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雲連山上有座廟,叫做白牛寺。白牛寺雖地處遠離塵世的深山密林之中,但香火很盛。一是由於前任方丈95歲高齡圓寂時,屍骨火化後,留下幾顆晶瑩剔透的舍利子在廟裏供奉著,作為鎮寺之寶,於是寺廟名聲大振;二是現任方丈德高望重,常常免費給人治病消災,普渡眾生,方圓百裏的人都信奉他。
卻說雲連山下散居著幾戶人家,其中有兩戶毗連在一起。一戶姓王,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卻都樹大分杈各自成家,老伴早已去世,老屋隻剩下王老太孤身一人。另一戶姓李,老妻也已去世,李老爸跟著幺兒一家過日子。王老太一人日子過得淒苦,李老爸常叫兒子、媳婦過去幫忙照應。
這王老太得了一種病,常常叫“肝子疼”,打針、吃藥都不見效。早些年還是隱隱作痛,痛起來用手壓一壓,歇息歇息就會好些。誰知這些年愈發痛得厲害,發作起來手也壓不住了,躺在床上也不濟事了,直疼得王老太在床上打滾。這天,王老太的病又發作了,痛苦的呻呤聲驚動了隔壁媳婦。李家媳婦急忙跑了過去,幫王老太按壓痛處,可王老太仍劇痛難忍,在床上翻來滾去。李家媳婦沒法,趕緊招呼丈夫去叫王老太的兒子來拿主意。
李老幺拍響了王老太大兒子王忠的門:“王大哥,你媽病了,很厲害,快去想想辦法!”過了好一會,王忠才把門拉開了一道縫,從門縫裏探出了半個腦袋:“病了?老毛病吧?我又不是醫生,會有什麽辦法?我忙著呢,去叫老二、老三吧!”說著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李老幺狠狠地瞪了王忠一眼:“你、你……”氣得說不出話來,王忠的頭立即縮了回去,門“咚”地一聲關嚴了。
李老幺趕緊小跑著去找王老太的二兒子王孝、三兒子王義,哪知王孝、王義兩人一前一後的回答基本上是一種腔調、一個意思:“老娘病了,叫我去?他們兩兄弟呢?他們都躲了,叫我去當豬頭挨呀?沒門!”
李老幺狠狠地罵了一句:“畜生!”急著跑回家去了。他向父親把去找王老太的三個兒子的情景學說了一遍,氣得李老爸直吹胡子瞪眼睛:“忤逆不孝的一群畜生,天打五雷轟的!”李老爸趕緊讓兒子去縣裏通知王老太的大女兒王琴,自己則急匆匆地去村裏叫了一輛小四輪車來,和媳婦一道送王老太去縣城醫院。
王琴一聽說母親生病的消息,趕忙帶著錢和李老幺一起趕到了縣城醫院,到醫院一會兒,小四輪車才風風火火地趕到。王琴忙著先把母親的住院手續辦了,安頓好病人,再回過頭來付過車主的車費,千恩萬謝過李老爸一家,然後回到病房照顧母親。
這王琴是王老太太的大女兒,說起來命運也夠坎坷的,沒讀幾天書,十幾歲就離開父母去縣城打工補貼家庭,後來就在城裏安了家。她丈夫因一次事故把腿砸斷了,一直呆在家裏吃勞保工資。她膝下一兒一女,兒子今年高中畢業參加高考,能不能考上大學還是個問題;女兒也正好初中畢業,若讀高中還得要不少花費。王琴已從印刷廠下崗,她常常背著家人出去找些臨時工幹,一家人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王琴走進病房,見護士已經給母親打過止痛針,母親安靜下來了,就一隻手給母親按揉著痛處,一隻手擦去母親滿頭滿臉的汗滴。一會兒,值班的任醫生來了,詳細地問過病情後,安排王老太去做?B超。B超的結論是,王老太的膽囊中有結石,需做手術治療,手術安排在一星期後進行。
一個星期後,王琴剛在手術單上簽好字,她的兒子誌剛急匆匆地從外麵跑進了醫院,在外科辦公室的門口與她撞了個滿懷:“媽,我考上了!考上了!”王琴喜形於色:“考上了,好呀!我的兒子真爭氣!”誌剛卻麵露難色:“可是,一開校就要繳4000元的學費呢,我們家哪有那麽多錢呀?”王琴的眉頭微微一皺,仍是安慰著兒子:“媽想辦法吧,就是砸鍋賣鐵書也是要讀的!”
王老太的手術做得很順利,任醫生考慮到王老太年老體弱,手術時給她多輸了些血漿。又是一個多星期後,王琴見母親傷口好多了,給母親說明了誌剛的情況後,向醫生護士打過了招呼,就回家忙乎去了。
王琴回家,是為兩件事而奔忙的。一是籌集母親手術住院的醫藥費,二是兒子上大學的學費。奔波了半天,事情總算有了點眉目。
王琴剛一回到家裏,門外就響起了鬧哄哄的聲音,緊接著三個弟弟破門而入:“大姐,我們看望你來啦!”“大姐,你身體可好吧?”“大姐,我們好想你喲!”三弟兄對王琴親熱無比。
麵對三弟兄異常的舉動,王琴感到奇怪:“你們是來接媽的吧?媽做了手術,毛病徹底好了,等兩天就可以出院啦!可我弄不明白,媽病得那麽厲害的時候,你們為什麽不送媽住醫院呢?”王忠三兄弟異口同聲地說:“唉,我們不知道呀!”王琴從母親那裏已知道了三個弟弟的作為,用疑惑的眼光掃過了三個兄弟的臉,弄不清他們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敘了一會兒家常,王義發話了:“大姐,聽說媽做手術時取出了人寶,給我們看看呀!”王琴莫名其妙:“人寶?什麽人寶?人身上哪會有什麽人寶?媽得的是膽結石病,動手術時取出的是一些小石子,那會有什麽用呀?”
“對對對,就是那些小石子,用處大得很呢!你看,我們那白牛寺中的鎮寺之寶,不就是老方丈身上的石子嗎?”
一向口訥的王孝也開腔了:“可、可不是,聽、聽說一粒人寶就、就可以換一座洋樓呢……”
王忠急忙掩住他的嘴:“大姐,知道了吧,趕快把人寶交出來吧!”王琴又氣又恨:“我哪見有什麽人寶?媽做手術時,我在手術室外麵候著,見都沒見到一眼,誰知道什麽寶不寶的?”王忠憤憤不平:“哼,想獨吞!”王孝陰陽怪氣地敲起了邊鼓:“怪、怪不得呢,我、我說大姐怎、怎麽那麽好心腸,會、會掏錢給、給媽治病,原、原來早就知道媽、媽身上有、有寶貝了!”王義大聲地吼開了:“大姐騙人!不交出人寶,我們就搜屋子!”
王琴見三個如狼似虎的兄弟挽袖叉腰真要動手搜查,忙央求道:“我求求你們了,你們千萬別、別幹蠢事!要是不相信我說的是實話,我們可以一起去問問醫生。”三弟兄見姐姐說得信誓旦旦,又見外甥、外甥女怒目而視,這才收斂住手腳,暫時作罷。
王琴領著三個氣勢洶洶的兄弟來到了給母親做手術的任醫生處,當任醫生弄清了他們的來意後,卻異常平靜地對三弟兄說:“你們別急,從你們媽身上取出的膽結石,我放好了的。我們原準備留在醫院,你們既然要,就拿去吧。小張,去實驗室裏把王老太的結石取來!”三弟兄驚喜地互相以目示意,心裏想道,怪不得呢,連醫生也瞧上了媽身上的寶貝!
不一會,小張護士拿來了一個小廣口玻璃瓶,瓶上的標簽上寫著“王陳氏”三個字,瓶裏裝著半瓶透明的液體,瓶底散放著大大小小十幾粒石子,明亮的光線穿過透明的液體,這些小石子真還閃射出奇異的光環。三弟兄看見“人寶”,眼睛都亮了,貪婪地伸出了手。任醫生趕忙製止:“別急,別急,在這些結石給你們之前,我們醫院要落實一些問題。”“什麽問題?”三弟兄感到奇怪,媽身上的東西,當然就該歸我們所有嘛,還有什麽要刁難的?
任醫生不慌不忙地說:“別急嘛。我先要問問你們三位是不是王老太的兒子?”“當然是,我王義,他王忠,還有王孝,我們三個都是媽親生的。”三人的頭點得像雞啄米。
任醫生幽幽地笑了:“好了,你們三位要都是王老太的親生兒子,那麽,我問你們,你們媽生病管不管?”三個人回答得很幹脆:“當然要管!”任醫生照樣幹脆:“好,現在要你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們媽的醫藥費結了。”
三個人麵麵相覷,啞口了。沉默了一會,王忠看了一眼裝著“人寶”的瓶子,咽下一口唾沫,狠了狠心:“行,我們三人共同負擔。”“王琴說:我也該出一份。”王義男子漢十足地扯起了怪腔:這就不要大姐費心了,這種事還是讓當兒的承擔吧!
任醫生意味深長地笑了:“好吧,你們三弟兄共同負擔。王琴為你們媽費的心不少了。”三弟兄直點頭:“行行行!”說著就要伸手去取玻璃瓶。
任醫生又急忙製止:“還不行!還有一件事得讓你們處理,你們媽回家後的生活費用誰來負擔?”“生活費?媽自己負擔呀!這麽些年了,都是這樣過來的,怎麽現在就不能過了?”任醫生態度很堅決:“不行!你們媽恁大年歲了,又動了手術,身體差很很,她獨自一人沒有經濟來源怎麽過日子?你們得負擔老人的生活費!”三弟兄見任醫生大義凜然的神情,心裏直發毛,頭挨頭嘀咕了一陣,最後達成了協議:“行吧,就依任醫生說的辦。”
任醫生又說:“你們先和老人家去公證處辦個公證,再把出院手續辦了,就來我這裏取結石。”三弟兄瞪大了眼:“什麽,公證?”任醫生一臉嚴肅:“是呀,是得去辦公證呀!空口說白話,今後有什麽憑證?”
三弟兄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見路已走到這一步不能回頭了,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作出犧牲就會失去更大的利益,於是狠了狠心,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行!”
王琴挽著母親,和三個弟弟一起來到了公證處,王琴要求把自己也寫進去,為報母親的養育之恩,盡一份心意。三個弟弟都不答應,說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要報養育之恩去把公婆贍養好吧。王老太說:“琴兒就不必寫進去了吧,寫不寫,我都知道你有這份孝心!”公證進行得很順利:今後三個兒子每月分別給母親50元錢生活費,由村民委員會監督執行。三弟兄辦好了母親的出院手續後,喜滋滋地拿著那瓶“人寶”回家去了。王琴把母親接回到自己家裏。
任醫生的這突如其來的一招是怎麽一回事?原來王琴母子在外科辦公室門口的對話讓任醫生全聽到了,任醫生又從王老太那裏知道了她還有三個不孝順的兒子。任醫生不僅醫術好,醫德也十分令人稱頌,還有一副助人為樂的俠肝義膽。他知道王老太的處境和王琴一家人的困難情況後,有心想幫幫忙,又苦於出不上力。他給病人做手術時取出的膽結石,一般都是往廢物桶中一扔了事,而從王老太膽囊裏取出的結石比較典型,各個時期形成的都有,他就有心把結石留下,好作為標本給來醫院實習的醫大學生講課用。誰知卻遇上了王老太三個愚蠢而又貪心的兒子找上門來。任醫生就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把這些結石派上了用場,臨時導演了一場醫治不孝之子的人間正劇。送走了王老太的三個兒子後,任醫生心中暗笑:人寶,人寶,人才是寶,你們的母親就是你們的寶貝,回去好好孝敬她老人家吧!
至於三弟兄回家後會鬧出些什麽笑話或亂子,此是後話,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