!你就是我的親爸爸,我就是你的親兒子,你的一番苦心,我心裏很明白。爸爸,你就讓我盡盡一個做兒子的責任吧!”
“哎!”餘忠篤激動地摟著王威,“是親兒子就該聽爸爸的話,好好考高中上大學,才不會辜負我和你李姨--不,是媽媽--對你的希望!”
王威嗯嗯地直答應,淚水已遮住了雙眼。他不能違背兩位親人殷殷的期望,心中更加明白這期望的不同尋常的份量。從此後,他親切地叫餘老師為“爸爸”,喚李淑英為“媽媽”,喊餘強為“哥哥”,儼如真正的一家人。
張蓓佳和科研所的一位工程師錢誌遠結了婚,兩人一起來看過王威幾次,後來就是張蓓佳一人來看望王威了。張姨每次來,像有什麽心事似的,王威問她,她隻是淡淡地一笑:“沒什麽。”大人的事,他不好多過問。
王威考上重點高中,他高中畢業後又考上北京的一所重點大學。此時餘強中師已畢業,分配到一所邊遠山區的鄉村小學裏教書。王威在大學裏,勤奮攻讀,成為品學皆優的三好學生。他生活上特別節儉,但要維持最低生活水平,每月開銷仍然需要100多元,遠遠超過了生父單位上發給他的撫恤金數。他知道,家中每月寄來的生活費,有老師爸爸省吃儉用節約下的銅板,有李姨媽媽艱難地糊紙盒的辛勞,也有餘強哥哥微薄的薪金,他在花每筆錢之前總是掂量了又掂量,絕不亂花一分錢。他不僅從老師爸爸那裏,得到了讀書費用的資助,還從老師爸爸一家人身上,明白了許多做人的道理。
大學畢業,因學習成績優異,學校要他留校任教,他心中總忘不了老師爸爸、李姨媽媽殷殷盼望的眼睛,總割舍不了一種人間難得的親情,他要求將他分回到家鄉的小城。可小城裏他學的專業一時用不上,他就被分配到了省城的一家科研單位。
到單位報到前,他決定先回家看望爸媽和張姨。
到火車站來接他的是張姨。張姨從王威的手中接過了行李,告訴他:“你爸爸此時正在給畢業班的學生假期補課,抽不出身來接你;餘強雖放了假,因他是那所鄉村小學的校長,還有些事走不開。”
王威邊走邊關切地問:“錢叔還好吧?”張蓓佳的臉上立刻罩上了一層陰雲:“唉,別提他了,我們早已分手了!”二人坐上了公共汽車,張蓓佳說:“算我認錯了人!當初,我見錢誌遠人熱情,也求上進,他主動向我求婚,我就答應了他。誰知他是衝什麽來的?婚後我才知道,他原來是衝你親爸的那三萬元獎金來的!他以為,我原來同你爸的關係不錯,你爸出車禍前我們又呆在一起,你爸的這三萬元獎金肯定在我手裏。後來見我那麽大方地給你李姨媽媽買電視和輪椅,他就更加認為一定是這麽回事。結婚後,他就向我索要那筆錢,我說哪有那麽一回事呀!他不相信我說的是真話,就審問我,揍我,折磨我。唉,真沒想到他會是這麽卑鄙自私的一個小人。他熱衷追求的,我卻覺得惡心,和這樣一個人怎麽能在一起過呀?於是,我們就離了婚。王威,你想想,你張姨是一個可以昧著良心將人家的錢財據為已有的人嗎?”王威搖了搖頭:“張姨,我相信你,我敬重你,你的心比水晶還透明!”
走到家門口,張蓓佳用餘老師交給她的鑰匙打開了門,王威一推開門就高聲喊道:“媽媽,我回來了!”沒有應答聲,家裏特別靜。王威料想李姨媽媽一定是睡著了,他立即撲向她的臥室,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這位給了他無限溫暖、無限母愛、比親媽媽還要親的親人。
一進臥室,李姨媽媽睡的床卻是空的,他愣了一下,猛一回頭,卻見牆上掛著她鑲著黑紗的照片,他驚呆了:“張姨,這、這,這究意是怎麽一回事?”
張蓓佳心情十分沉重地說:“你媽媽,她已經去了!”“什麽?”王威像被人猛擊了一棍,腦子裏嗡嗡作響,神情呆滯地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緩過過氣來,“不不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媽媽這麽好的人,怎麽會說去就去呢?”他茫然四顧地尋找,眼光又停留作牆上鑲著黑紗的媽媽的照片上。他掙脫了張姨的攙扶,踉踉蹌蹌地朝著媽媽的照片撲去,在媽媽的遺像前跪了下來,悲悲戚戚地大哭了起來:“你們為什麽,為什麽不告訴我,讓我見見媽媽最後一麵,這是為什麽嘛?”張蓓佳安慰他:“你爸說,怕影響你的學習,不讓我們告訴你!”
幾天後,王威和爸爸、餘強、張姨一道,來到了幾十公裏外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來看望親愛的媽媽,這裏曾是養育過媽媽的地方。王威在媽媽的墳前,和餘強一起點上香燭、燃起紙錢後,咚地跪了下去,向不是他親媽、卻比他親媽還要親十分的李姨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媽媽,媽媽,我來晚了,我來遲了,你的不孝兒子來看望你了……”王威在李姨的墳前哭得淚人兒似的,久久地沒能站立起來。
4 真情是金
明天就要離開這個使他夢牽魂繞的家,踏上去省城工作的路途了。王威感到一種莫名的惆悵。晚上,家中隻剩下餘忠篤和王威父子倆。餘忠篤親切地將王威叫到跟前,讓他坐下,然後神情莊重地說:“王威,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王威肅然地望著餘老師,不知父親要對他說什麽。
餘老師打開了一個老式衣櫃,小心翼翼地從底層翻出了一個精致的小匣子,然後用鑰匙打開了小匣子上的小銅鎖,從匣子裏捧出一個紅綢緞包著的包袱,一層層打開,從裏麵取出幾張存折、一大遝國庫券和企業債券等,還有厚厚的一本帳簿。餘老師鄭重地將它們一一地交給了王威:“這些都是你的財產,我一直替你保管著。現在你長大了,成熟了,懂得怎樣去使用這筆錢財了,我才放心地將它們交還與你,了卻我這些年的一樁心事,請你仔細地點一下數!”
王威大為吃驚,迷惑不解,連連擺手:“我的財產?怎麽會是我的?爸爸,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餘忠篤呷了一口茶,從頭至尾向王威說出了這筆財產的來曆。
10年前,為豐富教學內容,餘忠篤去市圖書館借一本科技書,拿回家一翻,裏麵竟夾有一張三萬元巨額存款的活期存折。三萬元,這在當時月工資隻有幾十百把元的情況下,可不是一個小數,著著實實令他大吃了一驚。吃驚之餘,他仔細地查看了存折的主人是王興文,這本書還回圖書館已整整放了六個月,也就是說,這存折離開主人已經六個多月了。他想,這六個月裏,存折的主人不知有多著急呢,說不準會鬧出什麽悲淒的慘劇。救人如救火,他一分鍾也沒敢耽擱,騎輛自行車就去到了市圖書館,從圖書管理員那裏查到了王興文的地址後,就直朝王興文家裏奔。他來到王興文家後,從年少的王威口裏得知王興文已去世。他轉而想把這筆巨額存折交給王興文的愛人,又從王威的敘述中得知王威的媽媽、伯伯和叔叔為爭奪這筆巨額獎金而良心喪失殆盡的情況。他意識到,此時不能把這張存折的情況公開,如果公開將又會導致一場爭奪大戰;此時也不能將這筆存款交給小王威,交給小王威,他也保不住,還會給他帶來一場巨大的災難。於是他萌發了替王威保存這筆財產,將王威撫養成人的念頭。在撫養王威的過程中,為了王威的健康成長,讓他不為金錢所累,成為一個有用的人,餘老師也一直沒把這筆財產的真相告訴王威。
爸爸的那筆巨額獎金,怎麽會在老師爸爸的手裏?不,這不是真的!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是老師爸爸在編故事。如果是真的,老師爸爸和餘強哥會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吃著鹹菜和素菜湯嗎?要是真的,李姨媽媽會拖著病體在床上那麽艱難地糊著八厘錢一個加工費的紙盒嗎?要是真的,餘強哥哥不也可以多讀幾年書上大學嗎?“不,這不是真的!爸爸在騙人!”
“王威,我不會騙你。至於你親爸為什麽會把這三萬元仔折夾在書中,我的確不知道,這也許將永遠是個謎。這10年來,除了沒把你李姨媽媽去世的消息及時告訴你外,我哪裏還向你隱瞞過半點真情?”
王威更不解了:“家中既然有這麽一筆巨款,為什麽不拿給媽媽治病?媽媽的病已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了,你們為什麽不拿這筆錢來救急?”
餘老師說:“按理說,我們是不該動用這筆錢半分。不是自已勞動所得,一分錢我們也用不下去。王威,你看看帳目就明白了,我們就是在你媽被診斷成骨癌住院時借用了2 000元錢。以後又把這2000元補了進去。這是惟一的一次,就是這一次,也讓我內心很不安。”
王威非常地不滿:“給媽媽治病,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怎麽能說是借?你們待我恩重如山,我們早已是一家人了,這筆錢怎麽能說是我一個人的?就算這筆錢是我的,爸爸,我問你,我還是不是你的兒子?兒子要孝敬自己的父母,應該不應該?”
餘老師答:“你當然是我的兒子,雖說不是親生的,可比親生的還要親!可是,如果我動用了這筆錢,那當初我收養你的動機就成了問題!”
王威噘著嘴,滿臉的不高興:“爸爸,你還是沒把我當成你的親生兒子!說是親生的,一到關鍵時刻,就把我當外人了!”餘老師笑笑:“關鍵時刻,更是把你當親生的--隻是比親生的還要親些!”
王威這才看過帳目,原來餘老師是在替他用這筆錢去買債券、買國庫券和進行其它投資,一筆筆支出和收入都記載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現在這筆錢已經積累到12萬之多了,其問凝集了老師爸爸多少心血!看著老師爸爸華發早生、瘦削慈祥的麵容,王威不禁情動於中,淚水奪眶而出:“爸爸,我明白了你這麽做的良苦用心,其實你早就交給了我一筆財富,一筆巨大的、用任何金錢物質都代替不了的精神財富,它使我眼明心亮,使我豁達充實,教會我怎樣去做一個高尚而有用的人。有了這筆精神財富,還有什麽人生的風風雨雨不能經受呢?爸爸,我們家最困難的時期已經過去了,這筆錢對我們已經沒有多大用處了,如是你同意的話,我想將這筆錢捐給希望工程!”
餘老師讚許地點了點頭:“真的是長大了,出息了。把這筆餞捐給希望工程,你的爸爸如在世也會這麽做的,我支持你的這種選擇!”
王威將10萬元錢捐給了李姨媽媽的故鄉,建議在那裏修一所淑英希望小學。剩下的2萬元,他給餘強作教育學院深造的費用,餘強堅辭不受,最後這筆錢成了餘強所在的那所鄉村小學的獎學金。
王威見老師爸爸和張姨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他想兩好合一好,有意從中撮合。他向老師爸爸提出這個意向,老師爸爸認真地考慮後,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又向張姨提起,張姨說:“餘老師這個人我比較了解,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我可以考慮,其原因有三:一是他待你那麽好,替我做了我沒做到的事;二是他替你保存了巨款,將你養育成人,現在又將巨款還給了你,足見他的人品之高尚,客觀上也替我洗清了莫須有的罪名;再就是,這一點是最重要的,你已經將那筆錢作了最好的處理,如我能有幸成為你們家庭中的一員,心理上再沒什麽負擔,可以清清爽爽地過日子……”
不久,餘忠篤和張蓓佳的婚禮在電子研究所的小禮堂舉行,一個新型而又有著奇特經曆的家庭,就這樣在眾人的掌聲和祝賀聲中組合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