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亮光

第五十章 紅猴賠子

　　丁山秀是大青山下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她和丈夫盧竹結婚雖已有數年，卻一直腹中平平未能懷孕，用盡偏方也無濟於事。因為內心不安，她常常上山砍柴挖藥，借此與石林間活蹦亂跳的猴子們相伴解悶。

　　這天傍晚，丁山秀背著柴禾正要下山回家，發現近處一群獼猴忽然雙手捂頭，“吱吱”哀嗚著在瑟瑟顫抖。還沒讓她明白怎麽回事，一團黑影閃電般從天而降，緊接著就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隻見一隻禿頭大雕俯衝下來，兩隻利爪搭住一隻小猴的腦袋，“啪”一聲腦殼開裂，禿雕將暴出的猴眼球吞進嘴裏吃得津津有味。對麵一隻赤紅母猴眼見它的孩子遭此毒手，“吱啊”一聲哭叫，沒命地撲向那禿頭大雕……

　　哎呀紅母猴，你哪是禿頭大雕的對手呀！一舜間，丁山秀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搶步上前揮起柴刀，趁其不備從背後對著禿雕的頭猛力砍了下去。禿雕腦袋開花了，但它垂死之前巨翅一扇，卻將丁山秀掀下陡坡，昏死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丁山秀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家裏的床上，那隻被救下的紅母猴，正眼巴巴地跪在自己的麵前。見她醒了，紅母猴一下子跳起來，咧開嘴發出了“吱吱”的歡笑，接著又學盧竹的樣子，給她端來了藥罐和水碗。一連多少日子，紅猴就這樣守在丁山秀的床前，任盧竹怎麽趕它也不肯離去。從那，紅猴竟成了丁山秀家的一員，它通曉人性，不但會看門護家，還勤快地幫著拾柴拔草、遞拿東西、生火煮飯，因此丁山秀很是喜歡，親熱地叫著它“紅紅”，她天天和它在一起偶語戲耍，連為丈夫做好吃的東西也都要給它一份。

　　可是盧竹並不喜歡這隻紅猴，因為它畢竟是畜牲，也不能消除自己家沒有孩子的焦愁和苦惱。一天，紅紅見盧竹抱頭犯傻蹲在地上，就咧著嘴跳到肩上撓他癢癢想逗他開心，誰知盧竹甩頭就踢了它一腳。丁山秀上前揉著紅紅，委屈地對丈夫說：“你看你，我沒能給你生孩子，是我不好，你拿它出什麽氣呀？”盧竹望了望妻子的肚子，又望望牆上一張印著光腚胖娃娃的年畫，隻是一言不發。

　　紅紅呆楞了片刻，突然就一溜煙似地出了門，直朝茫茫大青山躥去……

　　幾天以後，紅紅渾身血汙、精疲力竭地回來了。一見主人，它先是齜牙咧嘴地笑，然後就鬆開緊攥的爪子，露出幾顆血紅透亮的果子，“吱吱”叫喚著硬往丁山秀的嘴裏塞。丁山秀和盧竹都覺得很奇怪，連聲問道：“這是什麽果子？吃了做什麽？”紅紅齜牙摸了摸丁山秀的肚子，用爪直撲牆上貼的那張胖娃娃畫……那幾顆血紅透亮的果子的確非同尋常，丁山秀吃下後不久，竟真的懷孕了，足月後果然生下了個白白胖胖的小子，樂得盧竹在地上一個勁地翻跟頭。主人樂，紅紅也跟著樂，它那跟頭自然比主人的翻得更歡。

　　然而，紅紅雖然立了大功勞，但中年得子的盧竹並不因此而信任它。他怕紅紅這畜牲不知輕重，死活不肯讓它沾小寶寶的邊兒，紅紅為此直急得抓腮撓耳地亂轉悠。還是丁山秀最懂得紅紅的心思，她總是背著盧竹，讓紅紅抱一抱小寶寶。每逢這時，紅紅便會齜牙大笑，然後跳出門去，逮上幾隻山雞或野兔來，“吱吱”比劃著要給小寶寶吃。可是哪曾想到，它竟真的惹出了一場大禍。

　　開春的一天午後，盧竹和丁山秀哄睡小寶寶後，去了不遠處的地裏幹活兒。不一會小寶寶醒了，看門的紅紅趁機將他抱到門口地上來玩，為了逗小寶寶笑，它扮著調皮的鬼臉兒，一個跟頭跳到桌子上，又一個跟頭蹦到小石磨上。誰料到那小石磨的一扇，本是半邊懸空地斜靠著，吃不住它這一蹦達，晃了幾晃塌下來，正巧砸在了磨盤底下的小寶寶身上……

　　眼看來之不易的小寶寶死了，紅紅驚駭得兩眼發直，抱頭作揖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我操你祖宗--”盧竹瘋了似地操起一根棍子，朝紅紅的腦門上狠狠砸去。“別--”丁山秀急喊一聲上前擋住，那棍子“通”地砸在了她的右肩上。她喊著：“畜牲！還不快跑，快跑……”人跟著就昏了過去。紅紅愣了一愣，眼裏的淚珠滾滾湧出，它忽然“吱啊”長叫一聲，掉頭躥去，轉眼不見了蹤影……

　　失子之痛，使丁山秀和盧竹一下子都蒼老了十幾歲。盡管如此，丁山秀還是念念不舍地惦掛著紅紅，整天呆呆地倚在門前，久久張望著那雲霧繚繞的大青山深處，她的眼前，不斷回閃著它舍命撲向禿頭大雕的那一幕生死情景……為了能讓紅紅露一露麵，她還特地炒了一大捧紅紅最愛吃的花生撒在路口。而盧竹呢，卻在張弓布箭，眼裏燒滿了複仇之火。他知道丁山秀喜歡紅紅，而紅紅也難舍丁山秀，不由得心生一計：此時，隻有狠狠心折磨自己的妻子，那畜牲才有可能中計而出。於是，他惡狠狠衝上前，先將路口的花生踏了個粉碎：“那猴畜牲害死了你的兒子，你居然還炒花生喂它！”接著拔出一把刀子，對住丁山秀的胸口大叫道：“都是你慣壞的畜牲猴子，我要殺了你！為我的小寶寶報仇！”

　　果然，“吱”地聲，紅紅從草叢中閃了出來，爪子一鑿吊住了盧竹的手，盧竹痛得猛一甩，橫刀就朝猴肚捅去，丁山秀眼快手疾又是一擋，那刺深深刺進了丁山秀的胳膊，鮮血汨汨地流了出來。

　　“你！”盧竹又吃驚又心疼，咬牙衝著紅紅直跺腳：“你這畜牲，我跟你沒完！”

　　丁山秀麵色蒼白，氣喘著說：“你呀，人都有失手的時候，為什麽偏要跟一隻猴子過不去呢？你就是把它殺了，又能把我們的小寶寶換回來麽……”

　　紅紅從此消失了。

　　盧竹和丁山秀，終日默默無言，憂柔寡歡，家中冷冷清清。直到這時，盧竹才真正感到，失去了紅紅是一件多麽悲哀的事。從此，他也像以前的丁山秀那樣，整天滿山遍野地尋找，整天召喚著“紅紅”的名字。可是，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始終沒有紅紅的影子。也許，它永遠不會再來了。

　　春去秋來，轉眼飄起了大雪，大青山寒風呼號，白茫茫的一片。這天晚上，盧竹和丁山秀睡不著覺，正在屋裏圍著火盆，各自思念著紅紅。忽聽外麵傳來一陣胡亂的叩門聲。

　　如此寒夜，這種時候還會有誰來串門造訪？夫妻倆狐疑地上前打開門，不由都愣住了--門外的雪地裏，正跪著一隻赤紅的猴子，是紅紅！它滿身雪花，乳房鼓脹，嘴裏“吱吱”叫著，雙臂高高舉起，爪掌上捧著一團毛絨絨的東西，那是一隻剛剛出生的小紅猴！

　　啊，夫妻倆頓時全明白了，原來紅紅是上大青山裏生崽子去了，它生下了這個猴崽子後，現在又頂風冒雪送上門來，是要以它賠自己的兒子！盧竹心裏一酸，感動得淚流滿麵，丁山秀更是泣不成聲，忙迎上去抱過冷得發抖的小紅猴，緊緊地摟進了自己熱烘烘的懷中。

　　盧竹正要招呼紅紅進屋，紅紅卻往後退了幾步，人模人樣地朝他們夫妻倆叩了幾個頭，似哭似笑地吱吱叫著。然後，它踉踉蹌蹌想站起身來想離去，忽然又一頭栽倒在雪地上……

　　丁山秀和盧竹將紅紅埋在了家屋旁，與他們孩子的墳緊挨在一起。他們不時地來墳上添土拔草，那隻漸漸長大的小紅猴也跟在一旁，人模人樣的學著做。

　　此後，這對夫妻一直就與小紅猴相依為命，一輩子再也沒有生育。不過人們都說，他們是有兒子的。